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魚要是天上有知的話,肯定會哭自己死後還無法留個全屍。」燕嬸將鍋鏟接了過來。好好一條魚,被她這樣鏟呀鏟的,早就骨肉分離了。
「對、對不起,怎麼會這樣呢?」郝樂蒂想幫忙,不過燕嬸卻要她到一旁坐好,等著吃飯就好。
今天幼稚園粉刷牆壁,所以老師們樂得得到一天「粉刷假」,郝樂蒂才想著要幫燕嬸忙,當她廚房裡的好幫手,誰曉得越幫越忙,好好一條魚被她搞得支離破碎。
「還在想抽獎的事?」燕嬸不用問也猜得到。
「很明顯嗎?」她眨眨眼,將菜幫忙端到桌上。
燕嬸開大火,快炒牛肉芥藍。「任誰買了六萬塊的內衣,都會希望能全部回本,不是嗎?」
郝樂蒂訝異,滴溜溜轉著大眼。「燕嬸,你知道我買了六萬塊的內衣?」不是大嘴莛就是多嘴維說的,她猜。
「潘莛跟芝維批了一些給小烏鴉帶去夜市賣。真夭壽,那麼貴的內衣你買得下去?」燕嬸舀起一杓雞湯試味道。
這道豬腳燉雞湯可是她的拿手絕活,每到月底,她都會主動幫房客們加菜。
「就試試手氣嘛!」郝樂蒂邊擺碗筷邊說:「這就像買樂透嘛,大家都有一個可以中頭獎的希望,要買才有機會,我一口氣買六萬,折合二十個機會,機率就會比較高!」現在她反倒希望中二獎就好,自從那天在上官崇嗣心中留下不良印象後,她就把全部希望放在二獎的普吉島五日游上。
能免費出國去玩其實也不賴,她可不想萬一中了頭獎,跟上官崇嗣吃燭光晚餐時的話題,就只圍繞著過動兒打轉。
「到底頭獎獎金有多少,能把你吸引成這樣?」
郝樂蒂繼續擺碗筷。「獎金再多也沒有跟他們總裁吃燭光晚餐來得誘人,燕嬸,你都不曉得,當初的活動文案上,有一句話寫著說──有可能發展進一步的關係。你聽聽,這句話不就是說,還有可能成為他的女朋友嗎?」
燕嬸搖搖頭,有點想笑,這是商人做生意的噱頭,目的還不是要把消費者口袋的錢騙光,想不到她還信以為真,以為電影中那種麻雀變鳳凰的故事,會真實發生在現實生活中。
「樂蒂啊,你想想看,一位高高在上的總裁,不知有多少千金小姐排隊要跟他約會,他有可能跟你發展進一步的關係嗎?」她究竟是純,還是蠢?身為一個幼稚園老師,難道連這種淺顯易懂的道理都不懂嗎?
細細體會著燕嬸的話,郝樂蒂邊聽邊點頭。
燕嬸看她似乎有聽兼有懂,不忘補充一句問道:「是不是想通了?」
郝樂蒂認真點頭說:「有可能啊,但還是有些人不純粹是以做生意為主,有愛心的人,是不可能會騙人的。」
原以為她會說出什麼大徹大悟的話,結果說出來的話還是那麼死腦筋,燕嬸無奈的搖搖頭。
「他一定是為了要端正形象,刻意跟一些弱勢團體安排好的,你以為他真的願意去孤兒院看小朋友?去老人院陪老人家聊天?哼,燕嬸我活了一大把歲數,還沒看過這種人,如果有,你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啊?」她拿起一個碗公,準備盛香味四溢的豬腳燉雞湯。
「有啊,內在我最美集團的年輕總裁,上官崇嗣。」
砰!
碗公猛地從燕嬸手中落下,當場摔個碎碎平安。
「燕嬸,你還好吧?」
燕嬸很快回神。「沒、沒事,你去一旁站著,這裡我來掃就行了!」
看她突然恍神,郝樂蒂不禁感到疑惑,燕嬸向來都是很謹慎的人,怎麼會……也許只是手滑掉了吧!
就在她神思時,鶯妹像被火燒屁股,又跳又叫地衝進廚房。
「樂蒂姊、樂蒂姊……你出運了,你真的出運了!」她手上抓著一份報紙,遠遠地就聽到她高亢激昂的叫聲。
「鶯妹,要是你害我必須去檢查耳朵,就罰你三天到外頭吃自己。」媽呀,她聲音又尖又銳,一叫起來,誰的耳朵受得了?
「對不起啦,不過我不叫很難過啊!你們看報紙上的得獎名單。」鶯妹指著報紙上的半版廣告,上頭正是內衣我最美集團所辦的抽獎活動訊息,得獎名單已經出爐了。
「我、我是頭獎得主?!不會吧?」在確定頭獎得獎人清清楚楚寫著「郝樂蒂」三個字時,她已經無法言語,眼一昏,整個人軟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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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端,上官崇嗣也在第一時間得到整個活動的最後訊息。
「不錯,這次的促銷活動業績雖然只達九千多萬,但離目標一億,僅有四百五十多萬的差距,算是還在可接受的範圍內,希望同仁們往後還能多多加油。」比起預定的一億雖然還有些微差距,但就一整年度來看,這一季的成績,算是最亮眼的了。
「這全仰仗總裁的恩澤,如泰山般雄偉、如黃山般浩瀚、如長江黃河般滔滔不絕……」
「夠了、夠了,包副總,這裡不是公家機關,不需要馬屁文化。」放下報表,上官崇嗣接著問:「還有別的事要報告嗎?」
包升南恭敬的說道:「是的,與頭獎得主共進晚餐的地點,是在羅莎堤法國餐廳,如果總裁撥不出時間,我們已經想好權宜之計,打算讓她換一台五十吋的電漿電視,或是一隻十八萬的鑲鑽鑽表。」
「等等,我有要你們這麼做嗎?」
包升南脖子一縮,神情緊張,「是沒有。」
「那你們為什麼要擅自作主,把既定的事任意更改呢?」他追問。「這是一種欺騙消費者的行為,會影響到公司的商譽,你知道嚴重性嗎?」
「那是因為……我們害怕萬一那位頭獎得主是一位恐龍妹,這樣……會造成總裁的困擾,說不定還會讓那些狗仔有機可乘,報導些不利於總裁的負面新聞。」包升南彎腰說話,頭始終不敢抬起看上他一眼。
上官崇嗣聞言,拍桌怒斥,「要是有這層顧忌,當初何必還要訂定這樣的活動內容?你們把我當誘餌,拐騙消費者前來消費後,再用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改變活動內容,你想想,這事要是傳出去,輿論會怎麼看待我們,對手會用什麼樣難聽的話來中傷我們,你有想過嗎?」
包升南嚇得皮皮剉,頭上直冒汗。
「是、是,這是我們的疏失……如果總裁願意配合活動來執行這次的燭光晚餐,我們當然會竭盡心力去處理的。」
「當然要執行下去,童叟無欺這句話你沒聽過嗎?在競爭這麼強的時代,只要敢作假,一旦被揪出來,就很難在市場上生存下去,這道理你懂嗎?」
這年輕總裁一罵起人來,嚇得包升南差點尿失禁,他在事業上的強悍作風,和他不學無術的哥哥上官崇翰差了十萬八千里,真搞不懂,怎麼兩兄弟會差那麼多呢?
突然一個巨大且無禮的撞門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滿身酒氣闖進來的上官崇翰無理的命令,「包副總,你先出去吧!」
包升南擠出笑看了他一眼,半聲招呼也不打,慢慢走過他身邊。
「呵呵,你這小胖子,又被打槍了厚,叫你做事要認真點嘛,你不曉得在我英明的總裁弟弟領導下,是不能打混摸魚的嗎?」人家都已經走遠了,他還一個人對著門自言自語。
看到這個不成材的哥哥,上官崇嗣簡直頭痛欲裂,每回他一出現,他的心情就惡劣到極點。
「有什麼事嗎?」他作勢整理文件,眼神並不正視他。
上官崇翰搖搖晃晃走來,看著同父異母的弟弟到了晚上八點多還在忙,不禁感慨說道:「我親愛的、偉大的、能力十足的弟弟,你好辛苦啊!你知道嗎?在哥哥我的心目中呢,你是我最最最最欽佩的人,真的,不騙你!」他不忘豎起大拇指,大力讚揚。
「有什麼事你直接說吧,我沒空聽你在那對我歌功頌德,我沒那麼偉大,再說,這也是我應該做的。」就是你沒那個能力,不事生產,我才得一肩扛起上官家族的重擔。上官崇嗣內心吶喊著。
上官崇翰一臉痞樣,頭也沒梳,襯衫扣子也沒扣好,全身上下只能用邋遢兩字來形容。
「老弟,不瞞你說……」當上官崇翰要靠近他時,立刻被他擋了下來。
「等等,你多久沒洗澡了?」天啊,要不是看在他是他哥哥的份上,他一定會叫警衛來潑他兩桶水、丟塊肥皂給他,要他好好把自己沖個乾淨。
「洗澡?」上官崇翰扳著手指,算道:「一二三四還好啦,只有四天而已!」
四天而已?!虧他說這句話時能臉不紅、氣不喘。他雙眼腥紅、皮膚臘黃,滿嘴都是濁臭的酒氣,多待在他身邊一秒,鐵定會被他散發的那股惡臭給熏得不支昏倒。
「有什麼屁就快放吧,說完之後,馬上給我離開,我還有很多事要辦!」他嚴聲喝道。
上官崇翰笑得卑賤,厚著臉皮說:「我知道,你這兒的空氣不適合我,我也不可能待太久的,你以為我愛來呀!我是想說……再擋些琅來用用吧?你也曉得,台北居,大不易,在台北這種高消費的地方生活,吃吃喝喝都要用錢的。」
身為人家的哥哥,竟然厚顏無恥的把掌心翻上跟弟弟要錢,天底下也只有像上官崇翰這種窩囊廢、敗家子,才幹得出來。
「錢?你跟我要錢?!」他正色怒斥。「上個月我才給你五十萬,怎麼,這麼快又花光了?」
「你嘛幫幫忙,那一點點錢還不夠我到夜店開兩瓶酒、把兩個妹,不到月中早就花個精光了,要不是小媽拿了三十萬給我,我兩天前就該跑來找你了!」他說得理直氣壯,好像跟他們拿錢是天經地義的事,雷公都不敢出來劈死他。
「你說什麼?你還去跟我媽要錢?」上官崇嗣握緊拳頭,如果殺死至親不算犯罪的話,他肯定一拳打爛他的臉,送這敗類早點歸西。
「小聲點,才三十萬你就哇哇叫,您是高貴有錢的總裁先生,我不過是個受人唾棄,沒出息、沒路用的米蟲,讓米蟲醉生夢死過一輩子,沒人跟你爭這總裁位置,這有什麼不好?你只要花點小錢,哥哥還會給你做足面子,在外頭還會說你好話,你有什麼好划不來的……」話還沒說完,一記硬拳就飛過來,當場將他打倒在地上,嘴角還滲出血絲。
「沒出息的傢伙!」要是離家出走的大媽看到他這模樣,不知會有多傷心。
上官崇翰沒有生氣,還笑笑地將嘴角的血用手背一把抹去,一邊站起來一邊道:「打完了,可以給錢了吧?」
「你能不能振作一點,現在大媽一個人在外頭,說什麼都不肯回來,你是她兒子,一點都不緊張、都不在乎嗎?」上官崇嗣一把抓起他,扯著他的領口質問。
上官崇翰看著他,冷冷笑道:「我媽?我媽還不是被你媽逼走的,你們這對母子可真厲害啊,乞丐趕廟公,還敢這麼大聲!」
「大媽和我媽情同姊妹,從我媽進來的那一天起,她們就達成共識,要好好服侍父親,今天大媽會離家出走,是你傷了她的心,你自己不爭氣,在學校打架鬧事、飆車還吸毒,出了社會便三天兩頭鬧上警局,大媽是因為你這些丟臉的行徑,才沒那個臉在這個家待下去,你不好好反省,還將所有的責任全推到我和我媽身上,你還算是人嗎?」他細數他的不是,狠狠瞪著他。
上官崇翰用小指摳摳耳朵,一臉不耐煩。「現在你打完也罵完了,該給錢了吧!」
「給你錢是看在大媽和老爸的份上,該給你的,我一毛也不會少,不該給你的,我一毛也不會多給!」
「你不給是不是?」他衝到上官崇嗣面前,想跟他嗆聲,但他精厲的目光,硬是把他的氣勢給壓下去。「好,沒關係,我自有我的管道。」
說完,上官崇翰馬上被他一把抓住領子。
「聽好,別再打我媽的主意,我已經派人二十四小時保護我媽,一旦發現你去打擾她,從今以後,我一毛錢也不會給你。」
「你真的要這樣趕盡殺絕?」
「你要錢可以,只要你回來好好做事,當弟弟的,絕對不會虧待你的。」上官崇嗣替他理好衣領,拍拍肩上灰塵,然後塞了一萬塊到他口袋。「去洗個三溫暖,再吃頓好的,等到腦筋清楚了,再好好考慮考慮我剛剛說的話。」
「哼!」上官崇翰冷哼一聲,不過,看在口袋裡那十張鈔票的份上,沒再開口的乖乖離開。至少沒有空手而歸,也算是不無小補。
走回辦公桌,看到剛剛包升南留下的文件資料,上官崇嗣拿起來翻了翻,這才看到頭獎得主是一位叫做郝樂蒂的女孩。
郝樂蒂?
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聽過,腦筋一轉,他整個人豁然開朗,該不會是那過動兒田恬恬口中喊的那位郝老師吧?
如果真是她的話,那真是老天爺在對他進行考驗,她給他的印象不太好。這時,孟子的話,悄悄浮現在他腦海──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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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樂蒂要與上官崇嗣共進晚餐的那一天,「麻雀旅社」全體同仁抱著要嫁女兒的心態,全心幫她張羅準備,為得就是要讓郝樂蒂風風光光出門,順順利利與上官總裁能有「進一步的關係」。
康思美雖然旅居紐約,但身為服裝設計師的她,也打了越洋電話,請台北的朋友為郝樂蒂選了一件上好的名牌服飾,讓她能在赴約時展現出高雅的氣質。
潘莛找來彩妝師幫她化妝,艾芝維找美發師幫她搞定三千煩惱絲,鵡姨將最珍貴的鑽戒拿出來借她,鴿師父送了她一張桃花符放在包包裡,鷹叔則親自送她到指定的餐廳。
總之,大伙共同的心願,就是要把郝樂蒂送進豪門。
夜晚七點,星空燦爛。
在大家的祝福聲中,郝樂蒂坐上鷹叔的車,像位受邀的小公主,正要到皇宮參加王子的盛宴。不過她憂喜參半,有些不知所措。
「看你的臉,好像不怎麼開心?」鷹叔見多識廣,即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表情,他也能窺其全貌。
「有、有嗎?」唉,該不該告訴鷹叔?他是男生,應該比她還瞭解上官崇嗣心裡在想什麼吧!
「你連中統一發票兩百塊,都能開心地大呼小叫,巴不得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這次你成了頭獎得主,還能跟鼎鼎有名的年輕企業家吃飯,卻出現這樣反常的表情,這會是正常現象嗎?」
厚,姜果然是老的辣!
「鷹叔,我問你喔,如果一個女生給男生的第一個印象沒有特別好,再次見面的話,有可能突然變好嗎?」
鷹叔手握方向盤,邊開邊想。「如果這樣的話,我想那可能性應該不怎麼高,怎麼,你跟他見過面了?」
話都湧到舌頭了,還有不開口的道理嗎?
於是她把上回帶小朋友去校外教學時,湊巧碰到上官崇嗣的事,簡略地敘述一遍,誰知道才一說完,鷹叔竟然像個預言師,給了她一個錦囊妙計。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崇嗣這孩子啊……」鷹叔差點說溜嘴,忙改口道:「我是說這位總裁先生是很大氣的人,不會去在乎這小事情的,你只要多逗他笑,讓他開心,基本上,他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耶?」好神喔,怎麼講得好像是他親生兒子般熟悉。
「不用懷疑,鷹叔的話不會錯的。」
管他的,反正死馬當活馬醫,聽長輩的話至少出錯率低,總比自己去瞎碰、瞎摸的好吧!郝樂蒂受教的點點頭。
不過上官崇嗣生活是多郁卒啊,為什麼鷹叔會這樣建議呢?
大概是那些位高權重的人,沒人敢跟他們開玩笑,看到他們總是退避三舍,才會讓他們感到孤單寂寞吧?
哈哈,逗人開心是她的拿手絕活,這有何難?
別忘了她是做什麼的,鼎鼎有名的幼稚園一姊,紅牌老師,郝樂蒂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