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利呵,她應該先擲茭看看今天適不適合出門。
彝羲想也不想,扯過田蜜的手臂,將她拉往身後護著。
「你在做什麼?」彝羲看著眼前幾個高大強壯的男人,口氣凝重。
「我在教訓自己的女兒還需要你的同意?」
龍昆輝張牙舞爪、怒氣沖沖迎向彝羲。哪裡來的小白臉,田蜜竟然為這種男人放棄和王氏企業的聯姻,她瘋了嗎?他就看不出來,王鈞意哪點輸給這個男的。
「您是田伯父?」彝羲一面說著,一面凝起內力。
「不要攀親帶戚,我不是你的伯父,我只是田蜜的父親。」
田蜜冷笑,望向父親和臉色不善的王鈞意,以及他們身後四個身材高壯的男子。怎樣,要把她抓回禮堂,把婚禮走到底嗎?可惜,觀眾已經散去,場子已經冷掉,就算他們會炒熱飯,她也不想躺在鍋子裡任人翻攬。
「說得好,別攀親帶戚,他姓龍、我姓田,早在他在外頭亂搞女人、害死我媽的時候,我就和他沒有什麼關聯。」她自彝羲身後冒出頭說話。
龍昆輝一怒,又要打人,但彝羲哪會讓他得逞。手掌輕輕一握,不見他施力,龍昆輝已經痛得臉紅脖子粗,連聲呻吟。
「龍先生,請自重,對一個弱女子動手動腳,太缺修養。」話說完,他鬆開手,龍昆輝接連退後幾步。
「她是弱女子?你應該看看她是怎麼對付她的親生父親。」昨天已經有雜誌挖出龍華企業資金不足、周轉不靈的消息,再過不久雜誌出刊,他就完了,他必須在那之前,將田蜜塞給王鈞意,換得他們說好的利益。
「你是我的父親嗎?我怎麼沒有半點記憶?」她冷笑兩聲。
「為了報復你父親,你就在禮堂上,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讓我下不了台?」王鈞意寒聲道。
他靜靜看著田蜜。他喜歡田蜜,不明所以的喜歡,他並不相信世界上有一見鍾情,在田蜜之前,他抱持著遊戲人間的態度在玩女人,可是遇見她那一刻,他栽了。
明知道她對自己的感覺,不如自己對她那樣濃烈,明知道用手段得到的愛情,無法長遠,可是為了她,他做。
他允下好處給龍昆輝,兩人合力逼田蜜走入禮堂,而他結合媒體的力量,把訂婚宴辦得轟轟烈烈,相信她沒有勇氣再提退婚,並相信只要用真心對待,早晚田蜜會愛上他,像其他女人那般。
沒想到,在他精密佈置下,她還是跑了,而且是在賓客媒體雲集的婚禮上。
他拚命找她,過濾她所有的同學和朋友,直到有人在東區看見她帶一個男人購物,他再次聯合龍昆輝,企圖逼由蜜就範,沒想到竟然會讓他聽出父女間的矛盾。
所以是他用錯方法,適得其反?如果他當初開出的條件是把龍華企業踩在腳底下,是不是她早就成為自己的妻子?
他望向賀彝羲,那是個出色的男人,就算這男人不多言,但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勢,讓他明白,對方並不好惹。
對王鈞意,說實話,田蜜的確有兩分愧疚。「對不起,我早說過的,我們兩個不合適。」
「你怎麼確定,自己和他合適?」王鈞意怒指向彝羲。
「不必牽扯上他,我承認為了讓我父親難堪,在婚禮上逃跑是我的錯,但你比我更明白,在婚禮之前,我根本沒逃跑的機會,你和我父親合力控制我,我只好出此下策。」她冷著臉,面無表情道。
「我何其無辜?」王鈞意苦笑。
「你並不無辜,強摘的瓜不會甜,何況你心底清楚,你口口聲聲說愛我,但我真是你唯一的女人嗎?」
「我敢發誓,你是唯一一個,我真心喜愛的女人。」他說得斬釘截鐵。
「那替你生下女兒的陳妍怎麼辦?不久前為你墮胎的李芳蓄又是怎麼回事?你可以跟任何不愛的女人做愛是嗎?那麼真愛和假愛的差別在哪裡?對不起,我有這樣一個爛父親,他讓我明白我寧可終生不嫁,也絕對不會走上我母親錯誤的路。」
她知道?!是誰告訴她的?
王鈞意深吸口氣,向她靠近一大步,低聲道:「我們私底下談談,她們兩個人的事,我可以解釋。」
她並不需要王鈞意的解釋,但她的確欠他一聲道歉,王氏企業那麼大,這次的臉是丟得相當嚴重。
田蜜思考後,從彝羲身後走出來,她從袋子裡把鑰匙和小錢包交給他,說:「你先回去,我和他談談。」
言談間,彝羲已然明白來人的身份,昨天晚上,她對他說過自己和親人之間的故事,以及導致她心情惡劣、放聲大哭的原因。
他看看王鈞意再看看龍昆輝,斷然拒絕。「不行,要談在這裡談。」
「你是什麼身份,我和我女兒說話,還需要經過你這個小白臉的同意?」龍昆輝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請你不要污辱我的男人。」分明沒有關係,可是為了讓父親跳腳,田蜜還是編派了兩人的身份。
「你說,他是你的男人?」
王鈞意口氣中出現危險氣息。她昨天逃婚,今天就有男人?他不相信感情會在一朝一夕生變,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她和調查到的資料不符,她不是個乾淨而安分的女人。
「你確定嗎?你要這種靠你刷卡,坐個計程車還要你翻錢包的男人?」王鈞意口氣裡有嚴重的輕視。
於是他把田蜜給狠狠惹火了,小辣椒再現江湖!
她一把將彝羲護在身後,冷言冷語道:「我刷不刷卡關王先生什麼事?我愛替誰刷、愛把錢包掏給誰,礙著你了嗎?如果你擔心我變賣之前您送的禮物,請放心,每件珠寶都留在龍家的屋子裡,我半件也沒帶走;如果你是擔心我被騙,那就更不必了,至少他不會聯合一個自稱我父親的男人,來逼我走進禮堂」
她的話重重地刺傷他的驕傲。
的確,他什麼時候追求女人追得這麼狼損,哪個女人不是他勾勾手指頭,就自動自發爬過來,他也有他的驕傲與自尊。恨恨地,王鈞意彎下腹,在她耳邊惡意說道:「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她想回答,對不起,我從不碰酒精,不管是敬酒、罰酒,都請自留。
但彝羲比他更快,輕輕丟下一句,「她不需要你的機會。」
他的聲音很輕,語調柔和不帶半分殺傷力,甚至好聽得緊,如果她魂不守舍幾分,會誤以為他又在為自己吟唱詩經。
可是,這麼沒有殺傷力的語氣伴隨的竟是凌厲無比的目光,他向王鈞意望去一眼,對方全身在瞬間泛起一陣寒意。
王鈞意不由得接連向後退幾步,凝聲道:「把人給我帶回去,我就不相信她能倔強到什麼地步。」
隨著他的指示,幾個高壯男人扭扭脖子、把指節折得喀喀響,和電影裡面演得一模一樣,這是黑道大哥們通用的虛張聲勢,他們大步將田蜜和聲羲困在圈圈中。
血液迅速從她的四肢集中到腦門,她想,完蛋了……
看一眼賀彝羲,她笑。
再看一眼,又笑。
看第三眼,她笑得花枝亂顫,雖然她的心情很糟糕。
「別笑了,會痛。」彝羲輕聲提醒她。
沒錯,好痛,她父親那巴掌集合他畢生功力,打得她臉頰紅腫熱痛就罷了,還讓她的口腔粘膜撞上牙齒,撞出撕裂傷,害她連喝湯都痛得啊啊叫。
好了,話說從頭。
從……四個打手級的黑衣男圍上來那刻起說起,他們四個人個頭很高,胸肌很發達,連眼神都兇猛得像鷹集,她本來打算抱住頭蹲下身大聲尖叫,引來有正義感的路人,卻沒想到,她被人猛力拉扯,彝羲把她抱在胸口,然後腳蹬、身竄,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他們就已經突破重圍,飛到王鈞意身邊。
在她沒反應過來時,他又表演一次高級輕功。
但看著王鈞意,那時她心想,這不是自投羅網嗎?從嗜哆手下逃生,卻直奔首腦身邊?
可不待她思考完畢,帥帥的、在觀眾席觀戰的王鈞意,居然啊啊叫兩聲,整個人像隻鳥,兩手張開平伸,頭微抬,直奔戰場。
事情經過是怎樣,她並沒有看得太清楚,只隱約分辨出,在王鈞意哇哇叫的前一刻,彝羲一手拉住他的皮帶,一手抓住他的長腿,用射紙飛機的姿勢將他投向四名壯漢。
接下來,就像保齡球滾向球瓶那樣,全倒。
彝羲好整以暇轉身,鬆開領帶,打開領子最上頭兩顆鈕扣,露出長長的頸子,他將衣袖捲到手肘旁,那副瀟灑飄逸的模樣和動漫裡的帥哥如出一轍他拍拍她的肩膀,安撫一笑,說道:「不要害怕,就當看戲。」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被他的美色引得頻頻點頭,彝羲並不知道他一個下意識的笑臉,就輕易地驅逐她的畏怯。
身在戰局外面,情況就清楚多了,田蜜看著他左勾拳、右勾拳,先撂倒兩個,一個奇妙的旋踢,又掃倒兩個。
這時王鈞意正準備扶地起身,彝羲抓準時機,揪住在旁邊皮皮挫的龍昆輝,一抓一推,老人家往前倒,撲摔在王鈞意身上。
不知道是意外,還是彝羲把角度算得很精準,兩顆頭互撞,王鈞意當場昏過去。
接著彝羲的態度明顯囂張起來,流氓囂張她會覺得很可怕,醜男囂張她會很想給他撥硫酸,而斯文俊朗的他囂張起來,她只會下意識想要給他拍手鼓掌再加上吹口哨。
她眼看他手肘撞、膝蓋頂,手背往別人的顏面甩過去,三個人以節拍器六十八的速度,一人叫一聲,然後頹倒在地。
緊接著,最後的第四位,他眼底佈滿驚俱,雙臂做出防禦狀,他死命瞪住彝羲,退一步、退兩步,然後站直身子,兩手平劃,做一個暫停的動作。
彝羲合作地停下迫近腳步,眼看著四號公子先是大叫一聲,緊接著側翻身、跌倒、呻吟,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她想他之前肯定做過臨演。
彝羲淡淡看他一眼,走到龍昆輝身邊,蹲下身,龍昆輝神經緊繃,恨不得縮成一隻馬陸,再不復見甩她巴掌時的猖狂。
「聽清楚了,田蜜姓田,與你無關,你不曾對她付出父愛,就別奢望她替你解決爛攤子,我希望你永遠不要出現在她面前,否則……」
他抬起龍昆輝摔在地上的手機,大掌一握,只見手背青筋陡然一現,再張開手,手機已經變成數塊碎片。
這是江湖上傳言已久的內功?
她看得目不轉睛,連自己是怎麼被帶離開現場、怎麼坐進計程車、怎麼回到家中的都搞不清。
現在他們坐在陽台的地板上,風陣陣吹拂,帶來秋天的涼意。
聽說這兩天將有颱風從台灣東部掃過,不進入台灣,會直接朝日本奔去,東部已經下一天的雨,但台北市區除烏雲密佈、又刮了點風之外,連雨水都沒見到半滴。
「別笑。」
彝羲被看得不自在,將一盤義大利面端到她面前。
吃一口,田蜜眼底充滿敬佩。他是天才、無庸置疑的天才,他什麼事看過一遍就能學會,而且做的義大利面,昧道和溫柔做的不相上下。
她吃著面,眼睛還是眨也不眨地望著他。「王鈞意的聲音那麼小,你怎麼聽得到他說什麼?」
「習武之人,本就耳聰目明。」他答得理所當然。
她又問:「你為什麼不讓我私下和王鈞意談。」
這下子,他無法理所當然回答。攏起雙眉,他能夠說,當時自己被一個奇怪的念頭砸到腦袋嗎?能說,他下意識不願意她太接近王鈞意嗎?
不能!所以他說:「他根本沒打算和你談。」
「你又知道?」她吃一口面,覺得他在敷衍。
「如果他的目的是要和你談,身邊根本不必帶上黑衣人。」他也吃起義大面,不過兩頓飯,他已經愛上起司的滋味。
一語點破,田蜜恍然大悟。
對厚,談話用的是嘴巴,幹麼找人來?何況那些人,一看就覺得腦袋不太好,所以王鈞意撂人來,根本就是打算對她用強的,如果她肯乖乖就範自然沒事,如果不肯,也有人可以幫手、將她打包帶走。
也許他以為生米煮成熟飯,她就不會做無謂的反抗,也許他以為,她只是個鄉下女孩,只消用一點力量,就會讓她低頭順從。
歎氣,她轉頭看向英雄大哥,敬佩、崇拜,她滿心的尊崇如滔滔江水,源源不斷。「謝謝你賀彝羲,幸好有你在。」
彝羲微曬,沒有回答,他很高興自己能臨時找出合理說詞。
田蜜兩二下把盤子裡的面吃完,兩手往後撐地,歪著頭看他。
「喂,你今天真的很帥。」
他還在慢條斯理地吃著盤中麵條,食不言,是他的基本家教。
「我想,任何女人看到你今天的英勇表現,都會愛上你。」她說。
他還是笑。
感覺有點悶,女人稱讚男人,男人再怎樣也都該有點表現,可是他只管吃盤子裡的面,現在她有點討厭古人的家教了。
她打開啤酒,那是昨天溫柔買來慶祝她逃婚成功的。仰頭喝下一大口,酒精碰上她破損的口腔粘膜,痛得她毗牙咧嘴。
可……就這樣放棄不喝?太浪費。
她跳起身,進屋裡找來幾根吸管,心情不好就是要喝酒,就算是嘴破也不能阻止。咕嚕咕嚕,連吸幾口,雖然少了點豪邁感覺,但酒精下肚,一樣暖呼呼。
就在她快把一瓶酒喝光,打開第二瓶時,他終於把面吃完。
拿起吸管、學習她的方式,他打開啤酒,插進吸管,喝一口。
田蜜同意他的確有努力在入境隨俗,瞧,他不已經習慣飯後不喝茶,卻喝起一堆傷胃的冰涼飲料。
看見他的「錯誤學習」,田蜜忍不住笑關懷。「吃飽啦?可以說話了?」
「嗯。」
「那好,接回今天下午的話,你為什麼覺得我熟悉?」
他凝娣她,好半晌,緩慢回答。「我告訴過你,七歲的時候我問師父上山學醫。」
「嗯,我記得。」
「在山上沒有玩伴,日夜相對的只有師父一人,師父雖然對我很好,但他有自己的事要辦,不能時刻在我身邊。」
「所以你寂寞?」這種感覺她有過,幸好認識溫柔,可以把所有的心事都向她傾吐。
「對。每到月初、月中,師父會領著我下山幫百姓看病,那時有一戶姓汪的人家,汪家有個女孩和我一樣大,她的名字叫做阿藍,每次下山,師父會放我去找阿藍玩。
「師父曾經開玩笑,說等我長大後,要讓我把阿藍嬰回來當媳婦,我經常被師父鬧得臉紅耳赤,悶在屋裡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