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早安。」阿華田恭敬道早。
雷昱野回身,面色肅穆,沉吟道:「阿華田,你也跟了我很久了吧?」咦!老大怎麼突然說起這個?阿華田一愣,感覺有些什麼事就要發生,不覺立正站好。「是的老大,從第一天上班算起,共兩年又五個月。」雷昱野思了聲,走到辦公桌邊坐下,蹺起腿,雙手交握腿上,淡淡道:「你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說到這,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我現在要告訴你的事,是最高機密,你小心聽好了。」阿華田心一凜,戰戰兢兢,心兒怦怦跳。「是!」如同新兵被初次交派A級任務,心中既興奮又忐忑,直到聽到一句一一「我打算追求莫靜蕾。」語出驚人的雷昱野,表現出一派平心靜氣。
經過一晚的沉澱,他現在已能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情。好吧,沒錯,仔細想想,他似乎是對那個莫名其妙拚命想跟自己交朋友的女人有了特別感覺。那又怎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喜歡就喜歡了,他才不會孬到不承認!
於是,思考了一晚,他心中有了決定。也許他們以前是死對頭,也許她是難以捉摸了點,但,是男人就該不畏挑戰,敢愛敢當!
而此時此刻,聽到他驚人的計劃,阿華田的反應又是如何?
只見他呆愣地沉默一秒、兩秒、三秒……訕訕發問:「呃,對不起,我聽得不是很明白……老大你……是指哪個莫靜蕾啊?」黑眸一瞇。
「還有別個莫靜蕾嗎?」轟!平地一聲雷。咚咚咚連退三步,阿華田瞠目結舌,好半天才能吐出話來。「老大,我、我很尊敬你,可是……可是欺騙別人的感情,這太下三濫了!」脹紅了臉。激動道:「你、你現在是被仇恨沖昏了頭,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聽小的一勸,不然你將來會後悔的!這會變成你人生的污點、人格的缺陷一一」
「誰跟你說我要欺騙別人感情了?」雷昱野臉色鐵青地打斷他。
「咦!」阿華田一呆。「你不是要把她騙到手,再狠狠甩掉?」
「甩你個大頭鬼,」這蠢蛋是肥皂劇看太多了是不是?「老大你是說……你真的要追求莫主任?我們電台業務部那個莫主任?」阿華田一臉茫然。「難道老大你……你喜歡莫主任?」這是發生在哪個異次元的事?
危險視線凌厲掃來。「你有意見?」語氣就像在問:你活膩了?
「不敢、不敢。」阿華田膽顫心驚。白癡啊他,老大做事自有深意,他多嘴什麼!「老大你有何吩咐儘管說,我必鞠躬盡瘁,死而後己。」
「你的情報網不是很厲害?」雷昱野斜睨他,抱臂說出目的。「去幫我打聽她的喜好,或是任何有價值的情報。」雷昱野就這麼興匆匆地計劃了起來。他天真地想,沒看過豬走路,也吃過豬肉,追女孩子嘛,不就是那麼回事,哪裡難得倒他!
「我有兩張買東西送的電影票,要不要一起去?」夜裡,握著手機,在心中默念第五遍這句台詞,OK!男人毅然撥號。
「嗷嗚……」同一時間,莫家客廳,桌上的手機發出狼嗥。
「蕾蕾,你的手機響嘍!」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外婆中氣十足地喊。
莫靜蕾從洗手間走出來,拿起桌上手機一瞧,怔了怔,轉頭說句:
「不用等我了,你們先看。」回房講電話去。
「誰打來的啊?這麼神秘。」外婆推推老花眼鏡,滿腹好奇。「妹妹,你看你姐也到了有秘密的年紀了……妹妹?妹妹?」怎麼睡著了?
「別吵我……我今早五點才睡……」躺在沙發上的人愛困地咕噥。
「厚,你這丫頭,是你說要看這個幾百壯士,我才陪你看的咧。要睡回房睡,在這睡著涼怎麼辦?還有,先幫我換個片,我要看六點半蕾蕾幫我錄的哆啦A夢,這打打殺殺又玉體橫陳的,對老人家太刺激了……」房外,外婆碎碎念;房內,莫靜蕾看著手機螢幕上的來電顯示。
這是前不久交換號碼後他第一次打來,會是為了什麼事?
莫名有點緊張,她摸摸胸口平撫情緒,按鍵接聽。「喂?」
「喂?我是雷昱野。我有兩張……」話到喉頭,驀地硬生生卡住。
等一下!這會不會太假、太不自然了?幹嘛誰都不找專找她?他臉色一凝,越想越覺得這伎倆有夠遜,他是不是頭殼壞去,怎麼會想要用這方法?
「兩張什麼?」聽他語焉不詳,她不解地問。
他清清喉嚨,努力運用急智。「我是說,我有兩張買東西送的電影票……就快過期了,浪費了滿可惜的……不過,可以約的人都沒空,所以想問你有沒有空,也許可以一起去。」該死!他在說什麼?這下不是太假、太不自然,而是欠打又沒誠意!
「我的意思是……你知道,上次我們和好了,所以……」可憐咱們節目部的台柱雷主任嚴重缺乏追求經驗,平素做節目採訪時的優秀應變能力在這時連一成都發揮不出來,說話智障到連自己都想去撞牆。
那一端懊惱得要命,這一端的莫靜蕾卻因出乎意料而微有出神。
他……約她?怦怦怦!心跳不覺快了。「什麼時候?」意外得到善意回應,他胸口一跳,驚喜復活。「這禮拜六怎麼樣?」
「禮拜六不行。」她垂眸失望。「我家水龍頭壞了,買了新的要請人來換,我要監工。」外婆和妹妹都有計劃,已說好了由她負責。
他一聽此言,卻是暗喜天助我也,贊!好水龍頭,壞得妙啊。「你找的是誰?可靠嗎?只有你一個年輕女子在場未免太不安全了。」她想了想。「那我明天打電話問能不能改時間。」其實她外婆差不多是那時回來,所以她不會是一個人,只是她想,也許這樣那天就能空出來了。
「沒關係。不如這樣吧,反正我那天很閒,我去你家幫忙裝。」
「你?」她愕然,沒想到他會自告奮勇。
「我一個人住久了,這方面很在行。」說得理所當然。
「不用了,這樣太麻煩你了。」她哪好意思。
「這點小事算什麼。你不知道嗎?朋友就是要互相幫助。」義正辭嚴。
用猛烈的友情攻勢說服了她,週六,他堂而皇之來到佳人家中當義工;踏入她家,他的第一印象是,乾淨一一非常非常乾淨。
坐在一塵不染的桌邊,他看著前方光可鑒人的地板,懷疑它至少被拖過三次以上,看來有人十分注重維持這屋子的潔淨。
「請喝。」這時,莫靜蕾將端來的茶杯放在他面前,又是入廚房,端出一個點心盒,裡面的分格裝滿各種鹹的甜的零嘴。「請吃。」嘩!這也太豐盛了吧!他啞然失笑。不過他可不是來當貴賓,而是來當水電工的,所以只隨意用了些茶點,就要她領自己到浴室開工。
關閉了水源,他拿著工具探入洗手台下方,開始拆除舊的水龍頭。
她佇立門邊,由上望著他工作的寬厚背影,不知是不是家裡沒男人的關係,此時多了一個他,氣氛似乎變得不大一樣,連空氣都溫暖幾分。
她不由得就這麼枯站著,注視他專注工作的模樣,移不開眼睛,像是在太陽下曝曬太久,腦袋熱烘烘的,唇瓣也微有乾澀。
當他起身,從鏡中見到她直勾勾盯著自己,奇怪地回頭。「怎麼了?」
「沒事。」她回過神來。「辛苦了……口渴嗎?想喝什麼?」
「不用了,還沒完呢。」她一直站在這裡看,是不好意思放他一人在這苦幹嗎?「我一個人來就可以了,你先去忙,弄好我再叫你。」說完,正要動手拆除水龍頭,眼角餘光一瞥,忽地動作一頓,檢視起洗手台的接縫,再走到浴缸邊,改為打量浴缸和牆的接縫,眉頭微蹙。「這些接縫裂了,最好盡快補起來,不能讓水一直滲進去。」她上前觀看,明瞭地點點頭。「我會找人來修。」
「不用那麼麻煩,我順便把它搞定。」他爽快道。
他理所當然的態度教她怔住,胸口一熱,垂下眼,心跳有些快。他為什麼這麼好?為人既大方又熱心,對她真幫忙……「不過我需要一點工具。路口不是有家五金行?我抄張清單,你去買一下。」怕她不願麻煩自己,他先一步發號施令。
等她出門採購,他繼續換水龍頭的大業,還順便檢查一下馬桶有沒有問題,要把她家浴室來個大翻修,任何表現機會都不放過,讓她每天洗手、洗澡甚至上廁所都想到他有多厲害、多可靠、多有心,哼哼……越想越覺得自己這招有夠高明,他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沉浸在愉快的想像中,安裝好新的水龍頭,叮咚,門鈴響了。
她回來了?是忘了帶鑰匙嗎?門鈴又響了幾聲,他伸手抹去額上灰塵,沒有多想地邁步走到玄關,打開大門。
「我提早回來一一」門外的卻不是莫靜蕾,而是個左手拄著枴杖、右手打有石膏的老奶奶,見到他,她臉色大變,暴喝一聲:「你是誰?」
猜她定是莫靜蕾的外婆,他連忙解釋:「我是一一」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一隻高跟鞋迎面飛來,鞋跟神准地砸中額角;教他痛得悶哼。
「賊!好大的賊!來人啦,有賊啊!快報警,快抓賊啊!」外婆扯開嗓門驚嚷,扔下枴杖,抓起鞋櫃裡的鞋一隻隻向他夾頭夾腦扔去。
聽她那樣亂嚷,他臉黑了一半,繃緊一張臉,大吼澄清:「我不是賊!我是你外孫女的朋友!」被他的凶相嚇壞,她嚷得更是聲嘶力竭:
「救命!殺人啦!」雷昱野又急又氣,無計可施,想乾脆上前摀住她嘴巴再解釋,就在這時,叮一聲,電梯門打開,莫靜蕾及時回來,救星駕到。
深恐匪徒對她不利,外婆驚惶尖叫一聲:「蕾蕾快跑!我擋著!」
護孫心切,困難地撿起枴杖,舉高準備廝殺。「老身跟你拼了!」
「他是我朋友!」眼看情形不對,莫靜蕾忙喊。
「……啊?」總算聽進去了,外婆大為錯愕。「你……你朋友?」
「我朋友今天要來幫忙換水龍頭,我不是告訴過你?」
「你說的……就是他?」外婆瞪著他,驚疑不定。眼前這男人,大塊頭又一臉凶相,不似善類,蕾蕾上哪認識這種人的?
莫靜蕾看他身邊散亂一地的鞋,再看他灰頭土臉、滿身鞋印,猜出前因後果,心中歉疚。「抱歉,你沒事吧?」
「沒事。」強忍臉頰的抽搐和怒火在胸內造成的三級燒傷,他拍掉身上鞋印,努力展現風度。「是我不好,嚇到你外婆了。」
「就是啊,我差點被嚇到挫賽咧。」外婆吁了口氣,放鬆下來,在一旁的階梯上一屁股坐下,有氣沒力。
「你們先進屋,我跟鄰居解釋一下。」莫靜蕾到對門去按電鈴。
外婆卻沒動作,哀哀嘟囔:「我腿軟了走不動怎麼辦……」
「我抱您進去吧。」耳中聽到這句話,跟著頭上黑影籠罩。咦!外婆才剛抬頭,枯瘦的身體一輕,被一雙健壯手臂騰空抱起。
「哇!」低呼一聲,一隻手在半空中抓了抓,差點以為自己會掉下去,隨即發現他抱得超穩,有力穩健的手臂毫無搖晃。
轉頭見到男人剛毅的下巴,他目視前方,大步跨前,老奶奶七老八十了,在他懷中竟自覺像個小嬰兒。這境遇教她眼中透出迷濛,忽然間,心境神奇地青春起來;先前受他驚嚇,現在卻覺得他威風凜凜,像極古代驍勇的大將軍;而她,喔,是的,她就是皇朝裡艷冠群芳的第一公主啦。
走到沙發邊,雷昱野將她輕輕放下,低頭見她一臉迷茫,嘴邊還掛著詭異的傻笑。怎麼回事?他奇怪地問:「您還好嗎?」
「哎唷!」恍然從幻想中醒來,外婆低頭摸摸老臉,好害臊咧。抬起頭,以一種改觀後的嶄新眼光打量他。這年輕人看起來凶煞煞,卻滿細心的;她看看自己打了石膏的右手,他剛剛很小心,都沒碰撞到。
看他頭好壯壯,很有安全感,外加很神勇能打的樣子,可以的話,她並不想反對外孫女跟他來往,但是一一「你是混哪條道上的?」
「……」他使勁擠出個微笑。「我姓雷,是莫靜蕾的同事。」姓雷?
同事?外婆愣了愣,像被雷劈中,腦中靈光一閃。「哦!難道你就是上次我急診時,送蕾蕾去醫院的那個人?」
「對。」蕾蕾?他臉色有點古怪。這小名也真是……太可愛了。
「原來就是你啊!我一直想見你一面,終於見到了,太好了太好了!」外婆開心地哈哈笑。「你今天來幫忙啊?那水龍頭裝好沒?」
「裝好了。」
「贊贊贊,我去看看!」外婆興奮地跳下沙發,衝向浴室。
看她精力充沛的樣子,跟先前判若兩人,讓他驚訝又好笑。
跟著到了浴室,見莫靜蕾已回來站在門邊,手提一袋剛買回來的工具,回頭見到他,她愕然道:「你的額頭……」方才廊上燈暗,加上他膚色黝黑不明顯,沒發現他額角多了塊瘀青,是被外婆傷的嗎?
他就著浴室的鏡子一照,無所謂道:「沒事。」怕她介懷,馬上又說:
「工具都買到了?那我要趕快動工,完工後還需要點時間風乾。」
「還要動什麼工?水龍頭不是裝好了?」在旁的外婆奇怪地問。
「我要順便修補一下浴缸跟洗手台的接縫,漏水會有很多問題。」
「哇塞……好厲害,你什麼都會呀?」外婆嘖嘖稱奇。
他勾唇,聽得有點虛榮。「一點小事不算什麼。」
「那廚房的日光燈壞了一支,能不能也麻煩你順便換一下?」
「沒問題。」
「真的沒問題?」外婆雙眼放光,喜孜孜道:「不如這樣,我上星朝買了把需要組裝的搖椅要放客廳,也麻煩你順便裝一下哦?還有,之前我幫臥室挑了組新窗簾,一直沒換,也麻煩你順便一下一一」
「外婆,那些小事我們自己來就可以了。」莫靜蕾出言打斷。
「沒關係,我喜歡做這些。」雷昱野趕快說。
外婆一聽大喜。「你喜歡?哎唷,那太好了,我有個朋友家最近浴室漏水,正想找人去修,肥水不落外人田,我介紹你去賺外快啦!」
不……這……該怎麼說好?啞巴吃黃連,苦到快抽筋,正不知如何婉拒這盛情,還好莫靜蕾把過分熱情的老人家拉走。
結果,他真的當了一下午勞工,順便了好多次。修的修、裝的裝,把臥室的窗簾換好時,回頭問坐在床沿的外婆:「這樣可以嗎?」
「可以可以!好極了。你效率真不錯,家裡有個男人幫忙實在太好了。」外婆極力讚美。「你真好,像你這麼熱心助人的人現在不好找咧。」
「小事而已。」他大方道。
「不小、不小,大得很呢。」外婆微笑,左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床鋪,老花眼鏡下的眼睛閃著精光,端詳的視線教他一陣不自在,正欲開口,就聽她說:「老實說……你想追我們家蕾蕾,是不是?」他瞬間僵住,又驚又愕,還有點窘,因為被看出別有用心。
「被我說中了?呵呵……不要看我瘋瘋癲癲,我心裡頭啊,跟明鏡似的。」外婆起身走到他身邊,壓低聲音笑道:「不過別擔心!外婆我中意你,我會幫你的一一」伸手拍拍他的背,哎唷一聲,抽回手甩了甩。
低叫道:「厚,你這肉是怎麼練的,怎麼這麼硬啦。」他忍不住笑了。聽她說要幫自己,他心花怒放,開始覺得她真是位可親的老人家。
「我還要恭喜你,你眼光好好。」外婆對他眨眨眼。「不是我老王賣瓜自賣自誇,我們家蕾蕾很害羞的,這種女孩子現在很難得喔。」什麼?雷昱野驚詫,差點當場爆笑出來。拜託一下,這位外婆肯定不曉得她外孫女上班時的表現……害羞?哈!
「對了,我已經跟蕾蕾說啦,要留你下來吃晚飯。」外婆說完出房,房門一開,一陣食物香氣飄進來。他跟著出房,聽到廚房傳來鍋鏟聲,莫非是莫靜蕾在燒飯?想到可以吃到她親手做的晚餐,感覺真不壞,他竊喜,操勞一下午的肉體神奇地恢復了活力。
開飯時,他坐在桌邊,望著莫靜蕾將菜一道道端出,共四菜一湯,頗為豐盛,只不過,炒蛋碎爛,青菜枯黃,魚煎破皮……顯而易見,她的廚藝不太好。原來她也有弱點啊……這發現讓他暗笑在心,覺得這樣的她意外的可愛。
三入圍桌吃飯,過沒一會兒,外婆突然說:「哎唷,怎麼搞的,忽然想上大號……嗅,妹妹上次買的那個果菜汁真有效咧。」抱著肚子離開飯桌,揚聲留下一句:「你們先吃啊,我很快回來。」飯桌上少了個人,氣氛微凝,而莫靜蕾始終端坐著,用那一號表情默默吃飯,可惡……好吧,他來找話題。「這個炒芋頭很好吃。」
「……那是我外婆做的。」用左手做的。
「Shit,這……這魚也很好吃,鹽巴調味得剛剛好。」亡羊補牢沒有用,她低下頭,顯得消沉。她們家向來是外婆掌廚,這陣子外婆手不方便,她下班回家又已太遲,所以都由妹妹下廚。如果事先知道他今天要留下來吃飯,她會先練好幾道菜,省得獻醜。
氣氛越發凝滯,忽然鈴聲響起,太好了!他暗地鬆口氣,放下碗筷,拿出機,一看來電顯示,臉色一凝,慶幸瞬間不見。
「……喂?」他按鍵接聽,有種不好的預感。
「阿野啊,是媽。在做什麼?吃飯了沒啊?」
「我正在跟朋友吃飯……」邊說邊向對座的莫靜蕾比個抱歉的手勢,走到不遠處的牆邊去講電話。
她目光不時瞄向他,聽他壓低聲音,隨著講話,薄唇漸漸拉直,神色越來越壓抑,最後終於忍無可忍地低咆:「我最近真的沒空相親!」
快被母親的蠻橫給氣死,他放大的音量教她一震,鏘!一支筷子失手落地。停頓幾秒,她彎腰撿起筷子,聽著他跟人討論相親的事,看看一桌的菜,食慾驟減,也不去拿新筷子,木然地改盛蛤蜊湯喝。
「總之我現在在朋友家,不方便說,回家再談。」好不容易擺脫纏人的老媽,他回到座位,見對座的莫靜蕾已在喝湯,看來是吃飽了。
她喝湯喝得專心,他似是這時才有空閒打量她。今天她穿七分袖的淺紫洋裝,一頭柔順秀髮用髮夾夾起,露出光潔纖細的頸項,是比平時要居家的打扮,卻一點也不隨便,臉上上了跟平常上班時一樣精緻的妝,無疑她是個相當重視儀容的人,看她現在甚至還戴著隱形眼鏡……驀地想到自己的下屬曉莉,戴隱形眼鏡是為了裝扮給男友看,他好奇地想,她又是為了什麼?「你為什麼會想戴隱形眼鏡?」她抬眸,頓了頓,徐徐開口解釋:「電台附近有家拉麵店很好吃,我常去吃。戴隱形眼鏡,吃麵時眼前不會起霧。」彷彿要示範給他看,她拿湯匙舀湯送近唇邊。「像現在這樣喝熱湯時也是。」他沉默幾秒。「你……都沒想過把眼鏡拿下來再吃嗎?」
「那樣就看不清楚食物了。我視力很差。」
「哦,原來如此,有道理……」他憋笑摸摸下巴,故作瞭然。所以,她吃飯吃這麼慢,是要把食物看清楚才吃嗎?這種奇怪的執著,該不會是為了表示對食物的尊敬吧?這想法使他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聲。
就在這時,一聲叫喊傳來:「蕾蕾,沒衛生紙啦,幫我拿一下!」她告聲失陪離開,幫外婆拿衛生紙時,瞥見一旁的藥箱,想了想,順便找出消瘀藥膏和棉花棒,回到桌邊問他:「等下幫你擦藥好嗎?」經她一提,他才想起額上那點皮肉傷,雖然根本不以為意,但聽到心上人要幫自己擦藥,他心中愉悅,哪會傻得去拒絕。
於是,飯後,他坐在客廳沙發上,她站他面前,輕輕說:「別動。」一手將他擋住傷處的頭髮往後撥,一手拈著棉簽,將藥膏輕柔塗上。
他卻一點也不如預期般享受她的溫柔。視線正對她曲線柔美的胸口,U型領露出雪白肌膚,眼睛無法不去看那顆長在美麗鎖骨上、非常冷艷性感的痣,他喉結動了動,強自壓抑身體深處的燥熱,逼自己放低視線,這下進入視線的,是她白皙的小腿、優美的腳踝,還有嬌小的腳掌……喔,她的腳怎麼會那麼小?他懷疑自己甚至可以一手盈握。
她擦藥怎麼那麼慢?是怕他痛嗎?拜託粗暴點,用戳的都可以,他需要痛覺來讓自己保持清醒。該死!腦中的遐想揮之不去,他可以感到體溫飆得多高,深怕她貼在額際的手感覺到。
他不曉得自己的擔心純屬多餘,因為她的手溫也正持續攀升。
掌心下的皮膚粗糙溫熱,搔刮指腹的短髮刺刺的,猶如帶有靜電,教她心頭浮動。身體間距離極近,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熱度,聞到他身上的男性氣息,他灼熱的吐息吹拂手上,更增刺激,體內某個地方在收縮戰僳,她呼吸變細,原本的平心靜氣逐步崩塌。
空氣變得又熱又重,安靜的氣氛反而形成一種微妙張力,就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候一一「哈啾!」好響亮的噴嚏從外婆房內傳來。
客廳的兩人吃了一驚,她傾身的姿勢一個沒站穩,踉蹌了下,他反射性伸手到她腰上一帶想幫她穩住,不意卻將她拽到了懷裡。
兩人暖昧地疊在一起,像是觸電一樣,不約而同震顫了下,但還沒有多餘的舉動,玄關忽地傳來開門聲響,有人回來了!
兩人迅速分開,有點心虛似的左顧右盼,眼神閃爍不定。
「我回來了。」一名大學生模樣的女子從玄關走入客廳,見到兩人,微訝頓住。「有客人?」不大客氣地打量起雷昱野。
「我朋友。」莫靜蕾平緩心緒,瞧向雷昱野。「藥擦好了。」
「時間不早,我也差不多該走了。」他趁機起身告辭,怕再待下去,自己真的會失控。「幫我跟你外婆說聲再見。」她送他到門口。「今天真是謝謝你的幫忙。」
「朋友之間客氣什麼。」他沒有多想地順口接了這樣一句。
她為這句話眉心一凝,過了好幾秒,輕輕說:「當你朋友真幸福。」
一句話如針刺進心裡,他穿鞋的動作一僵。「沒什麼。」道別離開,回家路上,他越想越懊惱。朋友?誰想跟她當朋友啊?今天吃了她親手做的飯菜,還得到她外婆的暗中支持,進展奇隹,原本滿心歡喜,但這下好了,一整天的努力,該不會都成了友誼加分?
都怪他自己先說什麼朋友的,簡直自掘墳墓,真他媽是個超級大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