「愷城……楊愷城……」
沒有預計的反應,楊愷城神遊太虛,只是伸手撓了撓耳朵。
這讓斯榮相當不滿,他皺起眉頭,突然大喝一聲:「楊愷城!」
楊愷城耳邊猛然一炸,怪叫一聲,差點被震得摔出去。
「幹什麼?!你瘋啦!」楊愷城眼冒金星,拚命揉著耳朵,口不擇言。早忘了眼前這個人的身份,只一雙眼睛難以置信地死死瞪著斯榮,不知道這個喜怒無常的人又再發什麼瘋病。
斯榮貴為巴比倫王,何曾被人這樣說過,正要發作,看到那雙瞪得怨憤無比的藍色眼瞳,要說的話卻一下自就噎在嗓子裡,硬生生吞了下去。一時間也是愣在那裡。待會過神來,分外尷尬。
楊愷城於是越發不滿起來。
斯榮於是刻意沉下臉:「本王喚你,你卻不理不睬,這若是旁人,早該拖出去被亂石砸死。」
楊愷城其時正為碧姬塔不平,自然也不肯示弱:「你只知道自己是巴比倫王,不容忽視,何時想過別人的心情?」
「別人的心情?」斯榮挑挑眉似是突然發現什麼有趣的事,「你是氣我不去想你的心情?那你倒說說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有人怎麼會捨得把那樣傻乎乎的妹妹遠嫁到埃及去。楊愷城幾乎脫口而出,話到嘴邊卻突然噎住了。自己現在的身份並沒有理由去干涉巴比倫公主的婚事。
「怎麼?啞巴了?」斯榮直起身子,居高臨下,瞥著楊愷城氣鼓鼓的樣子,神情卻終於溫和下來,「罷了,我大概也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在想我這個不稱職的哥哥,居然要用唯一妹妹的幸福當作和埃及政治交易的籌碼,是不是?」
楊愷城多少有些驚訝,面上卻不屑地哼了一聲:「我想錯了麼?」
斯榮歎了一口氣:「她是巴比倫的公主,婚姻注定不是為了熱情。」
楊愷城不再說話,看著斯榮明澈悲哀的棕色眼睛,他可以感覺到斯榮對碧姬塔的寵愛,斯榮現在又何嘗不是比自己更為悲哀,作為一個君主,斯榮為了政治犧牲了自己心愛妹妹的幸福,或許也永遠失去了她對自己的愛戴,這不是一個平庸的君主能做到的,而別人有什麼權力去指責他?
「對不起!」楊愷城很真誠地說出了這句話,千年後仍未銷聲匿跡的醜陋交易,要求千年前的一個君主去改變它,太過不合情理。是他過於感情用事。
「道什麼歉,你實在是一個怪人。」斯榮訝異地笑了,雙眼如同彎彎的月牙,明亮和煦。
楊愷城看得恍惚,紅暈悄無聲息爬上臉頰尚不自知,心中卻突然一陣忐忑。自己都覺得自己的目光有些怪異?
斯榮不知楊愷城心中曲折,兀自卻苦笑一聲:「先前你對我說不願牽連巴比倫的內政,怎麼這次提到碧姬塔就著急了?」
「呃?」斯榮問得古怪,楊愷城一愣,總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我也有一個妹妹,一樣的年紀,連性格也是相仿,所以……」楊愷城說的是實話,可是結結巴巴之下,怎麼聽怎麼像謊話。
斯榮原本不過自說自話,現下見楊愷城這副模樣倒真有些不快起來:「真是這樣,還是你對碧姬塔她……」
「哈?我……」楊愷城的五官差點錯位,新仇舊恨,又不是有受虐傾向,天下女人死絕了我也……話到嘴邊突然想起對著的好像是對方的哥哥,原本氣壯山河的話頓時氣短,「怎麼可能,你怎麼會想到這上面去了……呵呵……哈哈……」
可疑的態度,斯榮睨起眼睛。
迫人的氣勢楊愷城每一根神經都感覺到了,私下暗叫糟糕,這個人該不會以為自己暗戀碧姬塔,會存心破壞和埃及的聯姻吧,以他的個性,一旦誤會,自己恐怕有性命之虞。當然他楊愷城不怕死,但是……但是……因為被誤會暗戀那個暴力傾向的女人死掉,未免……不符合楊愷城的美學。
「呵呵……」楊愷城繼續賠笑,情急之下,未及多想,口不擇言,「你幹嘛這麼在意這些,吃醋啊!」
笨!有的玩笑是死都不能開的,對著皮厚的人尤其不能開!
「說得不錯。」斯榮嘴角一彎,右手輕輕捧住楊愷城左側的臉頰,「我是在吃醋!」
沉默啊沉默……
作為英俊瀟灑有權有勢的「天間」組織年輕掌權者,楊愷城當然不是第一次被人告白,可是問題是這一次告白的是一個男人,一個自己得罪不起的男人。
「不可能!」楊愷城一把揮開斯榮的手,他寧願自己面對的是一個惡劣的玩笑。
「為什麼不可能?」斯榮好整以暇地問。
楊愷城愣住了,因為自己是男的?這個正常的理由顯然對眼前的人沒有一點意義。隔了半晌,硬生生吐出一句:「你根本連我的長相都沒見過。」
斯榮哈哈大笑:「這麼蹩腳的理由你也想得出來,你難道要告訴我,你真正愛上一個人會是因為他的長相而不是內心?楊愷城,我不相信你是這種不懂得愛情的人。」
「我還是不相信。」通常人們在極度無法接受現況的情況下,潛意識會選擇理直氣壯的逃避,楊愷城驗證了這一點。
「其實你內心一直都清楚。」斯榮並不給楊愷城餘地,「你我都清楚,如果不是我對你有一些微妙的感覺,你絕對不會活到現在。」
「我會活著,是因為我是牽制帕扎爾的籌碼。」楊愷城爭辯。
斯榮搖搖頭:「以帕扎爾的信念,你以為賽米拉斯能牽制他多久?我也不會莽撞到為了一個不穩定的籌碼,養虎為患。」
楊愷城心中一片恍然,他覺得自己有一些口乾舌燥,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這種感覺讓他很是懊惱,現在的自己實在像極了被白馬王子告白的小女孩。
刻意沉下冷冰冰的聲音:「我沒想會被男人喜歡,也沒想過要去喜歡男人。」
「這並不表示你不會喜歡我。」斯榮伸手撥了撥愷城垂下的髮絲,微笑著說,「我的耐心可以等到那一天。」
這個混蛋哪來的自信?不不不,看他那趾高氣揚的神情根本是自戀!不過一個作古千年的君主,他憑什麼自戀得曠古爍今。
「不用!」楊愷城這次是真的生氣了,「我保證永遠不會有那一天!」
「真的?」斯榮露出詭異的笑容。
「等等,你想做什麼!嗚嗚嗚——」
自從來到巴比倫後,楊愷城對危險的預知性何警惕性提高了不少,可惜顯然還是……
霸道的唇就這麼壓了下來,有些粗暴地啃咬吮吸著楊愷城的唇,美妙的甜味,斯榮當然不滿足於淺嘗輒止,不安分的舌頭靈活地趁虛撬開對方的牙關,長驅直入,滑入口腔遊走翻騰,放肆地攻城略地。
楊愷城的手抵著斯榮的肩膀,死命想要把後者推開,但是以他的狀態要扳動斯榮,實在過於困難,一陣酥麻的感覺,從口中蔓延開,到了最後連腰上的力氣也沒有了,楊愷城從來不知道男人的吻也是如此魅惑,如此能讓自己魂不守舍,他有些無奈地放鬆了渾身的力氣,任由自己開始沉淪,渾身的重量幾乎是依在了斯榮箍住自己的雙臂上。自己的舌也不由自主開始伴隨著入侵者的游動翻騰隨性起舞婉轉共歡。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口中幾乎泛起血液的腥甜,斯榮緩緩放開了楊愷城,帶著連自己都驚訝的歡愉、興奮和眷戀。
「別騙自己了,你分明對我也有感覺。」
「才怪!鬼才對你有感覺!」楊愷城微微喘著氣,嘴唇因為方才斯榮蹂躪一般的親密舉止有些輕微的紅腫,雙眼緊緊地瞪著斯榮,暗自卻為心中的躁動慌亂不已。
斯榮看著那雙因為倔強而充滿敵意的眼睛,得意地笑了:「我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但你遲早會知道自己的心意。」
「沒有的東西我怎麼會知道!」楊愷城不吃這一套。
「不要這麼肯定呀,愷城。你自己好好想一想,等到我徹底壓制了帕扎爾和元老院,賽米拉斯再無利用價值的那天,我會再次讓你知道我的真心,你也等到那時候再給我答覆吧!」斯榮笑道,「拒絕得太快,我會以為你是個害怕面對自己的感情的懦夫!」
「如果那天我的答案還是拒絕呢?」楊愷城問。
「如果那天你拒絕,我准許你離開王宮重獲自由,不再受我或者教廷的牽制;當然,如果你答應留在我身邊,我就滿足你一個願望。」斯榮再次迫近楊愷城身邊,笑意盈盈,「如何?」
「前提條件是什麼?」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如此豐厚的條件,楊愷城不相信斯榮會無條件提出。
「在此之前,你要你徹底地履行職責。」斯榮的嘴角嚼著淺淺的笑容。
「職責?」楊愷城奇道,「你是要我協助你應付帕扎爾和元老院。」
斯榮擺擺右手食指:「嘖,這當然是一部分。」
「那還有什麼?」
斯榮的笑容陰險起來:「楊愷城,你不會忘記現在在巴比倫王宮的特殊身份是我的男寵吧,自你被碧姬塔打傷後,我也正好公務繁忙,已經很久沒有招人侍寢了啊。」
條件居然是要他陪他睡覺?!暴!
楊愷城氣到內傷,卻終於強忍怒氣:「你先前不是說自己有耐心可以等麼?」
斯榮聳聳肩:「誰讓你逼我強吻你,讓我食指大動呢。」
這麼說是自己的錯咯?!再暴!
「逼不喜歡你的人跟你上床,你很有節操嘛!」楊愷城怒極反笑。
「沒關係,你到了床上一定會愛上我。」斯榮越發皮厚起來,湊到楊愷城耳邊,滿口調戲的口吻。
「你變態!」楊愷城終於忍不住了,伸手去推斯榮,卻被斯榮一把擒住。
「那麼就好好把握,你唯一離開我這個變態身邊的機會如何。」斯榮眼中放出危險的光芒,「別忘了,就算你不答應,這個王宮也沒人能違逆我的命令,到時候,受傷的只會是你!」
楊愷城瞬間四肢發涼,他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斯榮,眼神冰冷:「如果你永遠也沒辦法推倒帕扎爾和元老院呢?」
「你不用擔心。」斯榮的神態透著一種狂野的自信,「不到十天,一切都會有個了結,我們就以十日為上限。」
「十天?!」楊愷城的語氣不乏嘲諷,「困擾了你差不多十年的事情你現在要用十天來解決?我憑什麼信你?」
斯榮的眼中流轉過狡黠的輝光:「就憑方才拉普蘇要求我讓你或碧姬塔前往米提亞。」
「你是說……」楊愷城神情困惑,「拉普蘇的話別有深意?」
「拉普蘇無女,也極是寵愛碧姬塔,每年來此,必是要跟碧姬塔開上幾句玩笑,他是何等人,巴比倫耄耋之臣的身份,怎麼會不知賽米拉斯的身份立場,還莽莽撞撞對我提出要帶去米提亞。」
斯榮的變得嚴肅而沉靜:「他一再強調賽米拉斯和碧姬塔兩者中必須選擇一個,要麼放棄賽米拉斯放棄與帕扎爾的對抗,否則碧姬塔就要隨他去米提亞避難,這表示巴比倫城必生變故。拉普蘇是在用最委婉的方式警示我,至於為什麼要用這種含糊不清的方法,你不難想知吧。」
楊愷城瞬間清醒:「拉普蘇受到監控,他帶的那些侍從是帕扎爾和元老院的人。帕扎爾他們恐怕是要拉普蘇前來勸說你放棄與他們的對抗,但是拉普蘇顯然拒絕了這一點,然而如果你見不到拉普蘇必然會起疑心,所以他們選擇監控拉普蘇以保證見面中,他不會把他們的陰謀透露給你。」
斯榮讚許地點點頭:「可惜薑是老的辣,他們終究還是略遜拉普蘇一籌。」
「等等!」楊愷城突然想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照這麼說,帕扎爾和元老院有所舉動不就是最近的事?」
斯榮摸摸下巴:「嗯,大概明天就會在元老院會議上提出要罷黜我,另在王室中選出合適人選吧!」
「那你……剛剛,還在那裡,說那些有的沒的?!」楊愷城臉部抽搐,他怎麼就沒見過這麼欠揍的人。
「及時行樂嘛。」斯榮語氣滿不在乎,眼神卻有些慘淡,「說不定以後都沒有機會說了,愷城,我不瞞你,明天的事情我沒有完全的把握。」
楊愷城愣住了:「你說沒有把握是什麼意思,事到臨頭,你居然說沒有完全的把握。」慘遭廢黜的國王會有什麼下場,連他這個外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機會越大,風險也越大。要實現我的理想,帕扎爾和元老院這一關非過不可。我寧願死得其所,也不要做個處處受人牽制的可悲君主。」
殿外的夕陽在層層的火燒雲做著最後的戰鬥,輝煌如同包覆著荒古的熔岩。斯榮背著光,身姿挺拔而高大,楊愷城看不到他的面容,卻知道那必定是神采飛揚的。
他或許並不清楚古代西亞的歷史,然而現在的斯榮,在他眼中宛如一顆風暴的種子,而這場風暴一旦獲得了足夠的權力與力量必將席捲整個美索不達米亞。
楊愷城為這股風暴的堅定與強大吸引,他折服於斯榮狂放的野心和無所畏懼的勇氣,震撼湮沒了他本該覺察的不安,而這盲目折服的代價,讓楊愷城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也後悔不已。
「陛下!陛下!」嘶啞急促的呼喚突然響起,吉爾不顧一切衝了進來,跪倒在地,戰甲不整,滿是血色。身後還跟著幾個同樣狼狽的兵士和攔阻不止的宮廷侍衛。
「吉爾?出了什麼事?」斯榮大驚。
「陛下!元老院舉兵叛變,聲稱要廢黜陛下!」吉爾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屬下奉陛下之命護送拉普蘇大人去驛館,回來途中突然遇襲,看旗號整備是亞瑟和元老院幾位貴族的部隊。現在他們已攻到王宮外,宮內侍衛軍拚死守衛,但是……」深吸一口氣,吉爾硬著頭皮說出自己也不願相信的事實,「形勢仍然不容樂觀,恐怕撐不了多久!」
一片死寂的沉默。
斯榮與楊凱城面面相覷。早料元老院那邊會有舉動,但是萬萬沒想到,他們居然放棄了對自己更為順理成章的元老院會議,選擇了這種莽撞得近似叛亂的行為。
楊愷城沉靜地看向臉色有些發白的斯榮:「看樣子有人已經看透拉普蘇向你透露了消息,知道你必將有所準備,絕不會在元老院會議上坐以待斃,鋌而走險,打算佔據主動,來個措手不及。」
斯榮閉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睛,嘴角卻掛上了冰冷的笑意:「帕扎爾,我還真是小看了你。」
「你準備怎麼辦。」楊愷城的語調沒有一絲慌亂,「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你對付他們的準備還沒有完成吧。」
「我本來的確是想等明日薩爾貢將軍的軍隊到了,再做打算。」斯榮冷哼一聲,「也好,他們放棄順理成章的元老院會議,而選擇了這種莽撞近乎叛亂的方式,名不正言不順,除非我真的會死在他們手裡,否則,他日我以叛國罪處死他們,沒有人能說一句話。」
山雨欲來風滿樓,楊愷城看向殿外,夕陽已完全沉入了地下,涼風捲著狂沙,帶來了荒漠中最寒冷的夜晚。而明日,會升起什麼樣的太陽?
楊愷城知道,無倫是睿智果斷的巴比倫王斯榮還是那個深不可測大神官帕扎爾都沒有答案。
這是一場生死賭局,對於誰都是一樣。
***
寬大的神官白袍與亞麻色長髮,隨著料峭的夜風,與繽紛落英共同飄然舞動。寧馬赫神廟後院,優雅的男子默默對著一樹即將飄零的芳華,黯然失神。
侍從流星雖跟隨帕扎爾多年,此刻仍是看得恍然失神。
「流星,該來的人來了麼?」
帕扎爾語氣平淡,卻是頭也不回,只是專注地盯著飄零在掌心的幾點落紅,彷彿不願從回憶中醒來。
「是,大神官閣下,碧姬塔公主來了。」
流星恭敬答道,心底暗暗吃驚,總覺得主子最近似乎比以前多了幾分詭譎妖異的感覺,他走路向來聲響不大,怎麼主子不用回頭就知道了。
又是一陣清風,暫時棲息在掌心的花瓣,飛散空中,不帶一絲留戀……
「帶我去見她吧!」
帕扎爾將歎息吞入腹中,轉身對流星吩咐道。
「大神官。」碧姬塔見帕扎爾到來,微微欠身。
「公主。」帕扎爾自然也微笑還禮,「坐。」
轉身又對流星吩咐,「把下邊送來的椰棗和無花果擺上來,再拿一壺蘋果酒。」
雙雙落座,果酒奉上,卻突然安靜了下來。
「帕扎爾大神官,你在祭典後要我深夜悄悄來此,難道就為嘗嘗神廟今年的供品?」碧姬塔終是沉不住氣,帕扎爾成為大神官長她十歲,一向待她如父如兄,她也一直相當敬重他,可是今日之約實在透著古怪。
「只是想和公主談談賽米拉斯。」帕扎爾品了一口杯中佳釀,淡淡言道。
「賽米拉斯?」碧姬塔差點被蘋果酒嗆死。
「都長這麼大了,還是如此莽撞!」帕扎爾見狀,不由輕斥道,縹緲的金綠色眼眸也浮現出難以掩飾的寵溺。
「咳、咳!」碧姬塔漲紅了臉,「那個禍國殃民的傢伙,大神官提他做什麼?」
「公主,賽米拉斯是我的學生。」帕扎爾滿臉無奈。
「啊!」碧姬塔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帕扎爾大神官,你不用內疚啦,誰也沒規定名師一定會出高徒嘛!」
「公主其實是喜歡賽米拉斯的吧!」暗暗盤算時間,帕扎爾不願再兜圈子。
「什麼……」碧姬塔一臉驚訝,她喜歡賽米拉斯?怎麼會,可是……為什麼無法否認,想一笑帶過卻也笑不出來呢?
神殿外突然嘈雜起來,一時人聲鼎沸,慌亂不以。
碧姬塔慌然起立,向窗外望去,卻見得東邊王宮方向火光沖天……
「天!帕扎爾大神官,王宮失火!快派人過去……」碧姬塔回頭尖聲叫道,卻見到帕扎爾仍是悠閒地品著甜酒,疑心頓起,「你……?」
「公主,亞瑟大人率元老院貴族兵變,公主還是呆在我這裡安全。」
「你們同謀?帕扎爾大神官,我一向敬重你,你今日竟犯下叛國噬君的罪行?」
「公主敬我,我感激在心,只是陛下向來視帕扎爾如眼中釘。」
「所以你先下手為強?」
「陛下為君,帕扎爾為臣,本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帕扎爾權重,王者疑心也是正常,真要殺我,我引頸就戮不會有一絲怨言。」
「你何必狡辯,歷史又不是本公主寫的。」
「公主真的瞭解陛下嗎?」帕扎爾笑得絕望,「他當時為何昭賽米拉斯進宮?他當真對賽米拉斯百般寵溺?你當他當真是個為美色所迷的昏君?公主,王者無情,人、事、物在他眼裡不過分為兩類——可供利用的棋子和礙事的敵人。這中間包括我,也包括公主。」
「你……和……賽米拉斯……」
「公主,賽米拉斯是帕扎爾今生摯愛,只惜當時帕扎爾不敢讓賽米拉斯知情,所以當時陛下要他入宮,我也未加阻攔,只想著多一人寵愛賽米拉斯,是他的福氣……哈……我何其糊塗……以陛下睿智,怎能看不出我對賽米拉斯的用情……他想利用賽米拉斯作為要挾,只可惜卻算錯一步……」帕扎爾蒼白的面上閃過一絲黯然,眼中的火焰卻愈發激烈地跳動起來,「時至今日,帕扎爾縱然賠上性命也要他付出代價。」
不,不對!碧姬塔強做鎮定。
「你……現在要抓我做人質要挾王兄?」
「公主認為在陛下眼中,有任何人值得作為交換王權的籌碼嗎?」帕扎爾搖了搖頭,金綠的眼眸飽含憐惜與悲慟,「公主,你沒有作為人質的資格,帕扎爾只是不想再見一個無辜的犧牲者。」
「……」
碧姬塔靜默無語,變故太大,她心下一片混亂,仁愛英武的王兄、卑鄙狡詐的野心家、溫和親切的帕扎爾大神官、瘋狂絕望的復仇者——何者為真,何者是假?
「大神官,亞瑟大人的密使來了。」流星進來通傳。
「讓他進來。」帕扎爾瞬間恢復了平靜的語調。
不一會,一個滿臉鬍子的男子,走了進來,恭敬地鞠了一躬。
「大神官……」來者見到一邊的碧姬塔有些遲疑。
「你主子有什麼話,直言無妨。」帕扎爾語中透著輕蔑。
「是,大神官,王宮已被攻破,我王現在在王宮主殿舉行慶功酒宴,請帕扎爾大神官賞光駕臨,並準備於明日舉行儀式,以眾神名義,授我王權力之杖。」
「什麼?!」碧姬塔驚呼一聲,腦海中一片空白——亞瑟兵變成功了?那……斯榮王兄呢?賽米拉斯呢?吉爾、洛雅呢……
帕扎爾輕輕皺了皺眉,金綠色的眸子緊緊盯著來人,目光彷彿能將人看穿一般,來人不禁打了個寒戰。
隔了半晌,帕扎爾臉上突然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終於緩緩開了口:「權利之杖,我早在五年前交給你主子了,如何要我再交一次?」
「咦?」碧姬塔直聽得莫名其妙。
「你該高興。」帕扎爾反而轉向碧姬塔,「你王兄多少還是想救你,不然他不會設下這麼無謂的騙局。」
「吉爾侍官長,不用裝了,斯榮想要把我騙出去,乘機讓人帶走碧姬塔,必是會派身邊最厲害的劍士過來。」
「大神官果然如陛下所料機智過人,不瞞大神官亞瑟叛軍已被剿滅,亞瑟親王本人也死於亂軍之中。現在寧馬赫神廟已被王軍包圍,還請大神官讓公主隨我離去,不要一錯在錯,牽累無辜。」來人撤去鬍子等偽裝,果然是吉爾。
「吉爾,那……王兄、賽米拉斯、洛雅她們……」碧姬塔又驚又喜。
「公主安心,大家均安然無恙,多虧陛下與賽米拉斯閣下明見,佯敗放叛軍入宮,設下埋伏,亞瑟果然中計,直衝正殿,自然被甕中捉鱉。」吉爾語氣頗為得意。
賽米拉斯?說者不覺,聽者卻都是心中一驚。
「我早知道亞瑟成不了氣候,卻沒想到如此不堪一擊。」半晌,帕扎爾歎了一口氣,「吉爾你回去吧!我自不會傷害公主,但若要我放了她,繳械投降,需他斯榮和賽米拉斯親自來見我。
「大神官?」吉爾與碧姬塔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條件,同時驚聲叫道,卻被帕扎爾截斷。
「現在的我只有公主這個籌碼,只能賭上一賭,答不答應他斯榮說了算。吉爾,你若想憑你一人之力從這帶走碧姬塔恐怕也不容易。」
「大神官……」吉爾還想說什麼,碧姬塔卻開口了。
「吉爾,你回去吧!把帕扎爾大神官的條件告訴王兄。」
吉爾驚訝地看了看碧姬塔,碧姬塔公主性子一向剛烈,怎麼今日會受帕扎爾威脅。但是思索片刻,也只能向二人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你究竟是想見王兄還是賽米拉斯?」吉爾剛走,碧姬塔就忍不住問道。
「公主為何要幫我?」帕扎爾反問,「公主不怕我乘機對陛下不利,來個玉石俱焚?」
「你如果要害我王兄,不會讓賽米拉斯一起來吧!」碧姬塔直視著帕扎爾,「不論是誰,總是不願在愛人面前展示凶殘卑鄙的一面。」
「公主剛剛也聽到了,賽米拉斯似乎背叛了我,站在斯榮一邊了。」
「大神官會責怪他嗎?」
帕扎爾金綠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旋即恢復了往常的笑容。
「公主認為陛下會來嗎?」
「如果我王兄來了,大神官會不再對他絕望嗎?」
「公主啊,如果他來了,那麼帕扎爾對陛下的看法就不再重要了。」
「大神官……我不明白,你究竟……」
帕扎爾淡淡一笑,卻不再答話,只是向空無一人的門外望去。
碧姬塔看著帕扎爾,一切彷彿又回到了以前,只是帕扎爾給人的那種縹緲感覺卻愈加強烈。她知道帕扎爾不會再說什麼,只得深吸一口氣,陪著帕扎爾靜靜等著即將到來的未知。
***
吉爾走出寧馬赫神廟,暗中四下環視,迅速拐入不遠處一個隱蔽的地方,十餘個影子立刻圍了上來。
「你們各自帶人圍住神廟四周,新命令下來前,凡是要進神廟的人全部狙殺,無論如何不能讓裡邊的人獲知真實戰況。」
「是。」異口同聲的堅定回答。
「去吧,不要辱沒侍衛軍弓兵隊的英名。」
十餘人恭敬退下,各自奔赴潛伏點,去完成侍官長交代的任務。
吉爾看他們離去,心中湧起一種驕傲。負責守衛巴比倫王宮的侍衛軍,人數不足巴比倫全軍的五十分之一,但侍衛兵士卻絕對是精英中的精英。長長舒了一口氣,剛剛在神殿裡局勢實在是千鈞一髮。
如賽米拉斯所言,帕扎爾大神官深知以陛下的能力,亞瑟等人不可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就攻佔下王宮,況且吉爾偽裝絕算不上高明,帕扎爾大神官在認出吉爾後,自然會做出亞瑟兵敗的判斷。既而吉爾道出擊敗亞瑟的計策,進一步讓帕扎爾確認自己的判斷。這樣可暫時穩住帕扎爾,避免教廷在王軍反攻時公然插手。
可惜破綻亦顯而易見。
首先,縱使亞瑟莽撞,陛下身經百戰,要數量上不佔優勢且又毫無準備的王軍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鎮壓下叛亂也絕對不可能,好在帕扎爾是神官沒有實戰經驗,對時間的差錯不會很敏感,而且他生性內斂謹慎,極易高估對手、低估自己;其次,便是我們派人假裝亞瑟密使誘帕扎爾離開神殿的原因,如果說單純為了兵不血刃除掉他未免過於牽強,畢竟亞瑟兵敗他也算大勢已去,攻陷神殿不難,何況還要派他認識的吉爾,能否讓帕扎爾認出吉爾又不起疑,是這個計策中最大的變數。
意外的是失蹤的碧姬塔公主居然在帕扎爾那裡,這反倒讓帕扎爾確信吉爾引他出去是為了救出公主,當真天賜良機。總算是不辱使命,暫時穩住了帕扎爾大神官,讓陛下與賽米拉斯閣下誘敵深入,反守為攻,掌握主動的計策暫無後顧之憂。
可是……碧姬塔公主居然落在帕扎爾手上,而帕扎爾還提出了要陛下和賽米拉斯親自去見他的條件,著實棘手,非得趕緊告知陛下才行。
吉爾飛身上馬,向王宮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