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是你爹,這麼算了你甘心嗎?」唐卿卿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難不成修了十幾年道讓他的七情六慾都變得漠然?
「沒有甘不甘心,只有忍不忍心。」樓玉京撫著靖北王的靈牌,「父王生前最疼玉戈,讓我承諾,不管發生何事都要保護他的周全,現下,我不會留在他們身邊,他們也得不到處心積慮想得到的東西……一切煙消雲散。」
「你——你實在是——」唐卿卿恍然明白為何天璇老被氣得臉紅脖子粗,其來有自,絕對的其來有自,頓了頓,一攤手,「算了,你不惱,我何必多管閒事?他不殺伯仁,伯仁因他而死,讓他們母子去抱著一塊玉珮懊悔到下輩子吧……」
樓玉京幽邃的眸子一眨不眨,不知在想什麼,也沒搭腔。
唐卿卿看在眼裡十分不舒服,其實,她一點也不信樓玉京心裡不在意,不然也不會大半夜出現在靖北王妃的屋子上面——即使靖北王不是那對母子親手殺的,如此愚行若交官府處置,肯定落下加害朝廷命官的罪,那一生一世都不要想翻身。
可就因樓玉京答應了他父王,什麼都不能做。
「傻子。」唐卿卿握緊竹笛。
不知過去多久,樓玉京回過神,「很晚了,你回屋歇息吧。」
唐卿卿揚起頭,藉著燭光凝視他黯然的面龐,「你呢?」
「我想陪父王……」一夜之後,家人,徹底從他的生命中消失。
唐卿卿歪著螓首,柔聲細語:「我不走。」
「嗯?」樓玉京不明所以。
唐卿卿甜甜地笑了,「你陪父王,我陪你。」
陪他……內心一暖的瞬間,樓玉京直覺性地拒絕:「不用,你——」
「你不答應我就去教訓那對母子。」唐卿卿板起小臉,「你說過,只要是我的要求,必會赴湯蹈火……」
打蛇打七寸,要挾人要找軟肋,樓玉京的軟肋就在那個君子一言……嘻……
「……」
遇上鬼靈精怪的唐卿卿,樓玉京無話可說,一拂袖回到靈位前默默地重新跪下,唐卿卿也不再說話,靜靜地坐在牆角,真的陪了他整夜。
次日天明,樓玉京回頭一瞅,她抱著雙膝蜷縮在椅子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盹,說不清箇中滋味,眸光不經意落在她那雙一直光裸的雪足上。
樓玉京不住皺眉。
不管怎麼樣,要跟他們回九霄派,一切就要按照規矩來,沒有誰能例外。
於是,一個時辰之後,客棧裡傳來女人之間的激烈爭執。
客房外的天璣憂心忡忡,「師叔……真的不要緊嗎?到底你讓天璇去做什麼,那個唐姑娘反應這麼激烈……」
樓玉京靠在門邊,「沒什麼,等她出來你就知道了。」
不多時,一道人影從裡面跳出來,拉住樓玉京的袖子,「我不要穿,你跟那個凶巴巴的師侄說啊——」
天璇跟出來,氣不打一出來道:「你拉著師叔做什麼?就是他讓我給你買的鞋子。」
什麼?
唐卿卿晃了晃那雙素雅的鞋,「為什麼要強人所難?」
樓玉京平靜地說道:「九霄派有九霄派的戒律,你要見掌門,不可無禮。」
「我哪裡無禮了?」唐卿卿不以為然道,「從小到大,我在光怪山上都是這個樣子,你非要我穿鞋子,才是『非禮』!」
「噗——」一旁的天璣忍不住偷笑出聲。
樓玉京肅然不阿道:「無須多言,不換便不准上山——」
比固執,誰能強得過樓玉京?
硬的不行來軟的,唐卿卿委屈地含淚瞅向樓玉京,「樓……玉……京……」那軟膩的甜美嗓音讓天璣的汗都要滑下來了。
「你有點分寸沒!」天璇忍無可忍地指著她,「跟師叔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唐卿卿一轉臉就換上另一種容顏,「樓玉京是你和天璣的師叔,不是我的啊,我還沒正式拜入九霄派門下,立場上僅是你們三個的恩人,當然能跟他平起平坐,至於叫他的名,那就更沒有問題啦!」
說不過她的天璇恨不得抽劍跟她拼——
樓玉京不管她們兩個的唇槍舌劍,逕自下階往外走,一早就守在庭前的靖北王妃和樓玉戈見他仍是執意回九霄派,內心滿是惶恐。
樓玉京向王妃微微欠身,「保重。」
「玉京!」
「大哥!」
樓玉京的腳步頓了一下,接著,頭也不回地邁出客棧大門。
「師叔,等等我——」
天璇也不跟唐卿卿鬧,揪著天璣追上去。
「討厭,人家不要穿什麼鞋啦,虧我以為你是個好人!」哀怨的唐卿卿在瞧見王妃與樓玉戈翹首以盼的樣子,一股火冒上來,若不是答應樓玉京不碰他們,實在很想痛快地揭開他們的傷疤,狠狠戳一頓為那傻瓜出氣!
莫名的王妃與樓玉戈在唐卿卿的壞臉色之下彼此看了看對方。
他們得罪她了嗎?
第3章(1)
九霄派的玉虛宮坐落於東海瀕的桃都山。
暮色蒼茫看勁松,亂雲飛渡仍從容。層巒疊嶂的山脈尤為險峻,回溯到戰國時必為兵家必爭的要塞。一條陡峭蜿蜒的山路直通霧靄繚繞的峰頂,沿途的防護鐵鏈在風中摩擦,叮叮作響,彷彿宣告稍有不慎一腳踩空的下場,就如不斷滾落的碎石,化為無盡塵埃。
師父提到的魔尊楚狂人,當年與九霄派的師祖較量,最後葬身之地就是桃都山下,一世英名卻屍骨無存……
怎不令人唏噓?
「啊。」一不小心,唐卿卿痛呼道,「好痛。」
為什麼這石子路那麼難走?都很小心了還是被歪了腳。
走在最前面的樓玉京冷冷道:「不要在此多做耽擱。」
「是——」天璇、天璣誰也沒有回頭看她。
唐卿卿咬了咬唇——
一靠近桃都山玉虛宮,樓玉京整個人都變得冷漠且不近人情,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他堅持不准她光腳,會不會是用意在此?
日上三竿,好不容易爬上頂峰,瑰麗宏偉的玉虛宮就在咫尺。
瑞首石獅在左右坐鎮,盤龍石柱之外清掃落葉的弟子老大遠就跑向樓玉京。
「師叔,你們終於回來了!」
樓玉京點頭道:「派裡沒有什麼事吧?」
「沒有。」弟子先是搖頭,後又點頭,「就是……掌門師姑的情況越來越不好,大家都等著九花靈株呢。」
「知道了,你做該做的去吧。」
樓玉京對疲憊不已的唐卿卿說道:「你跟我去見掌門。」
「師叔,那我們呢?」天璇揚起臉。
「多日未回,先去向你的師父請示。」樓玉京又對天璣囑咐:「你也是,大師兄他們多半也在等消息。」
天璣認真地道:「師叔放心,我這就去告訴我師父,讓他們前去大殿會合。」
天璇瞄了一臉茫然的唐卿卿。
「師叔,你要小心那些來歷不明的人。」
第一次攀登這樣高的山,唐卿卿尚未緩過勁,聽她明裡暗裡地諷刺,也無力多辯,等人散去,樓玉京上前兩步,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
以為他要做什麼的唐卿卿不及抽身,兀地,暖暖的真氣自虎口融入體內,讓她酸痛的四肢好過不少。
樓玉京交待道:「我現在說的話,你必須牢牢記住。」
「什麼話?」師父都沒用命令式的口吻對她說話。
「九霄派是一個戒律森嚴的地方,不可任意妄為。」樓玉京邊走邊道,「見了掌門,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可頂撞,也不可多問,一切待掌門發話再作回答——」
「知道啦。」唐卿卿蓮步輕移,巧笑倩兮地站在與他面對面的位置,「還有沒有?樓玉京大俠,其實你的年歲不大,被人家叫做師叔已經顯老不少,怎麼還這麼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