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人們順著記憶之河向上遊走,這才發現自己經過多少往事,每一件都是這麼刺痛、這麼不堪,但或許也更讓人難忘。
不是難忘,是捨不得忘……
位於市中心豪華大樓內的嚴氏企業,是數一數二的世界大企業,但這樣的一個家族企業背負的沉重歷史,就有如大樓外觀的壯觀與巍峨一般,沉重到令人窒息。
縱橫政商界的嚴氏企業一年前才更換經營團隊,由商界相當陌生的新一代領導人嚴國烈領軍。
自小留美的嚴國烈,也帶回了洋派的經營作風。
開放、自由,但重視績效,對於一個歷史悠久的華人世界的企業而言,這是一種全新的氣氛,也是一種全新的挑戰。
嚴國烈很神秘,除了知道是嚴家第三代唯一的孩子,從美國知名學府畢業,除此之外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往、他的個性、他的喜好,就好像掩藏在重重謎團下的故事。
據傳,嚴國烈少年時曾在台灣住過一、兩年的時間,但當記者詢問嚴家時,卻遭到嚴正否認。
那天下午三點,嚴國烈就坐在辦公室內批閱公文,多年來工作已經成為他的唯一喜好,只有工作可以讓他相信自己還存在。
坐在辦公椅上的嚴國烈,背桿始終打直,寬闊的背部挺起了整個企業,英俊的臉孔上懸著濃眉,沉重到彷彿掛著千斤重擔。
這是當然,一個大企業的領導人,心裡想的是如何帶領企業獲利,因為他背負的不只是個人的榮辱,更是千萬員工的家庭生計。
這很沉重,很多時候嚴國烈想,他也不過是個二十七歲的年輕人,如何背負這樣的期望?但是他沒有選擇,就如同嚴家過去幾代男人一般,他只能選擇咬牙忍受。
偶爾靜下來時,會想起年少的時候,想起那一年──誰的人生不曾出軌過,不曾走上一條自己想也沒想過的歧路?
年少時的糊塗,讓他不只付出慘痛的代價,更付出了一顆心。
「老大,已經照您的吩咐,取消下午所有行程了。」
從門口探進門來的人,是嚴國烈從美國帶回來的助理方進,另外還有一個年輕人,也是他的助手,名叫魏平。
說人人到,魏平也接著後頭進來,聲音裡帶著一絲看好戲的意味,「老大,老太爺打電話來,要不要接?」
嚴國烈頭也不抬,「我爺爺是我的員工嗎?」
方進與魏平兩人相視而笑,搖了搖頭,當然不是,那個嚴肅的老先生是個很恐怖的人,既威嚴又冷漠,全嚴氏企業大概沒有人不怕他。
「上班時間不處理私事,告訴他我在忙,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魏平點點頭,跑回去接電話,過了一段時間才回來。「老大,老太爺很不高興喔!他要我問你,什麼時候要跟李小姐訂婚?他扯了好久,一直嚷著要你趕快去向人家提親。」
嚴國烈不為所動,繼續坐著處理公事。
這時方進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老大,真的不理她嗎?她坐在會客室已經兩個小時了耶!」
嚴國烈知道他說的是誰,就是魏平口中的那位李小姐。
「就讓她坐!又不是我請她來的,現在是上班時間,我不希望被私事耽擱,她要等就讓她去等。」嚴國烈說得冷漠,但這確實是他的個性。
方進與魏平認識他這麼多年,都是清楚的。
這個李小姐是知名政治世家李家的千金,出身好、氣質好,嚴國烈跟她交往已經一年了,也想過結婚的事情,但總覺得現在還太早,應該多拚一下事業。
更或許,其實他是被動的,有結婚也好、沒有也好,經過當年的事情,經過那個女人後,他已把這種事情看得很淡了。
他曾經跟那個姓李的女人說過,如果她找到更好的男人,不要執著於他,可能他這輩子都無法給她真正的幸福。
又過了一個小時,嚴國烈終於處理完公事,站起身,拿起西裝外套準備出門,方進與魏平都知道他要去哪裡,趕緊跟進。
三人齊步往外走,途經各處室,所有人都向這位大老闆點頭致意;嚴國烈嘴角沒有笑容,但也不會太過嚴肅。
這時,在會客室內等待的李小姐站起身,走向嚴國烈。「國烈。」
嚴國烈看向她,心裡閃過一絲煩悶。「我說過,我上班時不喜歡處理私事。」
言下之意是她不應該來打擾他,更不應該在這裡等這麼久,讓所有員工都看到。
女人窒了窒,「對不起,我只是想問你,下個月十五晚上我父親辦壽宴,你會不會來?」
嚴國烈點點頭,「我會去。」
他想,畢竟他跟這個女人好過,所以語氣也跟著放軟,或許真的有一天,他與她會成為夫妻,實在不應該把彼此的關係打壞。
夫妻……跟這個女人,他準備好了嗎?
嚴國烈不願多想,起步往前走去。
這時女人又趕緊跟上,「國烈,你要下班了嗎?」
「我要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裡呢?」
「妳在查勤?」嚴國烈撇撇唇,「我可沒有聘妳來當秘書!」
李小姐又是一愣,「我只是……看看你需不需要我陪著你?」
她也很無奈,面對這個英俊又多金的男人,她的心早就不能自已的獻了上去,更甚他的出身,也讓自己非擁有這個男人不可。
她想,交往一年,是該有後續進展了,他們該有的親密關係都有了,這個男人她是不會放手的。
嚴國烈轉身看著她,突然感覺到她語氣裡那絲急迫,亟欲掌控他一般,心裡閃過一陣嘲笑。「我要去孤兒院,妳要跟我去嗎?」
臉上閃過一絲勉強,「如果……有需要的話。」
想來這個出身富貴的女人,是不可能想去那種地方的,沒有媒體在一旁大加宣傳,去了也無法發揮那種「為善欲人知」的效果,還得面對在她們眼中這些低下的人。
嚴國烈臉上一笑,「那好,一起去。」
「現在?」
「當然是現在!」
李小姐終於知難而退,「我想,改天好了。我先回去,晚上我再去找你,這樣可以嗎?」
嚴國烈不置可否,「隨便妳。」
他早就知道這個女人的個性,不想多說一句,嫌貧愛富是整個上流社會的通病,更是他最痛恨的地方。
嘗過貧窮的滋味,才知道那種墜落谷底的感覺。
「老大,這女人還真被你說中了。」方進有點不屑的說著。
魏平也在一旁搭腔,「就是啊!」
嚴國烈雙手插在西裝褲口袋,往前走去,嘴裡喊著,「少囉唆,出發吧!」聲音很是威嚴。
「以後我賺了大錢,一定會常常捐錢給孤兒院。」
「說到要做到喔!以後我會驗收的……」
那個他記憶中的女人,還有她那不良的弟弟,都是在這間孤兒院長大的,嚴國烈一直記得這裡,他甚至也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
也因為那個女人,他從回台灣接掌嚴氏企業以來,每個月都會捐五十萬給這間孤兒院,這筆錢都是出自他自己的薪水,除了方進與魏平,誰都不知情,他也不想讓誰知情。
他想掩藏的或許不是自己的行善,而是那段曾經的過往。
孤兒院易主過,現在的經營者也已經不是當年他認識的人了,可是環境沒有變,依舊如當年般蕭索,建築物依舊老舊。
嚴國烈邊與院長寒暄,心裡邊打量著幫孤兒院翻修建築物的可能性,下意識的,他總想為這裡盡一份心力。
「嚴先生,真的很感謝你每個月都慷慨捐輸,孤兒院這些院童也因此才能活下去。」
嚴國烈鬆懈嚴厲的表情,他不習慣笑,卻可從嘴角的軟化看出他的心情,「這是我該做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看了看四周,決定四處參觀一下,回顧這間在他生命中也曾經佔有一席之地的地方,「院長,可以讓我四處參觀一下嗎?」
院長點頭,嚴國烈就在方進與魏平陪伴下離開院長室。
「老大,我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特別要選這間孤兒院捐款呢?」
「對啊!你又不是孤兒……啊!老大不要瞪我。」
嚴國烈沒回答,逕自向前走去,走在建築物的走廊上,空氣裡迴盪著沉靜,只剩下嚴國烈皮鞋踩地的聲音,清脆作響,不斷迴盪。
有些事情是說不清的,每個人都有一段往事,難以向旁人說,只能自己往肚裡吞。
走到院區內一片小操場,空空蕩蕩的,所有孩子不知跑哪裡去了,嚴國烈看了看四周,這時卻發現角落裡蕩鞦韆的地方站著一個小女孩,她半坐在鞦韆的座位上,卻沒有將鞦韆蕩起來,只是一個人坐在那裡,似乎在看著什麼,又似乎在等著什麼。
那個小女孩有著一雙慧黠的眼,還有一雙充滿英氣的濃眉,面容卻是一派純真,綁著兩個馬尾,約莫五、六歲年紀,看來可愛極了。
嚴國烈不能自已的走向她,心裡實在難以掩飾那一抹熟悉的感覺,彷彿這個小女孩是他早就認識許久的人,更或許這個小女孩就像那個人……
「老大該不會對這麼小的孩子有興趣吧?」
「應該不會啦!」
「可是你看老大的眼神,好像要把人吃了一樣。」
方進與魏平不懂嚴國烈為何會有如此異樣,只是在那邊做出些離譜的猜測;這時,嚴國烈已經站定在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抬起頭,看著高大的嚴國烈,心裡卻沒有畏懼,只是不解的看著這個叔叔。
嚴國烈在她的凝視下,突然有點狼狽,他怎麼會被這樣一個小女孩吸引,就這麼不能自已的直直走向她?他甚至想,他該不會嚇到她了吧!
正當他感到不知所措時,小女孩開口了。
「叔叔,你要做什麼?」
語氣充滿童真,也充滿善意,讓嚴國烈心裡充滿柔軟的情緒,這麼可愛的孩子,怎麼會是孤兒呢?「妳叫什麼名字?」
「小詩!」
嚴國烈乾脆就近坐在她身邊的鞦韆上,一大一小比鄰而坐,畫面看起來相當有趣。
「妳在這裡做什麼?」
「我在等阿姨。阿姨每天都會來看我,我在等她。」小詩看向他,「叔叔你呢?」
「叔叔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做什麼……可能是因為小詩太可愛了吧!」
小詩可愛的一笑,標準小女孩的模樣,讓人心憐。
可是方進與魏平卻笑開了,「老大,你怎麼會拿把馬子的方式對付這麼小的孩子呢?」
「就是啊!她說不定還聽不懂。」
「閉嘴!」嚴國烈大喊,「把你們的邪惡思想收起來,我是那種人嗎?而且你們敢否認小詩很可愛嗎?」
小詩笑了笑,看著三個叔叔吵吵鬧鬧,她突然開口,「叔叔也很高、很帥喔!」
「真的嗎?」嚴國烈像是玩開了一樣,心裡更是心花怒放,不知怎地,被這個小女孩稱讚帥,讓嚴國烈很是高興,心裡更滿是驕傲。
「就跟阿正一樣……」
「阿正是誰?」
「阿正是一個大哥哥,小詩很喜歡他……」
嚴國烈莫名其妙的心裡竟然真的感覺很酸,「那個阿正有叔叔帥嗎?」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他一定要見一見。
小詩笑了笑,竟然不答話,顯然已經掌握到嚴國烈的罩門;反倒是方進與魏平從沒見過嚴國烈這番輕鬆的模樣,更被他吃醋的樣子給惹得發噱,不禁哈哈大笑。
「有什麼好笑……小詩妳說,是那個阿正帥還是叔叔帥?老實說。」他非問出個答案。
小詩還是不停笑著,就是不回答,正眼對著嚴國烈瞪著眼睛嚴肅的模樣,但兩相對峙下,嚴國烈竟然輸了,連他這個成熟的大男人也爆出笑聲。
「叔叔,阿正哥哥才七歲耶!」
「七歲就懂得把馬子,長大還得了。」
這時,操場上吹起一陣風,對照著這一大一小剛剛建立的友情,嚴國烈疼愛的看著小詩,這個小女孩有著一股令人感到熟悉的氣質,令人追憶起當年,莫名喚起了許多往事。
嚴國烈不願去想,他看向小詩,「小詩,以後叔叔可不可以常常來找妳?」
小詩點點頭,「可以啊!可是不能太晚喔!因為阿姨晚上就會來陪小詩。」
又一個阿姨,嚴國烈心裡想,不是阿正,就是阿姨,竟然都這麼得小詩喜愛,他沒注意到自己竟然一心想要爭寵,看看誰能得到小詩的喜愛?
嚴國烈站起來,「小詩,想玩蕩鞦韆嗎?」
小詩用力點頭,就是因為沒人陪她玩,她才只能站在這裡。
嚴國烈移到她身後,開始輕輕推起蕩鞦韆;小詩高興的玩著,身後更有這個男人保護她,為她推動鞦韆,也保護她的安全。
方進與魏平都看傻了眼,這樣子好像一對父女,甚至乍看之下,嚴國烈與小詩還真有點像。
就這樣,嚴國烈莫名交了一位小朋友,他甚至開始想,如果跟李家千金結婚後,可以收養小詩,也是個不錯的決定。
或許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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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國烈傍晚就回去了,他跟小詩約定下次約會的時間;小詩也很高興,她交到一個叔叔當朋友。
可是最重要的是,阿姨要來找她了。
六點半,小詩還不停看向門口,終於等到了盼了一天的人。
「小詩!」
「阿姨!」小詩衝向門口的年輕女人,被來人一把抱起,緊緊擁入懷裡,一大一小用力抱住彼此。
汪語茉抱住小詩,終於一解一整天下來的思念之情,她忘情親吻著孩子,惹得小詩咯咯笑。
「阿姨,小詩好想妳喔!」
「阿姨也是啊!妳今天乖不乖?」
「乖!」
院長走了過來,看向汪語茉與小詩,這一大一小兩人相擁的畫面,看得讓人鼻頭發酸,誰都不知道這兩人還有一層更深的關係。
知道,卻不能說,所有人都埋在這折磨人的秘密中。
「語茉,小詩等到現在都還沒吃飯呢!」
汪語茉板起臉孔,「小詩,我不是要妳先吃飯嗎?」
「人家要跟阿姨一起吃嘛!」
汪語茉沒轍,「不吃飯的小孩長不大喔!」
「可是阿姨不是說,小詩一直長大,都快抱不動小詩了嗎?」
原來這孩子一直記得她說的一句玩笑話,「可是小詩不趕快長大,以後要怎麼抱阿姨呢?小詩不是說,有一天要抱著阿姨嗎?」
「對喔!」
汪語茉抱著孩子,走向飯廳,「所以小詩要趕快吃飯,趕快長大,知不知道?阿姨很期待小詩長大喔!」
「好!」
小詩在汪語茉的餵食下,終於吃飽了飯,接著汪語茉帶著小詩去洗澡,坐在旁邊,任由小詩玩水將自己身上的衣服弄濕也沒關係,她只是緊緊凝視著這個孩子,不願有絲毫分離。
兩人相處的機會,有多麼珍貴啊!
「阿姨我告訴妳喔!今天有一個很帥的叔叔來跟小詩玩,還幫小詩推蕩鞦韆,好好玩喔!」
「真的啊!那妳有沒有跟他說謝謝?」
「有,他還說小詩很可愛喔!」
汪語茉拿過大毛巾,將小詩緊緊包住,擦乾身上的水,再一件件穿上衣服,然後拿過吹風機,吹乾小詩的濕發。
「阿姨,小詩快要上小學了耶!」
「對啊!小詩要用功唸書喔!」
「嗯!小詩上小學以後,可不可以交很多朋友啊?」
抱著孩子出了浴室,「可以啊!就怕小詩上小學以後,就不喜歡阿姨了!」
「才不會呢!」
「真的嗎?」
「真的,小詩發誓!」
「哈哈哈──妳從哪裡學會這個詞的,還發誓呢!」
「嘻嘻嘻……阿姨……」
小詩不停撒嬌,汪語茉也將她愛入心裡,對於從小沒有母親的小詩而言,汪語茉就好像她的母親一樣,無微不至的照顧與疼愛,讓她幾乎以為自己是有媽媽的。
畢竟跟其他院童相較之下,汪語茉確實對小詩多了幾分照顧、多了更多疼愛,每天都趕著要來看這個孩子。
兩人哈哈大笑,汪語茉抱著孩子回到寢室,拿著故事書講故事給她聽,安撫她睡覺。
過了半個小時,小詩終於睡著了。
孩子的睡顏是最可愛也最純真的,睡夢中似乎都是美好的事物,沒有一絲雜質。
汪語茉發誓,她要用一生的時間捍衛這個純真無邪的笑容,讓這樣的笑容永不消失,永遠存在小詩的臉上。
汪語茉凝視著她的臉,突然間淚水滑過臉頰,口裡再也無法壓抑自己喃喃自語,「孩子……我的孩子……」
汪語茉不敢放聲痛哭,只能任由自己不停流淚,用手壓住嘴,深怕泣聲就這麼宣洩而出。
自己的孩子就在眼前,可是她不能認,只能聽著她一聲聲喊著,阿姨、阿姨……
她好痛,可是她不能認,不能放縱自己。
她已經發過誓了,願用一輩子時間保護小詩、照顧小詩,可是就是不能認小詩。
因為她是一個坐過牢的女人、一個有前科的女人,她不能讓小詩有這樣的母親,不能讓她在未來的日子裡必須背負這樣的羞辱。
孩子,請妳體諒媽媽,不管如何,這份愛永遠不會變的。
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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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詩突然多了一個好朋友,就是嚴國烈,在她生命中從未出現過像叔叔這種朋友,可是兩人就像是一拍即合一樣,愈熟稔、愈親近。
「小詩,妳給叔叔收養好不好?」
小詩想了想,立刻搖頭,「不要。」
嚴國烈不敢相信,這些院童不都希望能被正常的家庭收養?「為什麼?」
「因為我要跟阿姨在一起。」
阿姨?又是阿姨,嚴國烈不解,她說的阿姨到底是誰?
然而,嚴國烈終於在之後的一次偶然機會,見到了小詩口中這位阿姨。
那一天對他而言,也是如同青天霹靂!
那天,小詩也陷入一生中最大的風暴,因為她從院長口中得知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院長是哭著告訴她的,因為院長要小詩知道,一輩子都要感恩汪語茉為她的犧牲,而這樣的犧牲都是出自於本能。
小詩年紀還太小,不能理解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心裡只是喃喃念著,或許其實小詩沒有這麼震驚,從阿姨平常對她的疼愛與照顧,心裡早就有數了。
那天下午,汪語茉接到院長電話,匆匆忙忙趕回院內,院長示意要語茉帶著孩子到角落談一談。
一大一小離去後,嚴國烈竟然也來了,四處想尋找他剛交到的小朋友。
帶著孩子來到小角落,汪語茉蹲在地上,「小詩怎麼了?」院長就站在身後,一雙眼睛也是淚眼婆娑。
小詩突然淚水不斷掉落,鼻子紅通通,掩不住的傷心,連帶也讓汪語茉心裡又急又痛。
「小詩,身體不舒服嗎?告訴阿姨好不好?」
小詩看著汪語茉,終於慢慢開口,「阿姨,妳是小詩的媽媽嗎?」
汪語茉很是震驚,頓時不知該怎麼反應,左顧右盼似是掩飾、又似驚慌,總之她整個人都震住了。
「……誰……誰告訴妳的呢?」
看向院長,院長很是抱歉,眼眶裡不斷流出淚水,為這對「母女」感到傷心。「我沒有辦法,小詩在問……而且妳明明這麼疼愛她,每天下了班都趕來照顧她,這些不都是一個母親才會做的嗎?」
汪語茉無言,只能咬著顫抖的唇,現在連她也不知如何回應。
「媽媽……」小詩哭了出來,「妳為什麼不要小詩……」
汪語茉淚水也跟著決堤,「小詩……」
「妳為什麼要把小詩丟在這裡?」
「小詩……小詩……」
「媽媽,小詩要跟媽媽在一起,小詩好喜歡媽媽,媽媽不要丟下小詩好不好?」
汪語茉痛哭失聲,緊緊抱住她,「小詩,媽媽的小詩……」
還是曝光了,這該怎麼辦?小詩現在還小,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長大了以後又該怎麼辦?
汪語茉輕輕放開孩子,抹去她的淚水,「小詩,媽媽不是故意要把妳丟在這裡,只是因為媽媽不是好媽媽,不能讓小詩過快樂的日子,所以小詩不能跟著媽媽……」
「我不管,小詩要跟著媽媽……媽媽……」
「小詩乖,妳長大就懂了,聽話……」
「我不管……我要跟媽媽走……」小詩放聲嚎哭,往回奔走。
汪語茉心一驚,害怕她跌倒,更心痛於自己的無能。
這時小詩回過頭,竟正面撞進了來人的懷裡,寬闊的胸膛意外的抱住了小詩衝撞而來的小身子。
「小詩,怎麼了?」
小詩抬頭,看見嚴國烈的臉,「叔叔,媽媽不要小詩了……」
嚴國烈抬起頭,看向眼前的女人,心裡更是一震;而汪語茉看見來人,也是震驚到無以復加。
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是這個她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也不想再見到的男人呢?
「語茉?」
是她?她怎麼在這裡?小詩?小詩是她的孩子,那父親是誰?
嚴國烈腦袋突然畫過一道閃光,瞬間想通許多事情。
他放開孩子,走上前去;汪語茉卻不停退後,甚至轉身打算逃跑,孰料嚴國烈腳更長,一把就抓住了她。
「放開我!」
「語茉,小詩是妳的孩子,那孩子的父親是誰?」
「……」她撇開頭,淚水直落。
「是我嗎?」是當年那同居的半年所懷下的孩子嗎?
汪語茉突然痛苦大吼,「你走開!我不要見到你,你走開──」聲音化作痛苦吼叫。
都是他,是他把她害得這麼慘,都是他!如果可以選擇,她寧可當初不認識他,也好過現在落到這個下場。
她愛他,深深愛過他,恐怕到現在也是;可是他給她的是什麼?她在牢裡受到欺負,度過昏暗無光的年歲,甚至在牢裡生下孩子,還被迫骨肉分離,這些都是因為他!
看著他,再看著孩子,一家人竟然這樣團聚了!命運真的在捉弄她,無從選擇、無從逃脫,這一切,都是因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