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亂平息,天下大定,該忙該做的事多到讓人腦袋發疼,他這麼忙,不就是希望能在年底將丫頭給娶進門?
沒想到,莫鈁敏居然找到皇甫亭面前,要他退掉這門親。可惡!
他沒回榮親王府,氣呼呼敲開莫府大門,要找莫鈁敏理論,偏偏莫歷升父子都不在,雲娘也外出到絹花鋪子去巡視了。
他也不要人接待,只問了聲,「你們家二姑娘在哪裡?」
聽說榮親王來訪,莫芬敏快手快腳迎到前廳,她笑容可掬的上前,溫聲柔語說:「王爺今目前來,恰巧爹爹和哥哥不在,要不要略坐一會兒,芬敏派人去請長輩回來?」
看都不多看她一眼,他轉頭對下人命令,「領我去見二姑娘。」
下人望了望面露兇惡的大姑娘,兩相比較,覺得還是聽王爺的比較安全,便抬腳往外跑。
但莫芬敏搶到皇甫靜身前,檔在門邊,輕聲說:「王爺別呀,妹妹生病,正在休息呢,王爺這樣過去不方便的,且萬一過了病氣」
他轉頭瞪她,凌厲的眼光嚇得她渾身一顫,不自覺側過身。
哼!他撇過臉,往外走。
見他離去,莫芬敏心想,再不把握機會,她便什麼都得不到了,鼓起勇氣,她上前搗住皇甫靜的衣袖,企盼他回首望自己一眼。
「王爺要為妹妹的名聲著想啊,您這樣……」
這回,他連頭也不轉,手猛然用力一用,一個踉蹌,莫芬敏差點兒摔跤,幸而貼身婢女將她扶住,否則定要跌個狗吃屎。
她定了定身,抹去額頭驚汗,注視皇甫靜的背影,忿忿不平,心底對詩敏的仇恨更深。
咬牙,心生歹念。
若不是詩敏,母親怎會被趕出莫府,如今在江家過得連條狗都不如?如果不是她,王爺豈會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她明明長得比詩敏更美艷、更大家閨秀,她不過是個粗鄙的鄉下丫頭,有什麼地方能比得過自己,憑什麼詩敏的運氣就是比自己好,能攀上榮親王?
這樣一想,她便聯想起詩敏因為大娘夏氏的關係,自小吃的、穿的、用的都比自己好,即使她的母親不受待見,生活卻比自己更優遇。
真真不公平,就因為她有一個好娘親、好哥哥,自己卻沒有嗎?
恨恨地,她一把扯下瓶子裡的花,撕碎扯爛,拋在地下重重踩過。
她不甘心!娘教過的,上天沒有那麼仁慈,不會替人安排所有的路,任何想要的東西,只能靠自己去爭、去搶、去謀奪。一切,都得靠自己!
皇甫靜推開詩敏房門,屋裡靜悄悄的,只有喜妹在旁伺候,他揮揮手,讓她退下。
走到床邊,看見詩敏趴在床上,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長髮在身後披散,紅潤的臉龐變得蒼白,他心底一驚。怎地才幾天不見,就病成這樣?是那夜受了驚嚇?還是她被太多的故事給嚇倒?
可……怎麼會,她是個多麼大膽的丫頭,別人不知,他豈會不曉。
那麼,是誠如莫鈁敏所言,她不願意嫁給自己、在做消極抗議?所以是他弄錯她的意思,她對他根本無心?
念頭閃過,濃墨黑眉更形糾結。
輕輕坐到床側,他伸出食指劃過她濃密的聽毛。
真想搖醒她問問清楚,為什麼不喜歡自己?既然不喜歡,為什麼要對他說心事,難道只是一時衝動?或是陰錯陽差,他恰好說了個與她經驗相似的「死而復活故事」?
是他太強勢,錯解她的心思?
這些年她不訂親,不是因為等他,只是還沒有碰到想嫁的男人?可如果是這樣,女家給他這個知根底的,不是比盲婚啞嫁更好?
他真不知道該不該笑,多少女人盼著嫁他,沒想到他最在乎的丫頭,竟然對自己不屑一顧。
苦苦地攏了找眉,她心裡無他,可他卻無法別開臉,怎麼辦?
唉……為什麼會喜歡上她?因為十歲的她,臉上那抹抑鬱與孤傲?因為十四歲的她,被他撞見在夜裡故作堅強?還是因為她和他一樣,有張壞嘴,明明孤獨害怕卻總是假裝勇敢?
他喜歡她,是因為她和自己太像,還是因為她救下他一條命,卻沒有在他肩膀繡花?
皇甫靜說不真確,只曉得離開的三年裡,他一天比一天更想她。
想她的害怕,想她的開朗,想她努力把日子過得起勁,想她的三百一行和說起生意時,會閃閃發亮的眼睛。
她沒想過他嗎?
如果不想,怎地他一出聲,她便認出自己?如果不想,為什麼再度相逢,她不避嫌,願意同自己躺在一張床上?如果不想,為什麼聽見他受傷,那眼底、臉龐的恐慌,那樣真確,不容置疑?
所以,她心中不是沒有他?既然如此,為什麼肯讓莫鈁敏冒險到皇帝跟前辭婚,她不是最看重哥哥的前途嗎?
她在害怕什麼?和那個重生有關聯嗎?怎麼辦,他要怎麼再一次一邁出她的心事,難不成再說一個哄騙她真心的假故事?
手指滑過她細緻的臉龐,她秀氣的鼻子,和那個紅得令人心動的嘴唇。
忍不住笑了,即使滿肚子裡裝的是忿怒,沒辦法啊,他總是在看見她時,笑容裡才帶上真心真意。
詩敏睜開眼睛,迷迷糊糊間看見皇甫靜。
她以為自己在作夢,隨即閉上眼,喃喃自語,「壞,留下玉珮就讓人等,女子青春無價,就不怕我等老了?玉珮值多少錢啊,賠得起嗎?」
所以她的確在等?
詩敏無意識的言語激起他的興奮。低下頭,他在她耳邊低語,「那是無價之寶,絕對賠得起的。」
暖暖的氣吹在耳畔,詩敏卻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猛地睜開眼,對上他的視線。
剎那間,清醒了!
迷糊被踢到九霄雲外,她直覺推開他,坐起身。
她忍不住埋怨,府裡的下人在做什麼,居然讓一個大男人跑到姑娘床邊?最最該死的是,唉……這裡還是她家。
「怕什麼,又不是沒有同床共枕過。」他痞痞笑著,坐到她身邊,二話不說搭起她的肩,將她攬進懷裡。
「那次是情非得已。」她用力推開他,縮啊縮,整個人縮到床的最裡頭。
「是嗎,我怎麼沒看見情非得己?不過,當時你很害怕是真的,是不是要讓你夠害怕,你才會投懷送抱?」
她沒聽出來,他的語氣裡出現一絲危險。
「我哪有,你不要誣蔑我。」
她的拒絕動作引發他的不快,寒了臉,自顧自往下說:「既然如此,我就來講一件會讓你很驚嚇的事。」
他的口氣很陰森,令她不由得豎起耳朵。「什麼事?」
「你哥哥的官帽快被摘了,莫府上上下下幾十口人的腦袋,似乎也掛得不怎麼牢。」他惡意地挑挑眉。
「什麼意思,我哥哥犯了什麼事?」她急得一塌糊塗,抓起他的手問。
「抗旨。」他伶冷丟下兩個字。
「你在說什麼,我哥哥怎麼可能連逆皇上,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她的迫切否認讓皇甫靜鬆一口氣。原來她並沒有要莫鈁敏到皇上面前退婚,純粹是莫鈁敏的自作主張。
「說得好,可不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居然跑到皇上跟前,求皇上收回旨意,別讓你嫁給我,有種!」
「天——」她萎了,整個人像被霜打過的茄子,頹坐在床。「哥哥還是說了,該死、該死,真是該死!」
皇甫靜方才鬆下的那口氣,又被提了上來。
所以,她的確同莫鈁敏提過這事,只不過她理智,明白茲事體大,不能胡來,但莫鈁敏心疼妹妹,不願她受委屈,就算明知直言可能觸怒龍顏,還是硬著頭皮提出?
他該佩服他們的兄妹情深嗎?
嘯著冷笑,他淡聲問:「把話說清楚,為什麼不想嫁給我?」
他的眼神帶上兩把利刀,他的聲音凝出寒冰,就等她說出令人難受的話,好把她千刀萬削,再凍成肉丁。
可現在,詩敏哪有心思討論這個,她著急的是哥哥。
難怪沒有人攔下他,難怪他可以如入無人之境衝到她床邊,會不會莫府上下都已經被押進天牢?
沒理會他的問題,她急問:「我哥哥呢?皇上對他論罪了嗎?」
「猜?」他不回答她。
「我嫁、我嫁呀,再不喜歡、再不甘心、再討厭,我還是會嫁的呀!你去幫我跟你的皇帝哥哥說說好話,就說我一定嫁,什麼時候都行,明天嫁?後天嫁?還是今天?隨你高興,我馬上收抬行李。」
她這話更教人火冒三丈。
什麼叫做再不喜歡、再不甘心、再討厭,我還是會嫁?他就那麼讓她厭惡!
青筋暴凸,銳利目光閃過,她像被刀子射穿似的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嚇得她像受驚蝦子,後退,縮到牆邊。
「你就那麼不想嫁?」
他的聲音像從地獄發出般,讓她不禁全身顫抖,恐懼像澆了水的春苗,瞬間抽葉蔓生,密密麻麻地將她裹住。
寒意從腳底向上攀升,她張開口,試圖說出一個句子,不首是安撫他的怒氣或講好話,央求他救哥哥都行,可是……她發現,自己竟然發不出聲音,他明明沒有用手扼住她的喉嚨,可她就是說不出話。
皇甫靜雙手負在身後,居高臨下看她,只是一個眼光,沒有暴力動作,她便嚇得想逃,可卻不知道誰在她的腳躁上了鎖,讓她動彈不得。
這才是人們口中的榮親王啊!
冷然、霸氣、天生的王者威儀,他們說他刀出鞘必見血,說他殺人從不眨眼畫同。
是啊,他不是簡單人物,能夠對抗先太子、先皇后,能夠推翻朝堂上盤根錯節的王氏,怎會是簡單人物?
只不過他在她面前從沒顯過真面目,她便把他當成無害的鄰家哥哥?要笑便笑、要惱便惱。
所以現在他是要殺她嗎?雖然他也不滿意這個婚事,可是哥哥當眾辭婚,還是駁了他的面子,所以莫府上下將被趕盡蔽絕,替他出一口惡氣?
皇上會這樣做嗎?會吧,皇甫靜做了那麼多事,皇上為他教幾個小官,也無所謂吧。
她越想越恐俱,眼睛越瞳越大,然後啪的,第一顆淚珠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