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差人進到內室去通報,分隔內外的門,就讓人由裡頭拉了開來。
「王,神婆請兩位入內。」是伺候神婆的丫鬟,顯然已等在門後許久。
往屋裡望了一眼,鄂圖克牽著紫瞳的手一同進屋去。
兩人一踏進內室,丫鬟便很快地退了出去。
寂靜的空間中一盞油燈被置於長紗幔旁的一張矮几上,光線並不明亮。
循著微光,隱約可見紗幔後的人,她閉眸盤腿坐著。
「你來了,我等你許久了。」徐緩的聲音由紗帳後傳來,神婆緩緩地張開眼來。
「神婆。」鄂圖克拱手作揖,跨步上前。
紫瞳則是定在原地不動,深吸了口氣後,她已感應到如意珠的強烈靈動。
「王,你無須與老奴客套。」神婆說著,視線卻是越過鄂圖克,落在紫瞳身上。
就在兩人眸光對上的剎那,紫瞳整個人一怔,反射性地走上前。
怕她冒犯了神婆,鄂圖克趕緊伸出手來拉住她。
「神婆,關於選秀和正妃之事……」
沒來得及讓他將話說完,神婆即再度開口:「巫姑娘,你要找的東西,是否就是這個呢?「
她攤開一掌來,掌中的圓珠閃現耀人的光芒,儘管隔著紗帳,那光芒仍然璀璨奪目。
「巫?!」鄂圖克一怔,目光在紫瞳和神婆間游移。
可能嗎?她竟是……
紫瞳抽離他寬大的掌,又往前走了兩步。
「這顆如意珠是我巫氏一族的。」只見她伸出一手,一道靈氣於指端湧現。
下一秒,本置於神婆掌中的珠子凌空飛起。一道耀眼光芒衝開紗帳,直接落於她的掌上。
「唉!」神婆鬆口一歎,看著紫瞳將珠子握入掌中。
隨著光芒的消失,一時怔忡的鄂圖克,於剎那間醒來。
「這……」紫瞳居然姓巫?難道她就是神婆要找的人?
「王,老奴感謝你將人給帶來。」神婆的話,間接應證了他心裡的揣測。
「紫瞳。」他伸來一手握緊了巫紫瞳空著的一手。
鄂圖克的心中再度充盈著矛盾。他並不想失去她,但這一放手,他們怕是永無機會……
神婆在樓蘭國中的地位,與他國神殿中的祭司並無兩樣,一旦成了祭司,勢必將終生獻給神靈,一輩子不得嫁娶。
紫瞳昂首望向他,不解他眸中的憂色。
「王,你知道這一切皆是天命。」神婆再度開口。
「但,她已是我的人。」是他心愛的女人。
「祖婆婆也曾是先皇的妃。「神婆板起臉。
聽著兩人一來一往的對話,紫瞳困惑地揪起細眉,一對綻著紫光的眸子在兩人間移動,試圖釐清她的疑惑。
「王,事關樓蘭的國祚,何況,老奴的大限已至。」神婆站了起來,由紗帳之後走了出來。
鄂圖克的濃眉一蹙,臉色驟沉了下來。
「鄂圖……」紫瞳昂首望著他,心裡升起一股不安。
「王,你可以先離去了。」神婆的氣色雖不佳,但仍步履穩健。「接下來的事,我會與紫瞳姑娘說清楚。」
「我……」他望著紫瞳,很困難地抽回了手。
「鄂圖克。」看著自己頓覺空虛的手,紫瞳直覺的要上前去拉他。
「你留下吧!」他的表情看來雖痛苦,但口氣卻是堅決的。
「為什麼?「她問。
「神婆會告訴你一切。」他知道在感情凌駕於理智之前,他必須離開。
「鄂圖克。」望著他已走至門邊的身影,紫瞳忍不住再次叫喚。
但他卻沒回過身來。
「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何要丟下我,但你知道,現下如果你跨出了這一步,將來我可能很難原諒你。」紫瞳冷冷的聲音由他身後飄來。
鄂圖克又躊躇了下,最後還是舉步往外走。
「你終究會明白我的無奈。」
望著他的身影,及被緩緩合上的門,巫紫瞳的心彷彿被推向無底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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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根本是無稽之談,而我也絕不信這套。」
巫紫瞳盤腿坐在軟榻上,聽著神婆敘述著事情的始末。
原來神婆也姓巫,、是巫姓一族的人。
在數代之前,守護如意珠的巫姓女子愛上了一位大漠青年,兩人共結連理後,定居在這片綠洲。
擁有超自然能力的女子幫助青年經營起這片綠洲,幾年下來,商道變遷,樓蘭國因此而生,往來商賈絡繹不絕,日益繁華,終成西域三十六國之一。
「你是不信仙子與樓蘭王的傳說,還是不信守護樓蘭的使命之說?」神婆一歎,滿佈皺紋的眉心一擰。
「二者都不信。」話落,紫瞳跳下軟榻。
走了數步,她冷然的回身。
「巫氏一族的使命僅在守護如意珠,其餘皆屬多管閒事。」
「紫瞳,樓蘭的命脈……」神婆欲再往下說,卻讓她出言阻斷。
「婆婆,你既已知我來自未來,那麼,我可告訴你,在我那個年代,樓蘭不過是一個考古的名詞,它雖有璀璨過往,但就歷史的軌跡來說,卻猶如曇花一現。」
「說了這麼多,你還是不願意留下?「
「我找不到該留下的理由。」這句話紫瞳說得有點感歎。
「那麼……」神婆略微停頓,歎了口氣後,道:「王呢?鄂圖克也不能讓你留下?」
紫瞳的身子一僵。
「婆婆也看見了,他在王國和我之間,選擇了王國。」
「那是他的責任。」
「但如果我留下,我將是神婆的承繼人吧?「
不能廝守,比離開這個時空更教她難受,至少眼不見,心可以較為不痛吧?
「這是絕對的。」神婆望著她說。
「那麼我留下來做什麼?」
品嚐椎心之痛?她可沒有自虐的習性。
「人是活的,法是死的,法由人定,是可以改的。」神婆輕輕笑著。
「萬一他永遠想不透這一點呢?「那麼,她是否得為他等至老死?
「那,你就得想法子點醒他。」
仰望紫瞳,神婆很滿意由她的眼中望見了猶豫。
「告訴我,你願意為他等待嗎?」
她遲疑了,不再直接拒絕。
「我不會為他等太久。」
「恐怕他也不會輕易的讓你走。」神婆提醒她。
「婆婆知曉,如果我要走,誰都攔不下我。」
望著她,神婆歎了口氣,搖搖頭,說:「其實我要你留下,除了為他之外,更重要的還有為樓蘭近百萬居民。」
「他們與我何干?「紫瞳恢復了一向的冷漠。
「以後你會知道這是天命,就像你為何會回到這個時空。」
「我是為守護如意珠而來。」
兩人對望了會兒,神婆只能歎息。
「要守護如意珠也不是這般簡單吧?」
聽著她另有所喻的話,紫瞳問:「婆婆知曉我的超自然能力時靈、時不靈?「
神婆輕輕一笑,緩緩地點頭。
「這是自然的現象,雖然如意珠與你的脈動是一致的,但還是得經時間的融合和磨練,才可達到隨心所欲的境界。」
「那要多久?多久才可達到這樣的境界?」現在她的情況比之前還要慘。「還有,我甚至完全無法預知有關於自己的事。」
神婆看了她一眼,嘴角還是噙著淡淡的笑。
「你能的,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婆婆……」紫瞳欲再問,神婆卻抬起一手制止。
「你是個聰明人,而樓蘭則是一塊數百年來難得的修行靈地。當然,這之間也包含著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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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書案後,鄂圖克抬起頭來望著硬闖進來的人。
「阿爹,我聽說了,是真的嗎?「蕪月奔至桌前,沒頭沒尾的問。
消息是覲春帶來的,而今早也是她陪著阿爹和紫瞳姊姊一同進佛塔去的。
「什麼真的假的?」鄂圖克不悅地蹙著眉,對蕪月難得地板起了臉孔。
蕪月一怔。阿爹很少對她發脾氣,何況闖進書房也不是頭一回。
「阿爹,紫瞳姊姊真的會成為神婆嗎?「
這意味著,她不能成為她的娘親了嚼?阿爹會很難過吧?
鄂圖克抿緊唇,不給她正面回答。
「蕪月,這事你別管。」這時,夜鳴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我怎能不管?」蕪月轉向他,倚了過去。「紫瞳姊姊可是阿爹心愛的女子,萬一真成了神婆,終生不得嫁人,那阿爹怎麼辦?紫瞳姊姊又該怎麼辦?「
聽著她的話,鄂圖克的臉色更為深沉了。
夜鳴見狀,連忙訓說:「你這樣吵著你阿爹,擾了你阿爹的思緒,就能對事情有所幫助嗎?」
「人家擔心嘛!「蕪月被訓,不滿地噘起嘴。
瞧著她的模樣,夜鳴伸手朝她的鼻端一捏。
「你下去吧,別吵著你阿爹,他心裡會有打算,你這樣只會擾了他的心思。」
被捏痛了鼻頭,蕪月皺起臉來。
「快去。」夜鳴睨著她,難得厲聲催促。
雖心有不甘,但蕪月仍聽話的退下。
「阿爹,你一定要想到兩全其美的好法子喔!」離去前,她仍不放心的交代。
待她退下,夜鳴起身,走過去合上門。
「鄂圖,你打算怎麼樣?「他緩步走到一旁的椅子。
鄂圖克站起身,走到窗邊。
「事出突然,我得好好深思一番。」
想起了稍早離開佛塔前,紫瞳不諒解的話和決絕的眼神,他的心一緊,胸口縈迴著難解的煩悶。
鄂圖克轉回身來。
「你知道嗎?神婆在樓蘭,有著特殊的意義。」
樓蘭百萬子民,深信著神婆為這塊土地帶來安定繁榮,她的法力更能守護著這座城池,所以沙漠中夜夜刮起颶風,飛沙走石,但孔雀河水依然不乾涸,終年流動。
「但巫姑娘對你而言,也有著特殊意義吧?」夜鳴勾唇輕輕一笑。
鄂圖克看著他,表情是不置可否的。
「如果真無法擺平,就創造個神話吧!「夜鳴提醒他,笑意在嘴角泛開。
「創造神話……」鄂圖克看著他,腦中咀嚼著他的話意。
「其實我來找你,是來告別的。」夜鳴瞭解,鄂圖克能懂得他的意思。
「你要走了?」
「恐怕已不能再延宕了。」這幾日催促的信箋已頻繁如雪片。
「要不,我派幾位手下與你同行。」
出了樓蘭,得再越過大漠才進得了關內,而這些時日,大漠並不平靜,盜匪出沒頻繁。
「不了。」夜鳴雙手抱拳一拱,表示謝過。「不過此行,我恐怕暫時還是不能帶著蕪月同行。」
不帶蕪月同行,那丫頭恐怕要鬧得天翻地覆。
「夜鳴,這……」
話未說完,夜鳴卻打斷了他。
「鄂圖,我不帶蕪月同行的理由簡單,就如你所言,大漠不安定,這一路行來,恐怕不會太平安。」
鄂圖克沉思了會,覺得不無道理。
「你何時動身?」
「今夜。」
又是一陣沉默,鄂圖克才道:「我派四名手下隨你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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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蕪月到佛塔來找紫瞳,一見到人,就哭得可憐兮兮。
「嗚嗚……他走了,他還是丟下我,一個人走了……」
「誰走了?「紫瞳擰起兩道細眉問。
一旁的覲春連忙上前。
「公主哭是因為夜鳴公子走了。」
「走了?」紫瞳的心驀地一驚。「何時的事?「
「大約酉時。」覲春說。
「酉時?」紫瞳來回在室內走了幾趟。「蕪月,你別哭,先與覲春回房去,一會兒我去找你。」
如果是酉時走,現下還未到戌時,快馬出城應該還能追上人。
「沒用的。」蕪月哭得更傷心。「阿爹不准我跟去。」
「他不准你跟?「紫瞳聽著不覺怒火中燒。
這人真是的!不過,如果她當初直言,說蕪月能救夜鳴,那麼現下就不用兜了個大圈,還得拚命去追人。
「覲春,你送蕪月回房去,盡速幫她打理好簡單的行囊。對了,王呢?」
「王?「覲春一愣,但很快回神。「王這時刻應該還在書房裡。」
「我要見他。」說著,紫瞳就往內室走,準備換件衣衫;。
「阿爹交代,今夜他誰都不見。」蕪月在這時開口,淚水越掉越凶。
「如果他敢不見我,這輩子就休想再見到我。覲春,快帶蕪月回去準備。」紫瞳再次催促。
「喔,是。」覲春終於回神,很快地拉著蕪月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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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迴廊彎道,來到書房門口,巫紫瞳就見到了鄂圖克的貼身侍從達爾克。
「我要見他。」紫瞳沒停下腳步,打算直接闖入。
達爾克自然是出手擋下了她。
「王現下不方便。」
不僅是因為王交代過誰都不見,最重要的是因為伊亞熳也正在裡面。
伊亞熳是前年大月氏國的使節為商討商道之事,而進獻的女子。
她長得一副媚相,據宮裡的女人們私下耳傳,似乎頗擅於使伎倆。
紫瞳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去通報他,如果他現下不見我,一輩子都別再想見著我。」
「這……」達爾克猶豫了下,不過沒敢拒絕。「請你等一下。」
抬起手來,他在門扉上輕敲幾記。
「王,紫瞳姑娘……」
「鄂圖克,我要見你。」紫瞳看不過了,乾脆扯開嗓子喊。
意外地,門裡很快有了動靜。不到幾秒,咿呀一聲,門扉讓人由裡頭拉了開來,一位看來體態曼妙的女子緩步走了出來。
「哼,真掃興·」越過紫瞳身旁,她那對媚眼不忘狠狠瞪了她一記。
紫瞳盯著她的窕窈身形,整顆心莫名地一緊。
她緊握著手,指節因使力而泛白。
這時,終於傳來了鄂圖克的聲音。
「達爾克,讓她進來吧!」
巫紫瞳咬著牙,按下心頭急竄的怒火,往書房裡走。
進到屋裡,看著他半敞著衣襟坐在桌案後,她繃緊的心緒幾乎要不受控制的爆發開來。
「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她的嘴角微勾著,帶著一抹嘲諷。
鄂圖克被她的話震住。
「你說什麼?」她是不是誤解了什麼?
「你是一國之君,若要千萬女子,也沒人能阻止。」她咬著嘴唇,咬得幾乎要淌血。
她終於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心痛,整顆心如讓人給刨開了般難受。他竟然在離開佛塔後,轉身就抱其他的女人?
「什麼千萬女子,我一直都只要你。」他心疼地欲伸手阻止她的舉動。
紫瞳閃過他。她但願自己的心已死」那就不會為他的話而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