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皇淵甫走進大廳便聽到陣陣喊叫聲,睇向兩旁,瞧見數張桌子邊圍著不少人,氣氛熱鬧得很。
往上一探,二樓廂房裡頭似乎也熱鬧得很。
「這裡頭什麼生趣的玩意兒都有,你要不要試試手氣?」贏瑩客套地提問,領著他往裡頭走。
他想來,她便盡地主之誼帶他來,但也僅只於此而已。
齊皇淵挑眉睇著賭坊裡頭簡單素雅的擺飾,突地回頭問她:「你方才不是說,若我贏了,便答應我要恢復女兒身扮相讓我瞧瞧?」
「沒錯。」他該不會以為他可以贏過她吧?
「若是我想迎娶你,也得要如法炮製?」他笑看著她顯得生疏而淡漠的臉。
她淡笑著,「別讓他人說我欺負你,倘若你要娶我,咱們擺五關,只要你贏其中三回我便任你處置,省得你要是隨便一回輸了就沒得討。」如此一來,她又可以作莊讓人下注。
只要把這消息放出去,相信那干子賭徒定會相當感興趣,屆時她三盤通殺,不僅贏得眾人的銀兩,又可以駁回他的提親,豈不是一舉兩得?
橫豎今年酒仙大賽已過,而輸了比賽的城東水府千金也準備要出閣,往後不能再參加大賽,失去這些題材,往後要作圈子就怕難了點,她倒不如趁現下拿自個兒的姻緣玩上一回。
橫豎能玩的也只有這麼一回。
他贏不了她的,因為她長這麼大從沒輸過半回。
「五關?哪五關?」
「任你挑選,看是要玩骰子、打馬吊、天九、四色、划拳、吟詩、弈棋、彈琴、鬥雞,任你挑選五樣。」她說得自信十足,彷若早巳勝券在握。
「瞧來你樣樣都精通。」倘若不是,她又怎會說得自信滿滿?
「倘若不精,要如何掌管幾家賭坊呢?」她臉上浮現喜色,「我是掌櫃,自然也是設圈讓人下注的莊家,沒兩下子賭坊怎麼熱鬧得起來。」
「照你這麼說的話,我豈不是一點勝算都沒有?」
「倒也不一定,是不?」她想了想又道:「你可以不賭,畢竟賭這玩意兒是好玩、是恰情,倘若偏執就無趣了;不過若是你要賭也成,我可以教你一些法門,師父帶進門,修行看個人,到時候就看你自個兒的表現。」
教他,是不希冀人家說她欺負他,不過要是他不肯賭也成,省得她還得動腦筋。
「我是不是得先跪拜師門呢?」他笑得邪氣。
「那倒不用,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要挑選哪五樣。」嘖,還跪拜師門哩,她哪裡承當得起。
「我還得再想想。」他拿起扇子輕搖著,好一會兒才道:「不如這樣吧,咱們玩得新鮮一點,在這五回裡不管是誰贏了一回,贏的一方便能要求輸的一方做件事,或者要對方身上的一件東西,你認為成不成?」
「成。」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腰間那塊特別的綬環,「倘若我贏了,我頭一樣就要你的綬環。」
是他提的頭,他可不能不答應。
打一開始見著他,八成是在打量他單薄的身子時,她便發現他腰間的綬環十分特別,通體銀白,然而上頭卻有相當奇異的黑色紋路;雖然她不知曉這是什麼東西,但她卻相當喜歡。
齊皇淵隱眼一瞅,勾起笑,「好個識貨的丫頭,倘若你真贏了我,這綬環就給你;但若是我贏了……我要一個吻。」
這綬環可是皇上賞賜給他的,她若真要了它,豈不等於要跟著他一道回京陵?
她的眼可真銳利,竟瞧上這塊寶物。
「吻?」她一愣。
「你不答應?」
贏瑩緩緩漾起笑,「我當然答應。」她有什麼不能答應的。
誰輸誰贏早已十分明顯,還需要多說嗎?她自然是乖乖地等著領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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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在這兒住下吧?」用過晚膳,於情於理,贏瑩就算心裡再不願意,還是得將齊皇淵安置在府裡。「只是這兒不比將軍府,就怕你住不慣。」
「豈會,這便已足夠。」繞過桌緣,齊皇淵神色自若地輕挽起她的手。
贏瑩想也沒想地甩開他的手,誰知他一失去平衡整個人便跌在她身上,連帶地也將她給撞倒在地上。
「哎喲——」她吃痛地低呼著。「你是怎麼著?」
他到底在做什麼,沒事挽著她做什麼?
「我才要問你到底是怎麼著,我挽著你的手不過是要拉著你秉燭聊聊賭經,誰知道你一把便把我給撇下。」不過,倒是合了他的意。
雖說她一身男裝扮相把她自個兒的身形捆綁得平直不見曲線,但被她這麼一靠……觸感倒是柔軟得很,倘若他能扯下她這身男裝瞧個仔細,想必更加銷魂。
「你說便說,何必動手動腳來著!」她微惱地吼著。
「誰要你老是一身男裝打扮,害我一時忘記你是女兒身。」他滿臉無辜,存心把錯都算在她頭上。
「我?」這又是她的錯?「男子裝扮較為方便走動,這也不成?」
她微惱地蹙起眉,卻發覺他依舊趴在她腰上,不由得直瞪著他,「怎麼,摔得較疼的人應該是我,你也該起身了吧?」
「唉,我覺得頭還有些疼呢。」他硬是把臉窩進她懷裡。
「你!」她原本想推開他,然見他一臉慘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天生面容白皙,抑或真是身子不對勁。
他真是名將軍嗎?聽說他在沙場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但現下瞧起來,可真是一點都不像。
他該不會是冒充的吧?
可偏偏娘又說記得他的相貌。
「你扶我一把吧!」雖說他窩得正舒服,但事情有輕重緩急,這事急不得,要是讓她起疑心可就不好玩。
「你真是病了?」難道他的臉色蒼白真是病著,而不是天生如此?
「可不是?一路打邊關趕回京陵,再從京陵趕往這兒,八成是熱著身子。」他不捨地離開她的懷抱,任她使盡全身力氣攙扶他。
「你是名將軍吧?」將他扶到床榻上,明知道這種話不能隨便說出口,但要她放在心裡徒折磨自己她也做不到。
他微抬眼瞅住她,「當然是。」是他假扮得太過火以至於讓她看低他?
「但,你瞧起來一點都不像。」這麼說不知道會不會太坦白?
「人是不可貌相的,就好比你長像絕俗,又身在富貴之家,然而卻沒有半點大家閨秀的不知世事和嬌貴姿態,即使是一身男裝打扮也教人覺得賞心悅目。」他笑睇著她,毫不掩飾地稱讚她。
她瞅著他,突地發覺他的眼中帶有幾分邪氣,如此大刺刺地盯著她瞧,瞧得她渾身不對勁。
「你早點歇息吧,有什麼事咱們明兒個再聊。」見他不移開目光,她只好不自然地往後退一步。
「也好,咱們明兒個再聊。」
他笑得眼都彎了,然卻教她不禁打個寒顫,趕緊逃離他灼人的視線。
走得這麼急,她逃得掉嗎?逃得了身子逃不了心,一旦逃不了,她就只剩下任他宰割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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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爺?」
一大早,天方亮,贏瑩梳裝完畢便往廂房走,輕敲門板等了好一會兒後仍沒等到半點回應,不由得微蹙起眉。
出去了?那爹娘還要她來喚齊皇淵一起用早膳。
對了,昨兒個他說自個兒像是病了,會不會真的生病?
此念頭甫浮現,她隨即推開門踏人偏廳,直闖進寢房,見他依舊躺在床榻上,急忙向前輕觸他的額頭。
不溫不熱,反倒挺涼的。
「我還以為是誰在喚爵爺,原來是你。」齊皇淵一把將她擁入懷裡,將她反壓在下,一雙漂亮的黑眸直睇著她,「不是說好我喚你一聲瑩兒,你便直喚我一聲皇淵來著,怎麼今兒個又喚起爵爺?刺耳透了。」
嘖,怎麼又扮成男兒身?是因為他的到訪,還是她偏愛這等裝扮?
贏瑩眨眨眼,像是被他的動作給嚇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微惱地低斥:「爵爺,這等舉止不合禮教。」
誆她!原來他早就醒來,故意裝睡引她人內好欺負她。
看來,她的猜測無誤,他確實不安好心眼,說不準滿腦子都在想著該如何欺負她。
是她笨,到這當頭才看穿他。
「倘若你嫁與我就不會不合禮教了。」他湊近她一些,嗅著她身上清新的氣息,直想要吻上她的嘴。
「得等你贏了我再說。」她不動聲色地睇著他,佯裝不在意他的逼近。
好個漂亮的男子!一頭色澤如檀木似的髮絲流瀉而下,半掩著他魅惑眾生的俊臉,更沒來由的教她心頭狂顫幾下;倘若她扮回女裝,就怕也不如他這般惑人吧。
他真是皇上跟前的紅人齊皇淵嗎?
對了,他該不會根本沒什麼戰績,只是以色侍主而已?皇上對男子有……
彷若猜出贏瑩的想法,他立即惡狠狠地咬住她的嘴,「瑩兒,倘若你把我當成是個以色侍主的男子,可真把我瞧得太扁了。」
該死的丫頭,該說她性子率直還是說她蓄意?
她心裡頭想些什麼幾乎都表現在臉上。
她想得那般露骨,要他讀不出意思都難,所以她分明是蓄意氣他的。
「我沒這麼想。」她想要搖手否認,卻驀地發現他不知何時已擒住她的手;對了,他方才咬她:「你、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咬我,你……」
方才被他咬住唇瓣,她卻彷若被咬中舌頭般,氣惱得罵不出半句話。
她到底怎麼著,遭人這般輕薄合該要給他一頓教訓才是,卻偏在這當頭說不出半句話來。
「怎麼著?我明明是咬了你的唇,怎麼好似連你的舌也給咬下來?」他冷哂著,鉗制住她的力道依舊末減。
唷,她雖是男裝扮相,卻還有絲姑娘家的羞澀。
這才正常,是不?能夠直視著他而不臉紅的姑娘屈指可數,饒是她也不會例外。
「放開我。」她咬緊牙,沉默好一會兒才進出這四個字。
臉已燒燙得難受,而他溫熱的鼻息還吹拂在她臉上,教她更是難耐。
是她笨,才會對他疏於防範,倘若真是因此而吃上悶虧、壞了清白,也只能怪自個兒愚蠢,怪不得別人。
但她怎能就這樣栽在他的手中!
她不甘心啊,真的好不甘心!
她不禁惱怒起自個兒居然對他這麼放心。
「倘若我不呢?」他慵懶地低喃著。
放是該放,但她滿臉通紅,正生趣呢,現下就放了她豈不是很可惜。
「我會恨你。」她認真地道,並緊抿著粉嫩的唇,「倘若你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強娶我,我的心也不會懸在你身上,更別說要我當個稱職的主母。」
雖說她不至於想不開而自戕,但她肯定會恨死他,而且這一輩子絕對不會再和他有任何交集,更甭說要她正眼瞧他。
「這般恨我?」真會如此?
「我不懂,你是個官,更是皇帝面前的紅人,而我是個畫圈放注的大莊,你該要拒我於千里之外,有多遠便閃多遠才對,為何偏偏反其道而行?你到底想做什麼?」他真是教她想不通。「你的爹娘早已亡故,你只要捎封回信說婚約不算數不就得了,何必千里迢迢趕到蘇州來?」
他微挑起眉,唇角的笑有些邪氣,「你說的沒錯,打一開始我確實不想要這門親事,但有時候事情偏說不準,打我一見著你便拿定主意非你莫娶。」
他終究是要傳宗接代,但他向來不強求,倘若找不著一個合乎他心意的女子,要他如何甘心與之共結連理?
而且對象也不見得會是她。
接近她、戲弄她,圖的是心底爽快,更是為了打發時間替自個兒的假期增添些許樂趣罷了。
「我?」她眨眨眼,突地感到有一股寒意由背脊攀升而上。
他胡謅的,她才不信這等事,他根本是在尋她開心。
「怎麼,又說不出話來?」他再俯近她一些,睇著她一雙直勾勾而不懂得轉移視線的水眸子。
她確實長得挺賞心悅目,剽悍的姿態也不像他以往見過的女子,非但沒因為被他強壓在底下而感到羞赧萬分,更沒有半點抗拒或扭捏作態;倘若她不無端戳中他的痛處,說不準他真會對她多生點興趣。
「我可是以經營賭坊維生的,倘若你沾染我,不怕他日在朝廷無顏見人?」這麼說若使他明知國法而違法,真沾染了她,這不是挺怪的?
她不認為他真的想迎娶她為妻,相反,在她算計他的同時,他似乎也在算計她。
算計她什麼?她有什麼東西值得他算計來著?
「你都知曉我是皇上跟前的紅人,便應知道我可以隻手遮天。」她方纔那麼說簡直是太小看他的能耐。「況且,賭這玩意兒可是老祖宗傳承下來的,在邊關閒來無事時,倒也可以讓士兵們放鬆休憩。」
「嗄?」大明律令不是載明不得聚賭嗎?
「大明律集解附例中規定,蓋賭博遊蕩之,而耗亂之階,盜源之源也。」他輕喃著,緩緩爬起身,「然而,皇帝老子真能管得無邊無際嗎?哼,士兵們在邊關的日子可是很苦的,又不得回鄉探視妻兒,只好找點玩意兒玩樂,要不,日子該怎麼撐下去?」
贏瑩不解地睇著他,趕忙翻身坐起,「你的意思是說,你也贊同賭羅?」多麼驚世駭俗的念頭,虧他還是個官呢!
而且,他不是要輕薄她嗎?怎麼又放了她?
「不是贊同,但人總少不了要有一些玩樂的,是不?」他回頭笑睨著她。
她直盯著他誘人心魂的笑臉,壓根兒沒聽見他到底說些什麼,只聽得見自個兒的心兒怦咚、怦咚跳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