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上的唇筆,她走出去開門。
身著黑色禮服,一臉笑容的傅逸軒站在門口打量著仍披著白色浴袍的鴻翎,「還沒準備好?」
看了他一眼,「是你來早了。」她轉身回房。
傅逸軒將大門關上後,也隨著鴻翎步人她的房間。
見他進入自己的睡房,鴻翎有些不悅,手上的工作停了兩秒,制止的話語本已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基本上,從來沒有男人踏入她的公寓,他是第一個。既然已經破例讓他踏入公寓,也不差這個房間的界限。
何況她不認為他是那種會乖乖聽話的人。
只是想來有些好笑,她歷任男友都想一探她的香閨,沒有一個得逞,如今她卻讓一個「假男友」進入這個私人的空間。
傅逸軒大方且隨意地打量著她的臥房,猶如在刺探些什麼,甚至拿起她梳妝檯上的香水,嗅著它的味道。目光在鏡中與她交接,他扯著嘴角,雙眼鎖著她的,彷彿在向她挑戰,看她是否會制止他的舉動。
她移開目光,表明了自己不打算回應他無聊的動作。
傅逸軒笑容擴大,將香水瓶放回梳妝檯上,俯首在她頸間嗅著。
「你擦的就是那一瓶?」他用下巴指了指剛才自己拿的香水瓶。
男人的氣息暖暖地拂著她的頸間,鴻翎腦中警鈴大作,梳理頭髮的動作停了下來,緊緊地握住手上的梳柄,在鏡中與他對望。
「嗯?」他更貼近一些,鼻尖若有似無地碰觸著她的頸子。
「對。」鴻翎吸了口氣,側身避開他。
傅逸軒淡淡一笑,又在鏡中望了她一眼,踱步來到落地窗邊的單人籐椅前坐下。
雖然不曾回頭,但鴻翎卻深刻地感覺到他緊緊盯著自己的目光。刻意忽略他的注視,她更加用力地梳著及肩的發。
「過來。」傅逸軒說道。
她不悅地緩緩回過頭,這才發現他不是在對自己說話。只見他坐在椅子上,彎著身,伸長了一隻手,面對門口。
她又回頭看向房門處,原來是喵唔在那兒。
「它不會理你的。」鴻翎說話的同時,卻見瞄唔抬起腳朝傅逸軒走去。
傅逸軒將小貓抱到腿上,撫著它背上的毛,得意地看著一臉不敢置信的鴻翎。
「叛徒!」她各瞪了瞄唔和傅逸軒一眼,轉身繼續梳理自己的頭髮。
除了她,喵唔一向不接近人,尤其討厭男人。
以前有時約會她會將瞄唔帶著,那些男士們為了討好她,也總是百般地想攏絡瞄唔,多半的下場卻都是被抓花了臉。
它今天竟然主動投入傅逸軒的懷中?這讓她有些不是滋味。
傅逸軒邊撫著腿上的小貓,邊看她俐落地將及肩的發完美地綰在腦後。
對於他進入這個房間一事,她顯然不甚高興,他注意到了。未經允許動她私人的物品,更是令她不悅。但她卻仍是憋著,什麼也不說。
這令他覺得有趣。她愈是如此,他就愈想逗她,想試試她的底線,想讓她脫掉那層裝模作樣的外衣,想看她失去控制的模樣。
戴上一對精緻的珍珠耳環後,她推開椅子起身。
接下來該更衣了?傅逸軒八風吹不動地坐著,盯著她瞧,看她會如何。
卻見鴻翎看也沒看他一眼,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解開腰帶,褪下毛巾布做的白色浴袍。
原來她早已在浴袍下穿了一襲珍珠白的禮服。合身的絲質禮服明顯地強調出她玲瓏有致的曲線,略低的領口露出瑩白的酥胸。
傅逸軒放下瞄唔站起身,吹了聲口哨,眼光滿是讚賞。「很美。不過……」他的眼定在她的胸口上,「你確定要穿這樣去?」
她沒有回答,轉身取了一條與禮服同色、同質料的長絲巾披在肩上。垂在胸前的絲巾遮掩了大半的裸露之處,卻又若隱若現,更惹人遐思。
傅逸軒將她由頭打量到腳,露出讚歎的笑容。來到她身旁,彎起肘,笑著看她。
對於他紳士的舉動,鴻翎也是一笑,配合地挽著他的手臂。
今天是傅逸軒祖父八十大壽。老人家一反往常地大放壽帖、大宴賓客,引起諸多揣測。也因此,今晚鴻翎得陪著傅逸軒露一露臉。
傅逸軒和鴻翎一到會場,便引起眾人的注意。
許多人猜測著傅董事長是想藉著今晚的壽宴來宣告仲凱集團權力的移交。只是……是移交給誰呢?他的兒子傅凱斯?或是孫子傅逸軒?多數人是看好傅逸軒的,不過,他畢竟太年輕,而且其上還有個老子想坐那個位子,因此在確定之前,誰也不敢下定論。
也由於這個原因,傅逸軒的一舉一動都被注意著。不過,大家的目光不全然集中在他身上,還有陳鴻翎。
許多人都耳聞仲凱集團極有可能與典華金融集團聯姻,但今晚傅逸軒的女伴竟不是大家預料中的陳雅萍,而是另一個從來沒見過的女孩。雖然大家都知道陳家還有個二千金,但幾乎沒人見過她,所以不確定傅逸軒挽著的女伴是不是就是陳家的二千金。
「看來你的出現引起不小的騷動。」傅逸軒笑著與迎面而來的賓客點頭,同時不動聲色地壓低音量對身旁的鴻翎說道。
鴻翎也配合地露出完美的笑容。「我討厭這種場合,每個人都這麼虛偽做作。煩。」
「顯然他們不知道你是誰。」傅逸軒注意到許多人竊竊私語及偷偷打量她的目光。
「他們不知道我,我可知道他們。」鴻翎依然保持著笑容。「那邊的禿子是裕豐紡織的大老闆,陳金獅。」說話的同時,禿子向他們望來,鴻翎還不忘向他點點頭。
她的動作讓傅逸軒忍不住放聲笑了出來,「他們虛偽做作?你也不差呀!」
挽著他的手滑向腰間,用力地擰了一下。「你以為我喜歡嗎?」
腰間的痛讓傅逸軒笑岔了氣,他清清喉嚨說道:「角落的那一對認得嗎?」
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是一對胖夫婦。「當然,看就知道他們是做什麼的。順中食品的董事長和他的夫人。」不等他點頭,鴻翎繼續向記憶挑戰,「旁邊的那個高個兒是宇中建設的董事長——喔,喔。」她微偏過頭看著傅逸軒,笑容有些無奈。「你左手邊十點鐘方向,那是典華金融集團董事長一家人。」
傅逸軒朝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他們來了。」
毀了,她家人今晚一定會出席的,她怎麼全給忘了?看雅萍的表情,似乎巴不得宰了吔。
他們大概以為她早就與傅逸軒在一塊兒了吧?那麼上次相親的不愉快,九成九都會怪罪在她身上了。唉,無妄之災。
傅逸軒原本由她挽著的手,改而握著她。「放輕鬆。」
她有些訝異地抬頭看他。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的。
「鴻翎,真開心在這兒見到你。」說話的是她姊姊陳雅萍。不過,她那咬牙切齒的說話方式實在讓人聽不出來她有任何開心的感覺。
鴻翎不知該如何回應。
說她也很高興見到雅萍?不,這麼明顯的謊言她說不出來。或者該對她說:
「SORRY,這個男人要的是我,不是你。」那更不可能,這句話出口,她大概得血濺五步之內。所以她只能笑,努力地維持臉上的笑容。
「很高興你們今天能出席。」傅逸軒善盡主人的職責與他們寒暄。
陳冠泉像只哈巴狗似地直吹捧著:「真是太榮幸了,能夠被邀請是我們的光榮,我們當然要來,而且是全家出動啊!」
「是啊。」陳煜煌也討好地說,「今天應該有好消息宣佈吧?我們都期待你將仲凱帶向更高峰。到時候還請你多照顧了。」
面對這兩個狗腿父子,傅逸軒什麼也不說,只是禮貌地笑著。
「怎麼你今晚是和鴻翎一塊兒來?我以為你喜歡的是我們家雅萍——」這就是鴻翎的母親李妙貞:水遠不知道什麼時候該閉嘴。
「媽!」陳雅萍繃著臉,制止母親的大嘴巴。
傅逸軒絲毫不覺尷尬,仍是一臉的溫文有禮。「陳小姐條件很好,我相信一定有比我更適合陳小姐的人。我只怕是高攀不上。」
李妙貞或許不聰明,但她也不是傻瓜,傅逸軒話中明顯的拒絕任誰都聽得出來。
「什麼意思?你早就和鴻翎在一塊兒了是不是?那麼那一天的餐會是存心讓我們難堪的了?」說著,李妙貞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
「夠了!」陳冠泉壓低嗓音,粗聲喝止自己不識大體的妻子。他一向知道自己的妻子沒腦子,卻怎麼也沒想到她竟會笨到在人家的地盤上撒潑。
「不夠,你被耍了還不知道嗎?」李妙貞斥責自己的丈夫。因為憤怒,額上那一對紋得粗黑的眉毛吊得老高,回過頭一臉不悅地看向傅逸軒,「你是嫌我們家雅萍哪一點不好?你竟然——」
「媽!」陳雅萍提高音量打斷母親的話,腳用力一跺,轉身離開這個是非圈。
「雅萍!」陳冠泉見女兒走出大門,一臉不自在地朝傅逸軒點點頭,用力拉著失態的妻子快步朝陳雅萍走去。
「真是抱歉,家母情緒有些失控。」陳煜煌賠了不是,跟著離開。
一家四口從頭到尾沒正眼看過鴻翎一眼。
傅逸軒握了握掌中的手,低頭看著鴻翎,小心地研究她的表情。對於她姊姊明顯的敵意及家人的忽視,她如何看待?
鴻翎也看向他,清澈的大眼中沒有一絲懊惱與難過。
「SORRY。」傅逸軒說。
鴻翎不解地問:「為什麼道歉?」
「我完全忘了你的家人。」他皺眉。「我想,我該找個時間去向他們解釋。」
鴻翎搖搖頭。「不用,他們不會聽的,他們只相信他們想相信的。何況我根本不在乎他們的想法,你用不著對他們解釋些什麼。」
他以拇指撫著她的指背。他不認為她真的如外表所表現的這般不在乎。
對於他的舉動,鴻翎覺得心頭有一絲甜甜的感覺。她知道他在支持她、安慰她,雖然不需要,但她仍是很開心的。
回程的車上,鴻翎和傅逸軒兩個人幾乎都沒有開口說話。
半晌,開車的傅逸軒搖搖頭,出聲打破沉寂的氣氛,「有什麼想問的就開口問,別憋著。」
「我——」原奉想否認的,念頭一轉,她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有話想問你?」
「你已經偷看我好幾次了。」
「什麼偷看,我看得光明正大。」她不以為然地辯解。
「好吧,我修正,你已經光明正大地看了我好幾次了。那麼,你有什麼事想問?」
「你——失望嗎?」鴻翎小心地盯著他的表情。
「失望?」他皺眉。「為什麼?」
「今天你祖父完全沒有提到大權轉移的事。」
他笑了,「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失望?」
「大家都猜測今天你祖父之所以慎重其事地舉辦慶生會,為的就是藉這個機會宣佈這件事。畢竟你祖父他……年紀大了。難道你沒這麼想過?」
傅逸軒笑著搖搖頭。「不,他這次如此慎重地過壽,確實另有他意,不過,為的不是經營權的事。」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祖父有一妻兩妾。但大家不知道的是,他的最愛不是妻,也不是妾,而是他的秘書曹月華。
曹月華當他祖父的秘書有四十年之久,他很清楚祖父對曹月華的感情。曹月華三十歲就守寡,祖父曾有意讓她進傅家門的,但曹月華不願做妾。而祖父的聲望與地位又不容他休掉糟糠之妻,於是兩人就這麼曖昧不明地過了幾十年。
這次的壽宴,祖父讓曹月華坐在他身旁,一妻兩妾及兒孫都離得遠遠的。祖父應是想以行動為曹月華「正名」吧?
他看得很清楚,卻怎麼也想不明白。
曹月華不願做妾,當個地下夫人又比較風光了嗎?既然不願做妾,又怎麼會應允這次壽宴的安排?
「那麼,你一開始就知道這次的壽宴與經營權無關?」
他搖搖頭。「不,我也是到了會場才知道的。」
該說是看到了會場的安排才知道的。
鴻翎斜眼看他,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她沒發現的。想著,她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雖然你祖父沒有公佈,不過我想,大勢底定了吧?」
他們到場時,傅逸軒的父親已經到了一會兒。傅逸軒上前請安時,傅凱斯卻冷淡以
對,甚至不待傅逸軒將話說完,便一臉不耐煩地轉頭對他的女伴說話。
當他發現今晚的宴會與經營權的移交並無關聯時,未待宴會告一段落,便忿忿地拂袖而去,甚至未曾向傅董事長請安。
傅家祖孫三代是今晚眾人注目的焦點,他們的一言一行都被他人討論著。傅凱斯今晚的舉動,只是將自己推離管理大權的寶座更遠。
傅凱斯太不聰明了,甚至用「蠢」來形容也不為過。
傅逸軒扯扯嘴角,沒有回應。
大勢底定?不,他不會妄加判斷,除非他已坐上那個位置,否則他不會掉以輕心的。不過,今晚讓她一塊兒出席是正確的。「我祖父對你的印象不錯。」
看了他一眼,鴻翎沒說什麼。對她印象不錯?她可完全感受不出來,那位老先生從頭到腳繃得像座雕像,哪看得出他的喜怒哀樂?他的秘書倒挺和善的。不過,那位老先生與曹秘書之間,只怕不光是老闆與員工的關係那麼簡單吧?
「我祖父對於人的喜惡是很直接的。」他說明,「如果他不喜歡一個人,連正眼也不會瞧一下。今晚與你談了幾句,那表示他已接受你是孫媳婦的可能。」
鴻翎的眼珠子轉了轉,「與其說他對我的印象不錯,不如說曹秘書對我的印象不錯吧?」她相信那位老先生的意見多少是受曹秘書左右的。
傅逸軒微瞇起眼睛,笑而不答。她看出了什麼嗎?很好,他喜歡聰明的女人。
車子在她的公寓前停了下來,鴻翎坐在位置上,等著傅逸軒繞到這一邊為自己開門。
下車後她撫撫裙身,朝他點頭說了聲再見,便往大門走去。走沒兩步,手卻被緊握住,整個人被扯向後。
「什——」才要張嘴問,卻見他的臉俯向自己,他的嘴覆了下來。
鴻翎眼睛大睜,想要推開他,但他的吻卻讓她忘了自己該做些什麼。
他用令人訝異的溫柔徐緩誘人地撫弄她的唇。他的舌探向她微啟的唇齒時,她開始顫抖,熱氣在身軀流竄。原本想將他推開的雙手卻緊抓著他胸前的衣裳,彷彿溺水的人抓緊浮木一般。
她聽到一聲低吟,而後明白那是她自己的聲音。
這份認知讓她拉回自己的力量和理智。扯開自己的唇,輿他拉開兩吋的距離,她瞪大了眼,防衛地盯著他。她的呼吸梗塞,強烈的感覺幾乎令她暈厥。
傅逸軒也是氣息急促,吐了口氣,抬起手,以拇指撫著她因剛才的吻而濕潤紅腫的唇。「上去吧。」
鴻翎仍是盯著他看,愣了兩秒才發覺自己的手仍置於他的胸口,連忙抽了回來。往後退了一步,她沒有遲疑地轉身步入公寓中。
搭著電梯來到五樓,花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才將門打開,因為她的手顫抖著,無法順利將鑰匙插入孔中。
一進門後,她整個人癱在沙發上,搖著頭,不敢相信剛才自己所經歷的。
她是個成熟的女性,曾經交過不少男友,這當然不會是她的初吻。但她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一直以來,「吻」對她來說,就是四唇相接,只是一個動作。她不排斥,但也不特別喜歡。她總以為電影及小說中對於情愛、親吻的描述都太誇張,那種激情只存在於書本與螢幕之中。怎麼也想不到確有其事,而且自己剛剛才體驗過。
在緊繃的神經放鬆後,她又有了玩笑的心情。
當初傅逸軒說過,他是個溫柔的男人,而她否定了他這項特質。那麼他這個吻是在向自己證明什麼嗎?
她必須承認,這個吻是溫柔的。
而傅逸軒是懂得調情的。
將腳邊的瞄唔抱起來,與它對筧著,嘴角的笑漸漸擴大。
看樣子,答應同他一塊兒玩這個遊戲是愈來愈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