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對不?
「……凰穎,妳好像胖了。」於令忍隨口說著,想要穩住飄動的心神。
祝凰穎驀地瞪大眼,耳邊轟轟響,懷疑自己聽錯了。「棒?」她問。
他說的應該是,她好棒吧……
「不,是胖。」說的同時,他順手把公文包交給她,褪下西裝外套,很自然地就掛在沙發椅背上,直往和室而去,看著滿桌喜愛的菜色,不餓都給催得餓極了。
然而,祝凰穎還被雷打中著,無法動彈。
胖?
胖!
她胖了?!
難道說……正因為她胖了,他才會那麼久都沒碰過她……
「凰穎,吃飯了,妳還站在那裡做什麼?」在和室裡坐定,抬眼喚著她,於令忍才驚覺她的背面一片赤裸,細膩的肌膚上只見圍裙的繫帶,還有底褲……他心底猛地一抖。
那吹彈可破的肌膚、軟嫩的軀體,加上袖子香氣,在他眼前化成一抹毒,嚥入嘴裡,從喉頭往下麻陳而去。
祝凰穎僵硬地回過頭,神情哀怨,氣若游絲說:「你先吃,我回房一下……」
說著,她飛快地衝進他的房裡,把西裝外套和公文包放妥,隨即又拔腿衝回自己房間,找出寬鬆牛仔褲和可充當睡衣的長版罩衫穿上,才端來兩個飯碗,踏進和室裡。
「……妳穿這樣不熱?」於令忍有點摸不著頭緒。
好端端的,幹麼突然把自己包成粽子?況且,四月了,沒有空調和風扇,她穿這樣會流汗吧?
「不熱。」她說著,把掭了飯的碗遞給他,而自己的碗裡空空如也。
熱才好。她多流點汗,促進新陳代謝,有益減吧。
是了,她決定減肥,非得重新贏回他的熱情不可。穿寬鬆的衣服可以遮肉,很好,她這樣穿非常的對。
她給自己用力地打氣著,淚水卻很不爭氣地噙在眼角。
嗚嗚……他嫌她胖……她還以為自己把那件圍裙穿得很可愛說。
「妳怎麼沒添飯?」於令忍看著她面前的碗。
「……我不餓。」才怪,她簡直快要餓趴了。可是,她不能吃太多,尤其是澱粉,那簡直是減肥路上最萬惡的淵藪。
他說她胖了,她一定是胖了……和他在一起後,她從不在乎自己的身材外貌,如今被他猛地點醒,教她不由得想起電視上的兩性專家說過,男女在一起久了,就會忘了情趣和自我保養,這說的不就是她嗎?
「才怪,妳的肚子吵得我耳朵都痛了。」他硬是從碗中挖出飯給她。
「不要啦,我真的不餓。」她挪開碗,一大塊香噴噴的米飯就這樣掉在桌面,她先是愣了下,再緩緩抬眼,果不其然,瞧見他微惱的神情。
「明明就餓了,為什麼不吃?妳在跟我拗什麼脾氣?」把碗筷一放,他覺得自己應該先處理一下她。
「我沒有拗……」她可憐號兮地扁起嘴,淡淡霧水在眼裡打轉。
「凰穎……」他微皺起眉頭,心裡突然興起一抹古怪。
兩人在一起這麼久,連磨合期都沒,彷彿從一開始就是那麼契合,但是為什麼他現在會摸不透她的思緒?
「沒事了,我只是、只是……」說著,嘴一扁,神情哀怨得好可憐。「我不想再胖下去了嘛!」
說完,祝凰穎噙著淚跑回房去。
於令忍呆在現場,才驚覺原來是自己隨口的一句話,教她在意到這種地步,他走到她房門前,輕喊著,「凰穎,是我說錯話了,我跟妳道歉。」
「你沒有說錯,我應該要好好地反省。」
聽著她帶著濃濃鼻音的話語,他心疼極了。「凰穎,把門打開。」
「令忍,我今天累了,想要早點睡,你趕緊吃飽去休息吧。」
「凰穎。」他再敲門,她卻一點反應都不給.
站在門前,他竟然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挽回自己的失言。
歎口氣,他獨自回到和室,享用著她用心烹煮的晚餐,心不禁更沉,暗惱自己怎會沒事惹她傷心。
瞧一桌菜,就知道她肯定期待今天的晚餐之約,是很有心地想要彌補昨晚的烏龍,況且她又「盛裝」打扮……他都動念了,結果卻被自己搞砸了。
※※※
隔天一早,她依舊準備營養滿點的三明治、色拉和果汁給他,而她的面前只有一杯柳橙汁和一片白吐司。
「……凰穎,相信我,妳真的一點都不胖。」他真誠地道。
「不,我真的胖了兩公斤。」昨晚,她把束之高閣的體重機給找出來,量了一下,決定她從今天開始就要跟那多出來的兩公斤作戰。
看著她如戰士般堅決的眼神,於令忍皺了眉。「才兩公斤……」該死,自己無端端地提起體重做什麼。
「什麼才兩公斤?你不是說,做任何事都不能夠得過且過,必須盡力做到最好嗎?」她完全將他的信念奉為圭臬,植入心中,成為信仰。
於令忍不禁無言,雖然感動她是如此懂他,但把他的信念用到這上頭,會不會有點太過?「問題是兩公斤真的不多,依妳的身材比例剛剛好。」他努力勸說著,卻發現她比他任何一個廠商還要頑固。
「我可以更好。」她堅持。
他的身材可以保持得那麼好,那麼她一定也可以……而且,她覺得應該好好運動,讓身體的線條更緊實,如此一來,她也不愁下班之後沒地方可去。
於令忍無法再上訴,只好任由她繼續膨脹想法。
只是突然發現,認識她八年,他直到一道一刻才發現她非常的頑強,一旦決定的事,就很難撼動她的想法。
吃完早餐,祝凰穎一上班,便發現同事異常的興奮。
開放的辦公區裡,十幾張辦公桌對靠著,而兩旁走道上,同事們正在歡欣鼓舞著,很難得一上班就看見大家士氣這麼高昂。
「發生什麼事了?」她不解地問著,將包包往自己的位置一放。
「公司拿到閂本筱原屋的廣告委託了。」
「筱原屋?欸,不就是日本藥妝店龍頭?」她微詫道。
「凰穎,妳什麼時候這麼有概念了?」同事小花滑著辦公椅移了過來。
「那是因為……」想了下,她不由得頓住,再問:「可是,那是日本的藥妝集團,怎麼會委託我們製作廣告?」
「妳不知道筱原屋有意要進軍台灣市場嗎?聽說近期就會到台灣尋找駐點,所以當然需要一系列的宣傳廣告。」小花說得眉飛色舞。「所以說,我們家總監真的好厲害,簡直是太神了,居然可以爭取到這件案子。」
說到總監,辦公室一票娘子軍眼裡都快要開小花了,唯獨有一個人例外。
「是喔。」祝凰穎淡淡應著,腦袋裡想的卻是如何幫於令忍扎聽到第一手的消息。要是她能夠知道對方來台的時間等等事宜,令忍一定會很開心。不過,眼前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對了,小花,妳知不知道有風評較好的健身中心?」
「嗄,」小花傻眼,從筱原屋說到廣告再說到總監,為什麼會一下跳到健身中心去?「妳問這個做什麼?」
在她眼裡,凰穎是個怪咖。
人長得漂亮,待人和氣又親切,並不難相處,問題是她從沒在下班後跟她們餐敘,總是趕著要回家,以為她肯定有男友,問她卻又說沒有……既然沒有男朋友,老家又在南部,下班跑那麼快是要跑去哪?
「因為我想減肥。」祝凰穎面色凝重地說。
小花眨眨眼,看著穿著柔軟雪紡紗洋裝的她。凰穎的臉蛋只有巴掌大,手臂纖細,雙腿勻稱……「減什麼?妳再不知足,早晚遭天譴!」她真的不太想念她,可聽聽她在說什麼鬼話,居然說要減肥!
減哪裡?減她得天獨厚的胸部,還是讓女人厭惡的俏臀?最好是可以這麼暴殄天物啦!
「小花,我很認真的。」她重申著。
「妳看不出我比妳認真嗎?」小花伸出她肥嫩嫩的手臂。「我都不想減了,妳減什麼東西?」
真是太可惡了,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站在凰穎身邊,免得更突顯出她是個臃腫的哈比人。
「我說真的,我不能再放任自己這樣下去。」她有個追求完美的男友,所以她也必須跟著追求完美,跟上他的腳步不可。
她相信,令忍就算年紀大了,也肯定是個帥公公,所以她必須和他一樣,就算年紀大了,也要是個美婆婆,這樣站在一起才搭。
她一席話說得小花很想去死,蹲在角落慚愧自己怎會放任領土外擴。
「如果妳想上健身中心的話,我常去的那一家設備很齊全,而且有很多課程,如果妳有興趣,我可以帶妳去,就在妳家附近而已。」
後頭低醇的話語教祝凰穎驀地回頭。「總監。」
女同事們一見到總監,一個個回到座位,整齊劃一地拿出鏡子,確定妝容和髮型,而小花則是滑著辦公椅到角落,企圖用盆栽把自己藏起來。
「要是妳有意願,跟我說一聲。」白家駒揚開百萬伏特的電流笑容,一雙深邃眼睛像是能勾魂般地瞇到最極限。
「在我家附近?」祝凰穎像是絕緣體,將電流一一反彈回去,很認真思考著。
怎麼會這麼巧,就在她家附近?
不過,這麼一來,她回家方便,而且說不定還可以趁機向總監追問一些筱原屋的細節。
「對,有興趣?」放電放到氣虛的白家駒,眨了眨眼,再加強電力,低柔的嗓音狠狠壓低,逼出磁性十足的聲線。
「嗯。」她用力點點頭。「不知道總監今天有沒有空?」
「有。」他回得極快,就伯她改變心意。
「那……」
「准六點下班,我等妳。」
「那就麻煩總監了。」她感激地向他鞠躬著。
「一點都不麻煩。」他沉穩說著,離開時的腳步卻像是要脫離地面,一路飄進總監室。
霎時,祝凰穎成了女性公敞,陣陣夾帶著殺氣的目光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慶幸的是,她少了根筋,完全沒感覺。
「凰穎,妳喜歡總監?」等白家駒一走,小花抱著零食再次飛奔到她身邊。
反正總監不可能看上她,她沒有必要為誰努力減肥,所以她選擇快樂地滿足口腹之慾,狂嗑著零食。
「沒呀。」她一臉好笑。「怎麼可能?」
「那妳有沒有感覺到總監喜歡妳?」
「沒有啊,有嗎?」
「凰穎,妳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妳在辦公室的朋友只有我?」小花歎了口氟,懷疑她那雙大眼睛恐怕只有裝飾的作用。
「大概是因為我沒有時間跟大家一起去餐敘吧。」她一臉抱歉。
為了令忍,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就當她是重色輕友吧。
「……上小花徹底無語。
她很確定凰穎是個非常天然呆的女孩,完全不符合她這年紀的單純。
她沒有發現總監加入公司後,有事沒事晃到這裡找她說話,邀她餐敘,就是在搭訕,全公司都清楚的事實,只有她神經大條到完全在狀況外。
總監積極到就連健身中心都挑在她家附近,這麼顯而易見的企圖,讓公司女同事都心碎了,但卻抱持著些許希望,只因凰穎向來不接受邀約,但今天她接受了,瞬間成了公敵。
「不過,妳到底是為了誰減肥?」小花嗑著洋芋片問著。
所謂女為悅己者容,她才不相信凰穎只是因為想減肥而減肥,肯定是心底有了人。
「為了自己。」她說得很埋所當然。
為了讓自己漂亮一點,當然是為了自己啊。
小花翻動眼皮,扒不了糞,啐了聲,飄回座位去。
※※※
於令忍今天一整天顯得浮躁失控,一點小事都能讓他冷著臉不說話,讓底下一班幹部繃緊神經。
「我說,不過是一點廣告上的小失誤,標錯了價,沒必要發這麼大的火吧,就當是週年慶大放送,不就好了?」陸以庸沒轍,只能充當炮灰,揮手要犯錯的幹部先行離去。
瞬地,會議室裡,就只剩下他們兩個。
「是啊,天天大放送,你看如何?」於令忍皮笑肉不笑地仰臉說著。
陸以庸被他唇角那抹笑給駭得頭皮發麻。「幹麼?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覺得你的心情很差。」抹了抹臉,他決定充當心靈導師,好好地開導他。
「還能差到哪去?反正公司也還沒倒。」於令忍哼了聲,拿起擺在桌面的咖啡輕啜著,然而涼透的咖啡苦中帶酸,救他厭惡的擰起濃眉。
「你說吧,除了廣告標錯價外,還有什麼事?」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公司還有什麼大事可以讓這位仁兄臭著臉。
前天中部的分店和消費者有些糾紛,和廠商之間也因此產生一些問題,但令忍都已經決定明天要南下處理了,這件事也不致在這當頭一併爆發才是。
「能有什麼事?」他把咖啡杯一擱,煩躁地看著手邊數據和各家分店送來的每月報表。
「那就是凰穎嘍?」陸以庸大膽揣測。
於令忍眉眼不動。「她能讓我心煩嗎?」
「除了她,還有誰?」他可不認為這天底下,還能有什麼事教他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