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總經理大手一揮,馬上縮編幾個大家早心知肚明的冗員部門,另外開闢了菜色研究部、餐廳整體包裝部、餐具考究部及內部風格裝潢部,並同時引進部分他經營有成的傢俱公司產品。
企劃部看來是風平浪靜地度過第一波陣痛,直到一道閃電般的消息擊中樂樂。
「陶樂樂,從今天起你是總經理特助,趕快收拾東西上樓。」人事部經理戰戰競兢地親自下樓宣佈,在樂樂還搞不清楚狀況時,已經示意自己帶來的人馬協助她收拾座位。
「為什麼指名我?」樂樂困惑地問。
「可能你們之前合作過,創造出令人吃驚的銷售營業額吧。」人事部經理聳聳肩說。
「是嗎?」
在眾人協助下,樂樂的座位一路上攀,搬到了頂樓總經理辦公室旁,兩人之間沒了原本好幾層樓的距離,現在只相隔一片門板。
一切迅速安置妥當後,人事部經理領著她進入舒適豪華的總經理辦公室,直到羅博克滿意地點點頭,支開人事部經理,偌大辦公室裡霎時只剩下倔強的兩個人注視著彼此,誰也不願先開口。
「如果總經理沒別的事吩咐,我想先出去處理剛才交接的工作。」樂樂低著頭,微微欠身說,正打算移動腳步,就聽見羅博克低沉不悅的嗓音傳來。
「你還要跟我鬧多久的脾氣?」
她抬眼看向他,他冷然的目光瞬間刺進她的心。
「我沒有跟誰鬧脾氣。」她面無表情的說。她只是認清某些事實。
情侶吵架,換作一般人不是應該盡早把話說開嗎?但他根本不屑這麼做,反正撇下她,還有豐富精采的社交生活和眾多女人等著他去尋開心。
時間是能淡化她的怒氣,但同時也讓她徹底認清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他不許她跟別的男人有互動,自己卻說不定天天在女人堆裡開心過活。
因為她太渺小平凡了,所以他對她的喜歡和花花世界一比,馬上就變得微不足道,隨時可以被拋在腦後。
「你有。」他僵著臉指控。
「沒有,我只是認清某些事實。」她淒楚一笑。
見狀,羅博克整個人猛然一震。
他從來沒有看見她如此疏離客套的表情,胸口霎時一緊,一股可怕的恐懼令他思緒混亂。
「你以為自己認清了什麼事?」他眉頭緊鎖,急促的呼吸顯示他正努力控制情緒。
樂樂冷著臉看向他,默不作聲,她想有些感觸就算她說了他也不會懂。
他煩躁地盯著她,盤旋在胸口的不安情緒迫使他急切地開口,「我們只是像一般情侶那樣吵了一場架而已。」除此之外,他想不出還有什麼。
也許她正在氣他不聯絡,可是他也在等她主動聯絡啊。甚至他曾經想過,只要她肯打電話過來,他就一定立刻請求她的原諒。
這段日子,是他出生以來最難熬的時光,他不懂,她為什麼不像其他人那樣對待他?多在乎他一點會要她的命嗎?
「不只是那樣。」樂樂平靜的說。
「在我看來就只是這樣!」羅博克陰鬱地低吼強調。
沒一會,暴烈嗓音消失在大辦公室裡,殘留下一片寧靜,除了呼吸聲之外,只剩下兩雙對峙的執著眼神。
「一般情侶吵架會這麼久不聯絡嗎?」樂樂深吸口氣,把憋在心底許久的話統統一次說出來。
「我在等你打來。」他眉頭糾結地說。
她瞪大眼,不可思議的粉唇微張。「通常都是男人主動打電話示好吧?」
羅博克不自在地瞥她一眼。他要怎麼跟她說,自己根本從來沒有主動打電話給女人過?
「我沒有打電話給女人的習慣。」好半晌,他終究妥協地開口,自己必須承認這一點,否則她很有可能再也不理他。
「真是好習慣。」樂樂冷哼一聲。
這種拿來騙三歲小孩的謊,他居然打算拿來說服她?
「我說的是實話。」誠實以告卻被她冷冰冰的態度駁回,他不禁緊繃著酷臉。
「……已經不重要了。」她歎了口氣,決定到此為止,再說下去,他們的對話恐怕只會越來越荒謬。
他說自己沒有打電話給女人的習慣?所以在他心中,她只是個「女人」而不是「女朋友」嘍?他以為她和他過去認識的那些自動黏上來的女人一樣,會搖尾乞憐地等著他偶爾的臨幸嗎?
兩人吵架後,他完全不處理地把她冷凍起來兩星期,現在又想把她當作笨蛋來應付?
「如果沒別的事吩咐,我先出去了。」她一說完,根本不留說話餘地給他,腳跟一轉,立刻往門外快步移動。
羅博克一個箭步飛快衝過來,大掌砰的一聲壓回被打開一條縫的辦公室大門。
「總經理,您還有別的吩咐嗎?」樂樂鬆開握著門把的手,揚起眉,抬頭挑釁地看向他。
她知道他的死穴是什麼,當初他連Rober都不讓她喊,現在她故意叫他總經理,一定能讓他氣得七竅生煙。
他冷怒的眼神筆直射進她眸底,知道她存心要讓他受苦,明知道他不喜歡她這樣,卻刻意這麼叫他。
「虧你還知道誰是老大,我叫你走了嗎?」見她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他乾脆端出老闆的架子給她看。
樂樂的倔強也不遑多讓,她緊閉著唇,杏眸裡流轉著受辱的水光,卻仍說:
「您是老闆,是我的錯。」
在看見她眼眶裡的淚水後,羅博克一顆心馬上軟下來,差點想直接開口道歉,但她接著又補來一句令他理智盡失的冷言冷語,他也發現自己早已錯失道歉的最佳時機。
「請您也不用突然靠我這麼近,既然您是老闆,只要坐在大位上發號施令,屬下我自然就會為您賣命。」她直覺地拉出兩人的距離,把自己縮到卑微的位置。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被她話裡的排拒惹惱。
「大智……是您調去南部的?」現在她只剩下這點必須確認。
聞言,羅博克臉頰不自然地抽搐,心痛的放聲大笑,「哈哈,原來你是在氣這個?」
樂樂瞇起眸子,冷冷地瞪著他。
原來真的是他把大智調去南部的,為什麼?就因為大智好心,幫她把高跟鞋從電梯縫裡拔出來?
過沒一下子,他突兀地斂起笑容,黑眸裡的冰冷氣息詭譎難測,「怎麼?我調他去南部,你很捨不得是不是?」
他目光專注地在她臉上搜尋蛛絲馬跡,期待她否認。拜託,她千萬不要說在乎大智……
頭一回,羅博克緊張到喉嚨緊縮,雙手發汗。
樂樂沒有說話,依然瞪著他。
「大智只是好心幫我。」她說,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
「他沒你想的那麼單純,他一直想把你!」她把他當成什麼?一個連有人要搶自己女人都感覺不出來的笨蛋嗎?
「如果他開口,我會明白告訴他,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樂樂說著,這是她最後一次替自己辯解。「不過……」
「不過什麼?」接收到她冷淡的目光,他心臟猛然一縮。
「現在我已經沒必要向他說太多。」她的手再度放回金色門把上道。
「因為他被調去南部了?」羅博克呼吸逐漸急促地問。
「不是。」
他迎視她漠然的目光,聽見她用極冷的語氣出聲說話。
「因為我現在已經沒有男朋友了。」
***
低氣壓盤踞在公司頂樓的總經理辦公室,久久不散。
那天,羅博克把辦公室狠狠砸爛,飆出去喝酒快活前,還不忘把她叫進辦公室清掃,揚言要她在他回來之前全部打掃乾淨。
樂樂直到再度進入這間辦公室,才知道這裡的隔音設備做得有多完善,辦公室裡面滿目瘡痍,所有能摔、能破壞的東西無一倖免。
他洶湧的怒氣看來好像仍是十分在乎她,否則不會抓了狂似的拿這些高檔貨跟美酒出氣,她搞不清他的想法,索性卯起來收拾殘局,也讓自己暫時忘記這一切不
隔天一早,羅博兄繃著一張臉來上班,經過樂樂位置看不見人影時,還以為她辭職了。
等他衝進辦公室打算叫人事部經理上來問話時,才驚愕地發現她居然還跪在地上,努力去除地氆上留下來的酒漬。
他當場愣住,腦袋一片空白,回神後的第一件事便是連忙抓起她疲累到快昏倒的身體,強迫她回家休息。
結果她想也沒想馬上拒絕,還堅持要把地毯清乾淨,還好他腦筋動得快,提醒她的職務是總經理特助不是清潔人員,之後她才毫無生氣地站起身,一語不發回到自己的辦公座位。
這一整天,羅博克發現自己的工作效率是零。因為她先是找了一堆人來換地毯、酒櫃和桌椅,最後乾脆又請來清潔公司,把辦公室當作無菌室規格來消毒。
結果這麼一來,他們吵架而他大肆破壞辦公室的事。就在公司裡沸沸揚揚傳開來。
他其實不是很在意,反而認為這樣也不錯,免得又有不識相的傢伙冒出來跟他搶女人。
下班時,他想送她回家,沒有意外地被她狠狠拒絕了,他只好開著車跟在搖搖晃晃的她身後,直到她坐上公車,下車走了一小段路,安然地回到家中。
從此以後,不管他怎麼示好,她都像是鐵了心,將他一次又一次的討好原封不動退回來。
這天,他又將兩袋包裝精美的禮盒放在她辦公桌上。
「樂樂,這是剛才客戶送來的巧克力,還有一小盒日本點心,你要不要——」
「好的,謝謝總經理的美意,我會拿下去分送給會計室同仁。」不等他把話說完,她就從身邊抽起一張表格記錄。
點心不是客戶送的,這一點,他們心裡都很清楚。
「樂樂,我的意思不是……」他尷尬地試著想將不擅長的話說出口。
「總經理。」她的眼神充滿警告。「這算是員工福利,既然是員工福利就要講求公平,這一次已經輪到會計室了。」
這才不是該死的員工福利!是他的心意……
羅博克頹喪地注視著她,灰敗的臉色近來老是出現在他以往英氣勃發的酷臉上。
「隨便你吧。」末了,他只能輕輕歎口氣,轉身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他不懂,為什麼她總是有辦法理所當然回拒他所有的好意,這段日子以來,他已經被她刺得遍體鱗傷,難道她還看不出來嗎?
寶貝金孫失魂落魄,羅家老夫人當然看得出來。
躲在牆角邊,將剛才那一幕盡收眼底的她,心裡馬上有了底,走出牆邊看見眼前同樣有些心神不寧的小姑娘,瞭然地笑了下。
「您好,請問有預約嗎?」一見有訪客上樓,樂樂立刻起身相迎。
她打量著對方,眼前的老奶奶大概有七、八十歲,笑起來的時候滿臉皺紋,一定很常笑。說話的語調好溫柔,一雙眼睛裡則飽含經過歲月積累的智慧。
「沒有,不過我不是來找你們總經理,是來找你的。」羅老夫人和藹可親的態度,馬上贏得樂樂的好感。
「我?」樂樂顯得很詫異。
「小姑娘,我是裡頭那個人的奶奶。」老夫人牽起她的手,引領她往特助座位旁舒適的沙發區坐下。
「總經理的奶奶?」樂樂有些驚訝,羅老夫人找自己有什麼事嗎?
「哇,好長的名字。」羅老夫人嘴角抿著笑意,假意責怪地瞋她一眼。「別這麼見外,叫我一聲奶奶吧。以我八十多歲的高齡,應該還夠格有這聲稱呼。」
「奶奶,您看起來好年輕!」
「你不要看我這樣,我可是有在練氣功喔。」羅老夫人把樂樂的雙手握在自己兩個掌心裡,充滿慈愛地輕撫。
「原來要練氣功……」樂樂愣愣地點點頭。
「小姑娘啊,你覺得我們家博克怎麼樣?」羅老夫人目光一閃,直接切入重點。
「不好意思,我應該去倒杯茶給您才對。」樂樂連忙想起身,不料雙手還被老人家扣押在掌心裡。
「別忙,我等等還有事,坐一會馬上就要走了。」羅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坐下。
再過四小時,她這老骨頭就要去德國拿特別訂做的鑽石項鏈及耳環、戒指組了,那可是一整套的,設計別緻典雅,她非得親自去驗一下貨不可。
聽說裡頭那小子也曾送小姑娘一條鑽石項鏈,雖然後來又被退回來,但她知道項鏈遲早會回到這個小姑娘的手上。
沒辦法,她是人家的奶奶,哪有送禮送輸自己孫子的道理?
「博克這孩子呀,從小就被我們這些身邊的人小心寵著,最常被拿出來講的,是他三歲時就對所有人發表的申明,要人家不准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