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父理所當然地回道:「我啊,我准的。縣裡面的技術人員有限,工作又多,我們能自己解決的問題幹嘛要特地去麻煩人家呢?」
那旁邊的這位高先生,他就不是「人家」了嗎?
「好,你讓他留下吧,我明天就走。」
說完就賭氣地跑到食堂大師傅那邊去了,跟著他一起張羅著工人們吃飯。
丁父與高名揚對望一眼,相視一笑。
「雅思這孩子,脾氣拗起來的確讓人有點頭疼,不過她心腸軟,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原諒你的。」
高名揚看著不遠處那道忙碌的身影,誠心地說:「伯父,謝謝您。」
狀況發生得太突然了,誰都沒有料到。
地震雖然過去一年,但一直以來都有餘震不斷。之前雅思也僅是在電視上見識過,當真正面臨的時候,除了腦袋發懵再給不出半分反應。
視線有瞬間的恍惚,感覺身體也抖了一下,待她回神就聽到父親在大聲喊:「快點往空地那邊跑!」
這樣的狀況,她不知道這一年裡父親究竟經歷過幾次,只是父親的鎮定也讓她心安了不少。
往旁邊跑的時候,她感到整個人有些失重,邁步困難。
身旁剛搭好的鐵架也開始「咯吱」作響,她拚命往前跑,視線虛浮,有人在耳邊喊了一聲,很熟悉卻似乎又有些空洞遙遠:「小心……」
高名揚一個撲身將她護在身下,接著便是身旁鐵架轟然倒塌的巨響。
灰塵漫天,她吃力地從他懷裡抬起頭來,瞬間呆住了。他頭上的安全帽已經歪到一旁去,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正沿著他的額角延伸下來。
感覺地還在搖晃,她已經完全慌了手腳,哆嗦著喚他:「高……高名揚,你醒醒……不帶這樣嚇人的……」
身邊有人奔了過來,一個接著一個,很多人。她一直都處在發懵的狀態裡,目光始終無法自他臉頰的那一道血痕上離開。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手術室的燈滅了,醫生拉開門走了出來。
雅思和丁父立刻迎了上去。
醫生摘下口罩,表情看起來有些凝重:「哪位是親屬?」
雅思的心裡泛起一陣冰涼之意:「情況不太好嗎?」
「傷口離太陽穴太近,血是勉強止住了,可是還沒有脫離危險,你們可能要做好心理準備。」
很多時候變數僅在一瞬間發生,誰都無法預測。可是她怎麼也想不到,高名揚追來這裡找她,會是這樣的結局。
如果她不走,他不會追來。即便追來了,如果她沒有跟他鬧脾氣,也許他昨天就回去了,也就不會受到這場無妄之災。
她想著自己之前對他的惡形惡狀,悔不當初。
神思有些恍惚,腳下發軟,丁父在旁邊扶了她一把:「雅思,你先別慌……」
她轉身看向父親,鼻子發酸,忍著才不讓眼淚掉下來:「爸,怎麼辦?如果他真的出了事,我該怎麼辦?」
她跟他,並沒有到生死相許的情分上,可是剛剛最危險的那一刻,他卻毫不猶豫地衝過來保護了她。她之前對他的種種不確定在那一瞬間也有了一個肯定的答案。可是就在她確定心意的時候,他為什麼卻只能給出生命垂危四個字作為答覆?
手術室的門被兩邊拉開,護士推著擔架車出來了。
她湊上前去,聲音卻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能追在車旁邊跟著走。
護士低聲勸:「病人還沒有脫離危險期,你不要弄出太大動靜,會影響到病人休息。」
醫生在一旁問:「哪位跟我去辦一下住院手續?」
丁父站了出來:「我去吧。」
醫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擔架車旁邊的人,眼中閃過一抹古怪的神色。
「也好,那你跟我來吧。」
雅思一路跟到病房門口,被護士攔在了外面,只能守在門口遠遠看著,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不一會丁父辦好住院手續回來了,隔著玻璃窗戶朝裡面看了一眼,歎著氣問旁邊的女兒:「雅思,有件事爸想問問你。」
雅思點點頭,心思都還掛在裡面躺著的那個人身上。
「其實我會同意名揚留下來,是因為他把你們之間的問題都跟我說了。爸站在一個旁觀者的位置上,覺得你生氣沒有錯,但他也沒有真到了不可原諒的地步。退一步想想,,如果當初他把一切攤開跟你說,你肯定還心甘情願地會幫助他,那樣也不會覺得他是在利用你。他做錯的地方就是一開始對你抱著幾分防備心思,才沒有立即把事情跟你說清楚。」
「的確,如果他一開始就對我說明白,我即使心裡不舒服也不會怪他,可是他卻偏偏選擇了沉默。而我討厭別人的欺騙,無論什麼理由。」
「雅思,你的性格太強,放在工作上是好事,但並不適用於感情。」
雅思自己又何嘗不清楚這個道理,可是性格使然,她就是覺得義憤難平,做不到輕易妥協原諒。
「爸想問你的是,你喜歡名揚嗎?」
雅思頓了一下:「您怎麼會突然問這個?」
丁父看在眼裡,心中已經有數,欣慰地笑了笑,道:「名揚說,他之前跟你說的那些話,都是出自真心的。我雖然不知道你們說了些什麼,但爸看得出來,他是個不錯的人,至少對你的用心是出自真誠的,否則也不會千里迢迢地找來。」
「雅思,你年紀也不小了,能碰上一個肯對你付出誠意的人並不容易,你應當好好珍惜才是啊。」
「我知道。」
她將目光轉回病房裡面:「可是害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覺得很不安。」
「你肯原諒他了嗎?」丁父突兀地追問一句。
「爸,你明知道我只是嘴巴厲害而已。」原不原諒,經過今天這件事之後,那些看似義憤難平的矛盾,都已經遙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
丁父聽她這話,放心了。轉身走到病房門口,推開房門,笑著道:「名揚,我都幫你問清楚了,你可以起來了,我看你大熱天的躺在那裡也怪受罪的。」
病床上的人聽完之後,立刻翻身坐了起來,對旁邊還在磨磨唧唧始終不肯走的護士小姐道:「麻煩你們把我頭上纏的這些東西拆掉吧,天氣太熱,纏著怪難受的。」
雅思獨自站在玻璃窗外,一顆心像是突然從雲峰跌落,涼意從頭直竄到了腳底去。
丁父見女兒臉色難看,連忙勸道:「你也別往心裡去,要不是你嘴巴硬不肯服軟,名揚也不會想出這個點子來。」
雅思瞪著父親:「爸,連你也跟他變成一夥了嗎?」
丁父趕忙撇清:「我也是剛剛去辦住院手續,醫生告訴我的,之前我可是一點都不知道。」
很好,真的很好!從始至終在高名揚眼裡,她丁雅思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隨便糊弄幾下就能輕鬆讓她掏盡一腔心意。
「雅思,鬧脾氣可以,不要又賭氣。」
這個時候,父親的話在她眼裡也再無半分權威性了。
護士左一圈右一圈剛拆完假傷員頭上的紗布,就見病房門打開,外頭的女人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
情況似乎不太妙,高先生只能自求多福了。兩個小護士連忙收拾了東西,閃身出門,順手將房門關上。
紗布拆了,只是額角的位置還打著一個疤,那才是真正的傷口,被尖石頭劃破的一條長約十公分的口子。
雅思怒極,神色反而平靜下來,走到他面前,冷笑著道:「戲都演完了,還帶著妝想繼續糊弄誰?我幫你一併拆掉好了。」
伸手就要來撕他額上的膠布,被他迅速地閃開,連聲道:「哎哎,這個不能拆,這個疤可是真的。」
然後抬起頭看著她,好脾氣地笑。
雅思瞪著他看,恨不得能用目光在他身上戳出千萬個洞出來,順手就撈起床上的枕頭,撲頭蓋臉朝他砸了過去。
高名揚低聲笑,也不真的躲,勉強護著傷口,由著她她發脾氣。
她扔掉枕頭,咬牙切齒地恨道:「什麼破醫院,醫生跟護士都一路的,居然沒醫德道欺騙家屬!」
不錯,都肯承認她是家屬了。
他忍不住好笑地回:「醫生和護士也愛看大團圓的結局,我倒覺得他們都是挺溫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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