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解為「中」、「心」二字,意指正中於心不偏矣,竭誠待人、竭力做事。
故正直不倚、誠以待人是謂忠。
然,自古板蕩忠臣的存在多半是朝政腐敗、君王無道、百姓苦不堪言時,故前朝立國太祖曾曰;「一朝有能臣無忠臣,興也;有忠臣無能臣,敗也。能臣者,佐王以勤政,利百姓;忠臣者,諫昏君以己命,無利於天下。故為君者,寧可擁能臣而無忠臣。使天下興也。」
如此看來,「忠」並不值錢,史上有名的忠臣不全是以死作結,忠臣出現的朝代不全是暴政虐民之時?
忠者,以死明諫,他的心意可敬,但對天下百姓無益,死一個忠臣難道天下就能因此而興旺?
所以,用自己的命來規諫主上,是忠,卻是愚忠,於事無補。
那,究竟該不該事主以忠?
為人臣下部屬,倘若「忠」與「能」無法兩顧,寧可能而不忠,也不該忠而無能才是。
那麼,另投明主是可以被原諒的吧?昔日若無管仲改投重耳,春秋五霸又哪來的齊桓公?能人就如良馬,應該遇的是伯樂才對。
無所謂忠與否,即便是要效忠,也該效忠於值得效忠的人。
若是忠於無情無義,甚至三番兩次使部屬痛苦不堪而無動於衷、氣定神閒的主子,值得嗎?
***
皇龍二年,季秋時節,江南美景較春夏更甚。
原因無它,只因秋風送涼,西拂枝葉褪綠顯黃或露紅,色調繽紛更甚生機無限、生氣勃勃的春夏二季,即便略微帶入蕭瑟煞氣,依然景致醉人。
位於杭州的「沁風水榭」,季秋美景自然不在話下。
自西向東的秋風飄來,拂動池中瑟縮的蓮梗行團,吹入池心涼亭。
一名俊美男子坐在亭中,雙手撫箏、吟詞品茗,自得其樂。
這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沁風水樹的主人——鳳驍陽。
不消片刻,蓮步輕緩、裙裙隨步婆娑發出的絲絲低響,如細泉般流入池中涼亭,令他頓了撫箏十指,結束飄揚樂音。
「怎麼了?」鳳驍陽起身,將入亭的女子小心翼翼的扶坐石凳上後坐回原位。
一抬眼,他心繫的女子依然只肯側臉向他,不願正面與他對視。
「邢公子走了。」女子的細眉蹙起擔憂,目光垂落在絞動的雙手上。
「是嗎?」如他所料,但為何是她來告知?「你怎麼知道?」
「我、我去找他,才知——」
「找他做什麼?」
突地意會到自己踩進死胡同,女子抿唇不再讓鶯燕般優美雅致的嗓音吐露一字。
「對我,有什麼話不能說?」
螓首輕搖,依然無言。
「既然沒有,不妨說說你去找培玠是為何事?」
細肩震然一縮,細微的反應全教鳳驍陽看進眼裡。
「他留下二字,我想是給你的。」鶯語輕啟,移轉話題的意味濃重。
鳳驍陽瞧著她執紙伸來的手,再抬眼望向依然不動的側臉。「何時你才肯正面看我?」
「刑公子在紙上寫的是何涵義?」擺明不理會他的問題,女子望著前也因此,看不見對桌墨眸凝結的抑鬱哀痛。
「你可以喚我的名字,就像以前一樣。」輕啟的話頭燃亮憂鬱的眼,「他寫的「又」字作何解釋?」迴避,依然是她唯一的應對,澆熄鳳驍陽異於平日的熱切。
避他躲他,難道一生都要這麼耗下去?她還不明白不管人事怎麼變遷、景物如何更迭,他仍然鍾情於她,一顆心只願交予她?為何不信他?「你不知道嗎?」
「這張紙你從何處得來?」
「放在桌上,用壺蓋壓著。」
「『又』上加蓋是一個『反』字,這字又故意只寫一半,『半』加『反』則是個『叛』字,培玠的意思再清楚也不過,他決意叛我,離開沁風水榭。」
「背叛你?」怎麼會?「他是對你最忠心的人,怎麼可能——難道原因在我?」
「與你無關。」鳳驍陽接口道:「所有一切都與你無關,不准責怪自己;要論錯,也是我的錯,天道輪迴自有定數,是我插手干預、擾亂天機才惹出禍事,甚至禍及於——」
「邢公子真的叛離了?」問出口的話有淒愴的語調,似是刻意打斷鳳驍陽要說的話。
「未必。」
「此話怎解?」
「『叛』字拆開是『半』、『反』二字,只反了一半的心還算叛嗎?」鳳驍陽投以要她寬心的微笑,可惜,想起她不曾正眼對他,根本不可能看見而化成陰鬱的落寞。「他會回來的。」
「那就好。」女子總算鬆了口氣。
一連串的事都因她而起,冷焰心儀的女子因她魂歸幽冥,冷焰自此與沁風水榭不相往來;而邢培玠也因此事心存芥蒂,更演變至今日離去的局面,若真的叛離,那她該如何自處?
都是她,害他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逐漸離去。
一切都是她害的。
她是禍水……
***
入冬之初,北方已是一片冰天雪地。
位居北方中心的雷京自不例外,打初冬霜降凝雪,使薄薄白靄凝結寒氣,竄入冷意襲人。
但因位置偏南,雖不及江南的四季宜人,也不至於像極北之地一到冬季便天寒地凍,只是冷意蕭瑟、肅殺之氣較江南為重罷了。
是天子腳下,亦是朝廷所在,雷京四周城門的看守自然嚴格,何況駐守雷京的是天子第一倚重的御用軍,也是當年承天王朝未立前,跟隨當今聖上南征北討的兵卒。天恩王朝滅亡,承天王朝繼起後;這支軍隊便得聖上倚重成為御用軍,平日駐留帝都負起守護帝都安全、清查百姓身份的職務;戰時,則視情況派遣外調援助。
天子御用軍分左右二旅,由兩名副將軍掌理,而這兩名副將軍同居於掌管全軍的將軍之下受其管轄,該名將軍擁有兵權,並直接對天子負責。
能掌御用軍的兵權是天子極為信任之人,這點毋庸置疑。若非心腹,怎敢托付駐守帝都的重軍?這無疑是送把刀給人扼住自個兒咽喉機會的行為。
賦予權勢與授獲權勢兩方若不能肝膽相照,不是異心叛變、動武挾天子,便是誅殺功臣;是故,能得聖上賞識得此位的人,必是天子心腹無疑。
而這名掌握御用軍兵權的人至今仍是雷京百姓,甚或天下人競相爭論的話題,這實在是因為該名將軍在武將健壯林立的朝中著實突兀搶眼。
這名將軍——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兒身。
古往今來,從未出現女子從軍,甚至當上一朝將軍的事,更何況還權掌天子腳下第一御用軍!
承天王朝創起,改年號皇龍,並同時施行新政於民,宣告文武百官各司其職後,天子御用軍的領頭將軍便一直成為朝廷、百姓口中津津樂道的話題,過了一年多,話題熱度仍然未減。
私底下,百姓稱這位女將軍為后羿將軍,原因無它,只因她百步穿揚的箭術神乎其技,連男子都比不上。
一箭驚城——此事至今仍讓雷京百姓記憶猶新。
當年朝中諸位文武百官紛紛上奏,請求天子收回成命,勿讓女子領軍守護重要的帝都。
為解眾官疑慮,天子途命武將比試箭術,結果這女將軍一箭射越半座雷京城,沒入南熏門城門頂上拱龍懷中所抱的龍珠,自此朝中再無人敢奏請天子收回成命。
后羿將軍之名自此不徑而走。
雷京,承天王朝帝都所在,今日亦是一片繁榮忙碌。蔬果販子、提壺賣茶郎、字畫攤、雜貨叫賣是應有盡有,熱鬧的景況從不間斷改變。
熙熙攘攘的過往行人臉上洋溢著自足自得的笑靨,這樣的情景在前朝末期幾乎是不可見聞;前朝末期人人自危、貧苦無依,路有凍骨餓骨的景象彷彿已是上輩子的事。
「不管是誰當皇帝,只要能給咱們這些百姓豐衣足食的日子過就是個好皇帝。」茶樓圍桌笑談時事的客倌大爺們有人如是道。
「就是,就是!當今聖上多體恤咱們哪!減免稅賦讓大夥兒休養生息,澄清吏治罷黜那些個貪官污吏,我說啊,這樣的明君多幾個,咱們百姓的日子也好過,是不?」「就是、就是!」
兩層樓高的茶樓裡,交談聲隨著加入談論的人增多而逐漸擴大,教本就吵擾的樓裡更是嘈雜,七嘴八舌的聲論不斷,找不到一處安靜的地方,就連角落也不例外。
一開始便坐在角落的男子執杯的手不耐地放下,對耳邊不絕的紛吵只覺心煩。
「說到后羿將軍,也真了不得哪!」
「怎麼個說法?」
「聽說啊,當年四郡起義圍攻舊都城一戰,就是這后羿將軍一箭射穿守城大將的腦袋哩!」
咚。角落裡的男子杯緣無意間撞上桌面。
「是嗎?」無暇他顧的百姓熱切問著提供消息的人。
「聽說后羿將軍和當今聖上關係匪淺。」
「怎麼個匪淺法?」
「大家都知道當今聖上尚未娶妻立後,這后羿將軍武藝高強自不在話下,可她也是個美人胚子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咱們聖上是當今英雄自然毋庸置疑,而后羿將軍也是個美人,這英雄美人配成對,不也是美事———」
砰!
「客、客倌?」店小二循聲看向角落,瞪大了兩隻眼珠子。「大、大爺……」
怪怪地隆咚,這桌可是京裡何字號所做「砸不壞、用不爛、泡水不生蟲」的上好木桌啊!怎、怎麼就、就這樣碎啦?老天爺!
男子自懷中取出一錠紋銀,放在跑上前一看究竟後傻眼的店小二手中,冰冷無緒的聲調就像一道冷風竄入茶樓,吹起陣陣寒意。
「賠你的。」
「多、多謝爺。」店小二打顫著牙機價伶應道,目送一襲灰影離去。
***
英雄美人?美事一樁?
哼!
步入市集街道的灰蒼男子嗤鼻冷哼,執蕭的左手收緊,許久才緩緩放鬆些許,顯然已抑制住怒氣。
是故意讓世人揣測嗎?否則為何不明告天下,正式封浩,讓她……
思緒乍停,男子扯起唇角輕笑。
他何苦為她掛心?又有什麼資格擔憂?
各為其主,分道揚鑣——當年絕然無情的信誓旦旦,早將彼此推至南轅北轍的陌路,相互為敵,就算如今他已叛離,也不代表會歸順於另一方,另投明主。
效忠一事著實累人,他寧可無事一身輕,從此飄泊於江湖之中,不問天下事、不論江湖情。
累了,也倦了,跟隨數年的人無情無義得讓他心灰意冷。
真正下定決心割捨,照理應該是無事一身輕得極為自在悠閒才是,世人兢兢業業,為的不就是能在年老時不必再勞心錢財有無,過得悠然自在嗎?
年近三十便能擺脫衣食俗憂、海闊天空,不必擔心坐吃山空、銀兩用盡,這是何等愜意的福分吶!
但,為何他會覺得空虛?
彷彿陷進不可見底的暗黑深淵,就算四面有牆,也因為看不見而覺得像是無窮無盡的天地被偷去日光般,陷人永無止境的黑暗與寂寥。
而身邊除了自己外,什麼都沒有,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真正的寂靜,讓人倍嘗所謂的落寞。
儘管此刻邢培玠走的是日日熙來攘往的東市街道,左右淨是招徠叫賣聲,也無法填實在心底那份真實感覺得到的空茫。
失去效忠的主子和「效忠」本身這事之後,雖然可以灑脫地說從此不過問江湖事,自由自在任逍遙、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但這與他的性格不符。
他不欣賞季千回如脫兔、像脫韁野馬的狂放性格,也沒打算傚法燕奔像只無頭蒼蠅般,老是天南地北、四處打轉管閒事,更不想學冷焰做個時時刻刻必須提防有人在背後捅他一刀的殺手,因為除非不得已,他鮮少殺人。
醫者只救人,懂得殺人也救過人的,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邢培玠一人,也殺人。兩相矛盾的事卻都曾在他手上完成過,這滋味,嘗起來詭譎難言。而如今,他不醫人也不殺人,師法老子逍遙無為於天下,卻嘗不到無事一身輕的他舉起的腳步卻反而異常地沉重緩慢,彷彿雙腳灌鉛,漫無目的地走著,更像一抹遊魂。
卸下效思之職後,能五湖四海遍游的邢培玠,反而覺得無半個容身之處,更不知道屬於他的歸處何在。
一個踉蹌,是身後路人莽莽撞撞奔過所致。
只見先有一個奔越他身側,接著兩個、三個,最後是一群,不顧寒風冷冽刺骨,紛紛往雷京城裡由南熏門直通朝廷大內的皇道湧去,嘴裡直嚷著:「將軍進城了!后羿將軍領御軍的將官們進城了!聽人說那氣勢是何等的威風凜凜……」
「快去看吶!奉命清剿賊寇的美人將軍回城了,美人將軍騎的可是皇上御賜的汗血寶馬,世上少見吶!美人配駿馬,難得啊!」
「是啊、是啊!這后羿將軍不讓鬚眉,奉命討伐難纏的遠山賊寇凱旋而歸,聽人說這遠山賊寇沒有一定據點、難找得很,而且這賊大王出手狠毒,底下的嘍囉也十分厲害,后羿將軍不愧是后羿將軍吶!」
耳畔,邢培玠聽見的淨是經過他身側男女路人不時發出的讚歎與興奮,讓他鎖了眉頭,老大不爽到極點。
他轉身,與湧向皇道的百姓不同方向行去。
***
身著厚重布衣的百姓們得到御軍凱旋歸來的消息,紛紛湧向皇道兩側,有人是為了看難得一見的武官,有的則是為了一探傳聞中不讓鬚眉的巾幗女將軍受人讚歎的容顏;至於何者居多,眾人心裡自有答案。
一匹棕色駿馬領在同樣策馬入城的將官前頭,汗血寶馬不愧是汗血寶馬,北方駿馬已比南方牡馬更為高壯,這汗血寶馬比起一般北方馬又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只見它雙目如銅鈴般炯炯有神、四蹄著地鏗鏘有力,剛硬如石的肌理輪廓、氣勢之凜冽,無不教人望之怯步。
而此刻,這樣一匹本就桀驁不馴的駿馬,卻安安分分的載負著巾幗英雄,踏著穩定的步伐乖順領著麾下將官入城。
馬背上,首先入眼的是一襲宛如鳳凰浴火般的紅艷,火紅的戰袍以金線繡上鳳凰鳥,格外突兀搶眼,不著戰甲、無懼死生的傲然氣勢,更讓人投以欽佩的目光。而冷艷絕倫的容貌,更教人為之屏息。后羿將軍,有著一身令人膽寒的百步穿揚之技,更有教人為之心悸的絕俗麗顏;百姓間口耳相傳不絕的是死在他箭下的人有多訝異她的容貌,又有多甘心死在這株絕艷的寒冬冽梅手下。
就在百姓的讚歎聲與交相接耳傳述有關學過眼前的后羿將軍的事跡,皇道上正一片喧喧嚷嚷之際,從無人分心注意突然飛來一道似乎迅不可見的黑影,筆直射向座騎上的女將軍。
坐在馬背上的后羿將軍眉眼一挑,便見黑影朝自已而來,左手暗暗起勢,欲以最不為人知的動作擋開不知是何人所發出的暗器。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以普通人來不及反應的速度橫過她的頭頂,劫去射向她的暗器。
冷然絕冽的雙膜因看出面前飛過的人影而頓生動搖,就像初春融雪的冰河,眼底的冰冷因此產生裂縫。
那道身影,熟悉得讓她驚心,直想追上前探個究竟。
但才起腳便想起此刻自己的身份和場合,為兔影響身後跟隨她入雷京的眾將官,或使民心因此浮動,她只得按捺住追人的衝動。
身邊的副將在這時策馬靠近。「將軍,方才——」
「休說。」如梅般泛著淺紅的菱唇淡淡喝令,又若無其事地朝正前方看去。
而此時,大內皇城已近在雙目可及之處,約莫只有百尺之遙。
素手朝空半舉,止住身後馬蹄腳步。
半晌,后羿將軍與眾將官動作一致地下馬,牽著韁繩步行入宮。
***
「為什麼?」三個字,說得不解,也道得冷冽,咬牙切齒的語調更同時顯示聲音的主人此刻正氣得含怒夾怨,又不得不捺下殺氣。
被問的一方只是冷眼輕佻,不以為意。
問的人將似黑色羽毛般大小的翎箭揚在半空,伸向追上的男子。
「冷焰,給我個理由。」
「別礙我的事,邢培玠。」冷焰冰冷冷地回道,瞪向邢培玠的眼難掩恨意。
是的,恨!這要他怎麼不恨?為了閻羅令,他失去摯愛的女子;若說鳳驍陽是設計一切的元兇,眼前的邢培玠便是幫手,要他怎麼不恨!而這樣的眼神,看得邢培玠萬分狼狽,垂下執索命符的右手,質疑的氣勢瞬間消失於無形。
「請你歲訴我,為何要殺她?」自知理虧也因為內疚,邢培玠的口氣從強硬轉為請求。
冷冽的薄唇勾起無情冷笑,他淡然道:「讓你嘗嘗失去心愛女人的滋味。」他動不了鳳驍陽的女人,至少還可以殺了邢培玠的。「那滋味,不應只有我一人獨嘗。」
「你……」邢培玠因他的話驚恐地向前一步,撂下警告:「不准傷她!」若不是迴避途中竟看見冷焰朝皇道走去的身影而追上,這道索命符不會被他攔截下來。
為何要殺她?
邢培玠心裡的疑問愈來愈大。
「我會聽你的?」冷焰哼笑一聲,「你冷眼旁觀婉兒的死,這仇,我冷焰絕不罷休。」
「冷眼旁觀的是我,要報仇就找我。」
將玉蕭插入腰中內,邢培玠雙手反剪腰背,等著冷焰手中的龍泉劍砍上頸首。
冷焰並未拔劍離鞘,一雙冷然的眼望向筆直朝自己而來的目光,他看見邢培玠的後悔與內疚,也明白他為何叛離沁風水榭;相似的冷性情是瞭解對方的捷徑,他和邢培玠算是最能認清彼此的人,可是——
他沒有幫他!沒有幫他留住婉兒的命!
光是這點,就讓他無法原諒,哪怕是相交為知己也一樣!
「我不會殺你。」當初不出手相助,現下他又何必成全他?再者,「殺她是個條件。」就當作是還他當年救他一命的情義,冷焰丟出令邢培價為之錯愕的話。
條件?「什麼條件?」
「換得婉兒下落的條件。」
「唐姑娘沒死?」
如果是這樣,為何冷焰還會離開沁風水榭?
他的詢問讓冷焰黯下神色。
「冷焰?」
冷焰淡然的腔調劃過天際,解了他的疑惑,「被剜心的人能活嗎?」
邢培玠啞口無言。
「這是鳳驍陽開出的條件——一殺了她,換得婉兒……安眠的墳地所在——」
婉兒,他的婉兒,卻連死後都見不著一面……思及此,冷焰握緊拳,忍住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鳳驍陽!
邢培玠被他吐露的消息震得連退數步。「又是他!」
「所以——」鏘的一聲,龍泉劍出,指向他手中的索命符。「我要殺她,絕對。」
「別對她出手!」
「由不得你。」
冷焰哼了聲,轉身施展輕功離去。
「冷焰!」邢培玠追上前,卻遲了一步,只能頹然見他揚長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他只能看著手中的索命符,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