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大陸 >> 重生,別後重逢,情有獨鍾 >> 九命皇子妃作者:千尋 | 收藏本站
九命皇子妃 第5章(1) 作者:千尋
    清晨,伴隨幾聲雞嗚,淡淡的花香從窗外散進屋裡。

    詩敏醒來,揉揉惺忪睡眼、捏捏發疼的膀子,伸兩下懶腰,轉頭探一眼床上的男子,趨近,軟軟的小手覆在他的額間,探試溫度。不壞嘛,居然沒有發燒,這人大概不是九命怪貓來投胎轉世,就是債多不愁、傷多耐痛。

    稍稍抹了把臉、漱漱青鹽,走到外面小廳,貼身婢女喜妹端來早膳,她匆匆用了幾口,就把事情給盼咐下去。

    「再送一缽過來,順便煮一鍋肉粥,肉切得細碎些,用小火偎著,我需要的時候,隨時讓人送進來。」

    「是。」

    喜妹悄悄望一眼屋裡,是為那位爺準備的吧,昨兒個,她被舅夫人給打發出去,否則她真想進去看看,是何方人物,竟能住進姑娘屋裡。

    「讓張叔送舅夫人去一趟橘園,等他們回來,再過來回我。」

    她得盡快確定橘園裡那些橘子可不可以用,若能,就得在結果子之前,先打造些大爐大鍋,買一堆瓦罐來儲存橘醬,對了,還得從濟慈堂裡找來製藥師,問問陳皮的加工法子。

    「是。」

    「家裡傷藥不夠,讓李伯走一趟濟慈堂,如果碰上凌師傅的話,就請他一起回來。對了,再讓李伯走一趟狗子胡同去尋莊師傅,問問清楚,莊師傅和少爺什麼時候回家,呃……就說家裡忙,沒人養雞養鴨清牛糞,反正家裡離京城近,往來不過一個多時辰,假使沒其他事,待放榜日再遣人去看榜就成了。」

    她心底清楚,哥哥非常看重這次會試結果,他迫不及待想超越爹爹的成就,以告慰娘親在天之靈。

    可她不願意哥哥背負這麼大的壓力,假使他們回到家裡,有那麼多事可忙可看,多少可以轉移些心思。

    「如果少爺決定放榜後才回來呢?」喜妹請示。

    她沉吟須臾,回答,「那就讓少爺甭擔心銀子,趁著這幾日閒暇別待在屋裡悶著,同莊師傅四處走走,聽說京城裡有許多好看好玩的,讓少爺幫我挑點新鮮玩意兒回來,要是沒找到合我心意的,我可不依。」

    「說到底,姑娘就是擔心少爺為會考結果操心,想給少爺尋點事兒做。」喜妹笑話主子兩句,可她是打心底羨慕,她從沒見過感情這樣好的兄妹。

    詩敏瞪她一眼。「益發沒規矩了。

    喜妹才不怕她,笑道「姑娘自己也不是個規矩的主兒,怎地這會拿起規矩作文章,若讓嬤嬤體聽見,定要笑掉大牙。

    詩敏一把掐上她的腰,癢得喜妹咯咯笑不停。

    「行了,別再玩,管事們都來了嗎?。」

    「已經在外面候著,為了那一成紅利,管事們比姑娘還起勁,想早早回了事,趕緊回去幹活兒呢。」

    這是詩敏定下的例,她允諾,年底賣出莊園產物後,將撥出兩成利潤給莊戶、一成利潤給管事們。

    「這樣不是很好?」不必拿鞭子使力叫他喝,驢兒就揚蹄往前奔,多省力吶。

    「才不好,姑娘頭一回掌事,不懂規矩,您給莊戶月例,農忙時又給賞,已經與旁的莊主不同,年底,若主子賞幾斥酒肉已是優厚,姑娘卻還要分紅利,不知道有多少莊戶聽在耳裡,心想著搬進咱們莊園呢,您就不擔心惹火附近的莊主?」

    喜妹性格爽利,是從晉州帶來的舊人,約莫是詩敏縱慣了,沒什麼主僕尊卑之分,有話直說,半點不保留。

    「我沒想那麼多,只想著,要馬兒快跑,就得把馬養肥養壯、養精神,你待人三分好,旁人必還你五分心,行了,你讓管事們進來,下去後,找人燒點熱水,送到舅夫人房裡,再讓奶娘過來替我。」

    「是。」

    屋裡,他已經醒了,卻閉上眼睛,細聽外堂的動靜。

    他聽著詩敏和管事們的對話,字字句句有條有理,不像個小姑娘,倒像掌家多年的老夫人,他訝異,她竟變得這麼能幹。

    雕啄玉石需要刻刀,雕啄人需要苦難、艱困的環境,才能一刀一鑿將人磨蝠成器。

    打發了管事們,詩敏不雅地打個呵欠,撒嬌墉懶地趴在剛進門的奶娘背上,「奶娘,你心幫忙守著裡面那位,注意他有沒有發燒,如果發燒就讓喜妹去找我,如果清醒,就問他要不要喝點粥,能吃下多少是多少,傷口結癡需要營養。」

    「知道,快去洗洗吧,一身腥臭味兒,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受傷流血的是你。」

    詩敏聳聳肩,昨兒個太累,心裡記掛的事多,居然頭一偏就睡著,半夜醒來又不好擾人燒水,只好挨到天亮,那股昧兒,別說奶娘,就是她自己也嫌棄。

    「知道,馬上去了。」

    詩敏進屋,尋來換洗衣物,看一眼病人,不放心地摸摸他的頭,才轉身離開屋子。

    臨出門前,奶娘心疼地拍拍她發白的小臉,補上幾旬,「這兒有我,你別擔心,洗過澡、休息一下,別急看過來。」

    待詩敏再回自己屋裡時,他已經坐起身,喝掉兩大碗肉粥,現在正進行第三碗的工程。

    見她進門,奶娘笑道:「天可憐見,沒見過病人這麼會吃。」

    才一會兒工夫,他就和奶娘熟絡起來。喂完粥,奶娘拿來帕子細細幫他淨臉,還幫他把頭髮打散,重新整理過,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許多。

    「不會是搶食物不成,被人拿刀砍了吧。」詩敏說笑,走近床邊,抓起他的手號脈。

    他沒搭話,奶娘搶先問:「怎樣,狀況還好吧?」

    「還不錯,他有驚人的恢復力,許不了幾天就能下床了。奶娘,你再去煎幾顆蛋,順便把藥給端過來,哦,對了,鱔魚補血,他昨兒個流不少血,你看人去水田里抓幾條鱔魚回來。」

    「才醒來就吃這麼多,好嗎?」奶娘猶豫的問。

    「吃得多、傷養得快,咱們才能趕快送走麻煩公子,如果他不想吃正好,我讒得緊,奶娘,我想您的炒鱔魚了。」

    「女孩子家說話半點不遮掩。」奶娘覷她一眼。

    詩敏笑笑,也只有奶娘還當她是女孩子。

    「遮掩啥呢,吃飯皇帝大,誰也管不了咱。」

    「你啊,唉夫人肯定要責備老奴沒好好教導姑娘了。」

    「別擔心,我娘脾氣可好呢,她只會誇你合辛茹苦,把我和哥哥帶大。」

    兩人拌過幾句,奶娘哭笑不得,只得出門去廚房。

    見奶娘一離開,詩敏立刻俯下身,快於快腳脫去他的農服,這事兒得趁著奶娘不在時做,否則又有場好叨念的。

    「我要幫你處理傷口,要不要吃點藥,比較不會那麼痛?不過吃了藥,傷口會癒合得慢些。」她把好壞處全說出,由他自己決定。

    他幾乎連考慮都不,便搖了頭。

    好吧,各人選擇,詩敏聳聳肩,打開棉布條,他傷口仍然紅腫得厲害。不吃藥啊?她做了個鬼臉,嘖嘖兩聲。

    先將烈酒放在炭盆上溫熱一會兒,再取棉布浸濕,詩敏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直接朝他的傷口上鋪過去,他的臉瞬間成了歪茄子,卻硬氣,咬著牙,不喊出聲。

    聽見他牙齒緊緊咬合的格格聲,她知道這種痛不是一般人能夠忍受。快手快腳將所有傷口都消毒一遍後,她站開,瞇了瞇眼,等著他緩和過來。

    終於,他的臉色由紫變白,頭無力地垂向一邊,汗珠子順勢滑了下來。

    她退坐到床邊問:「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他回道。

    「先說了,不是惡整你,酒可以助你傷口快點痊癒,每天都擦一回,你的傷才不會發紅潰爛。」

    她是說真的,可挨疼的人,把這解釋聽進耳裡,成了欲蓋你彰。

    疼痛過去,他輕佻眉毛,看向她的眼中帶著審度。

    她沒躲開他的眼光,反而抬眉相望,晶亮晶亮的眼珠子,燦爛又耀眼,被她一看,他竟感覺幾分羞。

    自己是怎麼了,不過是個小丫頭。

    「不錯嘛,能開口說話了,我以為你還得啞巴個三五天,才有力氣。」

    「這點小傷。」他哼笑一聲。

    「小傷?公子,您幹哪行的啊,這樣叫小傷,怎樣才算大傷?斷手斷腳還是掉腦袋?」傷口消毒完,她撒上師傅的特製傷藥。

    「商人。」他言簡意骸。

    「現在當商人得水裡來火裡去,滿身疤痕當印記?是小女子太孤陋寡聞,還是公子的生意不大正當?」她不斷跟他說話,企圖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他少挨點疼。

    挑眉,他看著她像畫水墨畫似的,小手在自己身上輕輕點劃,他明白,她怕他痛。

    嘴似刀子、心似豆腐,戴看一張堅強面具,卻在暗夜裡低鳴哀泣,她是怎樣的女子?對她,他越來越感興趣。

    「放心,我的生意不僅正當,如果姑娘他日有需要,在下多少可以幫點忙。」

    一口氣說上好幾句,確實有些勉強,他輕喘兩下,緊了緊眉眼。

    見他壁眉,她淡淡一笑,假裝沒看到,大方承應下來。

    「受人點滴湧泉相報,公子這份心思,小女子若不記牢,豈非對不住公子高風亮節的端正品行?放心,日後若有需要,我定會好好找機會讓公子回報耳裡聽著她的話,他忍不住輕笑出聲。

    見他一笑,她俐落地換上新藥布,再用白色布條將他的傷口綁起來,穿上衣服,拉起被子,大功告成。

    她的手腳之所以俐落,是跟著凌師傅長年幫貧民治病看傷訓練出來的,娘去世後,她就算身上有銀子,也不能拿出來施粥濟苦,萬一事情傳到江姨娘耳裡,豈非自討苦吃。

    所以只能打著師傅名號,四處為人義診,直到搬進莊園,師傅忙得三天兩頭見不到人影,才停下這份差事兒。

    打理好病人,詩敏拿把椅子坐到他對面,問:「名字?」

    「傅競。」

    「昨兒個思慮不周,少問了一個問題。」

    「姑娘問。」

    「你那個仇家很厲害吧,會不會一查,查到我們莊子裡,將我們上上下下幾十口人給滅門血洗?」

    聽見她的問話,他不應該笑的,卻忍不住放聲大笑,這一笑,震動到傷口,疼得他咬牙。

    「我問真格的,你那什麼反應。」

    「這話會不會問得太晚?說不定,人家已經找上門了。」

    「真的?門她一驚,跳起來,就要往屋外沖,可才跑過兩三步,便聽見他有氣無力的聲音。

    「你昨兒個不是用樹枝滅了痕跡,還擔心什麼?沒事的,少自己嚇自己。」

    傷處隱隱作痛啊,若能平穩睡上一覺,肯定不錯,可他捨不得閉上眼睛,錯失和丫頭說話的機會。

    所以沒事?她轉過身,狐疑問:「你不是暈了嗎,怎麼知道?」

    一驚一乍的,要不是心臟夠強壯,她早晚被他活活嚇死,詩敏眼睛睜得又圓又大,不解地望向他。

    「我是暈,但沒有不省人事。」

    難怪,藥那麼好灌,不過他也夠厲害的,就算有藥,她下針時還是會痛啊,他沒昏過去,居然能憋住氣,半句不喊,強!真不知他是皮粗肉厚,還是天生不怕痛。

    「合計著,你是誰我的同情心來著?」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笑道。短短幾句,他喜歡上同她鬥嘴。

    「就怕浮屠沒造成,反害了卿卿性命,得不償失。」她歪了兩下嘴角。

    「放心,我保證,你這浮屠造大了,日後定是福德綿長、富貴榮華。」他眼底閃過一絲驕傲。

    「哈哈!」她嗤笑兩聲,見過自信的,卻沒見過像他這麼白傲的,救了他就能福德綿長、富貴榮華?他當自己是玉皇大帝還是福德正神。

    兩人一來一往間,也不知道鬥過多久,直到奶娘進門,兩人才嗚金收兵。

    奶娘帶來的托盤裡有蛋、有藥,還有一盤香噴噴的炒鱔魚。

    詩敏笑著把托盤接過來。「怎麼這麼快?抓鱔魚也得工夫啊。」

    「昨兒個莊戶送來的,還有兩隻大肥鴨子喔,現在吶,人人都想討好姑娘。」

    奶娘一邊說,一邊把藥端給傅競,他用沒受傷的手接下,仰頭,眉頭不皺半分,一口氣喝掉。

    詩敏把蛋端給奶娘,讓奶娘喂病人,她自己搶走鱔魚,幾筷子入口,那個痛快和滿足啊……

    「不是說,給我補血嗎?」傅競見她吃得津津有昧,也想嘗嘗。

    「見你精神還不錯,大概不缺血吧。」語畢,她又把一片滑喇的鱔魚丟進嘴裡,一口咬下,既脆又鮮甜,真是好滋味。

    傅竟望向奶娘,沒有多說半句話,光是眼神就讓奶娘心軟。

    奶娘舉起筷子往詩敏的盤子裡夾鱔魚,她不依,背過身,把盤子端走。

    見她難得的孩子氣動作,奶娘樂了,哄著她,像小時候一樣,「姑娘乖,廚房裡還有呢,你想吃,奶娘中午再給你炒一大盤,現在分一點給奶娘好不?」

    奶娘都開口了……她向傅競投去一眼,悶聲道:「最好你值得七級浮屠。」

    傅競挑釁地揚揚眉,張開嘴,奶娘把鱔魚餵給他。

    他咬幾口,誇張地說:「走過大江南北,我沒吃過這樣好吃的東西,您的手藝太教人吃驚,我保證,便是皇上吃了您這道菜,也要讚不絕口,姨,您留在這裡著實太可惜,如果進宮,定是御膳房大廚子。」

    詩敏瞪他,不敢置信,他居然能說這麼一大串,而且沒喘?

    別騙她一塊鱔魚有那麼大功效,如果是的話,整盤吞憲,他豈不是可以下地跳艷舞?

    見她瞪自己,傅競竟感到莫名快意,雖然一口氣說了長話,胸口氣息不穩,但……值得。他等著她的回應。

    她冷哼幾聲,說:「我還以為自己是巴結討好界裡的個中翹楚呢,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詩敏還想再諷刺幾句,但從橘園回來的雲娘掀起簾子走進,她先到床邊,看一看傷者。

    她驚訝不己,昨見個還重傷昏迷不醒,才短短幾個時辰,竟能這般有精神?

    「昨見個多謝夫人援手。」傅競禮貌道。

    「公子感覺還好嗎?」

    「小姐醫術精湛,約莫幾日便能下床。」

    「那就好。」雲娘點點頭,轉身。

    「是嗎?是那個品種嗎?」詩敏搜著舅母的衣油,急問。

    她看一眼傅競,詩敏和奶娘竟沒避著外人就提這事兒,他們幾時這麼熟了?不過既然她們這般態度,自己也就沒必要避諱什麼。

    「沒錯,就是,我見花朵開得很多,如果天公作美,今年冬天,咱們應該會有好收成。」

    「太好了、太好了,我得趕快找個屋子建灶起爐,再讓鐵匠打幾口大鍋子。」

    詩敏一激動,拉著舅母的手,忍不住雀躍地跳上跳下。

    見她高興成那樣,奶娘低聲把昨兒個的事對傅競說。

    奶娘沒把他當外人,話便說開了。「我們家姑娘見錢眼開,一知道有新財路便樂成這樣,昨兒個,嘴巴還氣得翹上天呢。」

    雲娘見屋裡氣氛熱絡,笑著普詩敏講話,「秀姊姊,您就別排擠她了,她還不是想多賺些錢,讓咱們過上好日子。」

    「我看她啊,是想在老爺家對面蓋座更高、更大、更華麗大宅院,教江姨娘給活活嫉妒死吧。」奶娘笑話她。

    詩敏靠在舅母身上,沒把奶娘的調侃給聽進去,只是想看,不管怎樣,命運早已偏離軌道,她再不是那個忍氣吞聲、只求家和的女子,她不會拿出銀子替莫鑫敏買秀才資格,娘也不會替爹爹在京裡購下大宅院。

    那個有看曇花香氣的深夜,已經離她很遙遠,只要再遠一些,莫家那些人將會與她失去交集,而自己的命運再矗立絲不確定。

    「累了嗎?到我屋裡休息。」看著她眼下的淡淡黑暈,雲娘有些心疼。

    「我再看顧他幾日,確定他不會發燒,再離開。」

    「我來看,你去休息。」

    詩敏握握舅母的手,「還是我來吧,要是把他給弄死,會毀我一世英名。」

    「還沒真正醫過人就有英名了,這世道還真容易。」傅競插話,惹得奶娘和舅母掩嘴輕笑不已。

    「你又知道我沒真正醫過人。」

    「昨兒個,你自己說『對不住,算你運氣不佳,我凌師傅不在莊裡,不得不讓小丫頭上場,我只縫過貓狗還沒縫過人,不過貓狗有毛,處理起來比較困難,絨許在你身上,我可以做得更順手』。」一字一句皆沒落下,他的腦子是金鑄玉的。

    雲娘訝然問:「你那個時候是醒的?」

    「那時大概還不算真正清醒吧。」他莞爾,說得似真似假。

    「那你什麼時候真正清醒?」雲娘追問。

    「大約是姑娘說『舅母,你來看看,我的針腳怎樣,還不差吧,如果在上頭繡朵花,他以後就可以到處炫耀傷口了』。」

    「姑娘,你竟然對病人說這種話?你有沒有同情心吶,要是被凌師傅知道,肯定要罰你。」奶娘責備地望她一眼。

    冤枉啊,她沒對病人說這種話,她是對舅母說的,誰曉得他醒著唉,她怎麼覺得自己越來越佔下風,自從丟掉第一口炒鱔魚之後?

    第五天,傅競已經能夠下床行走,奶娘像母雞護小雞似的,他走到哪裡就跟到哪裡,把他當成初學步的孩子。

    第八天,他已經能與大家同桌吃飯,因為他的誇大讚揚,每天的餐桌上一定有道炒鱔魚。

    這天午膳過後,休憩片刻,雲娘和奶娘閒來無事,在大廳做絹花,十幾枝絹花,款式皆不相同,精緻華美,與市面上賣的不一樣。

    詩敏走進大廳裡,發現傅競也在,她沒打招呼,走近桌邊童起絹花看了看。

    「好看嗎?我們家丫頭也該戴點花兒了。」雲娘拿起絹花往她頭上一插,左看右看,滿意得不得了。

    「舅母,你怎麼會做這個?」她沒在意自己戴上絹花好不好看,倒是看著絹花,起了另一番心思。

    「我有個姑姑進宮當宮女,因為手藝好,被分派負責做宮花,出宮後,她閒來無事就教我,我學著學著覺得有意思,就自己變化花樣,丫頭喜歡嗎?舅母多做一些給你,好不?」

    「阿競說,這花兒比宮裡的更新奇些,宮裡的姑姑都沒做得這麼好。」奶娘插話。

    阿竟?熟得這麼快?連小名都喊上啦。她瞄傅竟一眼,似笑非笑道:「那可不行哦。」

    「沒頭沒腦的,說什麼不行。」奶娘覷她一眼。

    「奶娘到御膳房當大廚,舅母到宮裡當宮女,丟下我一個人,多可憐啊。」這話明嘲暗諷,直指傅競,雲娘和奶娘豈會聽不出來。

    「姑娘,你幾時同阿競槓上了,三言兩語動不動就擠兌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欠你多少錢。」

    「我沒欠姑娘銀子,倒是想給她指點條賺錢的明路。」傅競莞爾道,沒同一個丫頭計較。

    「什麼明路?」

    傅競望向她。果然如奶娘所言,提到銀子,她一雙眼睛閃閃發亮,整張臉立刻生動了幾分。

    見她那樣,眾人齊笑,可詩敏哪裡在乎啊,追著傅競問:「快說啊,別是唬人的吧。」

    「集合你們莊上的婦人,由夫人來傳授她們絹花製法,有人負責裁布、有人負責制蕊、有人負責編扎,總之,一個人只負責一部分,這樣便不害怕技藝被旁人學去。」

    咦,他居然與自己想到同一處去了,詩敏摒棄前嫌,看著他的眼神中帶著些許欣賞。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這絹花賣不到好價錢,利潤本就不高,再買間鋪子或租鋪子,算來算去都不賺。」

    「所以剛開始先不在浦子裡面賣。」

    「在地攤賣?那更不行,賣一整天,也掙不了兩個錢。」

    「你先從莊戶裡挑幾個能言善道的婦人,訓練她們怎麼賣絹花,這是其一,夫人所制絹花,不但要與眾不同,還要用高等的綢紗布料或精美王石,務求精緻、鮮巧,能創出僅此一家別無分號的好口碑,此為其二。」

    「你要那些婦人挨家挨戶去賣?可既是用高等綱紗布料所制,賣價定然壓不下來,有幾家人能買得起?」

    「所以,不是挨家挨戶去賣,而是只賣到皇親國戚、權貴夫人家裡,待名聲傳開後,再買一間鋪子,專賣昂貴的絹花製品。」

    他們一言一語討論起來,越討論越投契,看得雲娘和奶娘露出會心一笑。

    「皇親國戚?開什麼玩笑,連見都見不著的人物,還談什麼買賣。」詩敏撇撇嘴,講上一大篇全是白搭,虧她還聚精會神,聽得那麼認真。

    「誰告訴你見不著的?」他挑挑眉梢,笑得滿臉得意。

    「難道……你有辦法?」不會吧,她攀上高枝啦?瞄一眼自己身上,可沒長出什麼鳳凰毛。

    「你說呢?」他不給她一個實心答案,偏是要將她吊著。

    她哪是能被吊著的人,眨了眨大眼睛,詩敏追問:「你肯幫我?」這話是用問號,可口氣篤定的咧。

    好吧,她不愛被吊,他只好犧牲一點,把肉餚送到她嘴邊。「是誰要我受人點滴湧泉以報的?」

    用力拍手,聽懂他的意思了,她樂歪眉毛說:「現在看起來,浮屠好像造得挺值得的。」

    傅競失笑,小人嘴臉,一點點利益就得意成這般,要是等她再大一點,還不成了個大奸商。

    說做就做,她勾起舅母的膀子說:「舅母,您幫幫我吧,這銀子咱們得賺,還得賺得叮噹響。」

    「什麼銀子能賺得叮噹響?」

    聽到聲響,眾人齊齊轉頭,發現走進門裡的是凌致清,詩敏飛快從椅子上跳起來,跑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軟軟地喚了聲,「師傅。」

    這些年,師傅早已取代父親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有他在,便是什麼事都不做,她的心吶,就是安定、篤實。

    凌致清視線掃過屋裡一圈,在發現傅競時,詫異。

    傅競朝他微微搖了下頭,凌致清連忙把目光轉開。

    「師傅,莊師傅和哥哥呢?他們不回來嗎?」詩敏仰頭問,那模樣十足十的小女子。

    「已經在路上了,我騎馬,速度快些。」他揉揉詩敏的頭,幾天不見,好像又抽高幾分。

    「太棒了,晚上給哥哥和兩位師傅辦接風宴。」

    他搭著詩敏的肩問:「小丫頭,聽說你把前頭一排屋子全清了出來,要做什麼?」

    「要蓋廚房,再過幾日水泥工會過來砌灶,對了,師傅你得借我幾個會制陳皮的工人。」

    「陳皮?這就是你要賺得叮噹響的新財路?」

    「是啊,不過我們剛剛又想到一個更索財的。」她把才纔討論的事全告訴他。凌致清點點頭,轉頭望向傅競,問:「這位公子是?」

    奶娘替他倒來一杯溫茶,接下話,將這幾日發生的事全交代過一遍後,說:「他叫傅競,凌師傅喊他阿競就成了。」

    阿競?凌致清不自覺地抖了抖眉角,說:「傅公子,不如我們進房,我替你看看傷口?」

    聽見師傅這樣說,詩敏連忙跳過來,插到兩人中間,笑得滿臉虛偽,「師傅,你剛回來,先休息一下吧,放心,傅公子的傷口我處理得很好,才五天,他就能下床了,不如……不如我幫師傅燒點熱水,一路回來風塵僕僕的,師博先洗個澡,吃些點心,有話,晚上咱們再聊。」

    看著她巴結的表情,凌致清扭了眉,低聲道:「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說,你做了什麼壞事?」

    「師傅說啥呢,你家丫頭不就體貼您、孝順您嘛。」

    「是嗎?」他狐疑地向傅競望去一眼。

    詩敏心虛,連忙檔在傅競前面,不讓看。

    傅競本也想拒絕凌致清的好意,可是見到詩敏這般態度,就是想同她作對,想挖出她想隱瞞之事。

    笑脫她一眼,他對凌致清說:「是啊,姑娘將在下的傷口縫得很好,本來還想在上頭繡朵花呢。」

    呃!他是神箭手哦,怎麼一箭射中靶心。

    握緊拳頭,她抬起臉,面有難色,卻嗜聲嗜氣地喚了聲,「師傅……」

    他擰了眉,問:「為什麼不用羊腸線縫?」

    「那個……那個……不就是還沒有時間做嘛。」她就不喜歡弄那個嘛,可師傅見她不愛硬要她親手做,她也明白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可有人天生見了羊腸就會想吐的呀。

    「我已經出門近一個月了。」事情是在他出門前盼咐的,剝洗一副羊腸,花不了那麼多時間吧。

    「就、就前一陣子忙咱們,哪裡想得到會亂七八糟,就、就……就……救了一個人。」

    傅竟提眉,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詩敏。原來自己是被亂七八糟給救回來的。

    「所以你用什麼幫傅公子縫傷口?繡花線?」凌致清的口氣透出幾分危險。

    「那個線我有用酒水泡過,不礙的。」她越說越小聲,只差沒在地上找個縫兒鑽進去。

    「不礙?人命關天,可以用這種態度相待?看來,你果然不適合當大夫。」凌致清失望搖頭。

    見師傅那個神情,她急匆匆抓住他的手道歉,「我改、我改,我下次一定改,師傅,您別不要我,丫頭會乖的。」

    「反正你已經無心學醫,還是專心賺你的銀子吧。」他燮起雙眉。

    「不要!師傅,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發誓,下回絕不再犯」她聲聲保證,眼底眉梢都是焦急。是,她並沒那麼想學醫,可她怕,怕自己不學了師傅就要離去,她緊緊搜住師傅的手,眼眶泛紅。

    對上這樣的眼神,凌致清硬不下心腸。早就該走的,可現在一他歎氣,「你知道怎麼做?」

    聽師傅松下口吻,她忙不遠道:「我知道。」

    她轉了身,步履輕鬆地跑出大廳。

    凌致清搖頭,「傅公子,你還是讓我看看傷勢吧。」

    傅竟點點頭,隨著他身後離開。

    進到詩敏屋裡,凌致清細細地替傅競看過傷口,傷口的確照顧得很好,已經結癡。

    「主子,請您忍忍,我幫您把線拆掉。」

    兩人互視,微微一笑。

    那年,詩敏失去母親,跑到山上大哭,凌致清和傅競在山上交手、在山上結識,之後傅競找上凌致清,他開始為傅競效力,開設濟慈堂也是為了替主子在京裡埋下一個新據點。

    這幾年,傅競跑遍漠北及全國各地,飛快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商業王國,他用盡手段、不斷累積財富,現在的他,已有足夠實力控制大齊王朝的鹽、酒甚至是鋼鐵、糧價,更有足夠的金錢養軍隊、死士。

    在大齊王朝裡,無人不知傅競的存在,只是見過他真面目的人很少,凌致清是一個,莊柏軒是另一個,並且他們都明白,主子圖謀的不只是金錢。便是因為知道凌致清在莊園裡,傅競才會在身受重傷後,往這個方向逃逸,沒想到沒遇上凌致清,卻落到一個只縫過狗貓的丫頭手上。

    「丫頭認出主子了嗎?」凌致清一面拆線一面問。

    「沒有。」

    「我猜也是,這幾年主子改變很大。」

    不只主子,丫頭何嘗不是大改變,夫人去世後,她脫胎換骨,事事爭、樣樣拚,她說她定要拚贏自己的命運。

    這樣的精神,影響鈁敏、影響了週遭所有的人,凌致清自己也相信,詩敏定然會笑著走到最後。

    傅競微笑說:「那丫頭很認真照顧我。」

    「我同意,否則主子的傷口沒這麼快好。」想來這幾日,詩敏也是小心翼翼,擔心得緊。

    「這次,能夠跟我走了?」傅競問。

    凌致清皺緊雙眉,重重點頭,只是丫頭那邊想起她該然欲泣,心疼……

    「那好,我們出去吧。」

    「主子到我屋裡坐坐,我那裡有汪先生交給我的京城駐兵圖。」

    傅競點頭,在凌致清的扶持下,他們走出詩敏的閏房,往前頭的院子走。

(快捷鍵:←)上一章  九命皇子妃  下一章(快捷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