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工作的時候,她絕不會走進去打擾他,她始終認為人跟人之間的相處需要一些空間,而禹樞需要的空間比一般男人都還要大,就連她自己都無法想像哪天他身上會掛著一個黏人的女朋友。
放下他新買給她的包包,孫菲亞提著沉重的購物袋將裡頭的物品一一放好,她不知道兩人該怎麼分攤這樣的生活,他們也從來沒有討論過,當初這房子是跟禹樞最好的朋友租來的,租金方面他要她不用操心,所以家裡的生活用品就都由她來添購,反正兩個人吃吃喝喝也花不了多少錢,只要省下租金的花費她就可以節省下大半的薪水,而且禹樞一直是個很大方的男友,不需要她主動開口要什麼,有時他走過哪間女裝店,看到好看的衣服,也會進去把衣服買回來給她。
「妳回來啦。」嚴禹樞突然出現在她身後,手上拎著一瓶礦泉水,看著她蹲在冰箱前將食物放進去。
「你餓了嗎?我買了很多東西回來,晚餐吃鰭魚好不好?還是你想吃牛排?」她回頭朝他一笑。
「我想吃巷口的便當。」
「好,那我去買。」她沒有意見,把所有東西都排整齊才站起來。
「我跟妳去。」他隨手放下水瓶,朝門口走去。
「嗯。」孫菲亞拿起鑰匙跟在他身後,鎖上門和他並肩搭電梯下樓。
嚴禹樞隨意的將身子往後靠著牆,看著她問:「妳都不在乎我沒拿到那個獎嗎?妳從昨天到現在連問都沒問。」
「你才不要人安慰你。」
她瞭解禹樞,如果她真拿一般的安慰用語套在他身上,只怕會被他不領情的罵個狗血淋頭,而她不認為自己可以在這個話題上說出什麼好話,既然如此,那她還是少提為妙。
「那妳呢?妳需要人安慰嗎?」他垂眼看著這個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謎樣女子。
「昨晚我買的大樂透沒有中頭獎,你要為這種事安慰我嗎?」她反問他。
「那不算是最令妳沮喪的事吧?」
「頭獎獎金有五億多,我怎能不沮喪?」她臉上有著笑,電梯門緩緩開啟,她伸手攬著他的手臂。
禹樞不喜歡黏人的女友,但如果各走各的他只會更光火,她只要伸手挽著他,犯不著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讓所有人看到他們就知道她是他的人這樣就夠了。
走進那家他們常吃的自助餐店,嚴禹樞臨時決定要在店裡吃,省得回去還要收拾麻煩。結帳的時候老闆認出了他們,雖然店裡來來往往的顧客很多,不過像他們兩個這麼登對的可就少了,加上嚴禹樞上過幾次雜誌,算是小有名氣。
「每次看到你們兩個都這麼要好。」胖胖的老闆意有所指的盯著嚴禹樞的脖子瞧。「現在的年輕人真好。」
孫菲亞尷尬的扯動唇角,其實她並沒有做出什麼太噁心的動作,不過就是兩人一起出來吃個自助餐而已,應該不算什麼吧?
不過這疑惑在她坐進了嚴禹樞對面的位置,拿起碗筷夾了塊排骨要往嘴裡塞時便獲得了解答……她看到他頸子上有個紫色的吻痕。
那不是她留下的,她從來不會在他身上留下這樣的痕跡,老闆肯定是看見那個吻痕,以為她是始作俑者才會說出那些話來。
「看著我做什麼?快點吃,妳不餓嗎?」
「沒什麼。」她垂下眼強迫自己挪開視線,但是她的腦子像是被炸開了似的,耳邊的聲音變得有些模糊。
孫菲亞想像不出來他怎麼會讓身上留下那種痕跡,他不是這樣的人,而他怎麼會以為她不會發現,還是連他自己都還不知道?他昨晚究竟喝了多少酒,這是他朋友開的玩笑嗎?
他們怎麼會以為她禁得起這種玩笑?
「我看到妳買了一本極光的書,妳怎麼突然對那東西有興趣?」嚴禹樞想起那本書,開口問道。
「我只是覺得那很美。」
「就只是這樣?」他以為她的答案會特別一些。「妳想知道可以來問我啊,我要去那兒之前有做過一些研究。」
不是他愛臭屁,他確實懂得不少,對於自己不瞭解的事物他一直有著探究的精神,所以屋子裡才會有那麼一大堆的書。
「問你?」
「有何不可?」嚴禹樞聳聳肩,擺出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
「你下喜歡比你笨的女孩子,如果我整天向你問東問東,問到第三個問題你就煩了。」
「妳怎這麼篤定?」
她就是知道,而他也一向如此,但孫菲亞下想表現得太過有把握,乾脆把原因歸到自己蛇身上。
「也許是我不想讓你覺得我很傻吧。」
「妳本來就不可能比我聰明。」嚴禹樞一如往常露出傲氣十足的嘴臉,就算是在這小小的自助餐店裡,就算是在她面前,他也不會改變這樣的態度。「但是我不會吝嗇教妳的。」
「那你親眼看過了,你覺得極光美嗎?」
「等了四天才拍到,心情都爛死了,哪還管它美不美!」
說起那次的拍攝他就有氣,出國拍外景本來就多波折,而他們的波折多到讓人發狂,他回台灣還生了好幾天的悶氣,幸好那支廣告出來引起了轟動,還間接造成了旅遊界的極光熱。
孫菲亞笑了笑,沒說什麼。她沒有告訴他對於一個從來沒見過極光的人來說,她心裡有多渴望能親眼看一次,只怕說了他會反對她去。
「快點吃,等下我們去看電影。」他把剩下的菜分了三分之一給她,獨佔了最後那塊排骨。
孫菲亞沒告訴他她也想吃排骨,只是默默的把菜吃掉,然後從背包裡拿出面紙,抽了一張給他。
吃完飯後,他們去看了一場恐怖片,她沒有告訴過禹樞她一點都不喜歡恐怖片,因為她會害怕,而且她討厭自己不能叫出聲,討厭自己得忍著恐懼瞪著銀幕,更討厭自己不敢伸手抱住他,因為不管銀幕上是什麼恐怖的畫面,都不及她讓禹樞發現自己的膽小來得可怕。
天曉得她今晚會不會作惡夢……
殷紅的血液,慘白的手腳,噁心的肉體潰爛,在關鍵時刻配上巨大的撞擊聲,這種電影真的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她不知道禹樞是不是真的喜歡看這種電影,但是她曉得他不管是看電影、聽演唱會,都只是想多吸收一些新玩意,無關他是否喜愛。
而她呢?她是不是也是他想研究的一部分而已,如果哪天他把她給摸透了,是不是就會跟著失去興趣?
「吃冰淇淋好了。」走出電影院,嚴禹樞還有心情吃東西,而她已經看血看到快吐了。
不過孫菲亞還是跟著他走進一家時髦的冰品店,點了一大盤冰品兩人一起吃,嚴禹樞邊吃冰邊分析電影裡的場景設計,這似乎已經是種習慣,孫菲亞喜歡聽他說這些,他讓她從一個完全不知道怎麼看電影的人,變成一個知道該從哪些角度看電影,雖然他說話總是不在乎修辭,可是卻句句一針見血,就像他罵人的時候一樣,往往只要一句就可以置人於死。
「James!」
一旁突然有人認出了嚴禹樞,喊出他的英文名字。
孫菲亞和他一起回頭看去,看到一個嘻哈客,身邊帶著一個運動辣妹,走過來跟嚴禹樞稱兄道弟起來,看來是個ABC,滿嘴英文,嚴禹樞也是喝過洋墨水的人,當場就跟他哈拉了起來。
「昨天晚上你喝掛了吧?」
「是啊。」昨晚他心情爛透了,管他是誰把酒遞來的,他全都倒進嘴裡。
「這是你女朋友?」那名ABC指著孫菲亞問道。
「是啊。」嚴禹樞不否認,也不認為說出他已經有戀人會壞了自己的行情。
「這個比昨晚那個好多了。」那名ABC看著孫菲亞說:「妳可要管好妳的男人,這傢伙到處吃香,昨晚有一半的女孩子都在對著他流口水。」
孫菲亞笑了笑,她的英文雖沒有流利到可以和老外溝通,但也不是全都聽不懂。
「她不用管那些。」嚴禹樞秉持他一貫的大男人態度,他不需要女人來約束,而他也清楚菲亞不可能限制他。
「我也這麼想。」那名ABC露出賊溜溜的笑,指著他的脖子說:「看來你們過得很甜蜜嘛!看看這是什麼……」
那個吻痕就在他脖子右側靠近耳朵的地方,雖然嚴禹樞留著一頭中長髮,隱約蓋著耳朵不見得人人都看得見,但還是逃不過眼尖的人,孫菲亞只覺得臉上的笑容僵了,她沒遇過這種情況,她的男友身上有著別的女人留下的吻痕,可是全世界的人卻以為那是她留的。
這還不是最嚴重的,最糟的是禹樞難道不知道他身上帶了什麼不該有的東西嗎?這下被人公開指出來,那她該怎麼表示?
或許是嚴禹樞的演技也不錯,他和那個ABC哈拉了一會兒,直到ABC帶著辣妹離開,他才轉過頭看著孫菲亞,他的眼神裡帶了些挑釁,像是想看她會有什麼反應。
他知道菲亞是絕對不可能會在他身上留下吻痕的,雖然他沒注意到身上被留了印記,可是他可以從朋友口中得知那吻痕應該夠明顯了,相信她不可能沒有看到。
「他女朋友身上的衣服是不是你上次講的那個牌子?你說馬汀的朋友在做那廠牌的代理,前陣子還開了一間專賣店。」
果然,菲亞根本不接受他的挑釁,而她顧左右面言他的功力顯然越來越好。
「妳喜歡?那我改天帶妳去那間店看看。」
「我穿那樣應該不好看。」孫菲亞知道他不可能讓她穿成那樣上街,他連細肩帶的背心都會有意見,哪可能真讓她穿成那種辣妹模樣出門。
「上健身房的時候可以穿。」這回他倒是不介意了,運動時穿得輕便點他可以接受。「再說他們應該也有布料多一點的衣服。」
「好啊。」她欣然應道,然後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低著頭吃冰。
嚴禹樞看著她,既然她不問也不說什麼,那他也不想解釋,只是心裡有個怪怪的感覺,纏著他不肯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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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嚴禹樞找了個機會對著鏡子照了一下,這才發現事情大條,除非瞎了才看不到他脖子上的吻痕,而且那還子紫色的!
媽的!到底是哪個賤胚子干的?要是讓他逮到,一定送她去印度尼西亞的排華政府讓人搞她的括約肌。
他生平最恨的就是那種浪蕩女,沒想到他這回會被那種女人搞上,還在他身上留下這麼大的恥辱印記,他心靈受創的程度比擔心讓菲亞生氣還嚴重,不過話說回來……他是不是該向菲亞解釋一下?
雖然男人難免會在外頭逢場作戲,不過這麼大的「紀念品」他可從來沒帶回家過。
他走進房間,見她坐在床上,開著床頭燈,手上翻著那本極光書。
「妳還對極光念念不忘啊?」他裸著上半身只穿著一件睡褲走到床邊,拉開被子躺到她身側的空位上。
「只是翻翻而已。」看來他是要睡了,孫菲亞合上書,關掉床頭燈,跟著蓋上被子躺好。
「其實看極光最好還是去阿拉斯加,離台灣近點,住得也舒適些。」他關掉房間另一頭的壁燈,房裡陷入一片黑,隱隱約約只看得見一些輪廓。
「不管是哪裡,對我來說都太遙遠了。」
「妳的意思是那本書只是望梅止渴用的嗎?」
「不是。」她輕聲應著,任由他將她拉進懷裡,她沒有抗拒,也試著不去想他身上有著別的女人的記號。
「那是為什麼?我很少看妳對什麼有這麼大的興趣。」
「也沒有為什麼……」她閉上眼睛,想和平常一樣窩在他懷裡睡覺,可是她卻覺得身子是緊繃的,只好再開口提起另一個話題,「我怕我今天晚上會作惡夢。」
「因為那部電影嗎?」
「對。」
「但妳從來沒尖叫過。」
「我怕我叫了你會假裝不認識我,然後燈光一亮你就自己走掉。」
嚴禹樞想像那畫面,雖然他不知道菲亞尖叫起來會是什麼模樣,不過他相信自己要是帶著一個大驚小怪的女孩出門,他是會覺得很丟臉沒錯。
「那種電影讓我很害怕,我以後可不可以不要看恐怖片?」
「妳會怕?」嚴禹樞有點驚訝,他一直以為她膽子很大,這不是他們第一次一起看恐怖片,但他沒想到她會這麼說,而且她用了「我很害怕」這四個字,不是他對文字敏感,而是她說出那四個字的時候,表示她是真的害怕,而他竟然覺得有點心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沒用……」她的聲音低低的,有點像是在自言自語,但在夜裡聽來卻是那麼的清晰。
「在電影院的時候為什麼不跟我說妳會怕?」
「因為你看得很專心。」
「那妳不會用手遮住眼睛,不要看就好了。」不是有很多女孩都會這樣嗎?把眼睛遮住看不到就算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像在考慮什麼。
「如果我真的做出那種動作,你會看不起我吧?」
「看不起妳?」
「笑我膽小之類的。」她聳聳肩,像是可以預期他會有那樣的反應。
對,他會,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嚴禹樞不在意的應了一句:「被笑就被笑啊。」
孫菲亞沒再開口。
嚴禹樞等了很久,都等不到她開口為自己辯駁,但他知道她還沒睡著,低下頭看著她,雖然房裡暗得看不清她的表情,不過他還是伸出一隻手輕碰著她的臉頰。
恐怖片的話題可以當作結束討論了,但在她睡著前他還有別的事要說清楚。
「我昨晚喝醉了,不知道那東西是誰在我身上搞的鬼。」
孫菲亞依舊沒有發表感想,她只是動了一下動,嚴禹樞分不清楚那是點頭還是搖頭,不過她的手環過他的腰際,抱著他的動作就像是已經瞭解了。
「睡吧,有我在妳不會作惡夢的。」他在她耳邊低聲說。
就如同他所保證的一樣,這晚孫菲亞的確沒有作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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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汀挺著一個未到中年就已經微凸的肚子走進嚴禹樞的辦公室,看著一片的凌亂,他早已習慣了,因為那個混亂製造者跟他有著十多年的好交情。
「幹嘛?今天晚上你還加班啊?走了、走了,一起吃飯去!」
嚴禹樞抬起頭瞪他一眼,接著手中的漫畫跟著砸向好友,還好馬汀胖雖胖身手卻還算矯健,及時一閃,漫畫擊中牆壁落在地上。
「這位大俠,你的功力退步了喔,連我這麼大的目標都打不到。」
「你他媽的給我說清楚,那天到底是哪個花癡巴在我身上亂舔的?」
雖然菲亞沒追究,但這對他來說可是奇恥大辱,他不管那只恐龍長得是圓是扁,反正只要留下這種噁爛記號就是王八蛋,最好別讓他碰到,就算是女的他照樣開扁。
「那天晚上巴著你的女人多得是,我哪知道是哪個啊!」那晚馬汀也忙得很,兩個年輕有為的單身漢,聞風而來的花癡多不勝數,再上昏暗的燈光哪看得清楚誰是誰啊!
「你知道我喝掛了還不拖我回去?」
「我哪拖得動你,是你自己說心煩要多喝一點的,我還在想你這麼能喝,如果去從事牛郎那行應該能賺大錢,陪酒不陪睡也行得通,我看光是開瓶費就可以賺到翻,台灣的牛郎界少了你真是個損失。」馬汀還有心情說風涼話。
「你過來看看這是什麼?」嚴禹樞一把拉來好友,扯開衣領要他看個仔細。
「菲亞這麼火啊?硬是在你身上留個記號,想讓其他女人知道你名草有主嗎?」馬汀笑著問道。
這話說來就有氣……嚴禹樞一臉抑鬱,「不是她留的。」
「不是她?」
「還不是那天晚上,也不曉得是哪個花癡在我身上搞出來的。」
「哇……」馬汀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那吻痕太明顯了,菲亞要是看不到除非她瞎了,這可不是什麼好玩的,尤其馬汀知道禹樞和菲亞之間不是玩玩而已,那天他喝得爛醉,還在車上嚷著菲亞發燒了,他要回家看看她有沒有事,菲亞看到了,鐵定會以為是禹樞趁著她生病在外頭胡搞。
見馬汀連話都說不出來,嚴禹樞惡狠狠的看著他。
「你知道我心情有多爛了吧?」
光是想像馬汀就覺得很恐怖,女人一生起氣來可不是好玩的,尤其是那種平常溫柔的大美女,他從來沒看過菲亞發脾氣,禹樞也說她一點脾氣都沒有,但如果真把她給惹毛了,那接下來可能就要世界大亂了。
「菲亞不會已經離家出走了吧?」
「沒有。」
「那她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她就算沒氣死,應該也火大到不行吧?」
對啊,按照常理來說,她應該多多少少要表現出憤怒吧?嚴禹樞也曾經懷疑過,可是菲亞從頭到尾什麼也沒說。
「都沒有。」
「她沒生氣?該不會是她沒看到吧?」
「你以為她瞎了啊!這麼大一個她怎麼可能沒看到!」
「你的意思是她看到了,卻沒生氣沒追究也沒反應?」
他該為女友的理智喝采嗎?嚴禹樞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對啊,不行嗎?」但嘴裡他還是要撐一下大男人的架式。
馬汀的嘴角微微動了動,裝出一個很恐怖的表情,然後吞了口口水,拍拍好友的肩膀,「今天晚上你還是回去陪她吧,我看你快要有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