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望歡抱著傘,站在木橋頭等候。午前還是很晴朗的,沒想到一忽會兒就變換得這麼陰霾了。
因為擔心出門辦事的宗政明會淋濕,所以她才在這條回家必經之路上等人。
這年比之往年,不怎麼熱,倒是一直下雨啊……
天色暗得像是要入夜,平常這時候,才剛吃飽要午睡吧。
橋下小溪有魚在游,她頗覺有趣,正想彎腰仔細瞧瞧,就見一個黑色的人影朝這邊走來。
離家前,他告訴她差不多這時會回來,果然不遲。他總是說到做到。
唇角露出微笑,正要揮手呼喚,一個畫面忽閃現腦海之中,她微一失神,膀臂半舉,不覺停住態勢。
一個穿著黑袍的人,佇立在橋尾。
那是夢一般的影像。
宗政明走上橋,一身黑衣,那樣的感覺,和她曾作過的夢重疊了。
她……曾經在夢中喊出口過吧,黑袍人的名字。孫望歡看著他朝自己走近,好像幾乎要憶起什麼,卻又什麼都不記得。
「妳在做什麼?」他站定在她面前,啟唇問道。
「啊……」她心一跳,感覺宛如自夢境醒來。可是,她根本沒有睡。
他拿過她抱著的傘,白臉沒有表情。
「怎麼了?」
她凝視著他,無語良久,隨即輕輕地笑了。
「我看要下雨,所以拿傘來給你。」握住他的手,她知道他身體冷,所以把體溫分享給他。
他看了眼天空,說:
「像黑夜。」
「是啊。」和他並肩,慢慢地走著。「你那個弟弟,又做錯事要你收拾了?」
「他不想學習做生意。是故意的。」他清冷道。
「嗯。反正宗政老爺也說有你就好。」她抿著嘴,忍住笑。「你那個弟弟為什麼要這樣故意,你總有一天會明白。」還不就是想要冷淡又無情的哥哥去找他。
愛撒嬌的弟弟,不解其意的兄長,活像一對寶,真比親生的還親了。
側首望住他,她不禁瞇起眼。
天候陰沉,他蒼白的臉看來才會暗暗的吧。
「宗政,每次一到七月,你好像都會不太舒服?」有時夜晚,她甚至會聽到他的骨頭發出折斷似的嚇人聲響。
「沒有妨礙。」他簡單道,握緊她溫熱的柔荑。
她垂首笑了。知他是不要她擔心。
鞋底有著凹凸的感觸,原來他們已過了木橋,踏上粗糙石地。她不自覺地回首,身後薄霧茫茫,來時路上不曾有其它人。
她有些恍惚,忽說:
「宗政,你知道嗎?人死了以後,會變成鬼,所以我以後死了,也會是鬼。」抬起眸,她變得極為認真,道:「如果我變成了鬼,我不投胎,因為投胎轉世要喝孟婆湯,就會忘記你,我不要那樣,我要永遠記得你。做鬼,做人,都好,對我來說,你就是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聞言,他深深地凝望著她。
她不可能擁有奈何橋上的記憶,所以,應該只是一時奇想講出來的。
不知怎地,他心裡浮現出一個極為確定的認知--就算真有那麼一天,她意外想起轉世前的事,她也一定會真心接受他這個不人不鬼的存在。
「好。」他低應一聲,還是那樣冷冷的。但是,卻包含著真正的許諾。
他也會記住她。就算以後被打回原形,永世做鬼,她仍會在他胸口深處存在,他不再沒有心。
孫望歡眼眶一熱。她的世界裡只有他,所以,只要有他就是一切,只要有他就好。
無論他原本是誰。
「我們回家吧。」
她說。笑意滿足又幸福。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