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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分老公 第一章 作者:岳霏
    「卡娃依,不要啊——」

    一聲極度悲傷的哭喊,穿越漸瀝瀝的雨幕,莫名地震動了男孩的心口。

    男孩停下腳步望向聲音的來源處,一道人牆圍住了十字路口,擋住了他的視線。大家撐著傘遠遠觀望著,像是看著事不關己的好戲,沒有任何人願意離開現場。

    路上的車陣也全部暫停,看起來像是發生了車禍,正在等待交通警察或是救護車的到來。空氣中瀰漫著詭異的氣氛,除了嘩啦啦的雨聲,只有女孩細尖的悲泣聲。

    應該要趕去學校上第一堂課的男孩,明知這一科教授點名不到就當人,嚴厲出了名,但是他的腳步仍不自覺地朝刊觸動他心口的悲泣聲走去。

    佔著身高的優勢,他很快地看到了那個女孩子。

    女孩一身鮮黃色洋裝,此刻早己被泥濘沾得污穢不堪。她抱著一團染滿血紅的白色絨毛物,蜷坐在地上傷心痛哭著,所有人坐在車裡看著,肇事的司機撐著傘站在一旁傻傻瞧著,沒有人敢上前打斷這個悲傷的畫面。

    大雨毫不留情地打在這女孩的身上,雨水浸濕了女孩的全身,她一頭的長馬尾因雨水而濕貼在她腦後,露出白皙的優美頸項。有片刻出神,怔忡地癡瞧著她。

    情不自禁地,他撐著大黑傘,毫不猶豫地走向仍低者頭哭泣的女孩。

    走近女孩一步之遙時,他才看清女孩懷中抱的是一隻已經斷氣的瑪爾濟斯。

    「別再讓它淋雨了。」

    一支大傘迅速阻隔了女孩上方的無情驟雨,打在傘上的啪啦啪啦雨聲像是機關搶聲般刺耳。

    男孩低沉的聲音讓女孩停止了哭泣,她緩緩抬起迷濛的淚眼,望進了另一雙深暗卻極度溫柔的眸子。

    女孩細緻姣美的臉上佈滿淚痕,分不清是雨還是淚,卻令他心口突然抽痛了一下。

    他以從不曾對任坷人說過的輕柔語調低語著:「我們把它埋了吧,讓它安息。」

    女孩聞言,抱緊了懷中的小狗,再度淚如雨下。

    男孩何時將她拉了起來,擁著她走向另一邊的公園,何時把她的小狗接手過去,將它安葬在公園南端角落的小樹叢下,她已經不復記憶。

    只記得,那年三月的第一揚春雨,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陪伴她六年之久的「卡娃依」。

    還有那一雙一直溫柔擁著她的手。

    那一年,她正值青澀的十七歲。

    一九九二年十一月二日今天是我的十八歲生日。

    媽媽照例為我買了一個芋頭布丁蛋糕,也照例忙她的說明會去了。

    以往都有卡娃依陪我,它會興奮地搖著尾巴、會舔著我的臉幫我慶生,就算沒有人陪,我仍是快樂的,但是今年……我一氣憤便把整個蛋糕丟進垃圾捅,誰要過這樣的生日!

    媽本來要再送我一隻小狗,我拒絕了。沒有任何一隻狗可以替代卡娃依。而且,我再也不要經厲這種生離死別,這種痛,一次就夠了。

    今天下午去公園看卡娃依,忍不住又哭了。那天下這麼大雨,我不該抱它出門的,只是為了想吃馬路對面的臭豆腐。我真是大白癡!大苯蛋!

    發誓以後再也不吃臭豆腐!

    今天又遇到那個男孩。奇怪,我每次去看卡娃依都會見到他也來公園打球或做什麼的,他可能也住在附近吧。

    ★★★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十日今天那個男孩居然到我們學校來找我。

    原來他叫黎安,是下大的大四學生,來邀我參加他們的聖誕節舞會。

    他不知在我們校門口站了多久,因為下午第三堂課冠慈溜出學校去買蔥油拼時,回來就大聲嚷嚷有個大帥哥在校門口站崗,結果我們班一票人全溜出校門外。賣蔥油餅的小販今天一定樂歪了,無緣無故生意突然好起來。

    站在綠色校服的女學生群裡,我發現他倒是挺沉著鎮定的我那幾個死黨一遇到好看的男生,便會失去控制,一點也不害躁的拚命問東問西,我看她們也甭考大孛了,直接進調查局算了。

    天知道從他那次幫我埋了卡娃依後,我們連一次正式面對面的交談都沒有,至今半年多才突然來約我,我才不會像阿美或熏兒想得很浪漫。我覺得他要不是找不到女伴,就是找我掩人耳目,比方說不讓他真正的女朋友曝光之類的,反正不可能是喜歡上我啦。

    ★★★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我今天一整天拚命對著鏡子左顧古盼。

    嗯,我的眼睛嵌在我這張小臉上,似乎看起來太大了一點,有輕微近視再加上不愛戴眼鏡,所以有點無神無神吧。

    阿美她們常說我眼帶桃花,我還真是敗給她們了,連男生長相都看不清楚的我,坷來桃花啊?

    鼻子跟嘴巴不就是那個樣?我一點也看不出自己哪裡漂亮了,頂多皮膚算不錯嘍,平滑又沒有痘痘粉刺之類的,這該感謝我媽的遺傳好吧。

    我們班都說我像港星李嘉欣,怪哉,我自己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

    既然沒有特別出眾之處,到底是哪一點值得師黎安每天下課來我們校門口站崗呢?

    他真是把我給害滲了。本來沒沒無聞的我,偶爾做些小好小惡的事,例如去裸健室偷偷睡個覺,或是體育課翹頭一下,根本不會有人理睬;這下子倒好了,他每天來晚點名似的,一個大個兒站在女校前,不引人基息才怪。搞得現在全校人畫皆知我這一號小人物,連班導都來我我訓戒一番,說什麼不要被戀愛戀昏頭,學業最重要等等;害我足足晚了半小時才下課。

    這一肚子悶氣終於忍到昨天一併向他爆發。哈哈!真不知道自己口才這麼溜哩,我看以後可以朝常議員或立法委員的方向考慮嘍。

    忘了自己炮轟他半個多小時,到底說了些什麼話,反正沒啥好的,就是叫他別再來晚點名這一類的啦。

    而且自己昨天那副窮凶刻薄的惡婆娘狀,總該把他嚇跑了吧?

    他的大學同學一定有很多女孩子,我就不相信真找不到人陪他,非要找我這小毛頭——我們相差四歲耶!

    反正我今天請病假不去學校,他若再苯苯地跑去站崗,我可是眼不見為淨哪。

    就這樣決定。

    ★★★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最後我仍是答應了他的邀請。

    到今天我依舊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衝口說出個好字。

    也許是看他傻呼呼地在學校門口又站了一下午。不過這得怪阿美多事;幹嘛特別打電話告訴我呀,害我心裡老是有疙瘩,惦記著某個呆子學不會放棄,老在校門口讓人當閒嗑牙的題材。

    也或許是那天的一場午後雷陣雨,跟電話鈴聲一起驚醒正午睡的我。聽說那呆子沒帶傘,被大雨淋得一身濕,內心頓時愧疚自己還在溫暖的被窩裡睡得香甜呢。

    更或許是我基於道義責任,不得不帶把傘去救他。阿美還笑我根本無道義可言,一定是被他感動了。哼,鬼才被感動哩!

    在看到他的那一剎那,我突然想起卡娃依被車子撞死那天,是他伸出援手幫我葬好卡娃依,怎麼說我也不該將他當敵人般看待。

    反正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就是答應了他。

    也許就因為自己莫名其妙的答應了,不是心甘情願要去,所以二十四日晚上我隨便穿了件白襯衫、牛仔褲就赴約了,才不管這個晚會到底正不正式,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嘿嘿,如果成真,正合我意哪!

    他果真如我所科般,穿著正式的西裝赴會。站在他學校門口,我一派輕鬆自得地瞧著他下一步會如何。要不就帶我進去,讓別人笑話他——這點我承認自己有時挺壞的!

    要不就在這裡說拜拜,反正姑娘我懶得回家換衣服。

    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竟然脫下西裝外套,扯掉領帶,把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撥正常,還說他也覺得這樣比較舒服,不過我看他平常頭髮就是有點亂亂的。

    結果那天晚會上,我們兩個成為眾所矚目的異類。

    不過,那是我自從卡娃依走後,玩得最開心的一天。

    他似乎很有人緣,有許多人一直過來找他說話,男女皆有,而且他們看我的眼光都是充滿好奇。不過我可不在意哩,反正我是來這裡混吃混喝兼玩樂的。

    他也滿有又氣的,好多女生找他跳舞,他都拒絕了,從頭到尾一直陪在我身邊。這樣也好,不然我又不認識其他人,他若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坐冷板凳,我一定恨死他了。

    當我這樣告訴他時,他居然笑得狠開心,還說他會一直一直陪在我身邊。

    我狐疑地看著他,覺得這句話好像有語病,可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結果他隨即帶我上場跳華爾滋。一曲下來,轉得我頭昏腦脹,一下子忘了要同他什麼。

    他舞技不錯,一百八十幾的身高,跳起舞來還能這麼優雅靈巧,算難得了。還好他也夠高,跟我站在一起不會大不搭調。以前我很討厭參加舞會,就是因為我一六八的身高找不到適合的舞伴,每次男生來邀舞,一看到我站起來就退縮了。矮子沒自信,這話真是一點也沒錯,我都不廉他們矮,願意舵背屈就一下,他們連這種自信心都役,舞會裡儘是這種男生,無趣極了,不去也罷。

    雖然他不多話,倒也不會木訥,還算言之有物,不過到現在我還是沒看清他的長相,實在是因我懶得戴眼鏡。但這樣也是有好處的,再醜的人到了我眼裡都變好看了,霧裡看花的感覺未嘗不是一種快樂,凡事看太清楚有時反而是種傷害吧。

    好幾天沒寫日記了,話似乎變多。

    ★★★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多事之秋的咕咕雞年終於要走了,可愛的汪汪狗年即將報到啦。

    回顧今年的年度大事,該是卡娃依的離去及幾天前阿媽的過世吧。

    說起住在宜蘭的阿媽,其實我是沒什麼印象的。

    曾聽媽提過,當年她要嫁給爸時遭到全家的反對,她不顧一切與爸私奔到台北來,結果也斷了與家裡的聯繫。後來爸在我五歲時因為外遇而和媽離了婚,媽因此覺得丟臉,更是無顏回去,就一直這麼僵著,直到阿媽的死訊傳來。

    媽在阿媽靈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看了很心酸。

    我想媽是很後悔吧,為了面子問題,結果連阿媽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死者抱憾而終,生者更會遺憾一輩子吧。

    回來後,媽又像從前一樣投身於忙碌的工作。

    常看著一室冷清的我,不禁想到,萬一我突然死了,媽會不會也像那天一樣哭到沒力?,但是那又如何?媽似乎很本沒從阿媽的死學到教訓,我是她唯一的女兒,她難道沒從死亡的真諦中領悟到生命的珍貴,更珍惜親人的相聚嗎?

    我當然不會苯得用自殺來提醒她,也許她仍是哭一哭,哭完又故態復萌,那我豈不是白死。白癡才幹這等傻事!

    媽也該慶幸,像我這種無人管的小孩,一路活到現在,不但煙酒打架沒沾到半樣,品德學業還是超優的哩,真不知該說是遺傳好還是我天賦高,也許兩者皆有吧。阿啊!

    自己暗自偷笑一下。

    那個獅子今天居然開口要我做他女朋友。

    獅子就是師黎安啦!

    說到「獅子」這個我幫他取的外號,聽起來挺威風的.實際上哩,哈哈,我又想大笑了。

    這要講到隔天他約我去看電影。想想反正也沒事,他也不討厭,就答應他了。結果那天一場即時雨,淋得我們狼狽不堪,剛好離他家不遠,他家人也不在,就提議我去他家吹乾衣服及頭髮。直覺上我認為他是個君子,也就很爽快地答應了。

    結果,被我發現了一個大秘密!他居然有一頭的自然卷髮,像獅鬃一樣又捲又亂又難整理,跟平常的服貼直髮真是大異其趣。如果染成白金色,簡直是阿瑪迪斯的翻版。

    我站在那裡足足笑了三分鐘。哈哈!想到就好笑。

    他脾氣還不錯哩,就乖乖站在那裡讓我笑,只是神情很無可奈何。

    「師……獅子!」一下子忘了他的名字,獅子就這麼喊出口,我發現叫起來挺順口的,就決定這麼喊他。嘿嘿,他也不敢有異議,誰叫他的秘密被我發現啦!哈哈!

    當他告訴我,每天要提早一小時起床整理頭髮時,我還真是服了他。這就是我堅決不燙頭髮的原因,自找麻煩哪!多留些時間睡覺不是更好?

    看他笨手笨腳的吹頭髮,沒耐心的我素性搶過吹風機幫他吹整,結果不到半小時,那些不乖的頭髮被我治得服服貼貼。唉,原來是他手苯才要花這麼久的時間。

    而他要我做他女朋友的理由竟是以後我可以幫他吹頭髮?

    真不知他是貪小便宜還是嘴苯,要吹頭髮,花個七十元請美容師吹就好,我又不是吃飽撐著,我自己的頭髮都懶得吹了,還吹他的!

    我這樣回他,他競然楞楞的盯著我瞧,好半晌才冒出一句——你的長髮很漂亮。還伸手過來摸。

    奇怪,那一刻,我竟然可以很清楚他看到他的眼睛,那是一雙很深、很澄澈、很坦誠的眼。是一雙好男生的眼睛。

    這是第一次我讓男生摸我的長髮。

    他的手很溫柔,感覺……還不錯。

    也許我會做他女朋友吧,不過不是現在。

    這麼快就答應他,不就等於答應了要幫他整理頭髮?我才不要做這種傻事哩!

    男生不能寵的,一寵就會得寸進尺,很惡劣呢!

    千熏的男友不就是如此,自從有次他生病,她體貼地自己坐車去他家之後,現在約會都懶得出門去接千熏,要她自己一人坐一個半小時的公車去他家。

    要是我,早把這種懶惰男友給休了!

    其實我是想看看獅子還會用什麼呆方法來追求我,這樣似乎挺有趣的呢,反正我又不急著交男朋友。

    呵!我發現自己又在發揮小好小惡的劣根性了。

    寫得手好酸啊!

    休筆!

    ★★★一九九三年一月二十五日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泰戈爾詩集今天聽好友阿美透露她單戀隔壁鄰居一位大學生時,我突然想起了這首情詩。

    明明他們住得這麼近,每天都碰得到面,心卻相隔如此遙遠。

    我問阿美為什麼不找機會表白?不想當面說,寫封信告訴他也行哪。

    阿美說她不敢,怕說了之後,連朋友都沒得做,見面尷尬。

    怪了!這套理論到底是誰發明的啊?你不喜歡的人喜歡你,原先的朋友關係就得中斷了嗎?被人喜歡不是應該高興嗎?我問.

    阿美則反問我,當初獅子來校門口站崗,我不也是讓他碰了一鼻子灰?

    我說這怎能相提並論?他就那樣突然冒出來約我去參加晚會,而且意圖不明,我怎知那時他是找不到人找我墊背,還是貪圖我的美色?哈哈!阿美大笑前我己經忍不住笑起來了。

    那你到底喜歡他哪裡?我又好奇問她。

    阿美說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反正那個男孩單眼皮、乾乾淨淨的樣子,就是她看了很舒服、很喜歡的那型。

    後來我又問了她好多,我發現很本是一問三不知,連男孩的個性、嗜好什麼的,她完全「莫宰羊」。天哪!這樣也可以喜歡一個人半年多?我真是服了她!

    這樣的喜歡只是建立在外在的皮相,不是很不真實嗎?我一點也不能理解。

    阿美說我這人太理智了。喜歡只是一種感覺,很單純地對某人心動,就是這樣。

    是嗎?

    一路上我一直咀嚼著這句話,連獅子跟了我一段路我都沒發現,直到要過馬路時他拉住了我。

    「獅子,我看我應該還沒喜歡上你。」

    我看著他,脫口而出我這一路思考下來的結果。

    「怎麼說呢?」

    他就這麼簡單地反問我,一點也沒有驚訝或生氣的表情,我研究了他老半天,發現他不是裝的。

    我就老老實實把今天的事情講給他聽,還跟他說,和他在一起我比較想捉弄他,然後看他哭笑不得的表情,倒是沒有阿美說的那種心動的心情。

    結果他的反應只是笑一笑,又摸摸我的長髮,然後牽著我過馬路。

    其實撇開男女感情不講,我是很喜歡他這個人的。

    他很沉穩。許多難事到了他手裡,似乎都變得輕而易舉,所以不管我做了什麼諒世駭俗的事,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和我身邊那群酷愛大驚小怪的人比起來,他這一點倒是讓我挺欣黃的。

    就拿我上次試染媽從日本帶回來的染髮劑,我自己染得顏色不均勻也就罷了,還又找他做實驗,結果他也是一塊黃一塊黑的。我們學校剛好放寒假,所以我逃過了被朝笑的命運。他可比我慘了,聽說他打工的廣告公司內所有人全笑得天翻地覆,戲謔他是最新流行的「補丁頭」,結果他老神在在,也不以為意。我愧疚的說要幫他染回黑色,他又說不用麻煩——我看他是怕我愈染愈糟糕吧。就頂著那一頭怪發一個多月,連跟在他身旁的我到最後都快受不了路人的怪異眼神,他卻能依然氣走神閒,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他的高深定力。

    反正諸如此類的事不勝枚舉,任我怎樣胡搞他,他都逆來顧受——形容得好像阿信喔!呵!不過有時想想,他還真像是我的大玩偶呢。

    這點又讓我不由得想起卡娃依,好一段時間沒想起它了。

    以前卡娃依是我的小玩偶,任我揉、任我捉弄它,它總是毫無怨尤。現在是換成獅子。

    有時我會有一種很奇妙的想法,是不是卡娃依捨不得放我一人寂寞,所以安排了很有耐性的獅子來陪我呢?

    不管怎麼說,我是真心高興擁有獅子這個朋友。

    咦?他似乎沒再問過我要不要做他女朋友!

    ★★★一九九三年三月一日農曆年才剛過,新的年度正要開始,我的世界就起了變化。整件事要從爸的一通電話開始。

    一直只有提供贍養費功能的爸爸,突然從紐約打長途電話來,要我直接到美國念大學,不必參加台灣的大學聯考。

    至於讀大學及所有食宿費用由他全權負責。

    這個消息對我來說十分突然,但是媽的反應卻出乎我意料的平常鎮定,經過我追問,媽才說出這是他們剛結婚之初曾說過的夢相想——希望以後能栽培兒女到國外唸書。

    沒想到爸還記得。

    我問了媽的意見,她竟說隨我自己拿主意。天啊!十八歲的我已經要為自己的未來前途作決定,真不知是該說媽相信我還是放任我。

    不過放著媽一個人留在台灣,感覺好怪,好像是小鳥長大了,羽翼豐了,就要離開沒能力覓食的老鳥,好似忘恩負義喔。當然,我媽還不算老,自己也還有養活自己的本事,雖然她老是像個花蝴蝶般流連在外,放我孤單一人,不過我知道她是真的很寂寞,需要有人填滿她的時間,這我不能怪她,失去卡娃依時,我心裡也是空空的。

    很矛盾,所以我跑去找獅子。

    這次換我在他校門口站崗。因為他們學校實在好大,我一想到萬一走到他們科系,才發現他不在或走了,那我不是累斃了?乾脆在他校門口守株待兔豈不更好?

    等人原來是這麼累的。雖說我是坐在石矮牆上,但是要目不轉睛地注意出出入入的人,才半小時我眼睛就好酸喔.

    好不容易等到他時,我卻傻住了。

    他不是只有一人,身邊還有位可愛的女孩。她挽著他的手,兩人的神采是快樂而飛揚的。

    我不知道他和我在一起時有沒有這樣的表情,因為,從來沒仔細注意過;可是我知道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因為我連個笑容都擠不出來。

    我最後躲開了。

    我想了好幾種表情要面對他,但我發現,每種表情都比鬼還難看,還是不要丟人現眼的好,回家去練好表情再來。

    離開他學校後,我漫無目的地走著,結果就這麼繞到了卡娃依的墓前。

    突然地,我的眼淚就這麼不爭氣地直直落。

    難怪他沒再問過我要不要當他女朋友,原來他已經有一個了。

    我應該為他高興才是,為什麼會覺得心頭好重、好痛呢?

    而且我關不住眼淚。

    淚眼模糊地看著地上開滿黃色小雛菊,那是他親手栽種的。他說,遠遠一看到黃色的小花團,就能很快找到卡娃依的墓地。

    我為什麼一直享用著他的溫柔體貼,卻從不懂得珍惜呢?我只會捉弄他而已。

    難怪他會喜歡上別人。

    怎麼辦?我現在才發現自己已經好喜歡他喔!

    ★★★一九九三年三月六日今天肯定是黃道吉日。好開心!

    我的世界己經下了好幾天的雨,我的心都快發霉了,結果今天來了個大大陽,將我照得暖烘烘的。

    呵呵,這個大太陽就是獅子!

    我一直認為他既然交了女友,就可能不會再來接我了,所以當我發現他仍是如往常般來等我下課時;我又驚又慌,不知道自己該用怎樣的態度來面對他,結果我選了最銼的方式一爬牆落跑。

    我知道這看來挺愚蠢的,只有人上課遲到或是要躲教官檢查,才會爬圍牆進來,像我是下課了不走大門,卻反其道而行,還真不是普通的怪異。

    但我真怕他繞到其它門去等我。

    他可是很聰明的。

    果真,不出一星期就被他逮個正著。

    今天,我照例爬上圍牆,才正晃出兩條腿,就立刻瞄到他從轉角走出來。我嚇得馬上將腿縮回去,結果他的動作比我更快,一個箭步隨即抓住我另一隻腳踝。

    我那時惱羞成怒地叫他放手。

    結果他根本不理會我的抗議,還一逕盯著我看。

    那種氣氛好尷尬,我真是恨不得立刻在他眼前消失。可惜我不是魔術師。

    逃不掉,只好用哀兵政策。

    結果他神情嚴肅地問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事了才要躲他。

    你自己才是哩,偷交女朋友也不告訴我!我馬上反唇相稽。

    他的表情居然是莫名其妙的,還瞪著我看老半天。

    我立刻舉證,馬上把那天在學校裡「親眼自睹」的畫面實況轉播給他聽。

    親熱?神情親密?他瞇起眼問我。

    我當然點頭。可能有點加油添醋啦,不過,也與事實相去不遠哪。

    那時我發現自己像個愛吃醋的妒婦般,一臉酸相,可是一想到他讓別的女生這麼靠近,就控制不了顏面神經啊!

    那是我妹妹啦!

    妹妹?我瞪著他看,心理一直重複咀嚼他的答案。

    騙人!兄妹哪會這麼親熱啊?我馬上反駁。

    他看著我,一副對著小孩子般無可奈何的表情。

    結果他伸手作勢要抱我下來,我馬上緊張地問他要幹嘛,地說要帶我去他家看他妹驗證一下。

    看著他很認真的表情,一瞬間,我的心谷開出一朵又一朵的花,直到漫山遍谷。

    我知道我相信了他。

    看著他微笑的臉,我立刻不假思索地問他: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現在想來,我當時還真是大膽哩!

    不好。他居然拒絕了我。

    當時我心裡難過得要死,可是還是忍不住問他為什麼不好。

    結果他竟然一臉賊笑地說——你不是一直是我女朋友嗎?

    哇!這小子敢戲弄我!

    我氣得要用另一隻腳踢他,結果沒坐穩,整個人從圍牆上滑下來,還好他眼明手快立刻抱住了我。

    那一瞬間,我心跳好快;從來沒跟一個男生這麼親近過,他的身體堅硬,和女生的柔軟完全不同,他的味道也和女生的香味不同,不過,我喜歡!,他似乎沒打算要放開我。很奇怪,在他懷裡是那麼自然,彷彿我們早已是相屬的伴侶。不由自主地,我也反手抱住他,結果他把我抱得更緊。

    突然,我抬起頭問他:你有沒有這樣抱過別的女生?你妹也算喔。我還特別強凋。

    他很溫柔又認真地對我說:我只抱過你。

    我高興得歡呼大叫起來。

    從今天開始,這只帥帥溫柔的獅子就專屬於我所有!

    卡娃依,你也會為我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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