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燭火熄滅,四周陷入黑暗中。
冷翼並未驚慌,只是朝外頭喊道:「來人!燭火滅了,取火摺子來點火。」
「來了。」進門的是馬總管,他急忙將火摺子取出,點燃燭火。
四周又恢復明亮,冷翼點點頭道:「辛苦了,馬總管,你下去休息吧!」
「是……」馬總管欠了欠身,抬起頭時,手中亮光一閃,將一把匕首抵在冷翼的脖子上。
冷翼渾身僵住,緩緩仰頭,看著馬總管。
馬總管向來溫和的臉龐上,此刻是猙獰怨恨的,冷翼不曉得他平日是如何偽裝出那張恭敬老實的面孔?
原來是他!
大家都錯了,真正的奸細不是白雲天,而是他——馬總管。
「為什麼?」冷翼自認沒有虧待過他,該給他的,他一樣也沒少過。
「你強佔了我的東西!那是我的,你憑什麼佔有她,又沒有好好對待她?」
「她?」冷翼精明的腦子快速轉著,拼湊著可能的幾條線索。
「她不肯跟我走!唯有殺了你,她才會跟我一起走!我不能讓你這樣軟禁她,我一定要殺了你,把她救出來!」馬總管狂亂地大喊。
冷翼瞇起眼,迅速捕捉到腦中閃過的一個推測。
「翠鑲?原來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
馬總管渾身一震,接著痛苦地呵呵笑道:「沒想到你這麼快就猜出來了。是,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我愛她,可是長久以來卻得忍受你上她的房,睡在她的床上。而現在,你還把她軟禁起來!所以我必須除掉你,救出她,跟她逃到遠方,與孩子一家團圓。」
「唉,你真傻。」冷翼忍不住歎氣惋惜,翠鑲虛榮無情,馬總管卻甘願被她利用。
「她沒有真心,只是在利用你,縱使你愛她,也是枉然。」他點醒馬總管。
「住口!」馬總管激動地大喊。「她是不是真心,我自己知道,現在你只要擔心你自己就行了!」
「馬總管,放下刀子吧!你仔細想一想,我並沒有虧待過你。」冷翼冷靜地提醒他,希望淡化他的仇意。
馬總管握刀的手顫抖著,臉上落下淚,心裡確實動搖了。但是猶豫許久,手中的刀子還是沒放下來。「我知道你沒虧待過我,但為了翠鑲,我也只能說對不住了,王爺!」
就在馬總管手上的匕首要刺下時,忽然啪地一聲,窗外飛來一顆小石子,把馬總管的匕首打飛了。
「王爺!」白雲天從窗外躍進屋內,踢倒馬總管,然後飛身擋在冷翼向前。
「王爺,您不要緊吧?」他緊張地問冷翼。
「你未免也太慢了!你是打算等我被人割斷脖子,再進來救人嗎?」冷翼佯裝不悅地抱怨。
「王爺知道我一直在暗中保護你?」白雲天訝異地問。
「剛才之前不知道。」
發現真正的奸細是馬總管,冷翼才明白白雲天越獄的原因。
白雲天必定是擔心如果自己被關在牢內,那麼真正的奸細要暗殺他,他便無法親自在身旁保護。所以他選擇越獄,以便能夠隨時潛伏在暗處保護他。
另一方面,此舉也能鬆懈真正的奸細——馬總管的戒心,讓他以為無人發覺他是奸細,再一次動手謀害冷翼。
「不——」馬總管發覺大勢必已去,當場失控,持刀瘋狂亂砍。「我要救翠鑲!我要你放了她!」
「冷翼!」門外傳來尖銳的大叫,書房的門忽然被用力推開,只見瘋狂的翠鑲拿刀挾持涵冷,闖了進來。
「涵冷!」一見到刀子架在涵冷的脖子上,冷翼再也無法冷靜,他倏然躍起大喊:「翠鑲!你是怎麼出來的?」
「哼!那幾個笨丫鬟有什麼用?她們怎麼可能看得住我呢?哈哈哈!」翠鑲瘋狂大笑。
「涵冷!你受傷了?」冷翼注意到翠鑲手上沾著鮮血,以為是涵冷受傷了,頓時大為驚恐。
「沒有,翼。我沒受傷。」但是翠鑲掐著她,掐得好痛,可她又不敢掙扎,怕激怒了她。
「哼!這不是段涵冷的血,而是看守我的那些下賤奴僕的血。」翠鑲冷笑道。
冷翼頓時心口一驚。那些丫鬟都被她殺了?她瘋了!
「你想怎麼樣?」冷翼瞪著翠鑲,冷冷質問。
「我想怎麼樣?我要她死!我要你親眼看著她死在你面前!」
被強烈妒意逼瘋的翠鑲揮舞著刀子,威脅著要殺了涵冷。
「不要!翠鑲,她是公主,殺了她,你也無法活的。為了咱們的孩子,你快把刀放下——」馬總管急忙安撫道。
「住口!你有什麼資格說話?要不是我以為王爺不孕,又想盡快懷下孩子搶奪王妃之位,才不會找上你這又老又醜的男人生孩子呢,你真以為我要跟你長相廝守嗎?呸!也不去照照鏡子!」
翠鑲如潑婦般大罵,承認孩子不是冷翼的,而是馬總管的。
「我知道我不年輕了,生得也沒王爺好看,更不如王爺那樣有錢有勢,但我對你是真心的……」馬總管顫抖著,傷心地道。
「住口!噁心死了,誰要你的愛?半毛錢也不值!只要我殺了段涵冷,王爺就會重新愛上我,因為他最疼愛的就是我了。」翠鑲陷入自己的幻想當中。
「好!翠鑲,你想當王妃是嗎?你不用殺她,我現在立刻就宣佈你為玄王府的王妃,你快放了她。」為了救涵冷,冷翼不惜說謊騙她。
翠鑲已經瘋了,他知道和她說道理沒有用的。
「真的?」翠鑲面露喜色,得意洋洋地道:「我就知道你最愛的是我。」
「那麼你乖,放開涵冷好嗎?」冷翼露出僵硬的笑,小心翼翼地要求她放人。
翠鑲或許幾近瘋了,但她從來不笨,冷翼的要求,立即讓她升起警戒之心。
「為什麼要我放了她?難道你被她這張臉迷去了魂嗎?」翠鑲嘶喊道,又開始瘋狂起來。「我知道了,你只是在騙我,你只是想救她!」
她恨恨地舉刀子,猛力刺向涵冷,同時大喊:「我要她死!」
「涵冷!」
「公主!」
「不!翠鑲!」
三個男人同時飛奔上前,冷翼撲向涵冷,將她推向一旁;而白雲天與馬總管則是衝向翠鑲,想阻止她殺害公主。
事情同時發生,也在一瞬間結束。
冷翼抱住涵冷,才正想露出安心的微笑,卻發自己自己的手上一片濕意,低頭一看,涵冷的腰刺竟深深插著一把刀,洶湧的鮮血正大量湧出。
原來他還是沒能搶救到她,翠鑲已經將刀刺入她體內。
「涵冷!」冷翼發現她受傷,震驚咆哮,心痛得幾要死去。
「翼……」涵冷面色雪白,看見他的驚恐,想擠出安心的微笑,要他別擔心,但是她沒辦法。「好……好痛……」
「涵冷!你忍著,我帶你去找大夫!」冷翼抱起涵冷,直往外衝。
冷翼的房間裡,充滿了鮮血的氣味,涵冷躺在大床上,已經昏厥過去了。
「這情況恐怕……」
隱居邊城的老御醫檢視了她的傷口之後,歎著氣,搖搖頭。
「她怎麼了?你無法救她嗎?」冷翼驚怒地問。
「不是無法救她,而是很難救。」老御醫說:「公主所受刀傷很深,鮮血止不住——」
「那還等什麼?趕快替她止血啊!」冷翼焦急地大吼。
「不是我不想替公主止血,而是現下我手邊這帖藥,對止血很有效,可以立即止住出血,但是這藥有項缺點,就是會讓全身運行的血脈急速緊縮,所以胎兒會流掉。也就是說,若是想顧公主,便顧不了胎兒;若要顧胎兒,便難保公主周全。」
「什麼胎兒?」冷翼瞪大眼,好像老御醫說的話有多艱澀難懂,他完全無法理解。
「咦?王爺還不知道嗎?公主已懷有身孕,現下又受了重傷,只怕未來的小世子難保……若想顧全公主的性命,就只能犧牲小世子了。」
「她、她懷孕了?」冷翼臉上出現一種滑稽的表情,又像笑,又像哭。
為何偏偏會在這時才知道她懷孕了呢?他的孩子……他有孩子了!
一股喜悅,湧上心頭,可是方才老御醫說了,他若想保住涵冷,這孩子就留不住;若想留住孩子,涵冷就不保……
「不!」立即地,他毫不猶豫地對老御醫吼道:「我要涵冷,不要孩子也沒關係,你快救她!」
「是——」老御醫點頭。
「不……翼……」涵冷不知何時清醒過來,虛弱地開口,她顫抖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
「涵冷!」冷翼立刻上前,讓涵冷握住他的手。
「不要殺死我們的孩子……我要他……」她愛這個孩子,她不要失去他。
「但我要你!涵冷,這孩子留不住的,為我想想好嗎?我不能失去你!」冷翼眼眶泛紅,哽咽地大吼。
如果可以,他也想留住這個孩子,但他不能啊!
「翼……」
涵冷哭了出來,她心疼冷翼擔憂她的苦,但她真的好想要這個孩子。
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啊!
於是她轉而去求老御醫:「不要殺死我的孩子,求求你……答應我——」
話沒說完,突然一口鮮血湧上,岔住涵冷的氣,她立時昏厥過去。
「涵冷——」
冷翼抱住她,瘋狂地驚喊,深怕她就這麼永遠地離他而去了。
他不要!他絕對無法承受的!
「快救她呀!」
他回頭朝老御醫喊道,但老御醫卻是一臉為難地瞧著他,欲言又止。
「王爺……」
「救她!求你……」
「這……」老御醫為難極了。他們一個要留大人,一個要留孩子,兩人都不惜放下身段哀求他,這不是為難他老人家嗎?
唉!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他也不知道了……
「你要怎樣才肯救她?」冷翼轉頭看著他,眼眶泛紅,不在意讓老御醫看見他的淚。
「你要錢嗎?我將所有的財富都給你!還是你要權勢?我也可以將王爺之位讓給你!甚至——要我拿命來換她也可以,只求你救她!救她……」
冷翼哽咽得再也無法言語,低下頭,無聲地哭泣,寬闊的肩膀劇烈顫抖著。
老御醫望著他,也不禁掬一把同情之淚。
原來他不是真的冷酷無情,只是沒有遇上能讓他傾盡生命去愛的女人。
「涵冷……」
冷翼抱著涵冷,好緊好緊,好像這樣就可以借由自己的溫度,把自己的生命力過到她的身上。
「不要離開我……求你……求你……」
嘶啞的破碎語調,被捲入無邊的黑夜中,只隱隱聽見哭泣般的聲聲吶喊,在蕭索的風聲中低低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