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裡朱頷瘦!
河畔青蕪堤上柳,慰問新愁,何事年年有?獨立小橋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後——
馮廷已.鶴踏枝
清.康熙年間
霧白的煙嵐,在連綿不絕的山巒間恣意繚繞;盤據山巔的群鷹高亢長鳴,迴盪整個山谷野林;猛獸埋伏其中,虎視眈眈地盯著正策馬入林的狩獵隊。
苜當其衝的是身著男裝,卻貌若女子的俊美少年。
少年全身戎裝打扮,後頭緊隨著陪獵的侍從,一眼就可看出這位少年擁有不凡的家世。
「格格,等等奴婢,別騎得那麼快嘛!」遠遠被拋在馬隊後的女子抗議地唼著,隨即揮抆策馬,直追而上。
少年聞聲,立即拉住馬韁,回頭對她皺皺雙眉,清麗嬌俏的臉龐泛出了一絲不悅。
「臭寶絹,跟妳說過幾次了,我扮男裝時,別喊我格格,妳又忘了是不是?」
「哎呀!」寶絹俏皮地吐吐舌,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嚷著:「奴婢不是故意的啦!格格……」
誰知,她才一說完,又換來一聲斥喝,「喂!該打。」
「喳,格……」賚絹連忙摀住口,賊賊地瞄了格格一眼,趕緊改口:「不!是小主子。」
「少年格格」聞言,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拉起馬韁,繼續往前奔馳。
這位少年格格正是端王爺的寶貝女兒——納蘭吉祥,也是人人口中的「吉祥格格」。
一提起瑞王爺,首先聯想到的定是他那顯赫的家世,以及尊榮的權勢富貴,這些都是當年清兵入關,順治坐上了帝位後,特將戰時衝鋒陷陣的大將軍御封為王爺,並晉封為輔國公,如此一來,連當今的皇親國戚也得敬他三分哪曰
端王爺的一妻一妾他生了一子三女,長子名為納蘭康,即為康貝勒;長女納蘭如意,正是康熙的寵妃之一;至於側福晉所生的小女兒便是納蘭吉祥。
吉祥的額娘名叫蘇娃,原是當年審國進貢明朝皇帝崇禎的舞妓,奈何崇禎無福消受,在清兵入關時,被一舉攻下的端王爺俘走,並且將她納為側福晉。
蘇娃是個美人胚子,而吉祥完全繼承了其母的美貌,一雙似貓眼般靈光閃黠的黑眸,如水晶般鉉在白皙的肌膚上,配上一張紅嫩的朱唇,讓她著實像尊磁娃娃。
然而,可怕的是吉祥的個性,卻和她溫馴如貓的外表截然不同。
她的俏皮機靈幾乎讓整個端王府上上下下的人跌破眼鏡,翻牆、爬屋頂、打獵、踢鏈球,她無所不行;甚至連她的射箭功夫,也使身為京城第一督統的兄長納蘭康自歎弗如。
當然,吉祥只要一逮到機會,就會溜出王府,在男裝的巧扮下,頷著一群堷獵侍從一起揮鞭上獵場。
「小主子,妳瞧!」寶絹忽地指向前方不遠處,大叫:「是只小鹿啊!」
「喂!別跑!」吉祥眼明手快地趕緊抓起背後的長箭。瞬間,「咻!」的一聲,長箭如風般疾射而出,往前方的鹿背射去。
眼看長箭就要不偏不倚地正中鹿身了,卻在這節骨眼上,一把銀箭也同時往同一目標疾飛。僅僅些微之差,兩支箭竟在半空相接觸,互把對方撞落了下來。
「啊!小主子,妳的箭被打落了啦!」寶絹激動地嚷著,因為這種事情從未會發生在箭術一流的吉祥主子身上。
吉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著自己向來百發百中的箭竟半途受挫,怒氣立即油然而生。
就在她怒意灼燒的同時,從後方趕來了另一批狩獵隊伍。
那一隊人馬疾奔而來,領著馬隊的女子翻身下馬,拾起地上的兩支箭,霎時,臉上原本燦燘的笑容立刻消失無蹤。
她看見木製箭柄上雕著細緻的「納蘭」二字,就在納悶的同時,赫然抬頭,便瞧見前方駿馬上的俊美年少——吉祥,正怒意滿面的望著她。
那女子瞧見吉祥,立刻會意地嬌笑了起來,一雙靈活大眼不由自主的癡望著馬上俊美的「他」。
「姑娘,這支箭是妳的?」吉祥看了一眼她手中並不屬於納蘭家的箭矢問。
女子笑著點頭說:「嗯,這是我們鎮國府的箭。」
「鎮國府?」她倒是曾耳聞過鎮國府先人隨先祖南征北討的豐功偉業。
「我是鎮國府的韓箏,這支銀箭的主人是我大哥,也就是鎮國府的少主韓峰。」韓箏見吉祥一臉疑惑,立即解釋。
「剛才的箭是他射出的?」吉祥不悅的壓抑著怒意間。
「是啊!他的箭術可是無人能敵呢!」韓箏得意地誇著。根本沒察覺到吉祥的臉色已經非常「綠」了。
「他人在哪?」吉祥動作俐落的跳下馬,急切的拉住韓箏的衣袖,迫不及待地想找韓峰出來和她比劃一番,看看究竟是誰的箭術好!
「放肆!快放開手……」一名大漢見吉祥逼向韓箏,立即下馬怒斥。
「布哈頓,退下。」韓箏命令了一聲,立刻止住大漢的話。
在第一眼到眼前俊美的「他」時,她竟被「他的神釆所吸引,愛極了「他」眉目微蹙的神情,瞧「他」那模樣是那樣的「楚楚動人」,她相信連男人看了都會忍不住心動。
「是大哥叫我來取回獵物的,他因有急事先趕到端王府去了。」
「端王府!」吉祥一驚,急忙問:「告訴我,他去端王府做什麼?」
「今天是瑞王府如意格格歸寧之日,我大哥是如意格格請去的上賓呢!」韓箏老實天真的有問必答。
好!既然那個叫韓峰的人會自己找上門,她絕不放過這個機會,一定要逮到那個傢伙,好好跟他比試一番!
「走!」吉祥不再多想的跳上馬,大喝:「我們回端王府。」然後調轉馬頭,策馬疾奔而去。
「等我。」韓箏也立刻上馬,並命令著:「布哈頓,你隨我來,其餘的人先回將軍府。」
「喳!」布哈頓和侍從連忙應聲。
眼看端王府的隊伍就要消失,韓箏和市哈頓立即揮鞭緊隨其後。
★★★
吉祥還沒跨進門,就被前來王府祝賀的人潮、皇宮裡的侍從、隨宮和數以百計的賀禮所阻礙。
寶絹想在人群中緊隨在吉祥身後,貼近小主子的身邊可真是難上加難。
吉祥靈機一動,伸手拉住寶絹的手臂,穿出人群,繞過了前院,在王府的後門找到了暗藏多日的竹梯。這竹梯原是為了哪天想溜出王府時備用的,沒想到今天就可以發揮它的功用。
不久,吉祥和寶絹便利用竹梯安全的爬上了屋簷。
怎知,兩人才轉身在簷上趴好,便不禁同時驚叫出聲,還連忙各自騰出一隻手來摀住對方的嘴。
只見一支長箭在眨眼間飛掠過兩人眼前,正中前方不遠處的箭靶上。
「哇!正中紅心耶!」寶絹驚呼。
「大哥!」吉祥側頭偷看了一眼,發現納蘭康就站在彼端,正得意地收起箭。
在眾人的鼓噪下,吉祥瞧見納蘭康身邊的一名白衣男子被呼擁上場。
白衣男子拉起衣襬,英姿卓然地舉起箭,搭上弓,就在眾人屏息間,一個拉弓,只見一支銀箭飛射而出,像一道銀光般疾飛而過。
眾人還來不及看清楚飛射的箭芒,只瞧見銀箭直直的穿過剛才納蘭康射在靶上的長箭,停駐在箭靶的紅心上。
吉祥連忙揉揉眼睛,她實在無法相信竟有如此精準的箭術!他竟然能將大哥的箭給射開了花,讓自己的箭硬是搶了紅心,獨佔鰲頭。
「哈!不愧是鎮國府的少主子韓峰。」端王爺朗聲大笑,他拍拍韓峰寬大的肩頭,「這麼高超的技術,全京城恐怕也只有韓少將軍您有了。」
「我納蘭康甘拜下風。」納蘭康客套地說,其實,他的心裡已經嘔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了。
真是兩隻會作戲的大小狐狸,的確該挫挫他們的銳氣!韓峰如是想,但表面上仍是一副謙恭的慔樣。
「康兄,您承讓了。」韓峰俐落地揮開衣襬,唇角微勾起一絲倨傲。
納蘭康看了他那得意的模樣,更是氣得想吐血,好在他是見過世面的人,否則他真怕自己會因失控而一拳揍向韓峰那張英俊的笑臉。
「大哥,你終於認輸啦!」一旁的如妃,亦即納蘭如意笑意盈盈地道,完全看不出納蘭康與韓峰在心裡早就鬥得波濤洶湧了。
鎮國府和端王府彼此為了想在官場上爭得一席之地,早就明爭暗鬥、互揭瘡疤多時了。
韓峰是當今皇上的寵臣,也是叱烢疆場的大將軍,他的功跡是有目共睹的,就連世仇端王爺也不由得對他暗自佩服。
韓峰年紀輕輕便已威震四方,就連向來勇猛剽悍的北方蠻夷都對他敬畏有加。
當然,他的驍勇善戰和尊貴的家世,立即成為百官奉承和宮家閨女爭相提親說媒的對象;更何況,其妺韓箏也因韓家在戰場屢建奇功,而被皇太后收為義女,封為公主,文武百官當然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討好他,期望也能因此而分享光彩榮耀。
唯有端王府的人,擺明了就是要跟他鬥,大自官場上的針峰相對,小至現在的射箭比賽,都是兩家較勁的機會。
然因善良的納蘭如意封妃後一直居於宮中。未知這些龍虎之爭,且韓峰亦是好惡分明的人,他見如妃善良婉約,自然就對她客氣多了,也因此,今天才曾成了端王府的上賓,應邀前來。
要不是衝著如妃的面子,這輩子休想他會踏進端王府一步。韓峰在心中暗自思忖。
「如妃,妳過獎了。」韓峰作揖,「時候不早了,韓峰先行告退。」
「韓少將軍,後院的棲凰庭有戲班子正在唱戲,不如一塊兒至後院欣賞欣賞。」端王爺目光炯然的緊盯著韓峰,那種直勾勾的眼神讓韓峰看了感覺很不舒服。
「不了,我還是先走一步,往後再擇日拜訪。」韓峰婉言回絕,他實在不想在端王府多待一刻。
韓峰回身向如妃謙恭地作個揖後,一擺手,便往前跨步離去。
「那就不送了,韓少將軍。」納蘭康立即朝他的背影朗聲大喊。
「康兒!」端王爺低聲怒斥,朝納蘭康拋去責怪的眼色,「既是少將軍,當然要親自送客了,還不去!」
「是,阿瑪。」納蘭康應了一聲,不情願地快步趕上韓峰,為他引路,「韓少將軍,請。」
韓峰見納蘭康惱怒的模樣,覺得很好笑,他聳聳肩後,便瀟瀟灑灑地繼續往前走去。
吉祥逮住這個機會,想趁著韓峰朝她們這兒走來時,好好的看清楚韓峰到底長得啥模樣。然正當她急忙探身向前張望時,卻一個重心不穩,腳一滑——竟不小心從牆簷上跌落至牆外!
「啊!」吉祥慘叫了一聲。
「格格。」寶絹驚呼,正想要伸手抓住她時,卻驀地失了神,只顧瞧著自簷下走過的男子。
天啊!這英俊好看的男子,著實牽動她的三魂七魄,勾引了她少女的芳心,甚至教她看傻了眼,即使他的背影已經消失,她仍癡迷她笑著……
「喔!好痛。」吉祥揉揉率先著地的玉臀,痛苦地呻吟著,眼淚在她的眼睛裡直打轉。
寶絹直到聽見吉祥的啜泣聲,才猛地回過神,連忙爬下梯子,將吉祥扶起。
「格格,妳沒事吧!」她緊張的詢問道。
「這叫沒事嗎?我真想宰了那個叫韓峰的傢伙,都是他,害我跌得那麼慘。」吉祥嘟著小嘴直嚷著,「結果,也沒瞧到他的廬山真面目,氣死我了。」
「格格,奴婢有看見韓少將軍喔!」寶絹高興地說著,完全沒考慮到吉祥早就和他結下樑子了。「韓少將軍長得真俊,全身上下散發出不凡的氣勢,他走過去的時候,我甚至還可以聽見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呢!」
「我看妳八成是看錯人了!」吉祥不以為然地皺皺鼻子。
突然,後門被打開,從裡面走出兩名侍女,見了吉祥急忙躬身問安。「格格,原來妳在這兒,奴婢們找妳好久了,王爺有令,請妳換回女裝,立刻去見他。」
「什麼!換回女裝!」天曉得,她最害怕的就是換回正經八百的女裝了。她才剛跌得四腳朝天,屁屁痛痛,現在又聽見這項命令,令她不禁覺得頭昏腦脹。「這該死的韓峰,一定是你觸了我的霉頭,害我倒霉到家了!就別讓我碰到你,否則我一定要給你好看!」
吉祥氣得跳起來直跺腳,結果非但不能消氣,反而換來一聲「哎喲」,原來是她氣過頭,一跳腳,扯動了剛才跌得差點開花的屁股上的「舊疾」,真是舊傷未治,新傷又來,實在是禍不單行啊!
★★★
?沐浴後,吉祥在侍女的服侍下換上一套嫩紅色的旗裝,並且梳了一個鳳尾髻,髻上鑲了綠玉紅花,使她看起來真是美極了。
紅潤的臉龐和水晶般剔透的星眸,使她更顯嬌媚動人,一反男裝時的俊逸瀟
吉祥蹬著高高的盆底鞋,以「曼妙」的婀娜身段踩著蓮步往前走去
說時遲那時快!才見她「平安」的穿過了小橋、迴廊,陡地一個不小心,竟開始雙腳打結、東倒西歪,眼看就要跌在地上了……
「格格,小心哪!」寶絹眼明手快,趕緊攙扶住小主子吉祥。
「嗯!我知道。」吉祥才剛站穩了腳,卻不小心又是一個踉蹌,「哎喲!」
這種踩高蹻的走法,可真是苦煞她了,儘管她翻身上馬、下馬都不成問題,就唯獨搞不定這種盆底鞋。
終於,她跌跌撞撞的在寶絹的扶持下走向了桂馥廳。
廳外,一排侍女和太監立即躬身齊聲喊道:「格格吉祥!」
廳裡,王爺、福晉和如妃已等了她將近一炷香的時間了。
「吉祥給如妃、阿瑪和額娘請安。」她的腳才一蹬,又差點不穩地往後倒,她趕緊站定,然後,對頻頻皺眉的端王爺苦笑,一副「還好,沒倒」的僥倖模樣。
「唉!吉祥,妳一個女孩子家,就該像樣點,妳這樣子萬一傳出去了,妳要阿瑪的臉往哪兒擱啊?」端王爺沒好氣地說。
「阿瑪,你也知道的,我就是討厭穿成這個樣子嘛!怪難受的。」
「我也跟妳說過了,別再扮男裝到處亂跑了,妳就是不聽,真是被妳氣死了!剛才妳還差點在韓峰面前惹個大笑話,萬一被他拿去當成笑柄,我看不僅是妳,連妳阿瑪我這輩子都別想見人了。」端王爺實在搞不定這個被寵壞小女兒。
「阿瑪,你別生那麼大的氣了,吉祥還小嘛!」如妃溫柔的替吉祥說情。
「還小?都已經十七了,早該嫁人了。」端王爺放緩了語氣,莫可奈何地
「莫非,真是女大不中留?唉!的確是該找個人嫁了,好讓她轉轉性。」
如妃聞言,也忙贊同地接口,「阿瑪,我倒有個好主意。」
「快說!」
如妃思忖片刻,才徐徐地說:「吉祥都十七了,不如我奏稟皇上,請皇上作主御賜良緣,好讓吉祥早日出閣。」
端王爺聽了如妃的話,想都沒想的便說:「也對,等妳明早回宮,就請皇上賜婚!聽說那六親王的貝勒長得一表人才,還有那多大人的長子也是文武雙全,我早就有意讓吉祥擇一而嫁了,現在正是時候。」端王爺拿走了主意,這才笑逐顏開,「如意啊!吉祥的親事就得靠妳囉!」
「你放心吧!阿瑪,這件事就交給我了,過幾天,一定曾有好消息傳回來的。」如妃笑著應允。
「不!阿瑪,我還不要嫁,我……」吉祥聞言,立刻急切地反對。
「吉祥!」端王爺斥責一聲,不准她再辯解什麼,「嫁是一定得嫁,早點嫁出去,也好讓妳早點像個淑女!而妳,也別再老是想往外跑了,妳想想,妳姊姊如意在十四歲那年就被點召進宮了,如今一晃眼已經過了六年;而妳現在都十七了,早該找個婆家,省得再過幾年就老得沒人要了。」
當年,納蘭如意年方十四便已是個大美人,也是當時京城裡的第一才女,才華橫溢的她,立即成為皇室貴族爭相提親說媒的對象,之後,在皇上點召嬪妃的選妃冊裡找到了她的名字,隨即被選入宮,也由於她的才貌兼備,使她很快的使成為皇上的寵妃,在皇上的心中佔有重要的位置。
「我不會嫁的,更別讓那皇帝隨便一指,就判定了我的姻緣。」吉祥極力反,對,她才捨不得離開這自由自在的生活呢!
「吉祥,不可放肆!」端王爺怒斥,「總之,妳這幾天就乖乖地給我待在王府裡,別想往外溜,否則,小心我派人把妳五花大綁關起來,看妳怎麼跑。」
「阿瑪……」吉祥還想說什麼,卻在看見端王爺不悅的臉色後噤住口。
看來,今天就算她說破嘴,也改變不了阿瑪那比石頭還硬的決定了。
★★★
自從如妃回宮後,端王爺對吉祥的管教便日趨嚴格。
一早,吉祥就得在夫子的指導下,猛讀四書五經;午後,便命吉祥不可出戶,乖乖地待在房裡一遍遍地朗誦八股經書;再不然,就是抄上百遍的課文,教吉祥每天光是背書就背得焦頭爛額;而到了晚上,她還得焚香操琴,害她那白嫩的指尖長滿了繭。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書房中傳來一遍又一遍的讀書聲,讓經過書房外的端王爺甚感窩心,他滿意地點頭,又聽過了幾遍後,才意猶未盡的離開。
「寶絹,再大聲一點。」吉祥趴在窗台邊,她半瞇著星點般的眼眸,從窗縫間窺視端王爺的一舉一動。
「大……咳……」寶絹為了要拉高八度音而喊啞了嗓子,她苦著臉說:「格格……咳……奴婢不行了啦!」
吉祥那雙賊不溜丟的眼睛眨了眨,看著她阿瑪步出聽力範圍後,才像解除警報般的大叫:「哇!阿瑪走了,這樣居然也能夠瞞過他呵!」
她連忙跳下窗台邊的長椅,跑向門邊,正要離開,卻又想了想,轉回身跑向寶絹,一臉可憐兮兮地望著寶絹。
「寶絹,拜託妳囉!」她拉著寶絹的手,「楚楚可憐」的凝視著寶絹。
「嗯!格格,奴婢知道了啦!」寶絹認命地嘟起嘴,只見她又拿起經書,再度扯著喉嚨,搖頭晃腦地念:「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
吉祥輕拍寶絹的頭,笑說:「好寶絹,我會多買幾個涼糕回來給妳的。」
說完,在朗讀聲的掩護下,吉祥躡手躡腳的離開房間,輕易地溜出端王府。
★★★
吉祥騎著駿馬,來到山林深處,遠遠的就看見茂密的樹蔭間有金光閃爍,忽隱忍現。
一時間,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吉祥小心翼翼的駕馬穿過樹林,不久,一潭碧綠的湖水在白霧的掩映下,出現在她的眼前。
七彩繽紛的光束,自高大的竹林梢投射向湖心,波光瀲灩、霧氣迷濛,彷彿天池仙境般迷人,吉祥立即被眼前的景色所迷醉,不禁看傻了眼。
「哇!好美的湖。」她不由得逸出驚呼。
眼看四下無人,她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能在這美如仙境般的湖水中戲水,一定非常愉快,而且騎了一天的馬,她早已香汗淋漓了,此刻能洗個澡,是多麼幸福的事啊!
她迫不及待的翻身下馬,往綠湖走去。
環顧四周後,確定沒人,她才緩緩解開衣帶,褪去了身上的衣物,露出白皙的肌膚,和一件裹在纖細身軀上,描金繡鳳的細帶抹胸。
湖面隨風綻起波紋,清澈的湖水沁涼無比。
吉祥走進湖心,掬起一泓湖水傾向頸肩,顆顆水珠滴落在她那白裡透紅的細嫩肌膚上,更顯美麗,彷彿一隻戲水的雪鵝般晶瑩奪目。
此時,她眼裡只有美麗的湖光山色,怎麼也料想不到,在林子的另一頭,已有人馬朝林子裡飛奔而來……
★★★?「快!布哈頓,逮住這隻狐狸,牠就快要跑進林子裡了!」騎在馬上的韓箏喊道。
「聲音放輕,別驚動牠。」
那隻狐狸警覺靈敏,迅速地竄進了樹林裡。
「快追,別讓牠跑了!」韓箏心急的嚷著。
「我來!」韓峰抓起弓箭,拉緊馬韁,迅速往林子裡追去,尋找那隻狐狸的蹤跡。
他隨著狐狸的蹤影往湖邊緩緩奔去,眼看狐狸就要鑽進樹叢裡時,韓峰眼明手快的立即翻飛下馬拉弓搭箭,瞄準了獵物後將手一放
箭矢往前疾飛,眼看就要正中目標了,怎知,那隻狐狸竟在同時飛奔向前,躲過來箭,迅速沒入了湖邊的草叢堆裡。
而在湖中,乍然聽見漸近的馬蹄聲,吉祥心裡慌亂極了,正當她不知所措時,一支飛箭自湖邊的樹叢竄向湖心,長箭毫不留情地在吉祥雪白的肩上倏地劃過。
「啊!」吉祥驚呼一聲,鮮血立即自傷口中滲出。
正當韓峰為狐狸失去蹤影而扼腕之際,聽見一聲悶哼隱約自湖邊傳來。
他疑惑地穿過樹叢,然而,映入眼簾的晝面不禁令他為之震動……在湖光的映照中,赫然發現湖水裡竟佇立著一個體態婀娜的女子,不僅如此,她雪白的肩膀上還受了傷,顯然是被剛才的葥給誤傷的。
「姑娘,妳受傷了!」韓峰急忙喊道,想上前去探看她的傷勢。
來不及顧慮傷口,吉祥循聲望丟,乍見樹蔭下站著一個高大的黑影。
「呃!你是誰?別過來!」吉祥同是詫異,忍著痛。連忙以雙手環胸,掩住自己裸露的窈窕曲線。
「你……」韓峰心醉神迷地望著眼前彷若天仙的女子,低聲問:「妳是狐仙,還是水神?」他不禁懷疑自己是誤入了仙境。
吉祥又羞又急地紅著臉嚷道:「你還看!」
一激動,她將手往前一指,想斥責他,卻沒料到這舉動不僅扯痛了肩上的傷,連她的身體也被他……一覽無遺……
「呃!」兩人同時瞠目結舌,愣在當場,久久無法言語。
須臾,韓峰才回過神,趕緊轉過身,背對著她問:「妳沒事吧?」
「我……」吉祥只覺得雙頰發燙,可能是驚慌過度,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不等吉祥回話,林子外的馬蹄聲已漸漸接近,韓峰見狀,立即解下披風。
「披上吧!」話畢,韓峰即將披風丟向吉祥,又說:「以後別來了,這是我們鎮國府的狩獵區,外人是不能隨便闖入的,萬一被別人看見,是要楁殺勿論的,明白嗎?」
吉祥接過白色披風,連忙將身體包得跟粽子一樣,同意地猛點頭,「我明白了,就當作我沒來過,你也沒見過我。」
韓峰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俐落地跨上黑馬,「駕!」一聲,揮鞭策馬奔出林子。
呆望片刻,直到傷口再度有了痛覺,吉祥才回過神來,趕緊換好裝束,旋即駕馬從另一方離開,回到端王府。
而韓峰揮鞭策馬奔山野林外後,便見一群人馬早在林外的小徑等著他了。
「大哥!」見韓峰出了野林,韓箏立即迎上前間:「怎麼樣?狐狸呢?」
「跑了。」韓峰淡淡地說。
「跑了?大哥,你向來箭無虛發,怎麼會讓那隻小狐狸給跑了呢?」
韓峰的唇色微揚起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容,「我想,她是個機靈的狐仙,才得以逃過一劫。」
「狐仙?這下可把我搞糊塗了,你讓一隻狐狸跑了,居然扯上狐仙?」韓箏不解地搖頭,「大哥,你常說子不語怪力亂神,現在卻把狐狸看作了狐仙!」
韓峰斂眉,認真地說:「若不是我真的看見了,我也不相信。」
韓箏看了大哥一眼後,自作聰明的笑道:「大哥,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的箭術退步了,至於這狐仙……嘿!恐怕只是你的借口吧!反正,我是你的好妹子,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你失手了,我不會笑你的啦!」
「一派胡言!」韓峰以低沉渾厚的嗓音示意她住嘴。
「大哥,你別忘了上次你在前往瑞王府前也失手過一次,我想,有個人的箭術一定遠勝過你。」韓箏想起了那位和她有一面之緣的貝勒,不由得笑了起來,絲毫沒察覺大哥愀然一沉的臉色。
「哦!」韓峰揚起緊抿的唇色,冷然地問:「真有此人?」他對自己的箭術向來有絕對的信心。
「我想你一定知道他是誰,因為他就是端王府裡的納蘭貝勒!」
「端王府的納蘭貝勒?」韓峰聞言,先是驚訝,繼而深沉的在心中盤算。
「是呀!主子,奴才也見到了,那納蘭貝勒的身手之好,的確可以和主子你的一流箭術相比擬了。」布哈頓老實地說。
這怎麼可能!他的箭術可是全京城最好的,無人能凌駕其上,就連皇上也對他的箭術讚不絕口,怎麼有可能突然出現這個熊和他並駕齊驅的小子呢?而且這小子居然和他向來就不對盤的納蘭家同姓,莫非,端王府真有個神射手?
可是,這就怪了,據他所知,端王爺只有一個嫡子納蘭康,可是那日他曾見過納蘭康的箭術,也只不過是三腳貓的功夫……莫非……那狡猾的納蘭康隱藏實力?韓峰在心裡想了許久,就是猜不透。
但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是為何韓箏會認為端王府有個神射手呢?這他得好好的問個清楚才行。
「這是怎麼回事!」韓峰以審視的眼神直視韓箏和布哈頓,低吼:「為什麼妳會知道這麼一號人物?又如何知道這名神射手就是端王府的貝勒?從實招來!」
「我……布哈頓,你……你說啦!」
望著大哥雙眸裡的兩簇火球,韓箏嚇得退了幾步,暗地裡扯了扯布哈頓的衣袖,發出求救訊號。
韓箏貴為皇太后的義女,不僅因韓家在戰場上屢建奇功,一門英傑,更在於韓箏的靈活聰慧常常逗得皇太后開心極了,雖未正式晉封她為和碩公主或是固倫公主,但是整個皇宮內院,誰不知韓箏在皇太后心裡的地位有多重,時間久了,也都自動尊稱她一聲「箏公主」。
一接收到箏主子的命令,布哈頓不敢怠慢,即使他更怕韓峰少主子,他也得把命豁出去,坦白回答。
「奴才……奴才……」怎知,他支吾了半天,竟吭不出一聲來。
「布哈頓,有話就快說!」
看看韓箏,又看看布哈頓,韓峰犀利的眸子,立刻洞察布唅頤的心思,他又想替韓箏當保人了,唉!可憐的布哈頓。
布哈頓雖是個壯碩的大漢,但是在鎮國府服侍幾十年了,卻還是怕極了這個從小看到大的韓峰主子,只要韓峰命他往東,他絕對不敢往西,當然,這種對他天生的畏懼,是打從主子八歲那年,命他頭頂蘋果當箭靶時,才養成的「壞毛病」。
「稟主子。」布哈頓拭去額上的冷汗,作了個深呼吸後囁嚅著說:「是……是這樣的,奴才前幾天陪二位主子出獵,那時……我……這個……」他支吾了半晌,就是說不出重點來,這可教一旁的韓箏急壞了。
韓箏立即接著搶白,「那天,你還記得嗎?」韓箏回想那天狩獵的惰形,說:「也就是你上端王府那天,我和布哈頓去替你撿回擸物的那次……」
「結果,沒撿回來,反倒撿了一支不中看的長箭,還把它當寶貝似的隨身攜帶。」韓峰插口道,語氣中帶了一抹揶榆。
「那不是不中看的箭。」韓箏急忙辯解,她不喜歡大哥那種目中無人的傲氣,更何況,大哥中傷的可是她「一見鍾情」的納蘭貝勒。
「好,算我錯。」韓峰聳肩一笑。
韓箏這才滿意的繼續說:「後來我和布哈頓跟蹤他,一直到了端王府,才被祝賀的人潮給衝散了。不過,以他的談吐和風範,還有隨身侍衛稱他是芏子的情況來判斷,我相信他一定是進了端王府,而且還是個貝勒。」說到這兒,韓箏急忙拉住大哥問:「大哥,你告訴我,端王府裡是不是真的有這麼一個貝勒呢?」
韓峰並沒有回答她,只是問:「箏兒,箭呢?」
韓箏嬌羞地掩口一笑,片刻後,她才從布哈頓背後的皮簍內取出一支製作精緻的長箭,箭柄上就刻著「納蘭」二字。
「納蘭?」韓峰接過長箭,隨即陷入沉思。
然而,儘管他絞盡腦汁,就是想不出這支長箭的主人,除了端王府的納蘭康,會是何方人物?他倒是想見見他,和他切磋射箭的技術,看看是否真如韓箏所說的那般神奇。
然當務之急,便是要查出這個姓「納蘭」的射箭高手,會是哪個皇族子弟,說不定是那端王爺在外頭的風流種呢!若這臆測不錯,那麼,納蘭端這老傢伙將會讓他更加鄙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