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的睜開眼睛——不睜還好,一睜可嚇了一跳。守在她旁的不是朱琨庭還會有誰?若不是她熟悉他的長相,只怕這回又讓他給嚇得昏死過去了。
只見他向來清潔乾淨的下巴這回可長滿了鬍髭,像是幾百天沒清理過似的,尤其他眉頭皺得好似剛參加喪禮回來,更別談那雙無神的黑色眼眸了!總之這回他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以往什麼英俊形象都被破壞無遺了。
而後頭站著朱忠、朱牛也像是幾天幾夜沒休息似的。小烏鴉呢?她怎麼沒在身邊?以往要有什麼事,她一定是跑第一的。
「小烏鴉在哪裡?頭一句便是沙啞的低語。
「汝兒,你醒了?哪裡不舒服?」朱琨庭的聲音跟她相差無幾,像是剛被車子用力輾過似的。
「我想喝水。」話一出,朱忠忙不迭地的倒了杯水,遞給朱琨庭。
見朱琨庭扶她起來,要餵她,她就有些不好意思,蒼白的臉蛋上也抹上了兩朵紅暈。
「我可以自己來。」
』只怕還沒喝到,人就先滑了手。」
「你瞧不起我?」
「喝與不喝就由你自己看著辦吧。」看見她醒來,他的心頭就放下一塊大石。
汝兒含怒瞪了他一眼。
「你老愛威脅人。」
「喝不喝?」她要敢不喝,就算強迫她,也要她喝下去。
癟了癟嘴,汝兒暫時休戰,讓他小口小口的餵著她。
「小烏鴉呢?」她臉紅的讓他用袖口替她擦試嘴巴。
「小烏鴉在隔壁房裡休養。」朱牛代答。
汝兒睜大眼,想下來,卻又讓朱琨庭給輕輕按了回去。
「休養?小烏鴉幹嘛休養……」忽地想起昏迷前的事,汝兒嚇得臉都白了。「我瞧見那黑衣人的劍刺中了小烏鴉。她還好吧?我要去看她。」汝兒拚了命的想爬起來,只見朱琨庭不費吹灰之力的又把她推了回去。
「王妃請寬心。那黑衣人的劍上塗有劇毒,奴才已經替小烏鴉吸了毒,只須靜靜休養幾日,便可恢復。」
「真的?」
「你不相信?」朱琨庭瞇起眼問道。
「但那天我見小烏鴉傷得不輕,她怎麼可能靜心休養幾日,就可下床走路了呢?」汝兒好生擔心小烏鴉的傷勢。若不是這豬公硬迫她躺在床上,只怕她連鞋也不穿,就會一溜煙地跑到小烏鴉那去看看了。
「你昏迷兩天兩夜,立刻就可以下床了?」
「兩天兩夜?」
「這兩天兩夜多虧少爺不眠不休的守在王妃身邊照顧。」朱忠很自以為是地加上這句,雖遭來朱琨庭一記怒瞪,不過他相信這樣做是再正確也不過了。
想當初,他是費盡苦思,怎麼想也想不透少爺是怎麼看上這莫汝兒的——論美色,天下間多得是天仙絕色;論身世,哪家的大家閨秀也勝過一個侍妾之女;論人品,不是他朱忠有所偏頗,實在是天下之大,他卻再也找不出哪家的閨秀是又罵髒話又損少爺的,就是不知道少爺是怎麼會看上這莫汝兒的?不過,現在他的想法稍有改變了。
這莫汝兒就算百般的不好,單就為她不顧生死去冒險救一個小丫環,光是這份義氣與膽識,不要說他朱忠佩服得緊,就連向來不多話的朱牛也點頭稱好。人品不好、不夠淑女都沒關係,相信在他朱忠的調教之下,莫汝兒很快就會成為一個人人尊敬的王妃了。
汝兒的臉這回可比蕃茄還紅了。
「是你一直守在我床邊的?」
「可以這麼說。」
「我可沒要你守在我床邊的。」
「你應該道謝。」
「這是你自找的。」
朱琨庭瞇起眼。「再說一次。」朱忠等人見狀,為避免加入夫妻戰場,他們識時務地離開了,這還是頭一遭見到做妻子的竟敢違抗丈夫的話。
想來他們的少爺將來可有得是苦頭吃了。
汝兒吐了吐舌。「好吧!咱們不談這個。那些黑衣人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殺我和小烏鴉?若不是小烏鴉替我擋了一刀,只怕這回早就命喪黃泉了。」
「你不會死。」他警告她。
「他們到底是誰?」
「是我的仇人。」
「這也難怪。」她搖搖頭,故作歎息地說:「光瞧你嚇人的模樣,別說容易得罪人,只怕人人見了你,都給嚇跑了。」
「丫頭,說話要有分寸。」
「我說得可不假。光看其他丫環噤若寒蟬的可憐相,就知道你這個人有多霸道、多嚇人了。」
對於她的取笑,朱琨庭倒也不以為意。只要她說得開心,又有何妨?總比讓他瞧見她病懨懨地躺在床上,心懸在半空中不得落下來要好得多了。
汝兒見他不回嘴,還用那種似笑非笑的眼神盯著她,一時間竟說不下去了,總覺他瞧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那黑衣人是你的仇人?」她想問個清楚,不過她抱持的理由是先問清楚以免將來又來追殺她,她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呢!至於她是為他擔心而問,是根本也不可能的事——至少她是這麼地說服自己。
「你不必知道。」
』誰說我不必知道?我可差點死在他們手裡。光是憑這點,我就有權知道。」
朱琨庭臉一沉,不是為她好奇的話語,而是為她差點死在那群黑衣人的手裡。光想到她在生死關上徘徊,他就余驚未消。
他甚至有些責怪自己。傳家之寶的事可以再等,倘若汝兒有了三長兩短,只怕他會承受不了這個打擊。
「額上的傷還疼嗎?」他改變話題,輕觸那白得刺眼的紗布。
「疼!怎麼不疼?」她含怨地瞪他一眼。「又不是你受傷,你當然不知道給人甩在牆上的滋味!再別談見到那黑衣人朝我殺來時,心底的驚慌……」
「夠了!」一想起汝兒當時所遭遇的險境,他的心就沉了下來。
吐了吐舌,汝兒識趣地閉上嘴。
「嚇著你了?」他注意到她難得的沉默。
「才不是,我是怕你一個怒火上升,首當其衝的就是我。我當然不說話,免得又遭一頓打。豬公,什麼時候走?」她打算趁他一離開,便溜到小烏鴉那裡去瞧個究竟。
「走?」
「就是去吃吃飯、換套衣服什麼,反正就是離開這個房間嘛!你老坐在床沿,不嫌累嗎?」
他瞇起眼來。「你在打什麼主意?」他早看穿她的心思。
她臉微微一紅。「我想休息了。」
「這也難怪,說了這麼多話,是該休息了。」言下之意似乎嫌她話太多了。
「所以,你可以請了吧?」
他又浮現那似笑非笑的古怪神色,讓她艱不自在。
「等你睡了,我自然會離去。」
「什麼?」那她的睡相不是全給看光了嗎?「不成、不成。」
他盯著她,嘴角揚起笑意。
「我守在這,是擔心那黑衣人去而復返。你不希望我留下來,我走便是。」他作勢欲起身。
「等等!汝兒急忙拉住他的手,不讓他離去。「你是說,那黑衣人還會回來?」
「有這個可能。」他故作認真地點頭。
「那——那你還是留下來好了。」
「不趕我走了?」
要是她會拳腳功夫還須低聲下氣的哀求?
汝兒低下頭,不情願地懇求道:
「請你留下來。」
他笑了笑,讓她躺回床上,拉上薄毯。
「既然是你要我留下,我也只好勉為其難地留下了。」他不忘逗她一番。
他的氣焰簡直可以噴上天了!遲早有一天,她也要讓他瞧瞧被人踩在腳底下的滋味如何!汝兒氣呼呼的想道。在他的守候下,她不覺慢慢沉入夢鄉,意識模糊的前一刻,有一個小小的念頭閃進她的腦海中——
嘴上雖不肯承認,其實有他相伴,讓她既感安全又感開心,她甚至不介意地偶爾恐嚇她、威脅她……
不可否認的,她是喜歡豬公的。那怕他冷得像冰、氣焰比天還高,她就是喜歡他!就像當年她娘對莫大仲的感情一般,深陷泥沼而無法自拔。
「瞧,這回我又帶了什麼來?」糖炒粟子!是你最喜歡吃的。」汝兒小心的打開手絹,露出裡頭熱呼呼的粟子。
小烏鴉是打從心底地不安。
「小姐,要是讓姑爺發現你又溜來我房裡,他肯定又要大發脾氣了。」
「你是病人,我當然得照顧你。他愛發脾氣就讓他發脾氣,不要理他便是。」汝兒剝了顆粟子送到小烏鴉的嘴裡。
這是傷後半個月。小烏鴉還躺在床上休養,汝兒就已經開始活蹦亂跳。她不是好奇的往莊裡探險,便是來小烏鴉的房裡探望,不過每回朱琨庭來看汝兒時,一見她又不在床上,便以嚇人的神情走進小烏鴉的房裡,拉著汝兒就走。倒不是說他排斥汝兒來看小烏鴉,而是汝兒頭傷未癒,每每讓他擔心得要命,她這小丫頭卻偏往外頭跑,像是不要命似的。見了傭人,沒主人的樣。更別談見了做丈夫的他,根本沒妻子的樣。他早該知道娶了汝兒這活蹦亂跳的丫頭不似其他名門閨秀,整日躲在閨房裡刺繡彈琴什麼的。上回見到他寫信,她還很吃驚地拉著他硬要跟著學字,敢情她一直以為他只是一介武夫,只懂拳腳功夫不識字?
「小姐,好歹你也是病人,沒有你來看我的道理,應該做奴婢的小烏鴉去照顧你才是。」
「胡扯!那晚要不是你救了我一命,別說照顧你,只怕連見你一面都不可能。」汝兒想起那晚就有愧。「我老早就想跟你說對不起了!若不是那夜我迫你穿上我的衣服,那些刺客就不會誤以你是我,你也不會受傷,差點沒了小命。」
「我很高興能為小姐挨一刀。」小烏鴉感激道:「當初若不是小姐收留我,只怕小烏鴉早已餓死街頭了,哪還有命在呢?」
「那咱們也別老說謝字,就當扯平了。」汝兒眼珠一轉,突然想到:「說來說去,咱們都該謝謝朱牛,要不是他替你清理有毒的傷口,只怕你這回連命也沒了。」
「我恨不得殺了他!」向來溫馴膽小的小烏鴉竟也說出這種話,著實把汝兒給嚇了一跳。
「殺他?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理應向他道謝,怎可說出這種話來?」汝兒當小烏鴉病未癒,一進昏了頭而口不擇言。
「小姐,你有所不知……」說著說著,小烏鴉的臉蛋紅了起來。「這傷口……這傷口是在肩胛上……」她羞愧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尤其見了汝兒還是一臉不明白的模樣,難不成當真要她將話說個明白?
「小姐,朱牛他——用嘴吸了黑血,卻也瞧見我——的肩膀。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節,他是男子,又與我沒有任何關係,他救了我,我是該感激他,但他瞧見了——照理說,我已不是清白之身了。」小烏鴉低聲啜泣了起來。
「傻丫頭,那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你沒有錯,朱牛也沒有錯……」汝兒腦中突然閃過一計。
「我決心殺了他!」小烏鴉對貞操觀念看得很重,讓汝嚇了一跳。
「殺人是要償命的。」
「殺了他,我再自盡以保名節。」小烏鴉說得果決,完全不復平日的輕弱相。
「等等!小烏鴉。現在你傷勢未癒,若是在這時候殺朱牛,只怕勝算機會微乎其微,倒不如等你傷好,有力氣了,我再幫你一起殺他。」汝兒很鎮定的說道,決心趁早實施盤算好的計劃。
小烏鴉想想也對,正欲開口答應,忽見房門讓人推開。來者不是朱琨庭還會有誰?只見他眉頭險些就皺起在一塊兒,直瞪著汝兒瞧。
天色已晚,你待在這裡做什麼?」先前他進房找不到人,還當出了什麼事。虧他前後院找過一遍,方才想到小烏鴉這裡。
「我來看看小烏鴉,不成嗎?」汝兒就愛跟他拌嘴。大概是念她有傷,這豬公最近幾日總讓她幾分,不過那盯著她的古怪眼神倒頻繁了許多,害她心口亂跳起來,也不知是何原因。
小烏鴉一見姑爺後頭跟著那可惡至極的朱牛,她巴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拿他的骨頭去餵狗。
汝兒也注意到了。她眼珠一轉,在小烏鴉耳邊低語:
「先假裝與他和好,讓他沒了戒心,咱們下手就容易了。」
小烏鴉點頭答應。一來認為這法子不錯,二來是小姐聰明,比她這個呆頭呆腦的小烏鴉要來的機靈些,眼前就先聽小姐的話,相信她遲早會報那恥辱的。
汝兒才剛放下一顆心,就聽見朱琨庭沉聲說道:
「朱牛,你留下來照顧小烏鴉。」語畢,他拉著汝兒纖纖玉手,就往新房走去。
汝兒還拚命的朝小烏鴉使眼色,只見這小烏鴉勉強朝朱牛擠出一絲笑容,自打從那夜救了她一命,卻連遭數日白眼的朱牛一時之間給——
看呆了。
等到了新房,朱琨庭瞇起眼,雙避環胸,不吭一句的盯著她瞧。
汝兒被瞧得有些不自在,反而些惱怒了。
「你老監督著我瞧幹嘛?」
「瞧你是否傷了頭部,連記憶力也衰退了。」
汝兒好生奇怪他的話。
「我記性好得很!你是豬公;多嘴的是朱忠;沉默寡言的是朱牛,我沒認錯嘛!」
「上午我對你說過什麼?」
「不得邁出房門一步。」
「後果呢?」
「挨鞭子啦。」她小聲的說。看他虎背熊腰,一臉怒氣,就像是那種會立時執行罰則的人。
「未經允許,你卻擅自跑出房門。」他冷然道。一整天都接獲朱忠抱怨:又是跑朱忠整理的花圃去玩,又是到朱福的廚房去張望,本來她還打算去朱牛負責的武器房去看,硬是讓朱牛給擋了下來。
若不是一天時辰有限,只怕她還玩得樂此不疲,一點也不像病人般,例也不是他限制她的行動,只是唯恐一個不注意,那殺人不盡的黑人又來行刺,屆時手無縛雞之力的汝兒要是有個萬一……
「那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一大早就出去,放我一個人生悶,當然無聊啦!小烏鴉又重傷未癒,去看看她也是理所當然的。」她這句話說得可是理直氣壯。
打從洞房花燭之夜遭人刺殺而受了傷以來,朱琨庭幾乎算是形影不離的跟著她,倘若他有事不能相陪,便輪到朱牛守著她,直到最近幾天,非但白天沒見到他的人影,就連朱牛也有事去辦,將她一人關在房裡,不得出房門一步。她哪知近日朝廷又有二位老臣告老還鄉,朱琨庭極為勸諫;個人生死事小,保大明江山乃是臣子應盡責任。但是如今朝廷綱紀敗壞,奸人當道,倘若真要死諫聖上,只怕是白白流血而已,眼前就有幾位血淋淋的例子,故一班忠臣莫不心灰意懶,罷官而去。
所以這幾日不見他在山莊,不過夜晚倒是與汝兒同榻而眠,讓她偎在懷裡睡著——這還是朱琨庭冷靜的告訴她,夫妻當以同床而睡,要不然汝兒還真不知道。誰叫她從小便見舞孃單獨睡在小閣裡,而那莫大仲卻住在東廂房!難怪當日舞孃曾低聲詢問她可知做妻子的本份?原來是為了這原因。不過汝兒倒也不排斥,縮在那豬公懷裡睡覺可舒服很得。暖暖的,也挺安全的,就是第一夜她有些尷尬,若不是他睡在床外頭,只怕她早滾下床去了。
她哪知事並非如此!打從洞房花燭夜起,朱琨庭與便不曾有過肌膚之親,只因擔疏她傷勢未癒,氣虛體弱,這半個月來非人的生活本是為了憐她、疼她,不過如今依她活蹦亂跳的程度來看,倒是他多慮了。
他輕摸她剛拆繃帶所留下的紅色小疤。
「還疼嗎?」他輕聲問道。
「不疼了。早告訴你沒事了。不過你可倒楣了娶進門才發現妻子臉上帶疤。大夫說這疤痕去不掉,不過時間一久,倒也會淡了,只怕將來隱約可見,可醜得很呢!」
以往汝兒從不在乎美醜,就算再美,光瞧見憂、愁兩位姊姊天仙似的美貌也會不禁自慚形穢,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不過自從她識得豬公後,尤其嫁給他之後,他就不由自主的在乎起自己的容貌來了,所以在乍聽大夫說她這小疤會留下痕留時,她就直擔心豬公的反應,生怕他討厭這道疤。
只見朱琨庭揚起眉,邪邪一笑,道:
「虧有劉海,多少能遮掩那道疤。」
「你認為它很醜?」
「醜陋極了。」
汝兒氣惱的瞪著他。
「誰說它丑了?事實上,我倒覺得它很性格。多少女人想要這道英勇的勳章,都都沒機會呢!」汝兒恨不得撕爛他臉上那副賊笑。
「這沒什麼好笑的!」
「我知道。」
「你的嘴在笑。」她指出事實。
「丫頭,山莊的主人不能言而無信,今兒個你偷溜出門,照理說是該挨一頓鞭子的。」在他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汝兒愣了愣,不解為何他轉變話題。
「今兒個早上你說你的,我可不記得答應過你。」
「那是命令。」
她吐了吐舌。「你沒說清楚嘛。」
「想不挨鞭子也行,可以換另一種處罰方式。」他摸著她白裡透紅的臉頰。
「比較輕的那種?」她臉紅的問,對他古怪的眼神雖已習以為常,便仍是感到難為情。
他無奈的歎息,將她擁入懷中,瘦小的身子骨讓他充滿保護的慾望。
「豬公?」她仰起頭,不料他俯下頭來覆住她那微張的唇。
汝兒一時之間不得動彈。
這對她可是頭一遭經驗。有些酥麻、有些刺激、心口上像是萬般小鹿猛烈的撞擊著,而當溫柔的吻逐漸加深挑逗時,她的神智模糊不清,甚至連他抱她上床,也渾然不覺,只顧著學習試著去探索他的嘴。
「今晚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過了今晚,你便是我的妻子,我的女人。」他將細吻溫柔的灑在她的臉頰、她的鼻、她的眼,最後極其眷戀的停留在她的紅唇上。
「怕嗎?」他貼著她的唇,粗啞的說道,很明顯的在克制自己。
她迷惘的搖了搖頭,星眸微張的想再吻他,卻發現不知何時衣衫早已脫落。驀地,她惶恐中混雜著莫名的嬌羞,一張俏臉抹上了兩朵紅暈,想遮掩住身子。
他溫柔的捧起他的臉蛋,低聲問道:
「信任我嗎?
雖不知他用意何在,不過她是打從心眼裡信任他。
她點了點頭,答道:「我信任你。」紅暈染滿整臉蛋,似乎就要燃燒起來似的。
朱琨庭輕輕的解開她肚兜的帶子,同時一隻手拉下床邊布幔——
只見外頭滿天星斗,東方漸露微曦。
屋裡頭蠟泥早已混成一團,陣陣熏香正從那檀林鼎裡飄散出來
「小姐!」小烏鴉蓮步走來,擋位站在武器房外的汝兒。
「小烏鴉,昨天你還躺在病床上,怎麼今兒個就起來了?當心身子支持不住。」汝兒連連忙上前扶住小烏鴉,瞧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讓汝兒好生擔心。
「昨天我瞧姑爺氣沖沖的將你帶走,我心急,擔心姑爺會打小姐,本想跟上前去阻止,可惜那可恨的朱牛硬是不讓我起床。小姐,你沒事吧?」
一想起昨晚,汝兒的臉蛋就紅得足以和蕃茄媲美。
「小姐?」
「沒事,我好得很。他才不敢欺負我呢!」反正朱琨庭不在場,讓她在小烏鴉面前吹噓吹噓也無妨。
「這樣我就放心了。」小烏鴉神秘的靠近汝兒。「小姐,剛才我從廚房出來。」
「朱朱沒送吃的東西給你嗎?」汝兒不解。
「我從廚房裡偷了一把菜刀。」小烏鴉指指寬大的袖口裡。「小姐,你說咱們要怎麼將那可惡的朱牛千刀萬剮,以消心頭之恨?」
「咱們……不如以靜制動,再過一些時日再說。」
「不!她一日不死,我的名節就多損一分。」小烏鴉倒是堅持得很。「我巴不得將他大卸八塊,丟到河裡餵魚。」
「說什麼我也不能讓你拿刀殺人。」汝兒念頭一轉,認真的點頭說道:「倘若你殺了他,要是證人給發現了,你要如何自處?」
「我——我打算在他死後,上吊自盡。」
「那可萬萬使不得!若是證人知道我一手帶出來的丫環竟殺了人,我也脫不了干係,豬公更不可能放過我的!小烏鴉,難道你打算連我一起害?」
「可是……」
汝兒爭忙打斷她的話。
「其實我早為你盤算好了。你要自殺,我不反對;不過可不能牽連到我。用有形的東西殺他,遲早會讓豬公知道,那時你自盡了就一了百了,我可不一樣,可能跟娘親一樣被打入冷宮,那我可不喜歡!」
「那怎麼辦?」
她眼珠轉了一下,說道:「我倒是有個好法子,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去做?」
「只要能殺了朱牛,我什麼都做。」十年來清白的身已竟讓朱牛給瞧見了,說什麼也要拖著他死,才對得起自己!原先膽小的小烏鴉似乎變得膽大起來。
「事情其實很簡單,只要你肯出賣色相,包準馬到成功。」
「出賣色相?」
「是啊!依我看,朱牛是專情之人,不如你假情假意對他,讓他掉入情網無法自拔,那時你再抽身而退,搞不好他作繭自縛,一個想不開就自殺了也不一定。這既不關咱們的事,又可間接殺死朱牛,豈不一舉二得?小烏鴉,你說這個辦法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我見了那可恨的朱牛,就連笑也笑不出來……」
「你就當他是喜歡的人嘛!想想他的好處,雖然沉默寡言,但也三餐定時送飲給你;你一有個不舒服,他立刻請大夫過來。我還瞧見好幾個晚上他就守在你的門口,替你看門呢!」
小烏鴉動容了會兒,又回秒先前的態度。
「那是他想贖罪,要不就是惺惺作態、假仁假義……」
「總之,你看著他的時候,就想著他的好處,這樣總能擠出笑容了吧?想報仇就要付出點代價。說不定還有完美的結果呢!」
「什麼代價?」朱琨庭從書房走出來,本想去瞧瞧汝兒,不料在旁院見到她們。
汝兒一瞧見他,羞得差點拔腿就跑,若不是為了在小烏鴉面前充面子,她早腳底抹油——溜了。
「小烏鴉,你先下去吧。」朱琨庭命令,不過眼神可是專注的盯著汝兒。
小烏鴉悄悄的退下了。
「過來。」
「幹嘛?」
「讓我看看你。」
「你不是瞧夠了嗎……」她自覺似乎不妥,臉紅的改口道:「我是說你天天瞧,當然是瞧夠了。你可別老用副古怪的笑容看我,是你自個兒誤解意思的。」
她似乎聽見那無奈的歎息聲。
「過來,我送你一樣東西。」
這句話可引起汝兒好奇了,這輩子還不曾有人送過她東西,當然要瞧瞧是什麼玩藝。
她好奇的跑到朱琨庭身邊,看看他拿東西的手。
「東西呢?」
「還疼嗎?」
「我說過好幾次,額頭的傷早好了,早不疼了,你老愛嘮嘮叨叨的。」汝兒不耐煩的說。
』我是說,昨晚弄傷你了嗎?」他的語氣很鎮定,就像是談論天氣般稀鬆平常,不過那語氣是隱約的無奈可是讓汝兒聽個明白。
她的臉紅了紅,又開始燃燒起來。
「我很好。為扯開這尷尬的話題,她忙問:「你要送我什麼?可不是騙我的吧?要是騙我,你堂堂一個王爺可就沒信用了!要是讓人家知道,面子裡子可就都沒了!」
他笑著搖了搖頭,從腰際拿出一個有背帶的小荷包來。
汝兒見繡工精細,荷包上頭繡了朵荷花,興奮得不得了。
「真漂亮。」
他微笑著替她將荷包斜背在身上,小小的荷包就擱在汝兒的體腰側,看起來十分俏皮可愛,又不失嬌媚。
「打開看看。」
「裡頭還有東西……」汝拿出一張紙條,上頭還寫著幾個黑字。她雖跟月兔習過不少字,不過所知畢竟有限,她只認得出什麼水啊,天啊的字。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他指著教她念,然後說道:「你不是想拜我為師,讓我教你寫字的嗎?」
「你願意教我?」
「只要你勤快的學習,我可以考慮。」
「我當然會勤快的學習。有你這位名師教導,不出三個月,我定有進步。」她自誇。
「學歸學,可別忘了女主人的身份。」朱琨庭隨意道,一個不經意,蹙起眉瞧見她頸上深紫的吻痕。
他脫下戴在手指上頭的指環,拉起她的手,為她套上去。那刻有老鷹的印章式的指環在汝兒手上像是要鬆脫似的,非得用拳頭握緊,才不致脫落。
「這是什麼?」她好奇的打量著那指環。
他摸摸她的臉說道:
「這是咱們朱家的信物。在京城裡,只要你亮出這信物,就可為你解決不少麻煩。本來該在洞房那天給你的,卻因事情而耽擱下來了。你已是我的人,這朱家信物本該就是你的。」
她紅了紅臉,喜愛的盯著那方方正正、充滿男子氣概的指環——看著它就好像看見他似的。他肯定將這信物交給她,可見他挺重視她的。
不過瞧見他盯著她的眼神,就讓她想起昨晚。她急忙臉紅著改口問道:
「我當真可以命令天鷹莊裡的僕人?」
「當然。」
她偏著頭想了會兒,想起以前在莫府只有小烏鴉聽她的吩咐,其他丫環可是眼高於頂,在她們眼裡只有憂、愁兩位姊姊,叫她們做什麼事,可從沒理會過。
「萬一他們不聽呢?」
「他們不敢不聽,你是這兒的女主人,有權命令他們做事。」
「任何事?」
「任何事。」
光看汝兒那雙慧黠靈動的眸子就知道她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他本就不打算管束她愛胡鬧的個性,只要別捅出什麼紕漏,要做什麼就由她去。
「少爺,都準備好了。」不知何時,朱牛出現在朱琨庭身後。
「你要出門?」
朱琨庭點頭,道:
「我同朝裡幾位大臣有事相談。今兒個,你愛去哪玩就去哪玩,就是不准出天鷹莊一步,朱牛會跟著你,不要打主意甩掉他,知道吧?」
她吐了吐舌。「知道啦!要是不聽你命令,今晚又要挨鞭子了,是不是?」
他邪邪一笑,道:
「不挨鞭子,是另一種懲罰。」他話中的含意讓汝兒的臉頰像著火般燃燒起來。
待他離去時,汝還發好一陣子的愣,癡癡的盯著他離去的背影,直到她瞥見朱牛那嘴角若隱若現的微笑時,她古靈精怪的想法又浮現腦際。
「朱牛,我有事要請你幫忙。」
「王妃儘管吩咐。」天鷹莊的傭人都是最守主僕分寸的。
她滿意的點點頭,道:
「你去告訴天鷹莊所有的僕人,一個時辰後在前廳集合。
「是。」朱牛本欲退下,又讓她給叫住。
「朱牛,最近小烏鴉虛弱得緊,你就多關照他一點,要是每天能守著她,就最好也不過了。」
愣了愣,朱牛有些尷尬。
「莊裡頭有不少丫環,我可以派一個過去……」
「不行。」汝兒堅持道:「小烏鴉天生膽小,又內向怕生,這天鷹莊裡就屬你跟她最熟,你又是她的救命恩人,由你照顧她再好也不過了。」
遲凝了會兒,朱牛只好全盤托出。
「她似乎挺討厭奴才的,只怕她見我,連飯也吃不下,不如……」
「那不一樣。那幾日傷勢未癒,脾氣自然也不好了,不然今晚就由你送飯過去,包準她一瞧見你,就對你眉開眼笑的。」
「可是……」
「就這樣了,你先下去吧!」
「是。」朱牛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退下了。
汝兒掩嘴竊笑。
她哪知,那朱牛——不安的招頭望一眼天色,正是烏雲滿佈、風雨欲來之勢,就像是為天鷹莊未來的日子作預兆似的,那雷聲「轟」的一聲突然響起。
只怕這天鷹莊再也無法像昔日般風平浪靜了,朱牛輕歎道。
而不消說,那萬惡的禍首恐怕就是那刁鑽精怪的莫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