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她如同往常般,和家僕一起將釀好的酒送至城裡的客棧、酒樓。
連微醺開心地走在大街上,看著攤販上那令人眼花撩亂的眾多商品。
漾著甜美的笑容,她開心地接過家僕為她買來的糖葫蘆,心滿意足地細細品嚐。
眼看酒已送得差不多了,只要再送完剩下的兩家酒樓,便可打道回府。
偏偏這時卻發生了一件驚心動魄的事一一一
原本熱鬧的街道忽然傳來一陣陣驚喊,以及雜沓的馬蹄聲。
連微醺機警地隨著家僕退至一旁,果然看見一匹發了狂的馬衝了過來!
就在這時,她看見一個嚇得動彈不得、呆立在街道中央的孩童,她想也不想地便衝上前,用自己的身子護住那名孩童,眼看疾奔而來的馬匹就要衝向他倆——
就在這危急的一刻,一道修長的人影飛掠而至,以極快的速度抱起他倆,迅速地飛撲向一旁!
連微醺只覺得自己跌進一個溫暖的胸膛中,所有的恐懼竟在這一刻消失無蹤!
「你沒事吧?」
渾厚的嗓音在她的耳畔響起,驚醒了呆愣中的她。
當她抬頭,映人眼簾的正是那雙熟悉的深邃幽瞳。
「怎麼是你?!」連微醺又驚又喜,在他的攙扶下緩緩地站穩身子。
這時,那名孩童被嚇得嚎陶大哭,隨即教他那嚇壞的娘親給抱走。
那婦人不停的道謝聲並沒有傳人他倆耳中,在這一瞬間,他倆眼中彷彿只有彼此的存在。
「你的膽子可真大!」靳醴齊笑著搖頭道。
天知道,方纔那一刻他的心裡有多害怕!
「總不能教我見死不救吧?」連微醺驚魂未定地輕拍自己的胸口,「不過,剛剛真是可怕極了,幸好你救了我們,要不然,只怕我們早被馬蹄踩成了肉餅。」
「你知道就好,下次可千萬別再做出這麼危險的事了。」他可不是每次都能及時出現來救她!
「我可不敢保證。」連微醺俏皮地吐舌道。
靳醴齊還想說些什麼,可她的家僕已衝了過來,將她密密實實地包圍住,且各個眼帶敵意地瞪視著他。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對於他們無禮的舉動,連微醺感到有些不悅。
「小姐,老爺不會高興你接近靳家的人的,尤其是這小子!」其中一名家僕不悅地開口。
他不明白,怎麼小姐與仇敵之子竟相處得如此融洽?
「你們怎麼這麼說話!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哪!」連微醺忍不住開口為他辯解。
「小姐,你千萬別被他騙了!他怎麼可能這麼巧的救了你?說不定這一切全是他安排的!」另一名家僕以極兇惡的目光瞪視著靳醴齊。
「不會的!他不是這種人!」有誰會傻到冒著生命危險去做這種事?
「算了,你快和他們回去吧!」靳醴齊一點也沒將他們不友善的態度放在心上,仍是一臉溫和爽朗的笑。
「小姐,咱們快走吧!」
幾名家僕不由分說拉著她就要離開。
「等等,我還沒向他道謝啊!」連微醺著急地頻頻回首。
「這種人還向他道什麼謝,咱們還是快回去吧!」
「可不是,小姐,咱們快走吧!」
「可是——」她還不想回去啊!
靳醴齊笑著向她揮揮手,以眼神示意她隨家僕回去。
連微醺有些不捨地回頭看他,心想,下回再見不知又是何時?
***
回到連府後,連老爺自家僕口中得知方纔所發生的一切。
不管連微醺如何幫靳醴齊說盡好話,連老爺仍固執地認定靳醴齊是別有居心、意圖不軌!
說到最後,連老爺甚至因為女兒頻頻幫靳醴齊說話而動了怒,不准她再踏出連府一步!
眼見她爹如此固執,連微醺也只好放棄勸說。
看來想改變她爹對靳家的敵意,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或許,只要她釀製出一壇無人能比的酒中極品,贏得來年的品酒大賽,她爹會稍減對靳家的敵意也說不定。
***
連微醺被禁足了好長一段日子後,連老爺終於心軟,允許她和家僕一同出門送酒。
她像是被放出籠的鳥兒般快樂,連臉上的笑容都比平日燦爛許多。
她愉悅地走在大街上,下意識地搜尋那熟悉的身影。
可是,一直到送完酒,即將打道回府之際,她仍是沒見著她想見的人。
為此,她的心隱隱泛著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這麼久不見,不知他過得如何?
連微醺怏怏不樂地走在後頭,對週遭發生的事渾然不覺。
當她回過神時,才發覺自家的家僕竟與靳家的家僕打了起來!
她急忙想上前制止,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飛縱至混戰的人群中,以一人之力,瞬間分開兩方的人馬。
他身手之好,居然沒傷及任何一個人!
在雙方人馬各自分開站定後,她才發現那人正是靳醴齊!
連微醺既崇拜又仰慕地看著他,這樣英姿颯颯的他真的好帥啊!
「這是怎麼回事?」靳醴齊微蹙著眉間。
「少爺,連家的人撞倒了咱們的貨,還動手打人卜自們氣不過,這才打了起來。」一名靳府的家僕忿忿他說。
靳醴齊將眼光對上連微醇,「是你叫你的家丁動手的嗎?」他相信她應該不會這般刁蠻才是。
「我沒有!」他的質問讓連微醺不覺火冒三丈!「你少亂按罪名給我,我才不是那種野蠻人!」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麼多天不見,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教她這般失望!
「你別冤枉我家小姐,明明是你們靳家的人撞倒了我們的酒罈,又先動手打人,還想賴到我們頭上!」連家的家僕挺身為她辯護。
「少爺,你千萬別聽他們胡說,明明就是他們的錯!」靳家的家僕也高聲嚷道。
「胡說!明明就是你們不對!」
眼見兩方人馬又要開罵,連微矚和靳醞齊喝止的聲音同時響起一一
「停!別再吵了!」
眾人立即噤聲,不過仍忿忿不平的瞪視著彼此。
靳醴齊朝連微醺歉然一笑。
「幸好咱們兩家的損失並不大,你們的損失就全由我們靳家負責——」
「不必了,這麼一點小錢,本姑娘還不看在眼裡,不用你假好心!」他以為他這麼做便能消她心頭之氣嗎?哼!沒那麼容易!
「我知道方纔我說話得罪了姑娘,請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一時的無心之語。」面對她的怒氣,他仍是一貫的溫和有禮。
聽他這麼說,連微醺心中的怒氣這才消了些,她原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呵!
「算了,我可不像某人那樣不辨是非,得理不饒人!」她雖然已不再生氣,卻仍忍不住拐彎罵他。
「是我出言不遜,也難怪你會生氣。」靳醴齊溫文一笑,「你既明理,肚量又大,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可不是,就像你說的,本姑娘一向寬宏大量,當然不會同你一般見識。」連微醺忍不住漾起一抹笑「不過,可不准再有下一回了!」
「這是當然。」靳醴齊不覺也跟著笑了開來。
眾人眼見兩人竟談得如此投契,不禁全看傻了眼。
「你們在看什麼?還不快把這裡處理一下!」察覺到眾人的目光,連微醺連忙開口分散他們的注意力。
聞言,兩方人馬這才開始整理地上碎裂的酒罈。
少了眾人的注目,連微醺這才有機會向他開口道謝,「上回你冒死救我,我都還沒正式向你道謝呢!」
「那是我應該做的,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你命喪馬蹄下吧?」
『「不管怎麼說,你救了我總是事實,總有一天我會報答你的!」她不願欠他人情。
她恩怨分明的個性,令他更加欣賞。
「也好,等哪天我需要你的幫忙,我定會告訴你!」靳醴齊唇角的笑容不禁擴大。
「嗯!到時我一定會盡力幫忙的。」連微醺的神情再認真不過。
原本她還想和他多聊一會兒,偏偏此時眾人已整理好一切,又圍了過來。
「小姐,咱們該回去了。」忠僕張伯來到她身邊道。
「少爺,咱們也快走吧!」靳家的家僕也催促道。
「連姑娘,咱們下回再見。」靳醴齊笑著朝她拱手,隨即領著靳家人離開。
「小姐,這小子不安好心,你可千萬別再見他啊!」一名家僕語重心長地道。
「這事我自有主張,輪不到你來說話!」連微醺不理他,逕自轉向張伯說道:「張伯,今日發生的事,你可千萬別告訴我爹喔!」
這事若讓她爹知道了,只怕她又會被禁足好一段時間。
「這事小的自有分寸!」
「張伯,我以小姐的身份命令你不准說!」連微醺板起俏臉命令。
「小姐,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回去了。」張伯顧左右而言他。
連微醺知道,張伯向來忠於她爹,他肯定會向她爹打小報告。
既然張怕這麼不講義氣,那麼,她非得找機會好好地「回報他一番不可!」
***
時序已進入秋天。
這天,連微醺趁著她爹正忙時,捧著她精心釀製的荷花釀,偷偷地溜出家門。
她來到街上,希望能夠遇見靳醴齊,好讓他能品嚐她的心血結晶,另一方面,也算答謝他的救命之恩。
可在街上晃了許久,卻仍不見他出現。
她越等越心急,她可不能在外頭待太久,畢竟她是偷跑出來的,要是被她爹發現,這回恐怕就不只禁足這麼簡單了。
就在她要放棄回家之際,總算看見他自街道的另一頭走了過來。
她開心地捧著荷花釀往他的方向走去,可當她看見他身邊緊偎著一名姑娘時,她臉上的笑容一僵,迅速地往旁邊一閃,躲在一棵大樹後。
連微醺雙眼瞬也不瞬地直盯著他倆,心裡竟沒來由的泛著一股酸意。
她仔細地瞧著他身旁的那名姑娘,只見她約莫大自己一、兩歲,雖長得一副嬌俏可人的模樣,可眉字之間卻流露著一股高傲之氣。
連微醺直覺地就不喜歡她!那姑娘臉上所流露出的傾慕之意是那麼的明顯,甚至不管這是人來人往的大街,一個勁兒的將她豐盈的身軀直往靳醴齊身上靠,而他居然也沒有拒絕之意!
直到這時,連微醺才恍然明白,自己在他心中根本不算什麼,那位看似矜貴的姑娘才是他真正在乎的人!
他會想和她做朋友,無非是想化解連、靳兩家的不和罷了,她根本不該為他的處處示好而沾沾自喜!
心頭突然湧上的苦澀之情讓她猛地轉身,以最快的速度離開。
靳醴齊彷彿心有所感,他驀地抬頭,便看見一抹纖細的身影快速地消失在街角。
「表哥,你在看什麼?」秦香琴疑惑地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什麼也沒看見。
「香琴,我還有事,你先回去!」靳醴齊急忙開口。
那熟悉的身影是連微醺,他絕不可能看錯!
「我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去!」秦香琴眼明手快地抓住他的衣袖,說什麼也不願讓他離開。
「香琴,別胡鬧,快回去!」靳醴齊不悅地想拉開她的手。
「表哥,到底是什麼事讓你這麼急,連我都不管了!」秦香琴噘起紅唇,不依地道:「我難得來一趟,你就不能放下一切先陪我嗎?」
靳醴齊在心中輕歎。也罷,就算他現在追上去,只怕她也不會理他。
雖然他已有好長一段時日沒見著她,但是,相信日後他倆見面的機會多得是,眼前還是先應付這纏人的表妹比較要緊。
***
回房後,連微醺直盯著桌上的荷花釀,一夜無眠。
這壇荷花釀不僅包含著她的心血,更隱含了她那份未曾發芽便已調逝的愛戀。
看著這罈酒,她腦海中不由得浮現靳醴齊那爽朗的笑容。
她忘不了他那寬闊的胸膛是多麼溫暖,也忘不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可她更忘不了他以疼惜、寵愛的眼神去看另一名女子她氣自己不該如此在意他!
她得想辦法徹底地將他趕出自己的腦海中,而她首先要處理的就是這壇荷花釀!
趁著天色還未全亮,她抱起荷花釀,小心翼翼地步出連府後門,來到龍山寺後院的荷花田。
她來到一棵大樹下,尋著一小段枯枝,開始在泥地上挖洞。
秋末的清晨帶著些微涼意,可她手中的動作卻不曾停歇。
待挖到適當的深度後,她才小心翼翼地將那壇荷花釀放進去。
「哼!靳醴齊,這壇荷花釀,你這輩子休想嘗到!」
接著,她以極快的速度將松土一一覆蓋。
她將那壇荷花釀深埋土中,同時也將心中那份悸動悄悄地掩埋。
***
時間飛快地流逝,四季遞嬗,轉眼已是人冬時分。
雖然埋了那壇荷花釀,也告訴自己不可以再想靳醴齊,可連微醺卻仍不時地想起他。
她很想知道,他和那位姑娘的感情是不是變得更好?而他……是否曾想起她,還是他根本就不曾在意過她?
她很想再見他,可她的自尊心卻不允許她這麼做,甚至,她也不再和家僕一起去送酒,就怕會再度遇見他。
這天,在連續下了幾天的大雪後,暖暖的冬陽終於露了臉。
才一大早,大廳便傳來熟鬧的人聲。
連微醺原就愛玩,耐不住好奇心的驅使,她悄悄地來到大廳外,側耳傾聽裡頭的人在談論些什麼?
這一聽,她才知道她爹打算趁這難得的好天氣上山,採集最純淨、最上等的冰泉來釀製極品佳釀,與靳家一較長短。
她已在家悶了好一段日子,這正是她出門透透氣的好機會,她又怎能輕易錯過?
就在她爹一行人正準備出門時,她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醺兒,你怎麼會在這兒?」連老爺詫異地看著女兒。
「爹,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連微醺開門見山地道,清澈的雙眸中閃著一抹堅決。
「配兒,你乖乖地等爹帶冰泉回來,再和爹一起釀酒可好?」他刻意瞞著女兒這件事,就是怕她會跟著一起去,可沒想到還是讓她發現了。
在這寒冬時節上山極危險,他怎麼也不能帶女兒一同去冒險。
「不好,我想親自去取冰泉!爹,您就帶醺兒一起去吧!」連微醺抓著她爹的手軟聲懇求。
「醺兒,不是爹不肯帶你去,而是山上實在太危險了,爹不能拿你的生命開玩笑啊!」為了女兒的安全著想,連老爺只有狠心拒絕她。
「不會的,有您在我身邊保護我,醺兒怎麼會有什麼危險?醺兒向您保證,上山後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不讓爹替我擔心。」
連微醺努力他說服她爹。
「這——」連老爺有些猶豫。
從小到大,他很少拒絕女兒的要求,可這回實在是太危險了。
「爹,我求您帶我一起去吧!」好不容易有機會上山欣賞雪景,還能採集冰泉釀酒,說什麼她也不會輕易放棄。
凝睇著女兒堅決的神色,連老爺不覺蹙起灰白的眉。
他這女兒的個性,他還不清楚嗎?倘若他不答應她,只怕這丫頭脾氣一拗起來,到時十天、半個月不理他,那他可吃不消。
「爹,我向您保證,上山後我一定寸步不離的跟在您身邊,這樣您總可以放心了吧?」
「唉!我真拿你沒辦法!」連老爺勉為其難地點頭。
「太好了,謝謝爹,我就知道爹最疼我了!」連微醺開心地又叫又跳的。
連老爺寵溺地點了下她挺俏的鼻,「你可千萬要記得你答應爹的事啊!」
「當然,我怎麼可能會忘!」連微醺討好地直笑。
「好了,咱們快出發吧!要是讓你娘知道,你就別想踏出家門一步了!」連老爺笑著提醒她。
「可不是,咱們快走吧!」連微醺拉著他,急急忙忙地走出家門。
她什麼都不怕,就只怕她娘,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一物克一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