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在昏黃溫暖的燈光下,有一群人正在裡頭歡聚著,而店門口則掛著「本日公休」的告示牌。
裡頭有四個女人是中學同學兼死黨,每年每個人的生日,大家總會在這間咖啡店聚會,而今天是方杜若廿八歲生日。
生日,不就是朋友聚會的日子罷了。每回生日,她總是如此想著,今年也不例外,尤其是一個廿八歲女人的生日。
這年紀的女人通常會面臨愛情與事業的問題,若結婚,就得家庭工作兩邊兼顧,但多半還是會以家庭為重;而如果在愛情上沒有開花結果,那在事業上多半小有成就,因為時間全都投注在事業上了。
而以一般世俗的眼光來看,方杜若的一切全都不合格。她廿八年的人生裡,只談過一場小小的戀愛,不到半年就因為男方劈腿而告吹。當時她難過了三天就釋懷了,恢復速度之快,令她自己懷疑她真有談過這場戀愛嗎?
她雖非傾城美女,長相也還算可人,並非沒有追求者,而是她很懶;懶得去應付感情、懶得關心對方的一切,更不想讓自己的心情隨著對方起伏不定,說穿了,就是懶得改變自己。
沒有感情的羈絆,照理說事業應該會經營得還不錯,但她對工作沒有企圖心,從來也沒想過要在事業中尋得成就感,只想盡好自己的本份,不用高分,及格就好。一向寵她的爸爸說她這種個性是「與世無爭」,媽媽則一針見血的說她就是懶、怕麻煩。其實她只是希望能平淡、簡單、悠遊地過生活罷了。
也因此她不愛熱鬧、不喜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她的人生態度是——
凡事淡然處之、低調行事,愈平凡不起眼愈自在。
只是……事事豈能盡如人意,人是屬於群居動物,所以無法離群索居,所以需要朋友、同伴。也因此,這些純粹只是她的「懶人宣言」罷了。
真實生活中,她還是有一群好友,且還是一群出色的好友,她們常會抽空出來聚會,尤其是生日這種節日更是得和朋友一起慶祝,否則可是會被好友們剝掉一層皮。尤其是巫青勻,看似女人味十足,實際上卻是個性火爆,膽小如她,豈敢與之抗衡呢?
「喝醉啦?」冷冷淡淡的音調,出自飄逸出塵的沈淨雲,「不會吧,才兩杯紅酒耶!」程沅沅甜甜的說道,那雙清澈明亮的靈活大眼直盯著她瞧。
「小若酒量好得很,哪那麼容易醉呀!」巫青勻接著說道。
她常覺得奇怪,她的朋友怎麼都如此出色呢?而她一向不愛出鋒頭,為什麼偏偏和這幾位明珠般的人物成為好友?
廿八年的歲月裡,她總是盡量讓自己過得平凡一些。在她的觀念裡,平淡的人生才最輕鬆,她不喜歡和人競爭,也不喜歡花心思去追求新事物,更不喜歡為了任何事物去討好任何人。
「開玩笑,這點紅酒算什麼!」說完,她豪邁的干了手中的半杯紅酒,兩頰不爭氣的泛紅了起來。她平常真的不好強的,但說她酒量不好,這……士可殺不可辱啊!
「說她酒量不好,那是她的死穴。」沈淨雲冷眼瞟了方杜若一眼。老說自己什麼事都無所謂,卻總是那麼容易就上鉤。
「對呀,小若是酒鬼,」程沅沅笑著回應,一雙明眸充滿了笑意。
「什麼酒鬼?我是有酒量,又不是愛喝酒,兩者之間是有分別的好嗎?」方杜若不服氣的抗議著,但酡紅的兩頰、迷濛的雙眼,讓她的話語很不具說服力。
「好啦,你不是酒鬼,只是乾杯不醉。為了證明你的酒量不是蓋的,就上台獻唱你的拿手歌曲吧!」巫青勻用手肘頂頂她,想拱她上台去唱歌,其他人也跟著在一旁起哄著。
不要吧?她雖然沒有美艷的容貌,可也算是個低調氣質美女啊!正想開口拒絕,卻又聽見另一個聲音。
「哎唷,我也好久沒聽小若唱歌了,小若你就上去唱給垂撕L過癮。」只見一位美麗的婦人從廚房端了幾碟小菜出來。
「娟姨,快來啊,小若要唱她的成名曲了。」巫青勻扯著嗓子喊,拉著美麗的婦人在她身旁坐下。
她們四人認識十幾年了,一直是彼此人生旅途中的知心好友;而娟姨是青勻家的長輩,青勻和她的感情就像母女一般。每年大家的生日,都會在垂憚漫掘抯y祝,而垂慾]會為她們歇業一晚,所以整間咖啡店就只有她們,大家可以暫時不管外面的紛擾,完完全全地放鬆,因為全都是自己人。
「小若、小若……」大家拍著手開始起哄。
方杜若一般都會裝聾作啞,但幾杯黃湯下肚,她那低調的人生哲學也就下台一鞠躬了。於是她干了手中的半杯紅酒,決定豁出去了!她站起身,踉踉艙膾的走向前,拿起了麥克風。
「現在由我小調歌後方杜若為大家演唱一曲(樓台會),請來點掌聲!」拿起麥克風,她故意壓低嗓音,還對那些人拋了媚眼。
眾人回以熱烈的尖叫聲及掌聲。
方杜若盡情的唱著,一下子以誇張的男聲唱著梁山伯的癡情,一下子又以柔美的女聲唱著祝英台的無奈,悲傷時更是帶著誇張的哭腔,唱到後來連身段都使出來了,真的是唱作俱佳。
「想不到我特來叨擾,酒——一——杯——」台上哭腔十足,台下眾人拍手叫好,垂憤h是又哭又笑的拿著巾帕擦淚水。這是她最愛的一部電影呀,想當年她可是看了十來遍。
「好——啊!」一個宏亮的叫好聲伴隨著掌聲突然響起,打斷了眾人高昂的情緒。大家往聲音處一看,門口站了兩個高大有型的男子,長髮男子有著俊美秀逸的臉龐;而另一位短髮男子則是俊逸中帶了點剛毅。
「小若,我都不知道你這麼有表演天份。」長髮男子笑說道。
好丟人哪!方杜若真想挖個洞跳進去。她跑回座位,低著頭啜飲著杯中的紅酒,恨不得能馬上消失不見。
「你眼睛瞎啦,沒看到外面『今日公休』的大字報?」巫青勻沒好氣的瞪著長髮男子。
「朔宇,好久不見。怎麼有空來啊?」娟姨忙招呼他們兩位坐下。
「娟姨,我剛剛才下班,肚子餓得不得了,只好來找你。還有東西吃嗎?」唐朔宇皺著一張俊臉跟垂撮遞b。
「沒有,你別處去吧!」垂撙晲S開口,身邊的巫青勻先不客氣的下逐客令。
「都九點了還沒吃?不要只顧著工作,小心弄壞身子。簡單的炒飯可以嗎?」垂慾蒍k的拍拍唐朔宇。
「娟姨!」巫青勻不依的喊道。
「大家都是同學,何況今天是小若生日,人多熱鬧嘛!這位是……」
垂憤著唐朔宇身旁的男子問道。
「他是我朋友,叫齊非石。今天我約他談生意上的事情,才會搞到那麼晚,他是個工作狂。」唐朔宇說著拍拍身旁的男子。
齊非石無奈地看了大家一眼,看得出來他們不怎麼受歡迎。瞧瞧眼前這瓜子臉美人,瞪著唐朔宇的兩隻眼睛都快噴出火來了;另一位纖細脫俗的女子則是冷眼看著他們,而她身旁的鵝蛋臉女孩則用一雙含笑大眼甜甜看著他們:至於今天的壽星,一頭俏麗可人的短髮、一張酡紅的醉顏,一副事下關己的模樣,只有一旁的垂撮鬗薊瘍w迎他們。
「不好意思,打擾大家了,因為這小子一直說老闆娘手藝一流,怎麼也不肯去別的地方。」齊非石一句話讓垂撮痐ㄔi支,當場開心地下廚去。
唐朔宇介紹眾人互相認識後,才拍拍方杜若的頭,「小若,你生日怎麼沒跟宇哥哥說,不要客氣,要什麼禮物?」
「真大方,小若才不要你的禮物呢!」巫青勻不屑的睨了他一眼。
「好啦,你不要吃醋嘛,你生日我一定會送一份更大的禮物。」唐朔宇曖昧的看了巫青勻一眼。
「你……誰要你的禮物!」巫青勻微羞惱,只能生氣的瞪他一眼,一旁的程沅沅卻笑了開來。
「宇哥就愛鬧青勻。」程沅沅笑說道,無視前方巫青勻射來的殺氣。
「小若快開口,唐大戶的禮物價值無上限。」沈淨雲難得開口。
「冰美人好狠啊!沒關係,我旁邊這位可是個大金主。」齊非石聽了也賞唐朔宇一記白眼。如果這位壽星獅子大開口,難道他真要照辦?
「我想到要什麼禮物了!」方杜若一臉粲笑。
「什麼禮物?」眾人不約而同好奇問道。
「今年的同學會,我希望宇哥可以把唐家老大帶回來。」說完,她頗有含意的看了程沅沅一眼。
唐朔宇思索了幾秒,才接著道:
「沒問題!反正他本來就是你們的同班同學。」
他一說完,幾個女人圍著他問東問西,深怕他是開玩笑。而齊非石就這麼被晾在一旁,但他也不以為意。
這時,娟姨端了兩盤炒飯出來,飢腸轆轆——的兩人隨即埋頭大吃起來,其他人則自顧自地聊了起來。
不一會兒,齊非石解決了食物,低聲跟唐朔宇說了幾句,這才起身和其他人道別。
「我有事要先走了,謝謝娟姨,你的炒飯真的是一流。」垂摯矽釵a要他常來。齊非石再轉身看向今晚的壽星,瞧她滿臉通紅、醉醺醺的模樣,還一直喝著手中的紅酒,他不禁皺起眉,但禮貌上還是得打聲招呼,於是他走向方杜若,禮貌的說了句:「生日快樂。」
方杜若一驚,連忙回神,想起身道謝,沒想到起身的動作太大,她忽然一陣暈眩,身體稍稍碰撞到齊非石,正想道歉,卻又感到一陣反胃,結果胃裡的東西就這麼吐在齊非石身上了。
看著齊非石的西裝沾上她的嘔吐物,方杜若不斷地道歉,但抬頭瞧見齊非石那一臉菜色,又想到此刻荒謬的情況,她競忍不住大笑起來。
大伙互看了幾秒,巫青勻不好意思地幫方杜若跟齊非石道歉;垂憤h趕緊幫忙脫下齊非石的外套;唐朔宇則是毫不客氣地開口大笑,邊笑還邊拍著他的肩膀道:
「不好意思,小若就是這麼可愛啦!」
齊非石睨了唐朔宇一眼。這叫可愛?根本就是神經病一個。
「不好意思,小若生日才會喝這麼多。你的外套我們乾洗後再還你。」娟姨拿著齊非石的西裝外套說著。
「沒關係,她喝醉了。外套我帶回去就好了。」齊非石雖然一臉鐵青地看著大笑不止的方杜若,但仍很有氣度的回道,因為他決定原諒這個瘋女人。
「我沒有醉啦!」方杜若反駁道。
齊非石嫌惡的看了方杜若一眼,她的臉已經紅到像關公了,怎麼會有這麼愛喝的女人?算了,和醉鬼計較只會氣死自己。他跟眾人道再見便離開了。
大家看看方杜若,又開始笑鬧起來,只見沈淨雲坐到方杜若身旁,冷冷地問道:
「你知道齊非石是誰嗎?」
方杜若一臉不解的看著沈淨雲。
「他是『齊拓集團』新上任的總裁。」
喔。那關她什麼事?
咦?齊拓集團……怎麼有點耳熟?她努力地搜索著記憶。
「你後天不是要去新公司報到嗎?」沈淨雲好心地提醒她。
對啊,她後天要去齊拓集團總公司……啥?這麼說——齊非石不就是她最最頂頭的老闆?一思及此,她張大眼睛驚恐地望向沈淨雲。
沈淨雲微微一笑,然後慢慢地點了點頭。
不會吧?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讓時間倒轉吧!如果可以回到幾個小時之前,她發誓絕不會喝酒。
嗚嗚……今天不是她的生日嗎?老天啊!
「碰」地一聲,原本吵雜的眾人頓時安靜下來,大家狐疑的朝方杜若看去。
只見沈淨雲指著趴在桌上的方杜若,涼涼地說:「小若醉了。」
方杜若大學畢業後在一問小出版社擔任編輯,後來出版社倒閉,她便待在家裡,也不急著找工作,只偶爾到沈淨雲開的茶館打工。因為家人不怎麼催促,而她也下急,所以就這樣過了半年。後來她的小阿姨看下下去,才介紹她到「齊拓」當助理秘書。「齊拓」的規模不小,員工福利不差,方杜若也就欣然接受。
今天是方杜若到新公司報到的第一天,她早上還特地提早一小時起床打扮。她穿著舊式套裝,誰要她沒什麼正式服裝,只好把小阿姨塵封多年的衣服拿出來見人。而她那頭自然微卷的俏麗短髮,只會讓她顯得太過稚氣,所以她忍痛……該說是忍住噁心,用大量的發油將頭髮壓平,像老男人那般往後梳攏。平日鮮少抹粉的臉則塗上厚厚一層粉,再戴上粗黑框眼鏡,整個人就是老氣兼俗氣。
八點半,她準時到秘書處報到。林主任一進辦公室,看了方杜若一眼,有些驚訝,但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例行性的告知她大致的工作內容。
接著由一位年紀與她相仿的前輩帶領她,一整個上午就在忙碌中度過了。
中午用餐時間,方杜若在一家日本料理店吃著不便宜的商業午餐,先咬一口烤鯖魚,再吃一大口白飯,哇,真是人間美味!鯖魚這時候吃最適時,好吃到她眼睛都瞇起來了。
「你今天這是什麼打扮?」對座是美麗幹練、打扮入時的林主任,她看下慣的皺眉問道。
「怎樣?不錯吧?你不是一直嫌我不打扮嗎?」方杜若皮皮地說。想她今天早上出門時,老爸還以為是自己的老花眼鏡出問題,怎麼女兒好像老了十來歲呀。
「你這叫打扮?明明沒有近視,戴個書獃於眼鏡幹嘛?還有,身上那是什麼套裝啊?」
聽她這麼一說,方杜若反倒一臉得意地道:
「小姨,你不覺得這身行頭很面熟嗎?」
林靖芳是方杜若最小的阿姨,只大她十來歲,因此她從小就和她很親。林靖芳在「齊拓」工作十幾年了,五年前擔任秘書室主任一職,當秘書室要應徵助理秘書時,她也就內舉不避親了。但為了防止流言蜚語,方杜若堅持不公開她們的關係。林靖芳是無所謂,她知道小若其實很聰明,一教就懂、一學就會,只是沒有企圖心,凡事只求六十分。
「面熟?我差點沒被嚇死。你幹嘛穿著老娘廿年前的套裝?」
「姨,沒有廿年啦,是十八年前你大學畢業時外婆送你的。」
「你倒記得比我清楚。唉,不管幾年啦,明天不要再這樣打扮了。」
身為上班族時尚代表的她,怎麼會有這種天兵外甥女呢?千萬不能讓外人知道她們的關係,不然她一世英名肯定會毀了。
「這可是我想了一晚的創意耶!」週末夜因酒後亂吐而得罪了大老闆,雖說以她一個小小的助理秘書要見到高高在上的總裁的機會是微乎其微,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近期內她還是不要露出真面目比較好。
「你腦袋有問題啊?還創意咧!你這樣是污辱了林家的遺傳。」想她們林家三姊妹在地方上可是有名的美人,小若好歹也遺傳了大姊一半的血統,沒發揚光大就算了,竟然還大力摧殘!
「你們常說我髮型看起來太稚氣,我剛到新公司,年紀又不小了,這樣打扮比較像秘書啦!等到我實力展現後再慢慢變回來。」方杜若撒嬌道。以總裁日理萬機的程度來看,應該不到一個月就會忘了她的長相吧……
秘書哪是這樣,想她秘書室幾個年輕妹妹,從不吝嗇展現自己的條件,可辣得很。
「你那頭俏皮短髮是可愛了點,但是別再把臉抹得那麼白,嚇人啊!
還有,別再穿我那些塵封已久的套裝了,下班我陪你去買幾套。」林靖芳建議道。
「不要。套裝穿起來很不舒服,我才不要花錢買那種衣服。」她一向主張簡單舒服,時尚追求的應該是衣服線條的美威,而不是只把一堆華麗穿上身;何況她一向主張低調,就算奢華也要是低調的奢華。
「我出錢,就當是為了我的眼睛著想。」林靖芳說完,不讓她有反駁的機會,拿起帳單走人。
「可是我還是不想改變穿著,還有……」方杜若不死心地在後方討價還價。
結果,方杜若還是一樣的裝扮去上班,只是服裝換成了較為合身的素色套裝,林靖芳念了幾回後也就不再管她了。公司的事務,她很快就上手了;對於這種不起眼的秘書助理工作,她很快就適應其中,和公司同事也保持著良好的關係。
在「齊拓」快兩個月了,她還真的遇見齊非石一次。某天,她和同事搭電梯到一樓大廳時,齊非石正好從主管專用梯出來,他身旁圍著許多主管,高大帥氣的他,顯得卓爾不群,吸引了下少女生的目光,連她都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很有魅力。當那碩長的身形經過眼前,只見大家叫聲總裁,他便點頭離開了。
看來是她過於擔心了,或許她可以慢慢恢復原貌了。雖說她這種打扮已經愈來愈熟練,但冬天還得提早半小時起來搞這些頭髮、臉妝,實在很痛苦。但也不能一下子就全改變,落差太大的話,同事一定鬼叫連連,而她一向不喜歡成為眾人的焦點。
「方姐,近看才發現你皮膚其實不差耶,粉可以再少一些喔。」秘書室自訝為美女的安雅和方杜若討論影印文件時,把眼睛湊到方杜若面前仔細端詳著。
「年紀大了嘛,得靠粉才能過日子,哈哈……」方杜若無聊地笑說著,卻惹來林靖芳一記白眼。
「嗯,女人還是要化妝,男人才會愛。」安雅點點頭,一副很有經驗的樣於。
「為什麼一定要有男人愛?女人愛美就是為了有男人愛嗎?」方杜若一臉不解的看著安雅。這個妹妹才廿五歲不到吧?
「打扮不就是為了得到男人的讚美、吸引男人的目光。」安雅理所當然地回道。
是嗎?如果只為了男人而活,不是很累嗎?難怪她不愛打扮追流行,懶嘛!
「小若,你沒聽過那首歌嗎?女人若沒人愛多可悲,就算是有人聽我的歌會流淚……」一旁的章幼宜加入她們的談話。
這首歌她知道,只是從沒認真想過這個問題。這麼說來,從她大學畢業兼失戀後,她已可悲六年了,但她怎麼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可悲呢?
「章姐,這什麼歌,寫得真好。」另一位清純可人的助理秘書姚可欣經過,也停下來加入她們。
「這下子年齡差距就露出來了,小若,你聽過吧?」章幼宜是秘書室的資深秘書,因為年近三十,最近正在瘋狂相親中。
幹嘛要拉她下水?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年紀大呀!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時,林靖芳咳了一聲,大伙趕緊噤聲,各自回到座位。
「尾牙快到了,今年業績大幅成長,聽說獎品很豐富,那天大家一定都要出席,為秘書室爭取一些福利。」林靖芳宣佈道。
「主任,那天晚上有沒有規定要怎麼穿?」才來公司五個月的姚可欣問道。
「尾牙不是上班,不用穿正式套裝。但由於在飯店舉辦,也別穿得太輕鬆休閒,要打扮得美美的,才不會丟了咱們秘書室的臉。」林靖芳說完,還若有所指地看了方杜若一眼。
「希望今年可以得到大獎,那樣就可以上台和總裁握手拍照,還可以讓總裁看到我呢!」安雅陶醉在自我的幻想中,幾個年輕妹妹也同樣懷抱著此夢想。
林靖芳不禁搖搖頭。總裁夫人的夢太不切實際了,這些年輕妹妹卻無法看透。他們若看到總裁工作時嚇人的氣焰,恐怕這些愛意都會消失殆盡吧。
齊拓集團旗下有許多子公司,員工加起來近千人,由於今年業績長紅,公司符別在五星級飯店席開百桌。尾牙當天還提早三小時下班,讓員工有時間好好整理打扮。
結果一下班,各部門的年輕小姐全部飛奔去打卡,有的約做頭髮、有的去試小禮服,聽說還有約好造型師,打算做整體造型。秘書室當然也不例外,不到三分鐘只剩下三個人,林主任當然還是埋頭在文件中;而最資深的秘書,再半年即將退休,人稱秘書長的張阿姨正收拾著桌面;最後則是一臉無聊,想著要如何打發時間的方杜若。
「小若,大家都去打扮,啊你不企準備一下?」張阿姨看方杜若沒有動作,忍不住問了一下。
「哎唷,尾牙不就是吃東西,肚子早就空著準備,再來就是抽獎……
啊!不然來企行天宮拜拜,搞不好抽個大獎……」跟張阿姨聊天時,方杜若常會故意用台灣國語跟她要嘴皮,逗得她哈哈大笑。但此時,不遠處有道冷光射過來,她不用想也知道小姨不爽了,趕緊把嘴巴閉上。
「你要是閒到可以跑行天宮,不如就幫我把這些報表打一打。」林靖芳冷冷丟出一句。
「哎唷,天壽喔,主任你嘛幫幫忙,下班時間還叫人家加班,小若是和我講笑的啦!不和你詭笑了,我要先回去幫先生把晚餐煮好。」張阿姨說完,拿起皮包走人了。
「嗯……那個很急嗎?我可以幫忙打啦。」方杜若哀怨地指著林靖芳手上的那疊報表。
「這些是下星期一會用到的資料,你有空就幫我打吧。不過,你不會是要這樣去尾牙吧?」
「是啊。」方杜若心虛的低下頭。小姨昨天就叮嚀她不准這模樣去尾牙,但她今早上班都快遲到了,那還管得了那麼多。
「方——杜——若——」
糟,有人要發飆了!趁小姨還沒發飆前,她趕緊接話:
「姨——我早上太晚起床,來不及嘛!」
「算了!待會忙完我會去髮廊洗頭,你順便去把那顆油到不行的頭給我洗乾淨。」
那是刻意做的造型耶,怎麼可以改變呢?正想出言拒絕,一看到林靖芳那凶悍的眼神,她只好很「俗辣」的點點頭,自我安慰道:也好,今晚總算可以不用洗頭了。
方杜若和林靖芳趕到了尾牙現場,找到了屬於秘書室的桌席。秘書室的成員大多都到了,每個人都精心打扮過,安雅還穿了件低胸小禮服,將身材曲線完美呈現。方杜若和大家打聲招呼後,便坐在張阿姨旁邊。
「小若變年輕嘍!」張阿姨一開口,眾人便紛紛瞧向她。
「真的耶!髮型變了,好像年輕下少。」章幼宜附和道。
「方姐,你頭髮是變了,但還是這身套裝,臉上的白粉還是那麼厚,那副眼鏡一戴上,看起來哪有年輕!」雖然方姐的髮型很俏麗可愛,但安雅還是不認同,說著還順手撥撥自己剛上美容院吹出的大波浪長卷髮。
安雅這席話讓方杜若安心不少。雖說她中獎運平平,和總裁頂多只能遙遙相對;且過了兩個月了,大老闆應該早忘了她這無名小卒,不過,俗話說得好,「小心駛得萬年船」。
開始上菜了!每桌都擺著飲料,有果汁、汽水、清酒,還有紅酒。大家開心吃喝聊天,才上不到五道菜,就見每個部門的員工各自拿著酒杯起身交流,尤其是一些未婚男女,這可是情感交流的時刻。
總裁或許遙不可及,但各部門的年輕主管一樣前途無量,也因此成為大家追逐的目標。而公司幾位年輕美女身旁也有眾多護花使者,秘書室這兩三年都是安雅出風頭,但今年清純的姚可欣似乎更得男人的青睬。
眼看眾人離開座位去交際,林主任也去跟各部門主任長官打招呼,一張大桌只剩兩人——張阿姨和方杜若兩人正努力吃著美食。
「小若,你不是還沒結婚,公司有很多黃金單身漢,你也企和他們聊聊天,搞不好就會遇見有緣人。」
「不用啦!」方杜若笑著搖搖頭。她最不擅長的就是跟陌生人交談,她真的很佩服那種第一次與人見面就能聊開來的人。
「有男朋友喔!」張阿姨故作神秘地偷笑道。
「嘿嘿……」方杜若只能無奈地陪笑著,繼續埋頭吃著那一盤蝦子。
還好尾牙的餐點頗有水準,不然這些人、這樣的場合,對她來說都太陌生了。如果不是等會有抽獎,她肯定吃飽就先溜;聽說沒抽到獎的員工,也有安慰獎——現金三仟元。想她當年在小出版社,三仟元現金可算是大獎了。
「張阿姨,我們這桌還有一瓶紅酒,開瓶了不喝也是浪費,乾脆我們兩人把它幹掉!」反正等一下小阿姨會載她回家。
「不錯喔!等一下叫我先生來接我回家。」說著便拿起酒瓶往兩人的杯子裡倒。
舞台上一直有表演活動進行著,也陸續抽出了許多獎項,最後連最大獎都抽完了;因為幾位高階主管都上台頒了獎,連總裁都上台過了。但方杜若沒怎麼注意,因為她從小就沒什麼中獎運,能有個安慰獎三仟元,對她而言就是大獎了。
突然出現一陣騷動,主持人宣佈今天多了一個特別獎,是某某大人物贊助的。只見眾人皆往舞台方向前進,方杜若也豎起耳朵注意聽。接著有位穿著合身西裝、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上舞台,方杜若遠遠望去,正是總裁齊非石,他依舊那麼出色,是眾人目光的焦點。
「歡迎齊總裁上台為我們抽出特別獎。齊總裁對這個獎項有什麼看法?這是老總裁特別提供……」女主持人把握和總裁站在一起的機會,拚命找話題,就是不想讓帥哥總裁太快下台。
方杜若看得出來大老闆有些不耐煩了,但女主持人卻仍不識相地黏著他。果然,大老闆沒等女主持人講完,直接走到講台旁將抽獎箱抱過來,伸手抽出名單,拿起麥克風打斷女主持人的話,直接念出得獎者。
「特別獎的得主是……秘書室的……」眾人屏住氣息,尤其是秘書室幾位沒有抽到獎項的人。
「方杜若!」齊非石大聲念出。
眾人一陣嘩然。由於是很陌生的名字,很多人好奇地張望著,卻一直沒看到有人出來領獎。
聽到自己的名字,方杜若真的呆住了,她一度以為是自己喝了幾杯之後出現的幻聽,直到張阿姨的聲音響起:
「小若,你真的有跑企行天宮拜拜哦,也沒有相邀一下。」
拜託,那是開玩笑的!她正想回張阿姨話時,突然一個拳頭打在她頭上,小姨的聲音接著傳出:
「你還不上台領獎,主持人已經在喊了。」
台上主持人拿著名單喊著:「秘書室方杜若,有這個人嗎?請上台領獎!再不上台就表示棄權嘍!」
棄權?開玩笑,哪有人會跟獎品過下去!在眾人注視之下,方杜若小跑步上台,主持人則快速念著:
「恭喜方小姐抽中特別獎,是夏威夷頂級豪華五天四夜兩人浪漫之旅,從機票、食宿、交通全部都是頂級招待,飯店是最頂級的……」
方杜若跑上台時,沒聽清楚獎項細節,她只聽到了一個重點——這是一個價值近十萬元的特別獎,然後得獎者要自付百分之十五的稅金。
「現在請總裁幫我們頒獎。」主持人最後說道。
助理小姐從舞台旁拿出保麗龍道具機票給齊非石,方杜若再從齊非石手中接過保麗龍做的大機票。她偷瞄了齊非石一眼,發現他並沒有多看她一眼,只是很客套地恭喜她,然後與她握握手、拍拍照而已。看來齊大老闆根本沒把她看在眼裡,她真是白擔心了。
方杜若從上台就一直想著:她才剛上班,哪來的假去夏威夷?總不能請假出國吧?如果可以出去,又要找誰一起去呢?沅沅愛旅遊,但夏威夷她去過了,肯定不願花時間再去一次。青勻這麼熱衷於工作,怎麼肯放下工作和她出去呢?淨雲的茶館也不能不顧;況且陽光燦爛的夏威夷,怎麼也無法和冰冷淡然的美人連在一塊。
拿到一個價值不菲的東西,卻不夠實用,而且她還得付一筆稅金,怎麼想都覺得有點麻煩,如果是現金就簡單多了……
和大老闆拍完照,她沒有立刻下台,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她突然拿起麥克風問說:
「請問獎品可以拍賣嗎?」
原本熱鬧的現場頓時一片靜默,眾人皆好奇的看向她。她威覺到左手邊大老闆的冷肅目光射了過來,她實在沒有勇氣看回去。她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恨不得把那句話吞回去。難道是那半瓶紅酒造成的?她果然不該喝酒的。
正想裝作沒事般地偷偷下台去,可右腳才向後退一步,台下便有位老先生舉手問道:
「怎麼拍賣?」
受到鼓勵後,方杜若大聲喊道:「十萬元打七折。」
「不到十萬元的獎品,扣除百分之十五的稅,只剩八萬元,怎麼可以用十萬元算?」台下的老先生不以為然地道。
方杜若睜大眼睛。這位老先生瘦瘦高高,雖然有些歲數,但體型保持得不錯,而那頭花白的頭髮,讓他看起來多了些善意,應該是很好說話的人,可怎麼這麼精打細算啊。
「不然八萬元打八折。」她下死心地重新開價。
「五折。」老先生伸出五根手指。
什麼?八折變五折,只剩四萬元?不賣不賣!她寧願讓老爸和老媽出去享福。可他們好像已訂好機票,過年後要去美國……
「六折!」她不甘心的和老先生談起價來。
「四萬五仟元。」老先生神態自若地回道。
這位老先生很會做生意耶,讓她有些苦惱。但,轉而一想,她本來覺得有三仟元她就很開心了,現在變成四萬五仟元,她有什麼好煩的,她又沒損失。一思及此,她不禁露出笑容,當場大聲地喊出:
「成交!」
當方杜若沉浸在拍賣中時,齊非石不耐煩地睨著她。有員工抽到獎品就現場拍賣起來的嗎?這是哪個部門的小員工?一身尋常的深藍色套裝、臉上的粉太厚太白,還戴著一副粗黑框眼鏡,完全沒有任何特色。
但她那頭層次分明的短髮,倒是顯得俏麗可人,只不過和她的打扮完全不搭。這樣的髮型怎麼會讓他覺得有些熟悉呢?瞪著她的眼神中,不禁多了幾分打量。
結束了拍賣,方杜若才發現台下有許多人在看著她。剛才她眼裡為什麼只有那位老先生和四萬五仟元呢?她哪來的勇氣啊?現在她恨不得挖個洞跳進去。
忽然,左邊射來一道犀利的目光,她側身一望,看見大老闆的表情高深莫測,像是有點不爽、有些猜疑、有著打量與盤算……她不知道那代表著什麼,只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希望不會樂極生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