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來彷彿極為人神,然而心緒卻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那狗奴才這幾日來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用膳,底下那些對他極有好感的奴婢們到底有沒有背著她送東西給他吃?倘若那些奴婢真是偷偷地違逆她的命令,那麼她罰他的這幾天,不就沒有意義了?
可若是她們沒偷偷送東西給他的話,又怕他會餓著……他餓著了又與她何干?倘若不是因為他的舉止太過逾矩的話,她又怎麼會下令軟禁他?
可都過了近十天了,他倒也有骨氣,連見她、求她都不肯。
他該不會是餓昏了,倒在自個兒的房裡走不出來吧?要不要差個人去探探呢?可若是找人去探的話,豈不是讓人發現了她對他的心思?
她總是要求自個兒要一視同仁,但若是讓人發現她待他較好,她這主子的顏面要往哪兒擺?但是一想到他對她和對其他人都是一視同仁的好,她又不自覺地惱怒了起來。不管他了,橫豎他手段這麼高,早已經把府裡的婢女都給收買了去,就算她真下令不准給他東西吃,還是有其他人會心疼他挨餓而送吃的過去吧?
她何苦為了他那麼一個微不足道的人搞得自個兒的心思大亂?連帳本都看不下去。她明兒個還有很多事要忙,快過年了,有大筆的帳款要出人,她得要先算個仔細才成,還有和西域交易的絹帛……
「小姐,用膳了。」千福必恭必敬地喚了聲。
她霎時回神,睇向將膳食擺在桌面上的千福。
如君不二所言,確實當她原諒千福之後,千福對她比以往更加恭敬,待她的態度比以往更加尊敬;而且好像不只是千福,府裡的奴婢都在他的潛移默化之下改變了不少。
她照他所說的去做,發覺結果真如他當初所說的一般,而這是她以往不可能去想、去做的事……
「小姐,千福先下去了。」千福將膳食擺好,隨即恭敬地要退下。
「千福,你近幾日來,可有拿膳食給君不二?」提起著子,她狀似不在意地輕問著,然而目光卻是直盯著她。
「千福沒有,千福不敢!」她略的一聲跪下。
「真的沒有?」畢招金微蹙起柳眉。
「沒有,千福真的不敢!」她趴在地上,使勁地磕著頭;倘若這事讓小姐給知道的話,她定會被趕出府外的。
君大哥幫了她那麼多,她豈有道理不幫他呢?「千福根本就沒踏進君大哥的西苑廂房一步。」
可她也沒料到小姐居然會那麼狠,竟罰君大哥不得用膳又不准他走出碧虛樓,倘若她不從廚房裡偷點食物出來給他,君大哥豈不是括活餓死?
「真的?」她重重地擰下屆。
「千福真的不敢!」她只差沒把頭給碰破了。
畢招金輕歎了一聲,提起了著子卻覺得吃不下,頹然地放下手輕揮著。「你先下去吧!」
「是。」得令之後,千福達也似地往外跑。
失去了用膳的興致,她把箸子往旁邊一擺,興致索然地掀著帳本,然而卻始終看不清楚上頭到底是載了些什麼貨品、什麼數量,只是一個勁兒地想著千福的話,思忖著千福是否真的沒有送膳食給他……
倘若真的沒有,難不成他真是餓昏在自個兒房裡了?
思及此,這下子她可是連坐也坐不住了,惴揣不安地站起身微掀起簾帳,思付著要不要親自走一趙瞧瞧。與其差人去探,倒不如由她自個兒去,如此一來,非但不會落人口實,亦可以清楚得知他到底是否安好。
她不是擔心他的安危,只是擔心他是否真死在她的碧虛樓裡,弄髒了她的院落罷了……雖說他是過分放肆地調戲了她,但是也罪不至死的。
再則,她並不討厭他的親吻,她不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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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最毒婦人心哪!
君不二走出房,疲憊地坐在穿廊上,魅眸有些呆滯地眺望遠方,不解為何都已經過了那麼多天了,她還狠心地不撤除命令?
難不成她真是存心要餓死他?
近十日來,倘若不是千福好心地同一干奴婢輪流替他送東西宋,他都不知道餓死第幾回了,而她……嗚嗚!沒良心的女人,別說要解除命令,就連自己來探他,或者是差人來探他都沒有,如此狠心地欲置他於死地。
不過是親了她一下嘛!有這麼嚴重嗎?
難不成真是他自個兒會錯意,誤以為她對他是有意的?但她若不是對他有意的話,又怎麼會說他不同呢?
總是有點原因的嘛!他不可能看錯的。然而她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真的這麼心狠手辣地不理他,不但不給他膳食,也不准他踏出碧虛樓,難道是打定主意要將他軟禁在此,然後再慢慢地折磨他?
「唉!」果真是蛇蠍美人。
「你到底夠了沒?我光是坐在這裡都不知道聽見你歎了幾次氣了,再歎氣的話,你就要把你的福氣都給歎光了。」
「逢一?」君不二倏地站起身,抬頭往聲音處探去,果真見著師兄翩翩自屋頂上翻飛而落。
「你到底是怎麼著?師父要你辦一件事,都已經過了多久了,你居然還在這兒攪和卻又不知道通知師父一下,師父便要我來畢府深深。」君逢一拍拍他的肩,淡淡地笑著。「幹嘛那樣著我?我身上有哪裡不對勁嗎?」
君不二緊抱住他歡呼。
「喂!我可沒同男人抱在一塊兒的興致,你鬆手。」君逢一感覺有些彆扭。
君不二感覺他的掙扎,修地又加重了手勁,惡狠狠地抬眼怒瞪著他。「你倒好,好差事全都給了你,我卻倒霉地到畢府裡當下人,勞苦功高之餘還被人軟禁,你卻像個沒事人兒似的來探望我。」
嗚嗚,師父好偏心啊!什麼好差事都給了師兄,他卻要受苦受難。
「誰要你那麼可憐地人畢府為奴?師父不是要你來提親嗎?誰知道你提個親提到沒完沒了,連消息都沒有回報,師父還以為你臨陣脫逃了呢!你沒事就好我得回頭忙我自個兒的事去了。」君逢一使勁兒想要在兩人之間拉出一點距離。
「對哦!我是來提親的……」他怎麼都忘了?
「你該不會是把這事給忘了吧?要不然你混進畢府到底又是為了什麼?」君逢一不由得苦笑出聲,「你可別告訴我,到這當頭你連要挑哪個千金當媳婦兒都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自個兒要挑誰,也還記得自個兒混進府裡是為了要挑媳婦兒,只是我忘了我可以直接提親……」可不是?既然如此的話,他直接過府提親不就大功告成了?
「你到底在這兒搞什麼?既然已下定決心要迎娶畢府千金了,那還不趕緊回頭同師父說一聲,好讓他去找媒人來?」君逢一不禁失笑,「動作快些,師父身上正缺盤纏應急呢?」
「師父缺盤纏?」君不二幾乎傻眼,「師父缺盤纏,不會要他到其他的分堂去要錢?離這兒最近的不是老六嗎?要不然也還有你,你不是去找城西的繡坊談事兒嗎?」
「我?你知遭我向來不過問帳的事,所以我沒有辦法弄錢給師父,至於老六人在汴州,遠水救不了近火。師父現在把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你可千萬別讓師父失望,更別以為你能夠逃出長安而無人發覺。」
「等等,你倒是把事憎都給推得於淨,壓根兒不知道我為了要在這可怕的四大千金裡挑出媳婦兒的人選河是把自個兒搞得人仰馬翻。你倒好,來去自如,要去哪兒便去哪兒,卻放我在這兒被人欺凌。」一想起自個兒的委屈,他就忍不住要訴個兩聲苦。
「哎呀!這畢府可是京城首富,能討這其中一個千金,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你要開心才是,怎麼會說自個兒被人欺凌?」君逢一哈哈大笑。
「你不知道這四位被稱之為長安惡女的千金有多可怕,倘若是你,你也會很難在這苛、淫、貪、懶的四位姑娘裡挑一個的。」他就是這麼可憐。
「沒那麼可怕吧?」
「就是那麼可怕,倘若你不信的話,那這差事讓給你,榮華富貴和多得不得了的嫁妝全都讓給你。」如何?他夠豪爽了吧!
「哼,難不成你以為畢府的千金,只要有人來提親就一定得要出嫁嗎?」鬼魅般清冷的嗓音自不遠處帶著肅殺之氣傳人他的耳中,嚇得君不二寒毛直豎,然而卻沒有勇氣回頭看。
用不著回頭,因為這聲音他可是熟捻得很。他的運氣真是背到不行,先前才剛在說她不來看他,怎麼今兒個她來了,卻是在這麼糟糕的狀態之下?
「大小姐……」嗚,這可不是功虧一簣了嗎?
「他是誰?問畢招金不動聲色地問道。
她聽見了他們的對話,而且還聽得一清二楚,正是因為如此,她的心才會在剎那間痛得恁地劇烈。
他果真是為了畢府的家產而來的,而他對她的好,更不是所謂的一視同仁,而是因為他想要迎娶她,因而得到可觀的嫁妝。換言之,他根本不在乎她到底是誰,他要的只是她的家產罷了。
她當初怎麼會傻得以為他是個毫無心機之人?
「大小姐,他是我的師兄,當初和我都是……」
話未完,她瞬即無情地截斷他。「怎麼,他也同你一樣想要人畢府為奴嗎?我真是搞不懂,你們都是年輕力壯,手沒斷、腳也沒缺的,怎麼不去找個正當的差事,反倒是要人府為奴?」
別同她說,他是另一個打她畢府主意的男人。
她不會允許這種事情再次發生,她已經上過一次當了,絕對不會再上第二次當,自然也不會讓自個兒的妹子們也燒愣愣地踏進他們設下的圈套。
「大小姐,你……」她生氣了,而且是他未曾見過的盛怒。
她說話不是頭一次這般刻薄,可是刻薄到讓他想要出聲喝止,這倒是頭一次。就算她真聽到他和師兄的對話,那又如何呢?犯得著連那麼難聽的話都說出口嗎?
「哦!我想通了。」畢招金突然笑得極為冷冽,「當然!人府為奴,一旦接近了其中一位千金,接下來只要運氣夠好、手段夠強,想要擄獲她的心自然不是難事,而一旦讓她動了心的話,這富貴榮華豈不是手到擒來?」
就是這樣的!
她沒有聽錯,她方才聽得一清二楚,沒有錯過半句話。
她沒料到自個兒居然會撞見這一幕,倘若她早知道會這樣,就絕對不會來了,寧可繼續被豪在鼓裡,永遠看不見真相。
她寧可不知道真相……
「大小姐,你這麼說可就不對了,我又不是為了……」他氣憤地吼著,然而說到一半,卻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她的說法好像也沒錯,一開始他就是為了畢府的錢財,是為了可以分得一部分的家產而來的;可他並不是如她所說的那麼可惡,他不可能只為了錢,否則他又何必要忍受這麼多非人的待遇?
「哦?不只是為了錢財,自然也是為了畢府如花似玉的奴婢們?」畢招金冷笑著接近他。「我還想你這幾天不知道是怎麼捱的,原來還是有一於奴婢件逆了我的命令給你偷送食物來了,要不然你到現在怎麼還這麼生龍活虎呢?」
「我」
「你也真是好本事,居然可以讓一干奴婢無視我這個主子的命令。」她笑著搖了搖頭,幾乎搞不清楚自個兒到底是哭還是笑。「你當初要我施以德政,說什麼可以讓下人們對我這主子更加敬重、更加貼心,我到現下才知道,你進人畢府,不過是為了要再將畢府多年前曾經發生過的陰謀再重複一次罷了,你只是把我當成傀儡耍玩著,明的好像下人們聽的是我的命令,然而暗地裡,下人們的心卻全都在你身上,你才是真正得到好處的人,因為替他們求情的人是你,而我不過是個殘忍無道的愚蠢主子罷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廠這是天大的冤枉!
「你沒有這個意思嗎?那麼你敢對我說,你踏進畢府為的不過是要討一口飯吃,求個溫飽而已?」畢招金聲色俱厲地喝著,「你有膽子在我面前這麼說嗎?」
「我……」君不二囁嚅著,無奈地瞪了身旁的師兄一眼,惱他沒事幹嘛在這當頭出現,但還是急道:「我承認我確實是奉了師命前來提親,可是我並不是……」
「承認了?那麼你可以帶著你身旁那個人一道滾出畢府,我不想再見到你!」畢招金逐客令一下,立即轉身要走。
「喂,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講理啊?我話都還沒說完.你要走,至少也要先等我把話給解釋清楚啊!」
君不二一個箭步衝向前將她攔下,怒瞪著她清冷得仿若頭一次見面時的淡漠。
「沒有什麼好說的,畢府千金出不出閣與你無關,就是要嫁人,也絕對不會是嫁予你君不二廠她惱怒地撥開他的手。
「我承認我一開始確實是有點居心不良,但是現下……」不同,真的不同了。
「如何?事到如今你還想要狡辯嗎?」她仰起惱怒的小臉。
「我沒想狡辯什麼,我只是想說,我是挺喜歡你的廣他有些覦然的瞅著她呆愣的臉,嚥了嚥口水,有點不知所措地又道:「倘若不是喜歡你的話,那一日我又怎麼敢對你那樣呢?」
他又不是什麼放浪之輩,要他主動出擊的機會可是少之又少,而她就是少之又少中的其中一個。
畢招金難以置信地搖了揚頭,無奈的笑著。「你現下又打算說什麼話來欺瞞我?你真是把我當成傻子看待,真以為我是一個學不會教訓的蠢蛋?我不會傻得一錯再錯,你現下立即給我滾,別再讓我見著你!」
痛,一次就夠了;背叛,一生也只能有一次,她沒道理蠢得連這些事都不懂,尤其她又曾經深受其害。
「都阻你說實話了,你怎麼還不相信啊?」要他說那些噁心話,是比教他去死還要難受的,但是她卻不屑一顧!「你這個人不但刻薄又多疑,無情又不講道理,全不管別人在說什麼就下結論,你簡真不可理喻!」
他生氣了,他受創了,他快要發狂了!
「那又如何?」畢招金曬笑道;「本小姐怎麼樣都與你無關,你不過是個外人而已,連替我提鞋都不夠格廠
「你……」他快要吐血了,誰來攙他一把?「我走!你別後侮!」
如今只有先離開這裡再說了,要不然再吵下去,也不過是和她硬碰硬,根本無法釐清兩人的誤會。
「不送!」
快步離去,她根本不管他到底是不是離開了,只是一個勁兒地往前走,一步快過一步,馬不停蹄地走回自個兒的房裡,這才發覺冰冷的臉上懸著滾燙的淚,燒灼著她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