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夜裡,蘇家曼上完家教課回到家,已經將近午夜。
爬上公寓四樓,家人在玄關處為她留了一盞小夜燈,暈黃的光著實驅走不少寒氣。
進了門,回到她那間四坪大的小房間,大大的雙人床幾乎佔去了所有空間,再加上計算機桌、書桌、書櫃,她連轉個身都已經很困難了,前幾天還買了一盞立燈,放在唯一空下的角落,彷彿不填滿整個空間,她心底就會覺得不踏實,沒有安全感。
即使已回到家,蘇家曼依然戴著毛線帽、圍著圍巾,不敢拿下。不但如此,她還立刻打開暖爐,再套上厚厚的毛襪,全身上下除了待會兒必須敲鍵盤的雙手之外,幾乎已是全副武裝。
但是,真有這麼冷嗎?蘇家曼不禁覺得自己太誇張。
她困難地轉動僵硬的脖子看向牆上的溫度計,上面顯示室內的溫度是攝氏十一度,並不是太冷呀,為什麼她老覺得冷到骨子裡,怎麼穿都不覺得暖?
她有些難受地動動發酸的肩膀,不知為什麼,今年冬天她特別怕冷,只要氣溫一低於十五度,她就會感覺自己好像到了北極似的。
她朝雙手呵氣,再搓了搓,讓它們稍微溫暖一些,然後打起精神打開計算機,繼續做著今天在公司未完成而帶回家的工作。
這些工作,是今天下班前半個小時由主任洪惠美交代下來的,說是明天一大早晨間會報時老闆要用。
本來打一打字很快就可以做完,誰知那位未曾謀面的「偉大」老闆,卻要求得把資料製成投影片。眼看時間來不及,為了怕公司懷疑她明明工作很多,為何不加班,進而發現她在外兼差,所以,她只好把做到一半的資料收一收,帶回家做。
來公司快一個月,她非常清楚公司制度。大家都知道「種子軟件研發」是一家規模龐大的股票上市公司,給員工的薪水和福利更是別處沒有的,所以公司嚴格規定不准在外兼差。
可是,如果下班後不找些事情做,那她一整個晚上該做什麼?該怎麼打發時間?
不知道為什麼,從幾個月前開始,她只要一閒下來,腦子就一片空白,心也開始覺得很慌,然後一種恐懼感就會在她四周蔓延開來,讓她幾乎透不過氣。所以當同學替她找了一份英文家教時,她便毫不考慮地答應了。
但其實答應之後,蘇家曼立刻有些後悔,因為,如果讓公司知道她在外偷偷兼差當家教,一定會叫她捲鋪蓋走人的。當初她可是擠破頭,才考進這家軟件研發公司,她可不想因為一節幾千元的家教費而丟掉工作,但又不想放棄這能「打發」時間的工作,所以在滿心矛盾與無法取舍下,她只好自求多福了。
蘇家曼苦笑了一下,忽然有種苦澀襲上心頭,她停下在鍵盤上舞動的手指,卻怎麼也想不起這熟悉的感覺曾幾何時出現過?
算了,別想了!於是,她又把注意力放在計算機屏幕上。
門外,一對白髮蒼蒼的夫婦,擔心地看著不願休息的女兒,眼眶泛紅,卻也無能為力。
「放心吧,家曼會挺過去的。」兩老進入自己的房間後,蘇恩德才出聲安慰著妻子。
「可是都已經過去四個月了,家曼她……」陳玉蘭淚掉得更凶了。「她愈是開朗,我就愈擔心,承書過世四個月來,她連一滴眼淚都沒掉過,也沒提過承書的任何事,好像他從來沒有出現過……她肯定是因為太痛苦了,才流不出半滴淚,她……她為什麼不哭呢?嗚……」
「你看看她……」陳玉蘭抹了淚,繼續說道:「她以前最討厭房間塞滿東西,可是現在她把房間堆得像倉庫似的,晚上也不睡覺,四處兼差就算了,回到家還常常坐到天亮,這樣她身子怎麼受得了,怎麼還撐得過去……嗚……老頭子,你快想想辦法呀……還是,我們乾脆再把他們的照片,還有承書送家曼的小東西拿出來」
「千萬不可以,要是家曼一時承受不了,想不開,怎麼辦?」蘇恩德立刻否決這提議。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們家曼該怎麼辦?」
「唉……家曼和承書相愛了四、五年,吳家都已經準備下聘了,怎麼知道承書他會因為過勞而心臟衰竭?這麼突然的噩耗,家曼肯定是受不了的,現在她選擇逃避,我反而覺得慶幸,至少她沒有想不開,做傻事……」
「老頭子……」想到這,陳玉蘭哭得更激動了,但她始終捂著嘴,就怕女兒聽到。
「看開一點,家曼的心結,總有一天解得開的。」蘇恩德安慰著妻子,也安慰著自己。
「就怕她死心眼。」家曼愛承書愛得很深,她真怕女兒就這麼一輩子自欺欺人,不願面對事實。
「不會的,老天爺不會這麼對待我們善良的女兒,不會的……」蘇恩德摟著妻子,喃喃地安慰著自己的心。
「爸、媽,吃早餐了。」
終於趕完了工作,不必被老闆「洗臉」的家曼,心情特別好,早上起床後還特地出去買了早餐。
陳玉蘭走出房,看見笑得開朗的女兒,心就一陣酸。她吸吸鼻子,假裝若無其事地說:「家曼,以後別這麼晚睡了,妳看,黑眼圈都跑出來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老是睡不著。」家曼聳聳肩。就算睡了,也是噩夢連連,所以,她一直都睡得很少、很淺。
「媽,妳聲音怎麼怪怪的?」
「沒什麼,只是輕微感冒而已,多休息就行了。」陳玉蘭轉過臉謊道。
「沒事就好。爸呢?又去散步了?」她望了一下房內。
「嗯。」陳玉蘭點點頭,為了不讓女兒看見自己的眼淚,她低下頭假裝忙著收拾雜物。
「喔,那我要去上班了。」家曼沒發現母親的異狀,拎起了駝色格子水餃包就要出門。
「妳不一起吃?」
「我帶去公司吃就行了。」
家曼依舊穿著層層厚重的衣物,她費力地彎下腰穿鞋,再確定自己確實已經「全副武裝」了,才急急忙忙地走出門。
今天早上她得早點到公司,準備晨間會報的資料。
雖然考進了「種子軟件研發」,但她還是大意不得。因為公司規定,做滿一個月還要有一次考核,考核通過後再與老闆面談,老闆說OK了,才能算是正式職員。
進入公司,剛好七點,離會報還有一個小時。蘇家曼心情愉悅,從容地開始整理開會用的文件。
很快地,一切都打點好了,只要再準備熱茶和咖啡就行了。於是她往研發部那層樓走去,因為茶水間在此樓層的最裡面。
公司裡只有行政部門會準時在八點上班,其它部門,例如她現在經過的研發部,幾乎人人以公司為家。有時經過研發部,還能聽到此起彼落的打呼聲呢!所以公司二十四小時都非常的「熱鬧」。
上了樓,在一片靜謐中,她果然聽到喀喀喀的打字聲,還有驚人的鼾聲夾雜在其中。她躡手躡腳地走過,泡好兩壺茶和咖啡後,又躡手躡腳地往回走。
她專心在腳步上,沒注意到茶水間左邊的辦公室門突然打開,差點迎面撞上來人,幸好她及時察覺,猛退了一大步,雖然沒撞上人,可是手上的熱茶和熱咖啡卻已灑了一大半在她身上,身上的白色羊毛衫立刻毀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頓時成了咖啡色的昂貴羊毛衫,還來不及哀悼,頭頂立刻傳來一陣咆哮。
「妳走路沒長眼睛嗎」孔仲言氣炸了。剛被比他還自大、囂張的石凱氣得正要甩門而出,卻又被一個不長眼的「青仔叢」迎面撞上,幸好他閃得快,否則只穿了件薄衫的他,一定會被燙死。
罵完之後,怒氣發洩了,他忽然覺得自己不該將怒氣轉移到這個倒霉的女人身上。
孔仲言吸了一口氣,看著她,幸好她穿得夠厚,應該沒燙傷吧……
他正打算道歉時,足以冰死人的嘲諷話語卻從這個女人口中逸出
「如果你長眼睛,你還會撞上我嗎?」家曼捉緊茶壺握把,瞪著眼前這個不可理喻的男人。
不可否認的,他真的長得很好看,有著中國人的溫文爾雅,還有西方人深邃的眼眸和稜線分明的臉型。此刻他一雙電眼中沒有絲毫笑意,就已經很迷人了,她不敢想像,如果他笑起來,將會迷死多少女孩!
「從我的視線看過去,確實沒看到妳。」他也諷回去。
本來就嬌小的蘇家曼,站在身高將近一九○的孔仲言面前,更顯得可憐兮兮,而把長髮紮成一束馬尾,讓她的腦袋顯得更小巧,與她「壯碩」的體型根本不成比例。
「你」家曼深吸了一口氣,不想再與他辯下去。「請你道歉,還有,賠我的衣服。」
「小姐,如果妳冷靜的分析一下,妳就會發現錯不在我。」
孔仲言雙手環胸,慵懶地倚靠在門邊,好整以暇地準備繼續跟她抬槓。
看她氣呼呼,又拚命壓抑怒氣的模樣,真的很好玩。他不禁想像,個兒嬌小的她,如果對他大吼大叫,那是怎樣的一番風景?
她細長的鳳眼,會睜得又圓又大嗎?他好笑地想著。
「怎麼不是你的錯?你看看我的衣服!全毀了!」蘇家曼忍不住提高了音調。
「妳穿得沒脖子、沒身材,活像只北極熊,造成行動遲緩、反應變慢,能怪我嗎?」衣服他是一定會賠,也一定會道歉,但絕對不是現在。
家曼看著穿得圓滾滾、一身雪白的自己,還真像只北極熊,但此刻她笑不出來,只覺得被羞辱了。
「妳也真奇怪,妳是本來就胖,還是體內的『感溫器』失靈?天氣明明沒多冷,妳幹麼穿一堆衣服?」
「要你管!」她快要被氣死了,情緒正在失控中,真想把手中剩餘的茶和咖啡全「送」給他。
「老闆,沒事吧?」洪惠美上樓來看家曼沖個茶為什麼這麼慢,卻看到她和孔仲言正在對峙,立刻緊張得飛奔過來,手還不斷地扶著往下滑落的黑框大眼鏡。
一聽到眼前這個男人竟是下週一掌控她生死的老闆,家曼心裡打了個突,感覺自己好像瞬間矮了他一截,但「理」站在她這邊,她沒有必要怕他,於是她又挺起胸膛!
孔仲言饒富興味地看著她的反應,一般人聽到這裡,應該嚇得臉色發白才對。他雖然不喜歡被人巴結奉承,但他就是想看眼前這女孩主動低頭認錯,可是,她不但沒有退縮,反而還挺起胸膛,他不禁感到佩服。
「這是怎麼回事?家曼,還不快道歉!」洪惠美吃驚地看著孔仲言胸前的「小」污漬,就差沒有尖叫!
「該道歉的人是他。」向來脾氣不錯的家曼,此刻硬是倔起了性子。洪惠美的眼鏡度數果真不夠,否則怎麼會看不到她的「慘狀」?
「妳不認識老闆就已經很不像話,還要老闆跟妳道歉,妳不想幹了呀!」
戴著大大的黑框眼鏡、綰著髮髻,雙手插腰吆喝的洪惠美真像只古板的河東獅,而她的聲音,也成功地吵醒了所有在睡夢中的工程師,有幾個人睡眼惺忪地探出頭來看。
看事情已經有鬧大的趨勢,懂得分寸的家曼不想再鬧下去,於是她恭敬地點了頭,低聲向孔仲言說道:「老闆,對不起,因為您的行為舉止像衝動的毛頭小子,不像統率全公司的大老闆,所以我沒能認出您,真是抱歉。」
「妳——這算是道歉嗎?」孔仲言驚愕多過於生氣。
從小生長在環境優渥的家庭,再加上他外型俊帥、健美,才智過人,年紀輕輕就是上市公司的老闆,除了剛才再度惹毛他的石凱,沒有一個人對他不是畢恭畢敬的,而現在不給他面子的,竟然又多了一個她!
「是不是道歉,見過世面的老闆您一定分得出來。」她表情嚴肅地答道,眼裡卻帶著一絲笑意。
孔仲言瞇起了眼。對她迅速的反應和機智妙答,不禁感到些許佩服和欣賞。
「蘇家曼!還不快道歉!」洪惠美喝道。
家曼撇開臉,不願再說話。她知道自己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已經將前途毀了,但她不想低頭道歉,也不想落得夾著尾巴落跑的臭名,如果真要被踢出去,也要走得抬頭挺胸。
「認輸了?」見她不開口,孔仲言得意地問道。
「誰贏誰輸不是操控在你手裡嗎?」她忍不住回嘴。
「家曼妳怎麼在這裡?」在辦公室裡聽到有人喊蘇家曼的名字,石凱立刻跑出來,看到她一身狼狽,他立刻把矛頭指向冤家孔仲言。
「姓孔的,你欺負家曼?」石凱緊張地護在家曼身前,好像她是易碎的娃娃。
石凱緊張的模樣,令孔仲言皺起眉頭,直覺地將他們視為情侶,可是這個想法又令他產生一股「遺憾」的念頭,心裡竟然有些不舒服。
「你們認識?」原來他們是一夥的,難怪一樣嘴巴不饒人。
「這種私事,你別想管!」
「你……開會!」
孔仲言忍下氣。石凱是公司唯一不買他的帳的人,偏偏自己又拿他沒轍。
因為石凱是最頂尖的軟件設計師,公司極需要他,又因為他和石凱對攝影有著同樣的狂熱,且對軟件設計都有著一樣的專業,要想找到興趣相同、又具備同樣專業的朋友真的很難,再加上兩人曾喝酒交心,他們的友誼才會如此深厚。
兩個一樣自負、智商不相上下的人處在一起,當然是誰也不讓誰,但他們兩人明明氣對方氣得半死,卻又同時對彼此有著敬佩和深厚的友誼。
「家曼,別怕,我載妳回家換衣服,今天別上班了。」
走在前頭的孔仲言聞言,立刻不爽地回頭叫道:「你算老幾?在公司我才是老大!」
「我們請假。」石凱才不管他呢。
「不准!」
見孔仲言被學長氣得跳腳,蘇家曼忍不住笑開了,鳳眼微揚,好看極了。
孔仲言看到了,有半刻的迷眩。她應該常笑的……
「笑了?好啦,不氣就好。」石凱搔搔頭。
「謝謝!」蘇家曼感謝地看著學長,所有的怒氣已經散去了。
「我們走吧。」石凱帶著家曼走了幾步後,朝背後的孔仲言丟去一句。「我下午兩點回來。」這是他對老闆的尊敬和服從。
孔仲言點頭,但是看著他們親密的模樣,心頭感到怪怪的。
他扒梳額前不羈的頭髮,有些煩躁地下樓。
「學長,我得罪了那個小氣的老闆,他會不會開除我?」家曼手中緊揪著脫下的髒毛衣,擔心地問著。
其實,說不緊張是騙人的,當時她只是為了面子而逞強,離開公司後,才發現自己的雙腳在發抖,背也濕了一大片。這可是她入冬以來,第一次流汗。
「放心吧,孔仲言不是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他人挺不錯的。」開著車,石凱笑道。
從還在念大學時,他就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認識了孔仲言,兩人把酒言歡,談未來、談興趣,沒想到孔仲言也熱愛攝影,結果一談起攝影,兩人立刻成了莫逆之交。
算算也五年了,雖然他們常吵鬧不休,誰也不讓誰,但卻又英雄惜英雄。對於孔仲言的聰明才智,石凱是打心底的佩服,不過他的佩服絕對不能讓孔仲言知道,否則那個囂張的傢伙,日後肯定用鼻孔看人。
「一點都看不出來。」想到他那副自負又桀驁不馴的樣子,她就生氣。
「以後妳就知道了。」石凱笑道。孔仲言是個很好的朋友,也是個很值得學習的上司,他的學識淵博,挖也挖不完。
「就怕沒有以後了。」她悶悶地低下頭。
石凱見她這副落寞的模樣,實在很不忍心。
當初他就是為了讓家曼快快走出傷痛,別再將痛苦的記憶封閉,才鼓勵她出來工作,希望藉著不同的人、事、物,慢慢撫平她自動封鎖的心傷。就算永遠忘了承書也沒關係,只要她別再下意識地感到害怕、空虛、沒有安全感就行了。
她以為她開朗愛笑,她以為她還是以前的她,但身邊的人對於她一些不尋常的改變,全看在眼裡,疼在心底。
石凱不禁要怪起自己,如果他不介紹承書給家曼認識,還拚命的湊合他們,她今天也不會因為失去承書太痛苦,而下意識地封住對承書所有的記憶。所以自己有責任照顧好她,不能再讓她受任何傷害。
「別洩氣。」他摸摸她的頭。「孔仲言向來公私分明。」
「我有預感,他不會輕易放過我的。」被炒魷魚還算了,就怕他會留她下來,好乘機「苦毒」她。
「別想太多……」
突然,石凱的手機響了,因為他還在開車,又無法立即停車,所以家曼替他接了起來。
「你好,石凱現在不方便接電話,請問……」
「蘇家曼?」孔仲言有半刻訝異,他才要找石凱問蘇家曼到家了沒,她就正好接了電話。看來,他們的關係真的不只是朋友。想到這件事,他心底怪異的情緒又升了起來。
「是你!」家曼倒抽了一口氣。這個囂張的聲音,到哪裡她都認得。
「真開心妳忘不了我。」孔仲言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雖然有事找她,不過可以先放著,等逗夠她再說吧。
「你這麼厚臉皮,是真的很令人印象深刻。」
「誰呀?」石凱看著家曼,已經把車停在路邊了。
「那個討厭鬼!」她把手機丟還給石凱,噘著嘴,氣呼呼的。
石凱笑笑,接過手機。「喂?」
「石凱,你跟旁邊那只北極熊說,我不姓討,而是姓孔名仲言。」孔仲言還意猶未盡。
「孔仲言,我警告你別開家曼玩笑。」石凱不悅地板起臉。
太帥的男人要是和女孩子抬槓、打哈哈,會很容易讓女孩子誤會他對她有意思的。
家曼的感情必須再重新出發是沒錯,但對像絕對不可以是孔仲言,他雖然不花心,但圍繞在他身邊的蝴蝶、蜜蜂太多,單純的她根本無力招架。
「再讓我跟她說句話。」
「不行!」
「公事,公事。」孔仲言道。既然是公事,石凱只好讓出電話。
「北極熊小姐,別掛電話!」家曼正有此意,孔仲言卻搶著說出來,她只好悶著氣等他說出到底有何貴事。
「妳今天的投影資料做得很漂亮。」
「然後呢?」她一點都不覺得開心,總覺得他還有話沒說完。
「不過,我並沒有興趣知道汽機車的年銷售成長率,和購買者的年齡層分佈,還有,鄭伊婷是誰?」孔仲言好笑地看著手中這份極為敷衍的資料,一看到這些沒有根據的離譜數字,就知道是掰出來的,而且掰功連高中程度都不到。
啊!糟了!家曼心裡不禁暗叫。那是她要家教學生鄭伊婷交來的統計作業,怎麼會印錯份了?
她一步步地回想著昨晚做的事,記得印到第二頁時計算機當機,於是她重新開機,叫出檔案,放著任打印機去印,便先上床睡了,早上把資料收進公文袋之前,她還看了一下的呀……
啊!該不會是只有第一張是正確的這下真的完了!她立刻刷白了臉。
「北極熊小姐,妳有什麼要說的嗎?」他笑著,恨不得能立刻看到她的表情。
當他看到這份資料的時候,他著實發了火,但一知道是蘇家曼做的,他的火氣立刻消去,還興奮地捏緊著這份錯誤資料,彷彿她終於有把柄握在他手裡,他就可以對她為所欲為似的。
在公司,弄錯資料一向是不可原諒的錯,因為,如果這份資料事關公司機密,一旦洩漏出去,也許可以決定公司存亡。但是他卻輕易地原諒了她,他不想知道為什麼,只知道眼前有個極有趣的遊戲就要開始了!
「你罵吧。」家曼自知理虧地閉上嘴,等著挨罵。
「要罵,也要等妳先回公司再當面罵。妳先回來。」
「是。」家曼感到無力,收了線。
「怎麼了?孔仲言又挖苦妳?」
「沒有,我把學生的作業,當成今天晨間會報的資料送出去。」
「家曼!這件事可能會很嚴重的!」
孔仲言雖然私底下很好相處,但他公私分明,在公事上有絕對的堅持。
石凱無能為力地看著家曼,看來,他得開始幫家曼另找一份工作了。
「我知道了,我們回公司吧。」孔仲言那個小氣鬼,不可能大事化小的,他不抓住機會整家曼才怪。
「妳不先回家換衣服?」
「不用了。」垂著頭,現在她又開始流汗了,一點也不覺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