烘暖的日芒甫西下,喧擾的夜幕隨即拉起。
鎮中央,一倏狹長街道間,朝廷特許的夜間市集人潮正洶湧,而街角一棟大型客棧前,更是聚集了急欲解決口腹之慾的人群。
客棧二樓,一個時辰前才歇下腳的裴家十數名家丁也正候著酒菜上桌,等候之餘,一群人仍不忘說上幾段葷話來解解悶。
然而,就在一夥人興頭正熾的時候,眾人間突然冒出一個聲音。
「喂!你們瞧,那小子從頭到尾都悶得像只死鴨子,沒話搭嗎?」
那人話聲一落,一堆人數十隻眼睛便不約而同地瞧往同一方向,而後鎖定那抹縮在桌角的人影。
「他呀……我想他大概是累了,要不就是想主子。」另一人接話。
「想主於?!」擠坐中央的長臉家丁瞪了說話的人一眼。「打死我才相信。瞧他那楞樣,想女人倒還像個幾分,想主子……啐!」
頓時,他一個啐聲換來十數人的哄堂大笑,也招來其餘食客的目光。
窩在桌角的顏童渾然不知自己已成眾矢之的,她仍舊望著棧外某處,一瞬也不瞬。
連著數日的北上行程,她的身體固然已疲倦到了極點,但在見著畢生難得一見的夜集盛況,她也不免雀躍了起來。
可那種興奮的感覺,卻又在一個時辰前踏進客棧時,隱遁無蹤。
顏童緊緊的盯住窗外吊懸在客棧門口的紅色酒帘,那上面豎寫著四個令她心情微沉的金漆大字。
芙蓉客棧--芙蓉……
「喂!死小子眼睛睜那麼大,卻淨往外頭瞧有什麼用,害得姑娘們都不往咱們這看了!」坐在顏童身旁的叫髯家丁蜷起了指節,叩了桌面數響,這才喚回顏童的注意力。
「胡……鬍子大哥!」
顏童調回了視線,卻見一行十數名家丁目光都停在自己身上,恍然的她一時不明所以,便怔了怔。
見顏童一臉憨相,鬍子漢一伸壯臂往「他」肩上一攬,玩笑道:「欸!虧你還是咱們一夥子裡樣子最『入眼』的一個。」
顏童長相雖然纖弱了點,但無法否認,「他」的確長得頗為俊美。
但是有人誇,就會有人損。
「入眼?入眼有啥子用處?還不是不經人事!」一名家丁馬上不甚服氣地喝道。
他這一吆喝,一大群家丁便猶如發了泡似地,碎碎的開始討論起來。
不……不經人事?!顏童聽了禁不住愕然。
幾天下來,家丁們的對話固然少不了玩笑,每回針對著她時,她總是窘一窘便過,可像現下這般所有的矛頭都指向她,卻還是頭一遭。
無法避免地,一股不安強烈湧上她的心頭。她脹紅著臉,努力想辦法引開眾人過於關切的目光,和那條一直死黏在她肩上的胳膊。
「大……大伙別光是聊天,酒菜趁熱用,要不會涼了的。」她指著一桌小二才端上的菜,但眾人卻不受影響。
「嗯……看他的樣子的確像不經人事,這不經人事嘛……總得想想辦法才成。」一名家丁又起鬧。
「想辦法?想什麼辦法呢?」
一群大漢無不盯著慌張的顏童,一會兒搔搔頭,一會兒搓搓下巴。
「……有了!不如……開葷!」
開葷?!顏童頓時嚇傻。
「不成!不成!大哥們要去便去,用不著理我。」她直擺手,且找著空處想避禍,可身旁的鬍子漢卻似拎小雞般地逮住她。
「這怎麼成?咱們兄弟熱和,可不能獨缺你一個,縱使是新來的,咱們也是一視同仁的。」他豪笑,而一旁的眾人也附和。
顏童慌了。「不成!不是顏童存心掃興,而是……而是少爺不在,現今人全走光了怎辦?」她要真被拉進了酒樓,一切就都完了。
但任憑她說破了嘴,那群正在興頭上的家丁卻沒一個能聽進去,而她的腿雖然已死命地抵住了桌腳,可終究抵不過一堆人簇擁的力量。
一回神,她不知不覺已被拎到了樓梯口。
「嘿!大哥們在玩什麼?怎這般熱鬧?」
突然,樓梯間傳來一道清甜的女聲,解救了正無計可施的顏童。
「芙蓉小姐!」鬍子漢率先喊道。
芙蓉?!顏童朝著聲音來源望去,而後不由得怔住了。
一名翠衣女子秀立於樓梯口,她唇間一抹令人絕倒的微笑正朝大伙漾開,如果此刻不是親眼見她回話,顏童已然將她想成古壁畫中細腰豐臀、完美到讓人不敢侵犯的九天玄女。
「芙蓉小姐怎沒和咱們少莊主一起,倒自己上樓來了?」鬍子漢硬將顏童扣在身前,即使和美人說話也不讓逃走。
「穎風大哥正同販商談事,一會兒便上來,他是……」
眼尖的上官芙蓉立即注意到眼生的顏童,她一面以指圈玩著發尾,一面仔細打量著這名白瞥俊美的……「少年」?
鬍子漢不禁笑道:「我就說這小子入眼吧!芙蓉小姐連咱們幾個兄弟都還沒瞧透,就先注意到這小子了。」
「大哥真愛說笑,芙蓉才不會這麼失禮呢!大哥們說是不是?」後頭一排家丁被她喚得心神蕩漾,個個無不咧嘴癡笑。
「他叫顏童,是山莊新來的侍從,負責服侍少莊主。咦?小子,見著芙蓉小姐不喊人的呀!」
鬍子漢見顏童沒吭聲,他大掌熱和地就住「他」背上拍去,怎知顏童一時煞不住腳,就一個勁兒往上官芙蓉撞去,幸好反應快的鬍子漢又及時將她拉了回來。
「哎!太用力了,這小子生澀得很,他不是故意的,不知道芙蓉小姐是碰不得的。」他忙不迭道歉,又推了推顏童。「顏小子,還不快向咱們未來的少夫人道歉!」
「……少夫人?!」
望向那光身長就高上自己半顆頭的出色女子,顏童睜大眼,卻半刻擠不出一句話。
如果芙蓉是山莊未來的少夫人,那麼她又是……
「瞧您言重的,芙蓉沒事,您也好別為難顏兄弟了。」雖然搖著螓首輕笑,可上官芙蓉一對褐眸卻始終緊盯著顏童。
她總覺得「他」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因為按照慣例,裴穎風是從不帶新手北上的,眼前這群家丁,少說也在山莊待上了五、六年以上,而以他一名年少、經驗又淺的小侍從,竟能破例隨行北上?!
「瞧,人長得好就有這好處,芙蓉小姐既然不在意,我也不好枉作小人,但是……剛才的事可不能就這樣罷了的。」他衝著顏童賊笑。
「是呀!大夥兒怎給忘了,若真忘了就太對不起小兄弟了。」長臉家丁擠眉弄眼。
兩人一起意,眾人馬上又恢復原先的熱絡,哄鬧滿堂。
「芙蓉小姐,煩您告知咱少莊主,就說大夥兒帶新人熟悉環境去了,不會太晚回棧,請他放心。」鬍子漢看一群人迫不及待,便作下決定。
上官芙蓉遲疑了下,隨即微笑領首。
「謝謝小姐,走吧!」他吆喝。
「不行呀!鬍子大哥您別拉……」
鬍子漢拎著抵死不從的顏童,眼看就要下樓--
「怎麼?大夥兒在吵什麼?」
裴穎風沉厚有力的聲音在下層響起,幾聲木梯咯吱響後,人已站在上官芙蓉身後。
「少莊主!」意興正高的眾人一見主子上樓,會意一時之間無法下樓,便往旁邊挪了挪,以免礙著信道。
「什麼事?」他感覺出一股激昂的氣氛似乎正醞釀著。
「那個大伙說……」順著裴穎風的話尾,一名家丁原本想說,但在意識到理由不正當後,又立刻咕噥吞了回去。
裴穎風不以為意地掃了家丁一眼,家丁臉上的急切與其它人無異,於是他瞭解自己已打擾了大伙的興致;再看到鬍子漢身前扣了個顏童,他已明白「她」正是服人起鬧的對象。
他望向顏童,可顏童卻在觸及他視線的那一刻,低下了頭。
「是這樣子的!」上官芙蓉趕忙搶了話。她退了一步,身子幾乎黏上裴穎風。「大哥們正嚷著帶新手熟識環境,我看現在客人多,剛才上的小菜也只能墊個底,不如……不如就讓大夥兒先上街逛逛,回頭芙蓉再吩咐廚子準備一頓豐盛的宵夜,如何?」
她朝裴穎風巧笑倩兮,但他的目光卻仍停留在不遠處的顏童身上。
「是……是呀!芙蓉小姐說的是,少莊主您不如……」有人已等不及。
「趕了幾天路,讓大伙們輕鬆輕鬆當然應該,但帶新手熟悉環境,我倒想知道你們怎麼個帶法。」家丁會自制,他曉得,但此刻更令他好奇的卻是「她」的問題。
「呃……這個……」
一群人東張西望了好半晌,終究還是沒人敢在傲冷的裴穎風面前提起上酒樓的事。
裴穎風只好點人了。「大胡兄你說說看。」
「……既然少莊主都這麼問了,大伙也沒什麼不好說的。咱們正打定主意帶顏小子到鎮上有名的『醉仙樓』見識見識。」
「見識?」裴穎風斜勾起豐唇。
「就……就是開葷嘛!」一名家丁突然忘情喊道:「這小子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楞樣,所以大夥兒便想帶他上窯子瞧瞧,而且……啊!誰打我?!」
家丁在感到背上一詞悶捶後,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得體,他連忙閉嘴。
「開葷?」裴穎風失笑。如果他沒記錯,眼前的可是名不折不扣的女子耶!「你們真打算這樣帶『她』熟悉環境,我看『她』是不成的。」
腦裡一浮現她「開葷」的畫面,裴穎風也就忍不住輕笑了幾聲,而一旁原本還心有芥蒂的家丁們一見他笑,便放寬了心,又開始蠢動起來。
「怎麼不成?咱們有的他也有,哪有不成的道理。」一
「是呀!小子也總有長大的一天吶!」
就這樣,幾張嘴,三兩句,一群人又像雀兒似地鼓噪起來。
見狀,裴穎風再也抑不住大笑。「不是我不准,而是『她』真的不行。你們要去便去,顏童還是留在我身邊較妥當。」
他是喜歡逗她,可也不會荒唐到將她丟到一群準備「開懷」的血性漢子中。瞧她此刻窘的!
他又盯住了顏童。
癡看著裴穎風迷人的笑容,上官芙蓉情不自禁地將手拍上他的胸前。「穎風大哥可別笑岔了氣,瞧大夥兒興味濃的,讓小兄弟跟去看看,該不會有什麼大礙,你說是不?」
「是呀!『看看就好』,沒啥大礙的!」家丁附和。
「這妳就不知道了,『她』真的不成。」裴穎風輕輕抓下上官芙蓉擱在他胸前的手。
「成的!」
怎知從頭到尾都抿著嘴的顏童竟在這當兒蹦出一句,惹得眾人不得不全往她覷,而裴穎風卻是垮下一張俊臉。
「成的!顏童是個新人,今天讓大哥們這麼不嫌棄,所以……縱使不成,也得成!」她沒抬眼看任何人,尤其是身前那一對令自己心頭發酸、眉心皺緊的……「璧人」。
「妳?!」她究竟在想什麼?難道不怕出事?裴穎風目光緊鎖住她。
「顏童第一回來朝陽鎮,人生地不熟,到處看看、學學也好。」她強笑,並試著釐清心底那近乎妒忌的情緒。
「跟在我身邊,妳有的是機會學!」
「現在大哥們正好有機會帶顏童四處看看,顏童也就沒必要麻煩少爺,而且……」瞧進兩人如此登對的模樣,她的心頭又不禁緊縮。
許久,顏童沒再接話,鬍子漢只好替她打圓場。
「顏小子一定是想說,少莊主和芙蓉小姐談心,也不便多他一根大木頭杵著,是不是這意思,小子?」他以肘蹭了蹭顏童。
此刻顏童只希望早點跳脫這令地無措的氛圍,到外頭透透氣,所以她點了點頭。
「我就說嘛!」鬍子漢釋然一笑。「這樣吧,少莊主!一切事由我張鬍子擔著,宵夜時保證還您一個完整的小子。」
「是呀!是呀!」家丁們異口同聲。
人多就這好處,湊和湊和著,氣氛瞬時又熱了回來。
「是呀!顏兄弟不會有事的,何況再不出門,晚些外頭的市集就要收了。」上官芙蓉笑臉盈盈,見裴穎風沒吭聲,她索性代作決定。「走吧!走吧!大伙們別忘了早些回棧,芙蓉會備著宵夜等門的。」
她一喊,家丁們就宛如得到裴穎風的親准般,不一會兒便全哄鬧下了樓,出了客棧,同時也帶走了顏童。
半晌--
「全都走光了,穎風大哥還想些什麼?」望住若有所思的裴穎風,上官芙蓉心疑。
「沒事。」
「沒事的話,那咱們也逛市集去吧!」她笑著,心裡卻暗潮洶湧。明知吃一名「少年侍從」的飛醋有些可笑,但一股不自在的感覺偏就油然而生。
「逛市集?」他有些意興闌珊。
「是呀!前些天你收了我一隻白玉鳳雕,難道不該回贈我一物嗎?」
認識裴穎風六年了,上官芙蓉深知他不喜被束縛的個性,而諸如此類「贈物示情」的舉動固然僅限於她單方面,可她仍是甘於做個善體人意且獨具情趣的「紅粉知己」。
然而就在今晚,她卻破了往例,同他作了回贈的要求,所以裴穎風不禁有點意外。
「回贈?」他再確認。
「嗯!」她嬌媚點頭。「送什麼都不打緊,你作主意就好。」其實她很清楚自己共是佔有慾作祟,並非真要他送什麼。
而裴穎風又更令她意外。
「……那就走吧!」他漫不經心回道。
上官芙蓉頓時心花怒放。這簡單的響應,對她卻意義非凡;她之於他,畢竟是與其它女子大不相同的,而終有一天,他的心也勢必屬於她!
***
當一行十數人進了「醉仙樓」後,顏童便逮了個機會溜了出來。
與其說她是眾人關注的主角,倒不如說她是眾人興頭的引子。因為自她溜出樓,迄今也過了半個時辰有餘,而那群前一刻還嚷著「看她、保她」的夥伴竟沒半個察覺她的失蹤,更甭提出來找人了。
坐在酒樓旁的石階上,顏童只能呆望著幾個等待父母收鋪的孩童打陀螺。
此刻的她,是進不了酒樓,也回不了客棧。進了酒樓,難保不被人揭了她女扮男裝的底;而回客棧……
想起裴穎風和上官芙蓉在客棧時,那出於自然的默契和親密感,顏童又忍不住鼻間一酸。
是難過、羨慕,抑或是嫉妒呢?搖搖頭,她試著想擺脫那被困縛的感覺,但卻徒然。
「……原來成人之美並不似想像中的容易。」掏出琉璃,顏童不自覺又對著它怔望起來。
突然,眼前一陣騷動打斷了她的沉思,她猛然一抬眼,竟發覺那一群原本還打陀螺打得不亦樂乎的孩童已跑個精光,空地上只剩一名體形抽長的男孩和一名扎辮女孩。
「小雪……妳爹娘……」男孩手指著街角,嘴裡顫魏魏喃道。
而那名叫小雪的女孩表情更撤換得快,眨眼間已泫然欲泣。
「壞人……打爹爹!」她癟嘴,豆大的淚也咻地落下。
顏童沒好預感地望向男孩手指的方向,一幅熟悉的情景立刻映入她眼底。
收地盤費!瞧攤前那兩名漢子惡形惡狀的,肯定是了!
在貧區胡同裡,顏童見多了這種弱肉強食的場面,她知道商家若攢不出銀兩,砸了攤子丟了生計的比比皆是,而在這情況下,商家要有女孩,最好避著魔爪……
那女孩!
當顏童站起來想阻止女孩接近時,女孩卻已先她一步,拔了腿就朝她爹娘設攤處跑去--
街角的佩飾攤前杵著一瘦一胖兩名漢子。
瘦的穿著皮毛衣,腳下蹬著長麂靴,眉骨高聳,鼻樑有疤;胖的較矮,一頭鬈毛紮成細辮,油亮的禿額在油燈的映照下,更是泛著反光。
兩名不速之客長相大異,但臉上的邪氣與陰狠卻如出一轍。
「兩位大爹行行好,小的和妻女來這兒擺攤也不過半月,一切才起步,實在籌不出您要的數目,您倆就再寬貸些日子,小的一定設法將銀兩攢齊!」古老爹拱手求著兩人。
「寬貸些日子?不過才十五兩就得拖上個三、四天,你是存心不把咱爺倆的話裝進腦裡?呸!」肥鏢四惡狠狠地朝泥地啐了口黃痰。
想他肥鏢四好歹也是堂堂「煞血闇門」的四領主,今天要不是因為組織出了亂子,他也沒必要落得熬著冷風和個老傢伙討價還價的地步。
不想則已,愈想他是愈光火。「老三,你看怎辦?」他朝鬼眼三瞟了眼,而鬼眼三卻不發一語,擺明由他去,於是他又轉頭瞪向古老爹。
「這……這些……」顫著瘦掌,古老爹不捨地將預備幫一家子添購冬衣的三兩薄銀悉數供出。
「是嘛!咱就不相信你沒錢。」肥鏢四倏地搶過手,他覷了手中的銀兩一眼。「嘖!就這些?連塞咱老三的肋排縫都不夠!咱看還是您老行行好,快別藏了,早點將『所有的』拿出來,就能早點回去歇著。」他咧笑。
「所有的?這三兩錢便是我們全部的家當,爺……您就發發慈悲,過個兩、三天……兩、三天我一定攢得出……」
「攢?攢出個屎屁來!」肥鏢四忍不住暴烈地嚎囂:「要發慈悲找別人發去,今晚要交不出個全數,咱也只得請嫂子和小姑娘到樓子坐坐……咦?怎不見小姑娘呢?」
說罷,他立即四下找人。那小鬼倒長得水靈,若經老鴨指點,日後定是銷魂美人一個!
「跑哪兒去了?既然如比,咱也只好先拿嫂子湊數了!」肥鏢四遍尋未果,便上前欲捉古大娘。
「啊!小雪的爹……」
「你……王八恙子,敢動我的老婆!」古老爹為了護住古大娘,想也不想,抄起了扁擔就朝肥鏢四揮去。
怎知肥鏢四身子固然龐大,閃躲卻異常俐落,他不但輕易奪下扁擔,還順勢踹飛了古老爹。
古老爹飛墜於地後,便從嘴裡吐出一大口鮮血。
「啊!爹--」
小雪自一旁竄出,並直撲向倒地不起的古老爹。
「咦?小姑娘可來啦!」肥鏢四驚喜,他輕笑連連地朝小雪踱去。
「別動她……咳!小雪……快跑……」古老爹喊了幾聲,便又癱回地上。
「唷?妳叫小雪呀!好名字,不過若改成『賽雪』或『敷雪』會更好些。」肥鏢四為自己的點子得意不已。
小雪抹了抹淚,她站了起來,跟著自身後拾出一袋爹娘禁玩的東西就朝肥鏢四扔去。
「賽……賽你個大肥豬啦!」
啪喳!
小雪話聲末落,那袋東西就不偏不倚地正中目標。
「嘖!什麼玩意見?」肥鏢四往身上黏呼呼的異物一抹。「……馬糞?!妳……死丫頭!看咱不剁了妳生吃,咱就不是人!」鼻腔漸滿的騷嗅味,掀翻了他的怒氣,肥鏢四直向小雪撲去。
咚!
驀地,又是一聲,這回刺痛自他的禿額上傳開,他伸手朝額前痛處一抹。
「馬……馬糞加鮮血?!哪……哪個該死的王八恙子,給老子滾出來!」肥鏢四盯住地上那沾了馬糞的陀螺,不禁氣得青筋暴露。
然而長點腦子的販商早在一開始就已跑得一乾二淨,所以他這一番狠話只換來一片靜默。
片刻,他乾笑。「別以為不出聲,咱就不知道你躲在哪兒!」
「我沒躲。」聞言,顏童便從暗處走了出來。
其實她大可不必插手管事,因為以她手無縛雞之力想對抗這兩名惡棍,無疑是自尋死路。但是,就這麼看著女孩一家子被欺負,她只怕是比死還難過。
所以她手一甩,陀兒一飛,「躲」也成了沒必要了。
「哇!咱道是哪號人物敢插手管爺閒事,原來是個渣兒,敢情活得不耐煩是吧?」他又摸了摸額頭上的口子。「今天要不宰了你,難消咱心頭之忿。」
這小子倒清秀得緊,生成男人真可惜了!肥鏢四打量著對手。
「忿?是呀!那些『糞』綴在惡人身上正對味,人家說的『臭氣相投』是不是就這樣?」望著兩人,顏童知道自己已難逃一劫,乾脆耍起嘴皮來了。
「死到臨頭還顧得了一張嘴。就算爺今晚運氣背,得多花點時間來捻死礙事的蒼蠅。」他獰笑地瞥向占家三人。「你們耐著些,等爺活動完筋骨,再來好生伺候你們!」
說罷,他便一掌朝顏童劈去。不知哪來的好運氣,顏童竟幸運地躲過這一掌,只是一個重心不穩,跌倒在地。
「小子好狗運!」
被躲過一掌,肥鏢四又是一掌襲來,這回顏童不及閃避,只是下意識地閉上眼。可當一陣掌風自胸前台過後,疼痛並未跟著到來。
「呵!咱就說哪來這麼細皮嫩肉的男人,原來頁是個娘們!瞧她軟玉溫香的,老三,你看是賣了好,還是捉回寨好?」
肥鏢四垂涎地望住顏童,而鬼眼三卻仍一臉森冷。
「你……」定了下神,顏童急速地掩上被劃破的前襟,她站起來,並退了數步。
「想逃?」
「我不會逃,只要你們放了他們一家子。」
「喲,談條件了?那可不成,小姑娘是捉來賣的,而妳……得和咱們回銀狼山當押寨夫人。」肥鏢四淫笑道。
「齷齪!」顏童怒罵。
「再齷齪也將是妳的好良人吶!」肥鏢四無意再和她拖拉,他摸出衣內的「失心淫香」,便對顏童當頭灑下。
「你……對我做了什麼?」須臾,顏童無力跪地。她的外衣上沾了一層黃色螢粉,怎麼也拍不掉。
「別拍了,這玩意兒會讓妳舒舒服服睡上一覺,等一覺醒來,妳就成了咱的好夫人了。」
「不……放開我……」顏童沒法反抗,只能任由肥鏢四像扛貨般將她甩上肩。
肥鏢四向鬼眼三使了個眼色。「老三,那女孩也得帶走。」
「不……不行!你們不能帶走我的小雪!」見鬼眼三捉雞似地拎起小雪,古大娘也顧不得害怕,她死命地抱住惡人的腿,並一口咬了下去。
「嘖!」腿上滲了血,鬼眼三卻連吭都沒吭一聲,他舉起手,以破石的力道朝婦人劈了去,婦人應聲倒地。
「哇!娘--」頓時夜風中充斥著孩童尖銳的哭叫聲。
「呵!老三,看來你也耐不住性子了。」肥鏢四訕笑。「走吧!再不走,衙門那幫子又要來擾和了。」
鬼眼三冷哼了聲,轉身欲走,不料一道光也似的劍氣竟阻斷了他的去路,同時還削下了他皮毛衣的一角。他望了望衣服上削齊的缺口,旋即朝街角闃暗處看去。
「呵咯!」鬼眼三怪笑。
「怎麼了?老三,笑什麼?」
肥鏢四見夥伴一臉怪異,便順著他視線瞧去。等看清來人時,他卻駭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