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外頭走廊上的同學們回家的回家,或是都已去操場上進行社團活動時,睡意愈來愈濃的她,索性將整張臉蛋埋進那本班會報告裡,趴在桌上大睡特睡。
趕在她將臉蛋睡出一道印痕前,遲到的杜寬雅小心地抬起她的臉替她換邊,而睡得迷迷糊糊的伍嫣,只是微瞇著眼確定了身旁的人是他後,隨即又再次閉上了眼,任由拉來椅子坐在身旁的他,伸出一掌探入她的髮絲間,柔柔地輕撫著她的發。邊聆聽著從遠處傳來校際合唱團的四重唱歌聲,邊享受著這種有如浪潮輕拍著海岸般的柔柔撫觸,眼皮沉重得幾乎睜不開的伍嫣,只覺得這份撫觸……好溫柔,好舒服,令她好想就這麼一直睡下去,而那隻大掌的主人也這麼一直撫摸下去……
「小嫣,妳不是要聽我彈琴嗎?」雖然他也很想陪她繼續沉浸在這沒人打擾的兩人世界,不過他還是得趁她一路睡到底前把她搖醒。
她愛困地應著,「嗯……」
「妳的班會報告不寫完行嗎?別忘了伍爸說過妳今晚要去店裡洗碗。」
不想面對現實的她,喃喃地把臉埋進桌面,「我又不是家用和店面專用的洗碗工……」
「那這樣吧,我陪妳一塊兒去洗。」他也不想看她又得獨自一人跟那些成山的碗盤奮戰,「我相信伍爸會很高興店裡又多了個未成年的洗碗工的。」
伍嫣微微側過臉,以懷疑的眼神瞄向他。「你今天不必去給我媽摔嗎?」別說她和她老爸都想搶他,就連她老媽也是,而她要是敢跟她家老媽作對搶人,相信她回家時,她肯定會被摔出家門外。
他以指來回地輕撫著她睡紅的臉頰,「因為我想陪妳,所以不必。」
在逆亮的光影下,伍嫣逐去了睡意迎上了杜寬雅低垂的視線,近來,她察覺到,她似乎非常喜歡他這種,無時無刻無不蔓延流連在她身上的視線,因為,那看來是那麼的獨寵,那麼的唯一,而他本人給她的感覺也是這樣。
她揚起一手,沿著他臉部的輪廓,以指尖細細描繪著近來總是會出現在他面上的笑意。
「喜歡我,會讓你覺得快樂嗎?」
杜寬雅手邊的動作頓了頓,而後又繼續徐徐輕撫著她的眉眼。
「嗯,非常快樂。」
「我是個有點遲鈍的人。」很有自知之明的她,不得不事先提醒他一下。
他絲毫不在意,「我知道。」
拉過他好像在她臉上迷路的手後,伍嫣抬起一掌覆在他那只明顯比她大了很多的掌心上,摸索著他的掌心之際,也順道把擱在心裡已久的問題問出。「在你跟我告白之前,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不喜歡你,因此而拒絕你呢?」
「就算是這樣,我至少還是擁有可以繼續暗戀妳的權利。」杜寬雅在她張大了五指時,緩緩握住了她的掌心與她的五指緊密交握。
她側首凝娣著他,「只是暗戀,不會很寂寞嗎?」
「即使寂寞,對我來說,那也是一種快樂。」
就像那天一樣,那種發自心底快樂的笑容,再次自杜寬雅的面上漾開來,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像是雨後虹彩的笑容,好希望就把時間停在這溫柔的一刻,讓這種真誠的笑就這樣一直停留在他的臉上。
「也許我不太懂,也許我很遲鈍,但是……」她坐直起身子,揚起另一手輕撫著他的嘴角,「我希望你就這麼一直看著我,也一直都對我這麼笑著。」
「妳喜歡?」
「嗯。」她將他的大掌貼在她的臉頰上,「你要努力的讓我全面喜歡上你,可以嗎?」
朗朗的笑意停佇在他的唇畔,「當然可以,因為那正是我的希望。」窗外風兒捎來的絲絲絮語,將白色的窗簾吹拂成一名又一名穿著圓裙的舞孃,迴旋的舞姿中,掩映的陽光映成一地光陰低喃的字句。在光影的流動間,伍嫣靜望著那逆光的翳影,將他面上滿足的笑容,拍攝成一幅年少時最美好的畫面。
再次抬首看向牆上的時鐘後,精神方面備受折磨的富四海,怯懦地瞥了坐在他身旁的鄰居一眼,而後再次在心底默默暗罵起那個一手造成今晚局面的伍家武則天。
都怪那個愛造孽的伍媽,沒事幹嘛今晚跑去開什麼裡民大會?沒事幹嘛又找伍嫣來代課?沒事幹嘛還雞婆的找杜寬雅來當什麼列席指導?沒事……沒事……沒事上什麼寢技課啊?
一整晚下來,坐在他身旁這位姓杜的同學,悶不吭聲地全程緊盯著代課的伍嫣,同時亦用那種會造成低氣壓的冷冽目光,瞪視著場上練習著寢技,與她雙雙一塊兒躺在地上,不斷壓過來抱過去、扯過來又摟過去,肢體跟她緊緊交纏密不可分的每個學生。最要命的是,那些個等不及上場想與伍嫣來個親密接觸的學生們,還相當不會看道場天氣狀況,紛紛對場上的代課老師投以會點燃火藥庫的愛慕眼神,也不管充當客座指導的杜寬雅,頂著一張冷颼颼的俊臉,並從頭到尾都把兩拳給握得死緊。
頭一回覺得性命有危險的富四海,抹去了滿頭的冷汗後,小心地瞄向身旁一整晚始終隱忍不發的自家鄰居,從沒想過,向來就是一副乖寶寶模樣,總是溫和又斯文的他,竟也有這等類似黑道中人想要火並或殺人時的眼神。
「我、我看……」富四海戰戰兢兢地開口,「呃,我還是叫小嫣提早下課好了。」
沒有應聲的杜寬雅,僅只是側過臉,微微瞇細了兩眼,絲毫不掩心火地瞪向沒有阻止伍嫣今晚代課的共犯。
「小嫣!」急急叫住正與某人肢體糾纏中的伍嫣後,富四海刻意地在話中大聲強調某三個字,「妳的『男、朋、友』要和妳來一場友誼賽-
當四下聽明了話意的學員們,紛紛因名花有主而逸出了抱憾的歎息之聲時,杜寬雅懶懶地挑高了朗眉,沒想到他這位姓富的同班同學,居然是如此的聰明和上道。然而,伍嫣卻在瞄了瞄杜寬雅一眼之後,相當不配合現場險惡氣氛地甩過頭去。
「我不要。」
富四海一身冷汗地問:「為什麼?」不讓旁邊的隱性魔王下場,她是想犧牲其它的無辜老百姓嗎?
她早看穿了,「因為他從來都沒有使出全力過。」
哼,什麼柔道只學過一點點?要不是前幾天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自他的口中套出,因為他某種特殊的家庭背景因素,從小到大,只要是關於武術類的,舉凡柔道、空手道等等,只要是道字輩的,他全都拜師學齊了一輪,不然她還根本就不知道,這只姓杜的隱性老虎,一直以來都在她家道場裡不發威,還沒事拚命裝三腳貓。
「我會的。」杜寬雅慢條斯理地站起身,「這一次我會全力以赴的。」
她警告性地把話說在前頭,「先說好,這次不准你再放水。」
「收到。」他扳扳頸項,走至場中規規矩矩地對她行了個禮。逮著逃生大好良機的富四海,在場上的某對男女開始在地板上糾纏成一團死結時,趕小雞似地將那堆看呆了的學生們一個個往門口處驅趕。
「下課了、下課了……」他手腳利落地將不會看風頭的冤大頭們給推出門外逃生。
「可是……」時間還沒到啊。
富四海兩手往腰際一插,登時拉大了嗓門問道:「再不走,你是想留下來當炮灰嗎?」
沒聽見道場大門被關上的伍嫣,連續幾回在杜寬雅的壓制下,拚命地想要自他的手腳中掙脫開來,卻總是被他先察覺一步給頻頻死鎖了動作,她咬緊了牙關,試著想要抵抗那大出她許多的力氣,卻赫然察覺到,壓在她身上的他,那副平常總藏在制服底下的身材好高大壯碩,而他這種難以言喻的專注目光,則是看得她有種莫名的心慌。
將她壓制得絲毫無法動彈後,狀似輕鬆的杜寬雅,好笑地看著她不認輸的眼眸。「還想繼續較量嗎?」
「你居然還是對我手下留情……」太看不起人了,他平常豈只是留了一手而已?應該說他還額外留了四五手才是。
杜寬雅淡淡地笑了笑,鬆開她後順手拉她起來,「因為我捨不得欺負自己的女朋友啊。」
不情不願地站起來後,後知後覺的伍嫣這才發現,富四海不知在何時已經把所有人都給趕走,並把道場的大門給關上了,此時此刻,偌大的道場裡,剩下的就只是衣衫不整的他們兩個而已。
近站在她眼前的杜寬雅,耐心地將她被拉開的道服給拉攏好,盡可能地藏住每一寸露出來的肌膚,然後他一把摟過她的腰,低首與她眼眸齊對。
「不要跟其它男人太親密,就算是上課也不可以。」讓自家女兒與一票野男人上寢技課?他想他有必要找個時間與伍媽媽好好聊一聊。
伍嫣歪著腦袋想了想,「因為你會嫉妒?」
「對。」
「那只是上課而已。」柔道本來就是一種近身動手動腳的運動嘛。
「我一樣會不舒服。」他以指梳過她的發,語氣中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伍嫣緊斂著柳眉,「那我媽的課要怎麼辦?」怎麼他的性格跟老媽的差不多一樣專制?
「以後上寢技這類的課時,就由我來代替妳。」他可不想便宜了那些可以正大光明吃她豆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