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品海準備了煙、酒,一副憂鬱的表情。他坐在沙灘上,眼睛一直盯著海面,手上叼著的煙倒是有一口、沒一口的抽,好像他的痛是來自心底深處,是無法訴說也解決不了的。
侯中克沒有多問,他也點了根煙,但是他的心情和毛品海完全不同,一想到路小蘭,他的心中不由得就湧上了一股甜蜜。那個小女生是個大騙子,但他很高興她騙了他。
「中克……」毛品海終於開了口。「我想這一次我和夏倩瑜是真的完了。」
「這一次?」侯中克語氣有些揶揄。
「你不瞭解!」
「品海,你們分分合合的,誰知道哪一次真、哪一次假?真的只有你們自己心裡清楚。」侯中克怕刺激老友,口吻平和了許多。
「就當我和她真的沒緣。」
「也好,」侯中克贊成的附和。「你最愛的人不一定最適合你,真正陪你一起到老的也不見得是那個你最愛的人。」
「看來是如此。」毛品海漫應。
「一定還有比夏倩瑜更適合你的女人,說不定經過個幾年你再回頭看,會發現自己執著、癡情得可笑!」侯中克開導他。
「中克,為什麼你看起來春風滿面?」毛品海這才注意到哥兒們的異樣。
「還好吧。」他的眼中有掩飾不住的喜悅。
「是太好了。」毛品海挖苦。
「有嗎?」
「好像……」毛品海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好像一個戀愛中的男人!」
「我?戀愛中的男人?!」侯中克故作一副無所謂,滿不在乎的面容。「你今天才認識我啊?我是那種會隨便談戀愛的男人嗎?我只是認識了一個有趣、性格的女生。」
「沒戀愛?」
「我超喜歡她是真的。」
「你用『超喜歡』?!」
「她不像一般女孩,她說話犀利、反應特快,最重要的是……」既然是自己的好兄弟,侯中克也就沒有保留太多。「明明自己是處女,卻騙我說她經驗豐富,我看她是吹牛的經驗豐富。」
「你們上床了?」毛品海有些擔心。「她成年了吧?你可別到時被人控告,」
「這我可比你還注意,只是搞不懂她為什麼會把自己的童貞給我。」侯中克現在還有疑問。
「你魅力逼人嘛!」
「不,我覺得有些隱情。」
「中克,你要小心,可別搞得身敗名裂。」
「我是老江湖,要把我搞到身敗名裂也要有那個本事。但是看她那小女生的模樣,我想不至於吧!」侯中克不擔心這點。
「還有比身敗名裂更糟的。」好友的自信令毛品海更覺得要提醒他、更要他注意。
「是什麼?」
「心碎。」
「心碎?!」
「她才認識你就可以把童貞給你,這不是很奇怪嗎?有可能她性觀念開放、有可能她心理有病,更有可能她……反正反常的事都要小心,這年頭的小女生一個比一個精、一個比一個機伶,我怕哪天需要來看海的人會是你!」毛品海不客氣的說。
侯中克聽了心裡好沉重。
「當然,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毛品海補上一句。
「我是該留意。」侯中克喃喃的說。
「只要是女人,我們男人就不知道她們怎麼想、怎麼思考,她們是完全沒有邏輯可言的,你只能賭、只能碰運氣。」毛品海歎了一口氣。
「好了,哥兒們,我幫你介紹。相信我的眼光,再加上我對你的瞭解,一定會有適合你的女人出現。」侯中克拍胸脯保證。
毛品海沒答話,只是靜靜看著眼前這一片海。再適合他的女人又如何?他的愛已全給了夏倩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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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倩瑜陪著傅琳琳去上洗手間,當她們要回座時,傅琳琳突然「啊」的一聲,然後馬上想要轉身。
「琳琳,妳要生了嗎?」夏倩瑜又害怕又興奮的口吻。「我去叫仇磊--」
「不要過去!」傅琳琳連忙又叫。
「怎麼啦?」
「我……」傅琳琳知道閃不掉了,於是她抓著夏倩瑜的手。「那沒什麼的,是很平常的事。」
「什麼事?」夏倩瑜有點急又不明白好友究竟所指為何,隨後,她瞄到了好友眼角餘光的方向,然後她立刻回頭,只見毛品海和侯中克帶了兩名女子似乎剛入座,正在點菜,兩名女子漂亮、時尚,氣質不差。
「倩瑜,這很可能--」
「琳琳,妳是當我紙糊的還是玻璃娃娃?」夏倩瑜表現得很坦然。「來吃個飯算什麼?就算現在那兩個女生往毛品海的腿上一坐,甚至當場擁吻,我也會跟著大家一起看。」
「但是……」
「我自己今天也是來吃飯的,妳和仇磊介紹他的朋友要給我認識,說不定一會毛品海也會看到,那怎麼說?這是很普通的事。」她冷靜得不像話。
「我就是不希望毛品海看到啊!」
「他有交女友的權利,我也有認識其他異性的機會。我們分手了,如果不能把彼此當朋友,起碼也不要去礙對方的事。」扶著傅琳琳的手,夏倩瑜決定要從毛品海所坐的那張桌子經過。
「不要啦,倩瑜--」
「要--」
果真她們經過了毛品海所坐的那張桌子,而當毛品海瞄到她們時,不禁怔了一下。台北真的這麼小,小到這樣都碰得上?
「嗨!」傅琳琳和他說了Hello。
「琳琳。」毛品海禮貌回應,然後瞄了夏倩瑜一眼。
但是她只是扶著傅琳琳回座,然後在入座時給了仇磊所介紹的那個企業家一個燦爛的笑容,今晚她本來不太搭理他,可是現在情況大逆轉,她決定當一個最迷人、最性感、最嫵媚的女人。
仇磊有點納悶,他不信只是去一趟洗手間,一個女人可以有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琳琳?」他用眼神向老婆詢問。
「毛品海。」傅琳琳以極細微的聲音回答。
「他在這裡?」仇磊皺眉。
「唉……」傅琳琳無奈的歎了口氣。
另一方面,毛品海這桌的氣氛也有些詭異。
侯中克自然也看到了夏倩瑜,只是還來不及打個招呼,她就像是女皇巡視民間一股的昂首離開。
「要不要換地方?」他問著毛品海。
「為什麼要換?」
「你不會不自在嗎?」
「為什麼要不自在?」
侯中克聳聳肩。「好!你高興就好。」
「有什麼問題嗎?」兩個美女也不是白癡,她們很清楚事情有些不尋常,但是看在毛品海是超級大魚的份上,她們願意把身段放低一些。
「沒事,」侯中克微笑。「只是碰到了老朋友而已,沒什麼特別。」
「是老朋友還是舊情人?」其中一名美女自以為幽默。「台北真是小到不行。」
「只是老朋友。」
「這樣我們就放心了!」另一個女人一臉誇張的表情。「這年頭稱頭的男人不好找,我們知道侯中克對結婚沒有興趣,而毛先生你看起來就是一個好男人,一個女人可以托付終身的人。」
「妳們太會巴結他了吧?」侯中克故意抗議。
「誰叫你表明不婚。」
「我是不婚啊!」
「那我們巴結你不是多餘?」
接著是一陣笑聲,但毛品海充耳不聞。他現在的注意力全在夏倩瑜所坐的那一桌,除了仇磊夫婦,還有一個相貌堂堂的男人,現在夏倩瑜正專心而且全神貫注的聽他說話。
「品海,女士們在問你最喜歡看哪類型的電影。」侯中克用眼神示意他要把注意力放在這邊。
「戰爭片。」毛品海淡淡的回答。
「文藝片呢?」女人又問。
「會睡著。」
「這樣啊……」對方很失望的口吻。
「但如果我愛那個女人,哪怕是卡通片我都會陪她看。事實上好的文藝片也不是沒有,所以沒有什麼絕對的事,我這個人並不頑固或是不能溝通,我當過副教授,接觸過不少學生,我知道什麼是適度的妥協。」毛品海展現魅力。
「哇!真是十全十美。」
「你太神奇了!」
侯中克帶苦笑意的看著毛品海。的確,只要他想,他可以非常的具吸引力與魅力。
「品海,今晚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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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中克帶著路小蘭來到了大型購物中心,他朝著她伸開了雙臂,臉上帶著一種想要寵她、縱容她的笑容。
「這是什麼意思?」路小蘭有點叛逆的表情問。
「隨便妳買!」
「隨便我買?你講真的還是講假的?」她在一張長椅上坐下。
「我跟妳講過假話嗎?」他在她身邊坐下。
「一個造型師可以這麼凱?」
「造型師只是我的工作、我的興趣,我有繼承一筆來自我外公的遺產,所以我的日子是很舒服的。只要妳不是想把整間珠寶店裡的首飾、珠寶全買下,我想我都可以應付。」他很少向人提起這筆遺產。
「謝了,但是我有理由讓你這麼破費嗎?」她微側著臉看他。
「小蘭,我花得起。」
「但我憑什麼?」
「憑--」
「不要再提我把童貞給了你的那回事!」路小蘭不耐煩的低吼。「那只是一層……薄膜,而且早晚要給男人,你不要一副欠了我的表情,你沒有欠我,也沒有強迫我,你不需要補償我任何東西。」
侯中克的熱情瞬間冷卻了不少,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她這種論調。
「妳知不知道現在要找一個處女多困難?」
「每個女人都曾是處女,這有什麼了不起?」
「但我是妳的第一個男人!」
「是我的最後一個男人再來炫耀好嗎?」
「小蘭……」他敗給她了,
「別再一副好像我被你佔便宜的表情,你沒有,現在都什麼年代了!」
「小蘭,妳明明不像離經叛道的女孩。」
「我是!」
「妳也不是隨便的女孩。」
「我是不隨便,但我和你上了床,所以你想怎樣解讀是你家的事,至於購物……」她站了起來。「我不需要男人買東西給我,只要我開口,我爸會替我付帳單,你不需要花錢在我身上。」
侯中克亦站了起來,抓著她的手臂,現在的他是一臉的怒容和一肚子的氣。
「那我到底該怎麼對妳?」
「平常心對我就可以了!」
「我想寵妳。」
「寵我?!」她瞪了他一眼。「我不是那種還需要玩具、需要寵的小女生,我長大了!當我和你……」她頓了一下。「當我決定和你上床,我就不再把自己當成是小女生了。」
「好,那妳把我當什麼?」他一定要問個清楚,他發現自己真的搞不清楚狀況,哪天她若拿刀要砍他,他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砍。
「男人。」
「男人?!」
「你不是男人嗎?」
「對妳而言我只是一個男人?」
「侯中克,我們才認識多久?你到底希望我對你有多深的感情?」路小蘭有話直說,完全不怕會傷了他或是傷到他們之間的「情誼」。
「我們上過床。」
「好吧!那只是性交。」
「性交?!」侯中克瞪大了眼睛,差一點想抓著她的雙肩搖晃。她居然說得出這樣的形容詞。「妳當我是種馬嗎?」
「我沒有這麼說。」
「可是妳的態度……」
「我只是想告訴你不用對我太好。」路小蘭一副自己是好意、好心的表情。
「妳是說妳不值得?」
「我的確不值得你對我太好。」路小蘭真的是很與眾不同,她不要人家寵她、不要人家對她好,就好像是在懲罰自己、折磨自己似的。「我可不想哪天你說我傷了你的心。」
「妳說得好像妳很冷血似的。」侯中克開始懷疑自己碰到了撤旦,一個女撒旦。
「隨便你說!」
「那妳對我沒有任何感情嗎?」他把心提著地問,生怕她的回答會今他破膽。
「沒有!」她沒有掩飾。
「一點都沒有?」
「你需要我哄你嗎?」
侯中克當不想拂袖而去。如果他是個男人,他真的該掉頭走人,他可以說是用滿腔的熱情去對她,但是她呢?她回他的是絕對冰冷、絕對的無情,好像她只把他當是一項工具。
「路小蘭,妳覺得這樣對我會令妳開心一些嗎?」他居然還和她講道理。
「我只是不要你當呆瓜。」
「呆瓜?!」
「我不會喜歡上你的。」
侯中克瞇起眼。說到這裡,他有些概念了。「妳心裡已經有喜歡的人?」
「你答對了!」路小蘭總算肯笑一下。「所以我說你不欠我,你也不要想太多,我不會再和你上床,我甚至不想再見到你。」
他不語。
「不要恨我,反正到現在為止,你並沒有失去什麼。」她無愧於心的表情。
侯中克終究還是拂袖而去。他必須立刻離開她,不然……他真的會在公共場合犯下殺人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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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狂風暴雨,夏倩瑜想不出為什麼都十月底了,居然還會有颱風,而且還是強烈秋台。雖然心裡害怕,她還是認為會沒事,反正氣象局的報告十次有五次是不准的。
但是那有如惡魔怒吼的風聲和下個不停的大雨,是叫她有些心煩。她擔心經狂風一掃,電線會被吹斷造成停電,總之蠟燭還是先準備好,免得……她該聽亞絲的話,要不然去琳琳家也行,都比她自己一個人在家干怕來得好。
門鈴聲猛地響起時她整個人跳起來,以為是倪徹或是仇磊要來救她,所以她馬上打開了門,而當她看到是毛品海時,她竟不知該高興或是生氣。
「颱風來了。」他簡單一句。
「你以為我不看電視的嗎?」
「強烈秋台。」
「你想替氣象局宣導嗎?」
「妳一個人吧?」毛品海並沒有探頭的東看西瞧,他只是在問她一個問題。「妳討厭颱風,妳--」
「沒有人喜歡颱風。」她打斷他的話。
「需要伴嗎?」因為她並沒有讓他進門的意思,他只好問了。
「毛品海,我們已經--」話才說到一半,突然就停電了,整幢樓都陷入一片黑暗裡,而夏倩瑜立刻發出了尖叫。
「我在這裡!」他說。
「停電……」她害怕的說,好像怕他不知道似的。「我最受不了停電。」
「牽著我的手。」在黑暗中他抓著她,然後朝裡走,其實當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四周看起來並沒有那麼黑,他順手帶上了門。「蠟燭呢?」
「茶几上。」她不那麼害怕了,有他在,她不需要怕什麼。「我準備了很多。」
「算妳有腦子。」
「我自己一個人,當然……」夏倩瑜猛地閉上嘴。和他說那麼多做什麼?他們已經互不往來了,一會等他把所有的蠟燭都點燃之後,她就要請他離開,當然會加上一句謝謝,就只有這樣了。
毛品海先讓她坐下,然後他在茶几上摸索,當他點上第一根蠟燭之後,屋裡有了些光亮,然後他在飯廳、廚房、洗手間及她的臥室裡都點上了蠟燭,相當的細心體貼。
「還有沒有漏掉哪裡?」他問她。
「應該沒有了。」
「妳有準備乾糧吧?」
「颱風明天就走了。」她一個可笑的表情。
「我是關心。」
「我不會餓死自己的。」
毛品海一個深呼吸。當他注視了她一會之後,決定離開。如果她並不需要他的話,他又何必在這裡佔地方、惹人嫌。
「還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做的?」他耐著最後的性子。「在這颱風夜裡。」
「沒有了。」她倔強的說。
「那我走了!」他轉身。
「你要走?!」她馬上站了起來。
「我能做的都做完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屋外狂風大作,她開始擔心她的窗戶玻璃不知道會不會被吹破,屋子會不會進水,有很多可能的突發情況,而她一個人,她真的睡得著嗎?她能安心入眠嗎?
「但是……」夏倩瑜走到了他的身後。「你這樣出去安全嗎?」
「我不是這樣來了嗎?」
「可是如果……」她不知道怎麼開口求他留下。
毛品海低頭看她,決定不做順水推舟的事,如果她希望他留下,那她就要自己開口留他,如果她想要有他的陪伴,她就必須放低姿態,這是他以前常做的事,現在換她嘗嘗滋味。
「我是在想……」她支支吾吾的。「我……」
「說出來!」他命令的口吻。
「現在出去有些危險。」
「我不怕危險!」
「但你若出了什麼事……」
「我可以馬上寫一份切結書,如果我現在出去出了什麼事,一切也與妳無關。夏倩瑜,我們不是已經各走各的路,各交各的朋友了?」毛品海也有揚眉吐氣的時刻,都是拜這強烈秋台所賜。
「你就一定要這樣挫我的銳氣?」夏倩瑜生氣的說:「一定要我求你留下?」
「妳不必求我,妳只要開口。」
「我……」她很難開這個口。
「妳知道我可以留下,我也願意留下,雖然我們已經分手,兩人互不相干,但妳知道我心軟,我會留下來保護妳的。」他平靜道。
「那就廢話少說的留下來!」
「開口請我留下。」
「毛品海……」她恨恨的口吻。
「再見,祝妳有個好夢。」他轉身。
但夏倩瑜出於本能的去抓他的手臂,然後又是本能的衝口而出,「請你留下!」
「這不是很簡單的嗎?」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