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他的酒醉症狀開始發作,一會兒要喝水,一會兒突然又想吐,一會扯著衣服說好難受,一會兒又睜開眼睛掙扎的起身說要回家。
總之,她被搞得手忙腳亂、香汗淋漓,等他再度安穩入睡後,她連想都沒有想,就跑進浴室洗去一身的汗水,然後因為緊張、忙碌了一整晚,在情緒與身體的雙重疲憊折磨下,累得倒躺在床上,沒一會便沉沉睡去。
睡著後,她夢見了李燁,夢裡的他化身為「麻雀變鳳凰」裡的李察吉爾,而她則化身為茱莉亞羅勃茲,在第五大道上血拼。他花錢不手軟,而她則被一堆店員和名牌精品團團圍住,臉上笑容從沒停過。
他們回到飯店,採購的東西需要出動三名侍者才搬得完。侍者手上捧著的禮盒堆高到遮住視線,讓他們連看路都有問題。
回到房間裡,她心滿意足的在一堆禮盒中間轉了一個大圈圈,然後跌落在比棉花堆還要軟的床鋪上仰躺著,愉快的笑著。
李燁帶著微笑看她,然後一隻腳跪上床鋪,緩慢地傾身吻上她。
她喜歡他的吻,輕柔試探,一點也不急迫。
她也喜歡他的味道,帶著乾淨好聞的男性氣息,還有一點淡淡的酒味。
等他整個人壓在她身上後,她還發現她喜歡他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以及他逐漸往下游移在她肌膚上的那道濕熱。
這夢境是如此的真實,真實到令她不想醒來,想繼續探究這從未感覺過的感受。
這回,她沒再作夢。
早上醒來,湛娜還沒睜開眼睛,便先感覺到渾身酸痛,她呻吟著翻動身體,想舒緩身體的不適,卻在下一秒鐘驀然撞到一堵溫熱的牆,讓她在一瞬間驚嚇的睜開雙眼。
一副厚實、寬闊的赤裸胸膛驀然出現在眼前,她反射性的後退、抬頭,對上被她驚醒、低下頭來查看發生了什麼事的李燁的視線。
兩人同時間呆住,睜大雙眼,然後迅速的低頭看向自己赤裸的身體,再迅速的分開。
老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赤裸的身體,和散落在床邊、地毯上的衣物已說明了一切,但是為什麼會這樣?
兩人不約而同的蹙緊眉頭用力回想著,湛娜想起了那場春夢,而李燁則想起了自己因口渴曾在半夜起來喝水,再回到床上時因看見她恬靜的睡容,而忍不住吻了她的事。
他以為自己是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因為昨天一整天他都在克制想吻她的衝動,他以為自己的渴望在夢裡成真了……
不,如果他夠誠實的話,就該承認後來他其實知道那不是一場夢,只是因為他壓根兒就不想停下來,所以才會推脫說那是一場夢。
他驀然坐起身來,以認真的表情看著她。「湛娜,我會負責的。」
湛娜跟著坐起身來,用被單圈住自己赤裸的身體,低著頭說:「負責什麼?」
其實他根本就用不著對她負責,因為從他替她還了那一大筆債務後,她就一直有自己的身體已經是他的了的心理準備,所以她一點也不怪他。
而且她必須承認,昨晚他讓她擁有一個很美好的第一次,那感覺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她一點討厭的感覺都沒有,反而還很喜歡。能將自己的第一次給他,她一點也不後悔。
李燁突然問:「你願意嫁給我嗎?」
「啊?」她愕然的抬頭看他,懷疑自己聽見了什麼,「你說什麼?」
「你願意嫁給我嗎,湛娜?」他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
她張口結舌的看著他,整個人都呆住了。嫁給他?他是認真的嗎?
「你不用這樣做,我沒有怪你,更沒有要你負責的意思。」湛娜搖頭道。
「你不願意嫁給我嗎?」他表情嚴肅的皺起眉頭。
「這跟願不願意沒有關係。」
「那跟什麼有關係?」
她看了李燁一眼,然後認真的對他說:「沒有必要。」
「為什麼沒有必要?」他又問她。
湛娜被他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態度弄得皺起眉頭。這男人的腦袋一定有問題,要不然怎會不懂見好就收?她都說了沒必要負責了,不是嗎?
見她好像不想回答,他追問:「為什麼沒必要?」
她終於煩躁的脫口道:「因為你對我有恩,如果不是你的話,我未來的下場一定會很慘,而我真的很感激你,一點也不介意和你發生關係,所以你根本就沒必要和我結婚。」
聽完她的回答,李燁倏然抿緊嘴巴,臉上的表情沉沉悶悶的,看起來有絲怒氣。
他的沉默不語讓湛娜突然覺得有些難受,好像房裡的空氣隨著他的沉默變得稀薄了起來,他沉默愈久,她愈覺得呼吸困難。
過了半晌,他終於不疾不徐的開口,「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不介意和我發生性關係是因為我有恩於你?」
像是為了吸到那一口救命的氧氣般,湛娜迅速點頭,卻在下一瞬間發現他這句話好像有點不對勁,改而用力的搖頭。
「可不可以解釋一下你又點頭又搖頭是什麼意思?」李燁沉聲問道。
「我的確是因為你替我還了那麼大一筆債,而有把自己的身體交給你的打算,但是……該怎麼說呢?」她有些茫然,又有些羞赧的看著他說:「我原本以為那一刻來臨時,我會有勉強、不願或出賣自己身體的骯髒感覺,可事實卻不是這樣,昨晚……」她頓了一頓,臉色微微地染上一抹紅,「我想這應該跟對象是你有關係。」
「你的意思是……你其實也有點喜歡我?」他問她。
湛娜稍微猶豫了一下後,老實的點點頭。雖然昨晚那場宴會已充份的讓她明白他們倆是兩個世界的人,讓她覺得自己喜歡他,好像有點不自量力又好像高攀了他的樣子,但是只是喜歡應該沒關係吧?她又沒有要他娶她。
看見她點頭,李燁緊繃的身軀立刻放鬆了下來。
「既然你也喜歡我,那就更沒有理由不嫁給我了。湛娜,我們結婚吧。」他微笑著說。
「我都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不要你負責了,你為什麼還是聽不懂呢?」湛娜微微皺起眉頭,無奈的看著他。
「聽不懂的人應該是你吧?」他無奈的微笑。
她眨了眨眼,根本就聽不懂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之前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喜歡你嗎?而現在你也承認你喜歡我了,兩個互相喜歡的人為什麼不能結婚?而且……」他語氣一頓,傾身在她耳邊輕聲的說:「昨晚我並沒有避孕。」
湛娜像是突然被雷打到般的渾身僵直,雙眼圓瞠的看著他,而他卻對她咧嘴一笑。
「你覺得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會是男孩還是女孩?」
她覺得他瘋了!「才一次而已,不可能……」
「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他打斷她的話,然後以有些受傷的語氣問道:「我是不是有哪一點讓你覺得討厭的,所以你才會不想嫁給我?」
「什麼?」她呆了一呆,然後立刻用力的搖頭。「不是,沒有。」
「既然沒有的話,那麼為什麼你似乎一直在找理由不想嫁給我?」
「我沒有一直在找理由,我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
「我不知道。」她猶豫的別開眼。
「你一定知道。」他輕握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回來面對他,「別忘了你曾經答應過我,不會對我說謊。」
看著他,湛娜驀然深吸了一口氣。「好吧。理由一,我不喜歡因為負責這個理由而結婚。理由二,經過昨晚,我發現我們倆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我配不上你。」
李燁對她搖搖頭。
「你的理由一不成立,因為負責只是我想和你結婚的借口,喜歡你才是真正的理由。理由二也不成立,因為只要我覺得你配就足夠了。更何況在愛情的國度裡,沒有配不配,只有愛不愛的問題而已,而我愛你。」
湛娜渾身一震,整個人都呆住了,張口結舌的看著他,臉上表情充滿了難以置信與驚訝,以及一種似乎一直被她努力壓抑、隱藏,直到此時此刻才流露出來,一種接近愛戀的情感。
原來他們對彼此的吸引力是相對的,不是只有他單方面的一廂情願而已!李燁訝驚的發覺,然後遏制不住衝動的伸手將她拉進懷中,低頭吻她。
湛娜被他吻了一會兒,才猛然回過神來,伸手將自己從他懷中撐起,離開他溫熱的唇瓣。
「嫁給我,湛娜。」他近距離的凝視著她,沙啞的要求道。圈放在她腰間的手,堅定而溫柔的在不弄痛她的情況下,霸道的擁著她。
「我們才剛認識幾天而已。」她猶豫不決的看著他。事實上是不滿三天。
「那又如何,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我們在一起的感覺是那麼的好,不管是在平時的相處上,或者是在床上。」他將床上兩個字講得特別重。
湛娜的臉因他的話而灼熱了起來。
「還記得昨晚我愛你的感覺嗎?」他目光灼灼的望著她,沙啞的問道。
她無話可說——其實是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自己的臉好像愈來愈熱,呼吸好像也不受控制的愈來愈沉重。
在她身上。
昨晚的夢境似乎又重來了一回……
不。湛娜輕喘的想著。她已經確定了,昨晚的一切並不是一場夢,而現在……更不是……
「啊……」
他們還是結了婚,之後連續好幾天,湛娜都覺得自己彷彿處在夢境中。
她一直很嚮往電視中在教堂結婚的感覺,他便神通廣大的找了一間可愛的小教堂,與她辦了一場浪漫的婚禮。
為了填滿衣櫥的空位,他瘋了似的帶她狂逛百貨公司,只要能讓她稍微猶豫一秒鐘的衣物、飾品,他二話不說就叫小姐包起來,搞得她不得不發火,才阻止了他殺紅眼般瘋狂血拼的舉動。
不准他再載她到百貨公司後,他改帶她四處遊山玩水,一會兒跑到北海岸,一會兒殺上阿里山,若不是因為有些八百年前早就答應出席的餐會橫在中間的話,他早帶著她飛出台灣去玩了。
說真的,雖然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李太太,她還是搞不懂她老公是做什麼的。但是不管他是做什麼的,單看與他來往的個個都是政商名流、大有來頭,就知道他的事業肯定做得很大。
看著眼前懸掛在天花板上的美術燈是那麼的華麗,掛在落地窗上宮廷風的窗簾是那麼的精緻,還有處處都充滿了奢華、氣派傢俱的主臥房,這些可都是錢堆出來的,如果事業做得不夠大,又怎麼會如此有錢呢?
李燁果然是名副其實的金主,她的金主。
湛娜抱著柔軟如羽毛般的被子,在大床上翻滾了一下,突然間傻傻的笑了起來。
想到他,心裡頓時泛出一股暖流,流經四肢百駭將她整個人團團包圍住,讓她遏制不住的想微笑、想見他、想膩在他身旁,感受幸福的感覺。
幸福?
她輕愣了一下,抱著棉被緩緩地從床鋪上坐了起來。
她的心覺得暖暖、甜甜的,嘴角遏制不住往上揚,身體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輕鬆,整個人愉快到甚至想扯開喉嚨大聲唱歌。所以,這就是所謂幸福的感覺嗎?
她不由自主的笑咧了嘴,然後當真輕輕地哼起歌來。
「啦啦啦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哼什麼,但卻哼得很高興。
她下床套上晨褸,走出臥房尋找老公。
他並沒有告訴她今天早上有什麼計劃,人會跑到哪兒去呢?
走出主臥室,穿過一片以噴砂玻璃格子拉門區隔出來的書房,裡頭沒人。她再穿過收集了一整面牆的DVD與CD、設備專業到幾乎可以媲美小型電影院的視聽室,裡頭也沒人。然後,她來到依然空無一人的客廳。
奇怪,他人呢?
湛娜在客廳裡的緹花歐式沙發上坐下,輕撫著額頭回想著。該不會是他昨天其實有跟她說過他今天有約會,而自己卻忘了呢?
正當她努力回想時,卻突然聽見日光室好像有說話聲。難道他在那裡?
她悄聲走向隱藏在落地窗簾後頭,將陽台往外推展所建置而成的六角形日光室,那裡擁有舒適的沙發組和貴妃椅,打開窗戶就能聽見鳥叫聲、感受到微風,然後向左可以俯瞰台北盆地,向右則可以享受被綠意環抱的快感,是家裡她最最最喜歡的空間規劃區。
她偷偷掀開落地窗簾的一角,隔著玻璃推門看見他和——湛娜眨了眨眼,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要不然她怎麼會在家裡看見一個女人。
「對不起,安妮。」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不要。」
少了厚重窗簾的阻隔,即使仍隔著玻璃門,他們的對話仍清晰可聞的傳進她耳裡。
安妮?她是誰?李燁為什麼要跟她說對不起,而她又為什麼要哭得這麼淚眼婆娑、傷心欲絕?
湛娜疑惑的皺起眉頭,心裡隱約感到一抹不安逐漸成形。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怎麼可以娶別的女人,怎麼可以」安妮淚流滿面的質問。
李燁低下頭,說:「對不起。」
「我說了我不要你的對不起。」她搖頭道。
「安妮……」
「你怎麼能夠這樣對我?」
「我很抱歉。」
「我不要你的抱歉,我只要你履行對我的承諾,你說你會和我結婚的,你怎麼可以拋棄我們的婚約,怎麼可以?」她伸手打他。
「安妮,別這樣。」李燁輕聲安撫,「我跟你解釋過原因了,我必須對她負責。」
「就因為你和她發生了關係,因為那是她的初夜,所以你就必須對她負責?那我呢?因為謹守分寸和禮教,就活該遭受被你拋棄的命運嗎?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安妮緊捉著他的手臂,淚流滿面的看著他問道。
「對不起。」他將她擁進懷裡,溫柔的緊抱著她。
安妮突然抬起頭吻住他,而他卻沒有將她推開。
目睹這一幕,血色迅速的從湛娜臉上褪去,她面色蒼白的搖晃了下身子,然後踉蹌的往後退去。
他為什麼不將那個女人推開?為什麼要讓那個女人吻他?因為她是他的未婚妻嗎?因為他對不起她嗎?
婚約?訂婚?
她從來就不知道李燁早已經有未婚妻了,因為他從沒有提起過,她不知道,她從來就沒想過要當一個奪人所愛的第三者,從來就沒有。
而他……
初夜?負責?
為什麼她的心會覺得涼涼的,身體忍不住打冷顫?好奇怪,之前感覺到的暖意跑哪兒去了,為什麼她會突然覺得好冷?
我必須對她負責。
這明明就是一個她早已心知肚明、他們倆之所以會結婚的理由,但是為什麼聽見他對他的未婚妻這麼說時,她會覺得胸口好痛,心也好痛,痛到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我必須對她負責。
他的語氣充滿了無奈,是她聽錯了嗎?
我必須對她負責。
他的表情充滿了無計可施的不得已,是她看錯了嗎?
她從來就沒要求過他負責,也沒有要他拋棄未婚妻和她結婚,為什麼事到如今,卻感覺一切好像都是她的錯?
是,的確是她的錯,是她拆散了一對有情人,一對原本要白頭偕老、共度一生的未婚夫妻。
是她恩將仇報、得意忘形的佔據了不屬於她的位置,與不屬於她的幸福。
想到過去幾天李燁對她的慷慨、對她的好,以及他此時此刻溫柔又充滿歉意的安撫在他懷中的未婚妻的舉動和心情,她就覺得呼吸困難,覺得四周的牆壁正不斷地向她擠壓而來,想將她驅離這個原就不屬於她的地方。
她不住的搖頭、後退,後退、搖頭,然後倏然轉身奔回房間。
只要想到他是為了負責才和自己結婚,才會負心背棄了他所愛的未婚妻,她就無法呼吸。
她不能再待在這裡,她必須離開,讓一切回到正軌,讓他回到他因為愛而許下承諾要共度一生的未婚妻身邊,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而她……
魔法消失後的灰姑娘,只能回到原本的世界,繼續過平民的生活。
「呵。」湛娜突然乾澀的低笑一聲。想到她這個灰姑娘甚至連玻璃鞋都沒能留給王子,當作尋找她的線索,她就覺得好笑,呵呵……
「太好了,還笑得出來就表示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把它當做是一場夢就好了,現在只是夢醒了而已。」她喃喃自語的安慰自己。
她機械似的換著衣服,再拿出行李箱將當初從自己住處帶來的東西一一塞進行李箱中。
衣帽間裡大多是他買給她的新衣服,雖是買給她的,但是真的屬於她嗎?
她搖頭,換上自己的舊衣服,只拿走她穿過的貼身衣物塞進行李箱中,便將行李箱扣上,拉著它走出房間。
行李箱的滾輪在地板上滑動,製造出一連串聲音,卻完全沒有驚動待在日光室裡的那兩人。
不讓自己停頓,不讓自己回頭,不讓自己有一絲猶豫、後悔的時間,她打開大門跨了出去,走出這座美麗的城堡,也走出這短暫的幸福美夢。
李燁,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如此幸福的美夢,還有——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