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逸自她的身形和聲音認出她是個女孩,「寶兒姑娘,你說你們小姐是……」
寶兒知道他早把自己這個跟在小姐身邊的奴婢給忘了,但無所謂,只要旭王爺相信她所說的話就好了。
「我們小姐是安知縣令之女歐陽靜!」她激動地說著,把大人被誣陷的事說得仔仔細細,說到她和小姐主僕為了找他而受到刁難時,更難過得聲音哽咽。
「小姐她竟在客棧裡被那個惡霸的鈺王爺擄走了……王爺,您是寶兒最後的希望,請您救救咱們大人和小姐,求求您……」
寶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不斷磕頭懇求。
蘭逸眸裡閃過一絲陰沉,隨後露出自責的表情歎道:「我真不知道歐陽靜大人會發生這種事……好了,你快起來吧,歐陽靜大人有難,我自會幫忙。而姑娘就像我的親妹,我也會救她逃離我五弟……」提到蘭非,他加強無奈的語氣道:「真不知道我五弟怎麼老愛以強擄姑娘為樂!」
歐陽靜的清白不保,寶兒不禁哭得更大聲,「小姐、我可憐的小姐怎麼辦啊!」早知道她就不睡覺,死守著小姐了!
蘭逸扶起她,親切地安慰道;「你哭也無濟於事,放心把一切交給我吧。你一路辛苦趕來這,又等了我許久,餓了吧?」
「不……」寶兒正欲搖頭,肚子卻傳來咕嚕一聲。從昨天到今天,她餓了也沒心情用膳,現在聽到旭王爺願意救人,她才感到飢腸轆轆,好丟臉。
蘭逸馬上喚來雜役,交代道:「幫這位姑娘清間廂房,再幫她準備點吃的。」
他的細心讓寶兒受寵若驚地臉紅了。「不用了,王爺,寶兒只是個下人,是來向您求救的,不是來做客的。」
他溫柔勸說:「你得吃飽喝足,才有力氣等你的大人和小姐回來啊。」
總是少女懷春,她很快就被說服了。「謝王爺。」
寶兒被丫鬟帶走後,蘭逸走入寢房,臉上的溫和隱去,換上無情冷笑。
還以為把信給燒了就不會來煩他了,歐陽輔的女兒和奴婢還真不懂得死心!要不是得維持備受愛戴的旭王爺形象,他才懶得理那個丫頭。
不過,歐陽輔的女兒被蘭非給擄去糟蹋了,還真可惜啊,他原打算裝作沒接到信,不知道這回事,等歐陽輔被砍頭後,再深表遺憾地要她當他的美妾,好好照顧她。
既然被那人搶先睡過了,他也沒興趣了……
等等,蘭非必定是對歐陽靜感興趣才會擄走她,萬一他為了討好她,插手替她主持公道的話,事情一定會傳到皇上耳裡。到時候……
不,蘭非向來喜新厭舊,從不把哪個女人放在心上,膩了就棄如敝屣,不可能對歐陽靜太過著迷的,就算知道她爹被冤枉又如何?他可不是什麼俠義之士,會平白為人抱不平。
蘭非的性子,他可是摸得一清二楚,這些年來,他可是一直仇視地看著他。
蘭逸的眸閃過一抹厭惡憎恨。
他的母妃深愛著父皇,但父皇自從被華妃那絕世的美貌給迷住後,就冷落了母妃,母妃自此精神失常,每天抽打他和哥哥,要他們不能輸給華妃的兒子,事後哥哥又會把怨氣如在他身上,讓他痛不欲生。一看到蘭非有個慈愛的母親和愛護他的兄長,他就恨不得徹底毀了蘭非的一切。
在父皇為了讓眾人心服口服,棄蘭昕,立身為長子的哥哥為太子的那晚,在轟隆隆的雷聲暴雨中,他的母妃又發瘋了,笑嘻嘻地說她終於毒死了華妃。
當然,那件事在他和哥哥有意的掩蓋下,沒讓人查出是母妃所為,但此後蘭非看他的眼神總充滿怨恨,他知道蘭非懷疑是母妃所為。
皇宮裡的明爭暗鬥不就是這麼回事?人害人不是為了得到皇上的寵愛,就是為了獲得更多的權勢,是那個華妃活得太幸福無知才會被殺!
為了活下去,他必須往上爬,把想害他、擋在他面前的人都剷除掉。隨著得到的權力愈多,野心也愈大,他終於將目標轉向成為至高無上的帝皇,如此一來,就再也沒有人能恣意傷害他。
為了那個位置,他一直在等待機會。
五年前,父皇駕崩,機會來了,他毒殺了自己的親兄長,但因為排行老五的他實權和兵力都不是,鬥不過蘭昕,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登上王位。
而歐陽輔會入獄,也是那老頭自找的。
一個月前,他選在偏僻的安知縣,和從赤龍國逃出,身負意圖造反之罪的赤龍國護國將軍秦功見面,商量合作謀位一事,卻不小心被歐陽輔撞見。雖然歐陽輔聽不懂赤龍國話,但要是歐陽輔哪天認出秦功的身份,把他和秦功會面的事傳開,屆時他非但得不到皇位,還會背上勾結外族叛國之罪,受到皇朝通緝,難以活命。
他當然可以派人去暗殺歐陽輔,可他生平最厭惡的就是那種自以為高尚清廉的人了,曾被那種人所救真讓他作嘔!所以他大費周章的派人栽贓,利用職權賄賂刑部,就是為了讓歐陽輔背上貪污罪被砍頭,砍掉那老古板一身清廉骨氣。
但現在,他是享受不到那樂趣了。
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令他打算速戰速決。
喚來心腹,蘭逸冷血命令,「在行刑之日前,用這瓶酒毒死那老頭。」那是他母妃毒死華妃,他又用來毒死太子的毒酒。
不過,他還是怕會有變數。
「還有幫我備車,我要和十九烈士上京城,親眼去看那老頭的屍體!」
「要搭這輛馬車上京城救我爹?」歐陽靜錯愕地看著眼前這輛用鈴鐺、大把鮮艷花朵裝點得富麗堂皇的馬車。
這馬車還比昨天她乘的那輛更大!救人不是該低調嗎?他太囂張招搖了吧?
「我們要連趕三天的路,當然要買大一點的馬車坐才舒服。」
蘭非一臉理所當然的說,還覺得她的反應太大驚小怪了。「進去吧,該出發了。」
她踩上小七擺好的木製階梯進入車廂,裡頭擺設更是令人驚訝,一邊是一般的座椅,另一邊竟是覆上羊毛墊子的軟榻,上頭還備著繡有花鳥圖的被褥。
「天啊,馬車裡居然會有軟榻!」
蘭非在她之後踏入,他選在座椅上坐下,斜睨著她笑道:「瞧你高興的,就那麼想爬上我的榻嗎?」
她暗抽了氣,咬牙切齒道:「你會錯意了,我還不想爬上你的榻。」她連忙離那張楊子遠一點,坐在座椅的最邊緣,也與他隔開一些距離。
這男人,他腦子裡真是無時無刻都是那些下流念頭!
雖然娘過世了,沒機會跟她說明男女之事,們她幫縣民餵過豬、趕過羊,幫忙久了,也知道做那檔事就跟畜生交配一樣。
可育生是只有固定的時間才做,這男人居然無恥得想一次又一次地對她……
昨晚聽他說了那些話後,原以為自己會感到恐慌憤恨,但她卻只覺臉紅心跳。
直到他走後,兩頰的紅暈仍久久不褪……「你穿我送你的衣裳真好看,鵝黃色果然適合你。」蘭非似不將她的拒絕放在心上,優雅地交迭起雙腿,由衷讚美。
「那是因為你不讓我收拾純軟,我沒衣裳穿,才不得不換上的。」她低頭看著用上等綢緞裁製的衣袍,不領情地說。
「是嗎?」看出她只是逞口舌之快,他並不太在意。「現在是巳時,到下個縣城恐怕要是天黑以後了,你就祈禱我們今晚有客棧睡吧。」
歐陽靜沒理會他。車廂裡的空間很大,但他的存在讓她感到渾身不自在,她拉開窗上的花色布幔,想觀看沿途景色以分散心神。當然,如果周圍沒有騎著馬的侍衛擋住視線的話,她的心情一定會更好。
晌午一到,所有人只簡單以肉乾和肉餅充飢後又繼續趕路,直到傍晚,他們路過一家簡陋的飯館,蘭非才下令在飯館剛晚膳。
當然,就算在偏僻的郊外,蘭非仍不改囂張的作風,要求店家騰出一間廂房,讓他們單獨用膳。店家為了那黃澄澄的金子,當然努力想辦法騰出來了,還在桌案鋪上略嫌俗氣的紅色帕子,用花色瓷盤裝著大廚最拿手的燒雞、小籠包和鮮魚湯等佳餚,姑且不管吃起來口味如何,看起來確實很令人食指大動。
廂房內只有蘭非和歐陽靜獨處,蘭非還特別囑咐小七,不論聽到裡頭發出什麼聲音,都不准進來打擾,格外有讓人曖昧聯想的空間。
歐陽靜才沒心情管他在搞什麼名室,想到她爹被關在牢裡受罪,不知是否安然無恙,她就沒有胃口。
蘭非看到她瞪著滿桌菜發愣,皺眉問道:「中午你沒吃上幾口,現在還不餓嗎?」
「我是不餓。」她鬱鬱寡歡,放下了筷子。
「我餓了,陪我吃。」蘭非豈會不知她在煩惱什麼,但為了她的身體,不想吃也得吃,他仍強勢地道。
「你先吃,我晚點再吃。」她真的沒胃口,也不怕他的命令,心知他橫豎是不會傷害她的。
這念頭一冒出,她陡地一怔,回想起先前除了曾被他誤當成妓女和刺客的羞辱外,他頂多嘴上威脅、調戲她、把她關在柴房喂蚊子,認真說起來,並沒有真正傷害過她,所以,她才不那麼怕他,是嗎?
「一個人用膳太無聊了。」他只吃了一口菜,便將整盤菜往後頭一丟,鏘的一聲,花色瓷器碎了,食物也遭殃了。
歐陽靜簡直不敢相信他的所做所為,慍怒地道:「許多窮苦的百姓都沒得吃,你竟然在浪費食物?」
「那又怎樣?」他冷笑反問。
「蘭非,你太不懂得民間疾苦了!」她的胸口因氣憤而不住地起伏著。
蘭非滿不在乎也笑道:「靜兒,你終於肯叫我名字了,聽起來挺悅耳的。」
「悅耳?」歐陽靜相信此刻她的臉一定扭曲了,「你的耳朵一定是出了什麼毛病!」她尖銳地諷刺。
豈料,他卻笑得更愉快,還端起另一盤菜餚,故作感慨地道:「嘖,這道烤雞看來可好吃了,可惜沒人要吃,丟掉真可惜……」
不可能眼睜睜又看他丟棄食物,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勉為其難地道:「我是真的沒胃口,所以只吃一點。」
蘭非看她一小口、一小口秀氣地吃著,吃得頗勉強,又看到她眼眶下的陰影,顯示她昨晚睡得不好。她就那麼擔心她爹?
擔心到寢食難安的地步?
他無法理解。頑劣的他從小就被父皇視為麻煩,要不是父皇極度寵愛母妃,他這個逆子早就被放逐,眼不見為淨了吧。
在這世上,只有母妃和皇兄能教他放在心底,只是現下看著這女人憔悴的樣子,他竟也有著些不捨。
「那喝點湯。」她只吃那麼一點,哪夠支撐後頭的路程。蘭非為她舀了碗鮮魚湯,要餵她喝下。
她無法接受這般親密的行為,配合他總有個限度。「我自己吃。」
「聽話,靜兒。」他溫柔地哄著,湯匙都抵在她唇邊了。
「你明明不是真的關心我。」她撇過臉,心裡有點澀澀的。
「是這樣沒錯。」他沒好氣地擱下湯匙。
好心要她多吃一點,她卻講這種話?
「那你想餵我,是因為好玩嗎?」他竟然不否認!歐陽靜一股氣無處發,拿起酒瓶想借酒澆愁。
他扣住她的柔荑,輕聲勸阻道:「你不是不太會喝酒嗎?會嗆到的。」
又在諷刺她!「放開我,放開!」
歐陽靜惱得想掙脫他的手,沒想到太過使勁,酒瓶竟自她於中滑出落地碎了,兩人也一塊不穩地往後跌。、蘭非因在下方護住她,掌心踫到地,被酒瓶的碎片給刺傷了。
「流、流血了……」她慌張地從他身上爬起,看到他手上的血跡,臉色刷地一白。
蘭非只輕輕瞥過自己淌著血的手,似乎不覺得痛,只是默默站起身,拔出刺入掌心的碎片,低頭想舔掉那礙眼的血絲。
「不能舔!很髒的!」她連忙得住他的手制止。她曾拿匕首誤傷他,這次又害他的手掌多了幾道口子,她真糟!「得先止血才行!」
這種小傷對他來說壓根就無所謂,但她的反應落入他障眸中,卻是讓他感到驚撼……甚至欣喜。
除了皇兄和逝世的母妃外,這世上還有誰會用這樣的表情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