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也許是生理時鐘的原故,她竟還有精神早起如往常般洗手做羹湯,李淳寧此時也不由得佩服自己。
旭日東昇,昨晚的煩惱沒有隨月落消逝,依舊沉潛雜亂,無論如何,日子仍是得過下去,犯不著怨天尤人苦苦自憐不可。
凝視眾維傑的睡容,依稀記得他喃喃低語的那些話,像輕鬆小調安眠曲,惹得她又累又倦的困憩於他溫暖的懷抱,整潔的房間應該也是他的傑作。
行李可以打包再放回,受傷的感覺卻不能收放自如,無法發生後再密封丟棄,裝作若無其事。
她到廚房忙沒多久,眾維傑就跟著下樓了。
李淳寧打斷他逕自計劃今天的節目,「別把我算進去,我得忙著搬家、工作和期末作業。」
「為了Tracy的緣故?」眾維傑警覺的問,經過昨晚的解釋,他以為前嫌盡釋,淳寧應該能諒解,但如今卻還是這樣的情況。
「房間不夠是事實,而且強森一直催我搬回家也是事實,現在時機剛好。」李淳寧認為強森原先避嫌的顧慮,今天反倒能讓雙方分開冷靜思考。
「強森只是你們家鄰居,為什麼要求你搬去他那裡?」他醋意嗆鼻,這強森在打什麼主意?
「他也像家人一樣,怕我們孤男寡女瓜田李下,招惹蜚短流長,他是為我好。」
「未婚夫妻何須避諱,何況他單身獨居不見得就適合和你同住,他的建議根本自相矛盾,多此一舉。」
「強森不是外人,他比兄長更照顧我,如果上次介紹你們認識,你和他談過以後就會瞭解。」
「難道我就是外人嗎?現在和他認識也不遲,我會告訴他你沒必要搬走。」眾維傑小鼻子小眼睛的哼氣。
李淳寧聽出酸味,詫異的轉頭審視他。「我們這是在吵架嗎?」瞧他聲音激動,以往的泱泱大風變成錙銖必較。
「當然不是,我在分析道理,未婚夫理應比像兄長的鄰居更親,捨未婚夫而就鄰居是不合宜的。」眾維傑否認,他只是有些吃味。
「你像在強辭奪理。」可是他強辭奪理的樣子好可愛!李淳寧在心中這樣認為。
他的表現好像的確如此,但,不管了,「反正我不讓你搬。」
他簡直賴皮,「我不需要你的允許,我已經決定了。」李淳寧好笑的說,真有趣,他在旁邊嘟嘟噥噥,努力遊說她打消主意,而她的去意真的就漸漸冰消瓦解,只剩昨夜的不愉快殘存提醒她,空間距離的必要性。
連次遊說不力,眾維傑變換策略,「假使,我只是假設,假使我讓你暫時離開,Tracy回家後,你會不會再搬回來?」
「視情況而定。」
「什麼情況?」
「也許到時已經沒必要,或是我們分手了……」
「不必說了,我不准你搬。」人還沒離開就想到分手,眾維傑怎敢放小鳥單飛,「我現在不能棄Tracy不顧,她先住我房間養傷,我則睡你房裡,你可以偶爾外宿維君那裡。」
李淳寧以為他是指朱家伶的傷勢,「偶爾外宿?是不是還有門禁限制?」她沒再針對搬與不搬反駁。
「內宿當然指和我睡一起,至於其他問題慢慢再研究。」
沒時間打情罵俏了,眾維君和朱家伶人未到,火藥味已經瀰漫至餐桌。
「MyGod,你別一大早就出來嚇人,披頭散髮活像個瘋婆子,沒睡醒的人還以為撞鬼咧。」朱家伶尖酸刻薄的嘲諷,以她的愛美程度,對眾維君的不修邊幅實在難以苟同。
「真是天下紅雨,難怪一早妖孽橫行。」眾維君還予顏色。
「我是好意提醒你,女人就是要隨時保持賞心悅目,不然以你現在的母夜叉形象,男人都會被你嚇跑,到時哭都追不回來。」
「你還是多擔心你自己的魚尾紋吧,我年輕就是有本錢,不是你這種年紀的女人塗抹再多的保養品,化再濃的妝可以挽救。我天生麗質還多得是機會,倒是你該小心點,趕快騙些傻瓜上勾,免得遲暮之年,徐娘半老悔之晚已矣。」
女人最忌諱提起年紀,尤其女模特兒這行業,發育好的十三、四歲的女孩就如雨後春筍般的冒出頭,朱家伶的危機意識緊攀附著富亨大佬,既可贊助她的事業,又能有富裕的歸宿,可惜她老是挑錯對象,最近一次的教訓更讓她看清事實,只有眾維傑是真心對她好。
當初嫌他乏味是自己年幼無知,如今幡然醒悟還未遲,何況現在的Jacky有情趣多了,成熟的魅力猶勝以往,沒道理放棄。
「我才二十八,你也不過小我五歲,」朱家伶急怒攻心,顧不得臉部扭曲,「嫉妒我你可以直說,何必拐彎抹角,看在Honey份上,我們以後是自家人,你的老處女情結包在我身上,我認識的朋友很多,一定負責將你推銷出去,如果不幸失敗,也別怨天尤人,只能怪你自己姿色不如人,我不會落井下石要求Honey趕你出門,畢竟是一家人嘛,總要讓你有棲身之所。」
「你這張爛嘴巴再重複一遍。」眾維君拍桌子大叫。
眾維傑和李淳寧實在聽不下去了,再任她們毒話攻心,大概連祖宗八代都不得安寧。
「夠了,你們可以嘴上休兵了,淳寧已經煮好早餐,讓人家安靜的進餐。」眾維傑邊道邊幫忙李淳寧端菜盛粥。
「誰希罕與北港香爐一般見識,豈不自降格調。」眾維君餘怒未消,狠毒的暗喻朱家伶朝秦暮楚、水性楊花、生張熟魏。
「維君!?」李淳寧差點噴飯,眾維傑咳了數聲。
朱家伶自小在國外土生土長,對台灣的文學作品完全不通,中文說得流利是因為父母嚴格規定,除非有客人在,家裡一律說國語,但識字方面就幾近於中文文盲了,所以更別提李昂的近作──北港香爐人人插。
「Honey,北港香爐是什麼意思?」朱家伶雖然不懂,料想眾維君也說不出什麼好話。
眾維傑尷尬的咳兩下,瞪著始作俑者眾維君,有點為難的不知如何回答。
「快吃,菜快涼了。」他轉開焦點問題。
朱家伶嫌惡的掃瞄一眼,「這些都是高卡路里食物,哪能像這樣大吃大喝,人一旦在體內囤積脂肪,什麼膽固醇、肥胖症,間接影響身體器官功能減退,心肌梗塞、高血壓……」
「你有完沒完?不吃拉倒,自己沒本錢就不要倒盡別人胃口。」淳寧對熱量攝取、營養均衡的研究還少得了嗎?如果沒人異議的話,眾維君絕對拿掃帚轟人。
「想想你自己有什麼『豐功偉業』,就明白我形容貼切、所言非假。」眾維君惡意的無視眾維傑警告的目光,「我好心一點幫你釋疑好了,以白話說嘛就是……」
「北港是台灣的一個地名,那裡有座廟寺,香火鼎盛,香爐就是指捻香拜褥後插放的金鼎。」李淳寧搶過話,不讓眾維君胡鬧。
眾維君不甚諒解的瞪李淳寧一眼,可是聽完她的解釋,馬上又壞壞的大笑不已。
「香火鼎盛?說得真妙啊!和我說的『豐功偉業』有異曲同工之妙,真是妙透了!」眾維君哈哈大笑,「我肚子好疼,笑死我了。」
「我才不是那個意思。」李淳寧急急否認,維君真是離譜,這樣形容女孩子很缺德。
「那是什麼意思,」朱家伶一頭霧水,眾維君的言下之意,李淳寧也明虧暗損她嘍,「Honey,我不管啦,她們欺負我不懂中文,你要替我討回公道。」她箭頭轉向情敵,「你們房客一定是心胸狹窄,氣我搶走你的注意力,存心編派我的是非。」
「瞧,好心沒好報吧,好心也要因人而異,有些不知好歹的人反讓你惹一身騷。」眾維君一副「我說吧,早知如此」的表情。
李淳寧聳聳肩不多雞婆。
「Honey,你都不幫我,」朱家伶見眾維傑沒有動靜,委屈化為淚,「好,你們都不歡迎我,別管我死活,讓我自生自滅好了。」她作勢離開,一腳一腳跛行喊痛。
「總算有自知之明,早滾早好。」眾維君在她背後又奉送歡送詞。
別管死活,自生自滅?眾維傑心軟兩大步就攔截朱家伶拖拖拉拉半天移行不到兩公尺的距離,「你和維君吵鬧習慣了,怎麼把她的話當真,安心的住下來,別說些氣話。」
「眾維傑,你還嫌麻煩不夠是不是?朱大小姐難得百年一見發現羞恥心,自動走路,你留她做什麼,請神容易送神難,你別自找麻煩。」
「你不……用留……我了。」朱家伶哽咽的說,偎緊眾維傑哭了起來。
「維君,你少說幾句。」一清早就烏煙瘴氣,眾維傑口氣不是很和善。
朱家伶哭得更是淒淒慘慘,哭這幾年來被男友玩弄始亂終棄,最近的那個男友又欺壓威脅不斷,所有的不甘和恐懼讓她哭得更傷心。
「好了、好了,別哭了,我會照顧你的,別難過。」幸虧Tracy提醒,他差點忘了要緊事,目前有人追殺她!
昨天Tracy的意外是有人蓄意造成,他趕到的時候還清楚聽見對方說,「這是警告。」
有人想謀害Tracy,是警告他還是她?既然Tracy三緘其口,隱而不談,但危險是現實,他不能不有所顧慮,不管她死活。他可以體會朱家伶心裡的恐懼,不由得輕聲安慰,攬肩拍撫。
李淳寧看在眼裡,心寒徹骨。他的溫柔太濫情、他的胸懷太博愛,足以兼容新歡與舊愛。
眾維傑既已允諾照顧懷中的舊愛,那她這個新歡也該下台一鞠躬。不是嗎?李淳寧心如刀割,清晨黎明他言猶在耳,她的未婚夫懷裡卻是前任的女友,還是該稱為現任女友?強留她下來就是要目睹他左懷右抱,難以取捨嗎?
眾維君氣過頭宛如大石梗喉,待她發出聲音,「眾維傑你竟然為了她對我大聲講話,如果是為了淳寧,我無話可講,可是竟……」
是了,淳寧。眾維傑心裡只想到如何保護李淳寧。「淳寧,你暫時搬出去也好,等事情過了再回來。」昨夜解釋過原委,眾維傑心想李淳寧會瞭解,一切以朱家伶的安危為重。
昨天事發後,他趁醫生包紮時,瞞著Tracy偷偷報警,不管事大事小,他都不要淳寧受到牽連。
「嗯,我會盡快。」原來他還是作了選擇,之前種種都譬如昨日死,昨夜今晨的挽留之意也是虛無如朝露。
李淳寧強忍蓄勢待發的淚水,與他對視,他眼中祈求的神色,是求她諒解他的選擇嗎?還是求她原諒他背信誓約?與子偕老,多麼遙而不實的約定。
她能怎麼回答,緣盡情未了,她又何忍牽絆為難他。點點頭,就讓他們好聚好散吧,彼此留下美好印象,他不也為她留台階下,「事後再回來」,何必呢?這謊言多不切實際,事後,指的是何事?朱小姐養傷的事嗎?再回來的客套話,這裡又豈有她容身之處?徒歎奈何,歎奈何!
「淳寧,你也瘋了嗎?一搬走不就讓狐狸精得逞。」眾維君急搖晃著李淳寧的手。
「別說了,感情的事不能勉強。」李淳寧如細蚊般低語。
眾維君勉強自己仔細聽,明瞭好友已經選擇放棄,「眾維傑,你考慮清楚了嗎?別一步之差後悔莫及。」
朱家伶擅用情勢,手悄悄爬上眾維傑腰間。
「我根本不必考慮,我得照顧Tracy,不可能現在棄她不理。」眾維傑不曉得他抱著朱家伶安慰,又說出這種話會產生何等嚴重的誤會,只覺得於情於理,他都有義務幫忙她渡過難關。
「如果你執意如此,我也會跟淳寧同進退,一起搬出去,這樣你也無所謂嗎?」眾維君不管李淳寧的阻止,狠下威脅。
「你搬出去也好,」維君性急易衝動,恐怕不闖禍壞事也難,保險起見,她搬出有益無害,「幫我多陪陪淳寧。」雖然擔心路強森在淳寧心中的地位,但有維君陪同,多少起些牽制作用,目前情形不容他想,只能早了結再作打算。
「你……我會被你氣死,」她拉著李淳寧轉頭就走,「這輩子別想我會承認朱家伶是我大嫂。」
這鬼丫頭胡言亂語些什麼?眾維傑正要質問,朱家伶雙手已纏上他的脖子。
「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
扯下糾纏,眾維傑兩手制住她不安分的雙臂,「朋友間互相幫忙是應該的。」
「但是你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溫柔體貼、真心真意。」朱家伶隨即抬頭獻吻。
歷時不到數秒,眾維傑反射動作的推開她,「不要再這樣做,淳寧誤會就不好了。」
「你不是選擇我嗎?」第一次被眾維傑明白拒絕,朱家伶有難堪、有錯愕。
「你別誤會什麼,我只是盡朋友義務幫你,希望我們有共識。」眾維傑藉此講開。
誤會?看來誤會的又豈是只有她一人,他們吵得愈不可開交,她愈能乘虛而入,她瞭解眾維傑的弱點,稍加運用一些手腕,不信他不回心轉意。
「對不起,不過有美人獻吻,你也不吃虧啊。」朱家伶故意不點明,等著做最後的勝利者。
最難消受美人恩,眾維傑敬謝不敏,「這種便宜不佔也罷。」
「Honey,該送我去醫院換藥了。」情敵都趕跑了,她不急於一時。
「沒問題,」眾維傑認為事情說清楚了,如釋重負的露出愉快的神情,「你準備一下,我和淳寧說一聲就走。」
「我隨時可以出門,又不是生離死別還得話別。」朱家伶用話激他,萬一誤會冰釋,她的希望不就減低。沒想到眾維傑不管她說什麼,早跑上樓去。
「你有何指教?」眾維君坐在李淳寧房裡,指控的出言諷刺,「還是想監控我們開始打包沒?」
眾維傑蹙眉,「你何必非和Tracy鬥個兩敗俱傷,其實Tracy人也不壞。」
「你喜歡就好,別指望我愛屋及烏。」
眾維傑覺得她真像小孩鬥氣,沒完沒了的,「淳寧在浴室。」
「不關你的事。」眾維君口氣沖得很。
搖頭作罷不再與眾維君交談,眾維傑直接走到浴室門口敲門。「淳寧,你在裡面嗎?」
「有事嗎?」李淳寧隔著門板應聲。
「我帶Tracy到醫院馬上回來,等我回來陪你收拾東西。」
「不必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我沒其他的事,很快就回來,你等我一起收拾。」眾維傑不想讓她帶大多東西,怕她一出去就不肯回來。
李淳寧沒再應聲,眾維君口氣惡劣的頂撞。「你煩不煩,高興也不用在我們眼前轉,你家Honey傳喚你了。」
眾維傑回喊一聲「馬上」,又繼續敲門交代李淳寧。
「你的『馬上』怎麼蘑菇不走,小心樂極生悲。」眾維君冷言冷語諷刺。
「我高興是因為事情都說清楚了,」眾維傑很難理解妹妹為何如此尖酸刻薄,「你和Tracy到底有何深仇大恨,如果你在外面住不慣隨時可以回家,可是我希望你別再讓我為難。」
「省省吧,家裡有她就沒有我,不敢勞駕閣下為難。」
眾維君咬牙切齒的說,但眾維傑現在沒時間爭辯,「淳寧,你聽到沒,我事情都說清楚了。」
「再清楚不過。你自己高興,但可不可以體諒一下別人的心情?」眾維君郁卒的想打架,更別想像淳寧當事人的難堪、心碎,眾維傑這個罪魁還自私不掩其樂,事情清楚不過,他仍決定回到朱家伶身邊,不用腳踏雙船,人家都清楚的事何必一再重複,讓淳寧更難過。
「好吧,」維君心情不好,以後有的是時間聊,眾維傑決定先離開,「淳寧,我要出門了。」
「再見。」李淳寧仍在浴室裡面。
「不見。」眾維君賭氣替李淳寧修正,狼心狗肺的東西不見也罷,她真引以為恥。
李淳寧等眾維傑離開後,開門走出來,她雖然不再多說,紅腫的雙眼已經說明一切。
「維君,我想在他們回來前搬走,你幫幫我。」李淳寧聲音沙啞,脆弱無助的神情讓眾維君心裡咒罵眾維傑千遍萬遍。
「動手吧。」
朱家伶看完醫生,眾維傑又繞道到她前些日子投宿的飯店,給帳取回衣物,一去一回整個早上很快就流逝。
「這裡交通真糟糕,空氣又髒,才出門一趟就渾身不舒服,Honey,你看,」朱家伶抬高臉貼近眾維傑,「我毛細孔都塞了髒束西,黑頭粉刺也多很多,真討厭!我們快回英國去。」
「所以響應環保很重要,空氣淨化到一定標準值後,身體更健康,皮膚敏感也會不治而愈。」
「好懷念倫敦的社交,那裡天氣也不會像這裡日曬、酸雨,簡直是愛美族的公敵。」朱家伶對他的口號沒興趣,進了屋裡首先要務就是往浴室沖,清潔保養一番。
「淳寧。」眾維傑面對空蕩蕩的臥房,感到一陣空虛。
不是說好等他回來,淳寧為什麼動作如此迅速?他有種被遺棄的感覺。
櫥子空的!?李淳寧的東西清得一乾二淨,眾維傑急切的四處翻看,除了她慣用的洗髮精餘香裊裊,她什麼私人物品都沒留下。
只是讓淳寧暫時避開危險,她東西卻收拾得這麼齊全,她根本就是聽路強森的話搬走了,都怪自己不察,顧此失彼,Tracy麻煩解決以後,要再說服淳寧回來可難上加難了。屆時總會想到方法的,先查明Tracy的麻煩再說。
想歸想、說歸說,眾維傑一時還是無法適應李淳寧不住這裡,她走動時的韻律,顰笑如彎月的柔唇,一轉身、一拂手,高興時大笑,詼諧時調皮,依稀可見她嘟著嘴撒嬌,無所不在的環繞在他週遭。
他難以置信的又巡視一遍,淳寧和維君都忘了留地址、電話,他怎麼聯絡啊,太糊塗了!匆忙到忘記留下聯絡電話,等淳寧打來,他非抗議不可。
從白天等到深夜,眾維傑守在電話旁,連朱家伶的抗議都虛應了事。女朋友都不見了,他根本無心顧她。
隔天匆匆交代朱家伶留在屋裡不要亂跑,眾維傑心飛也似的到學校尋人去。
「維君,你不用陪我了,上課要緊。」李淳寧臉色蒼白,不太有元氣的說。
「都快期末,剩沒幾堂課,蹺了也無所謂。」
自搬來路強森家第一天,淳寧就像遊魂似的茶不思、飯不想,也不出門,常關在房裡發呆,窗簾也不肯別人拉開,好像和外面世界隔離。
眾維君坐在床邊欲言又止,牽心掛肚不知如何安慰。
「你有話告訴我?」
「我很抱歉……」眾維君內心內疚、虧欠交織著,「如果早知我哥這麼三心二意……我就不該介紹你們認識,你也不會……對不起。」
「如果你早知這麼多事,應該改行擺算命攤了。」李淳寧的話讓眾維君破涕為笑,「雖然這段感情沒有結果,我並不後悔,你哥是很好的人。」
「好人不見得是好情人,現在我還是很難理解他最後的選擇,他那麼在乎你!」
「可能朱小姐更適合他吧,再續前緣並非不可能,你以前不也說過他們分分合合,感情的事像霧裡看花,身在其中只有當事人才看得清。」她內心酸澀的痛苦若像嘴裡說的豁達就好了。
「他和你的感情難道就不值一顧?」眾維君握住她的手,「你不知道,他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快樂的就像擁有全世界,會主動爭取你的注意力,你皺個眉頭他就跟著心情不好,所以我才沒繼續阻止你們,我哥從沒對哪個女孩子積極主動過,只有你是唯一的例外,他這樣才像有七情六慾的人,而非事事超然的聖人。」說到激動處,眾維君泣不成聲。
「他曾說我是他的夢想。」李淳寧笑著回憶,「縹縹緲緲的夢所以才不真實。」
「淳寧,我想大哥只是一時粗塗,鬼迷心竅被朱家伶迷昏頭,不必多久就會回心轉意。」
「然後再一次選擇?三角關係有人願打願挨,我何必涉足,痛一次就夠了,長時間的期待、失望週而復始,會消磨了曾有的美好記憶。」
「朱家伶是珍妮的姊姊。」曾經共同經歷珍妮病逝的悲傷,互慰失去她的哀痛,眾維君的確無法斷言眾維傑和朱家伶間的糾纏何時能了。
「珍妮的意外他有責任嗎?」
「不是他的錯,可是他很自責,」眾維君搖頭歎息,「當時我也在場,一群人到海灘度假,有的游泳、有的衝浪,大哥偶爾回岸上拍照,珍妮自己築沙堡、撿貝殼,不小心失足跌倒頭撞到岩石。」
「或許他不想珍妮的遺憾發生在朱家伶身上,才決定好好照顧她。」不管是責任或感情,既然決定了就不容李淳寧再存寄望。
「你不打算原諒他了?」
「他有權利選擇,」李淳寧閉上眼睛掩飾痛苦,「我想睡了。」
「你已經睡一星期了。」
「現在是失戀假,我答應你明天我一定完好如初,」至於碎裂的心何時一片片補好,李淳寧沒把握,「一定。」她對眾維君承諾也對自己下最後通牒。
如此不可自拔的恂愴是李淳寧始料未及,彷彿乾枯的心靈一點一滴的枯竭、龜裂,斑斑駁駁的裂紋下是滿目瘡痍,她無力抗衡憂傷只能沉淪。
今天就好好再痛哭一場,李淳寧告訴自己,過了明天,她得重新出發,還有許多關心她而她也關心的人,擠不出笑臉總好過哭喪著臉。
是啊,泊泊悲傷盡情流瀉,明天,明天還有許多目標等她去實踐,眾維傑說得沒錯,時機到了自然就知道該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