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跟孫澤仲有關的事情以外,丁煥娣記得所有的事情。
她自己的名字、她的家人、她的學生生活,跟她自己有關的一切一切,甚至連最近幾個月發生的事,她都記得清清楚楚的——只除了與孫澤仲有關的人事物。
「這麼說,除了跟孫澤仲有關的事情外,你全都記得咯嘍?」丁茤萸眼睛不懷好意地看著一臉愁苦的孫澤仲。
「……嗯。」丁煥娣看著那個一臉落寞地退到窗邊的陌生男子,遲疑地點點頭。
「哈哈哈……老天終於開眼了!」確定丁煥娣一切安好,只除了忘記孫澤仲後,丁茤萸心情大好。「孫澤仲,你的報應終於到了!」
丁煥娣偷偷看著獨自站立在窗邊的男子,他的背影看起來好哀傷,尤其在聽到她獨獨忘了他後,身形顯得更加僵硬、孤單了,讓她看了好想哭。
雖然那個男人給她的感覺並不全然是陌生的,但她想不起來他是誰,只要一看到他,她的心就會沒來由的抽痛。
直覺告訴她,他會讓她傷心,所以她要盡可能地離他遠遠的才行。
「你都不用上班嗎?」嘴裡吃著人家買來又削好的梨,舒服地靠著枕頭半躺著的丁煥娣,一點兒也沒有吃人嘴軟的認知,不僅一口接著一口地吃,還趁空檔損人。「做老闆的都這麼閒喔?難怪每個人都想當老闆。」
他白天都在醫院看顧她,像個牢頭似的,就連她想「方便」,他都親自拿便器過來,讓重金聘來的看護無用武之地,更讓她無法「排解」。在她的「嚴重警告」之後,他才勉強放棄為她服務。
拜託,有哪個女人可以在陌生男人勉強「解放」啊?
打從她醒來後,所有的家人每隔一、兩天就會來看她,就連那個跟石頭一樣硬的老爸都來了兩次,還狠狠地罵了孫澤仲一頓。
反正,她的家人將這次的意外都歸到他頭上就對了,但他全部吭一聲地接受所有的責難。
他明明看起來是個驕傲的天之驕子,不像是個會任人責罵而不辯駁的人啊!有好幾次,看他被茤萸罵得狗血淋頭,連她都受不了,沒想到他卻圈忍下了。
他幹麼忍氣吞聲啊?
「我這星期請假。」將另一片切好的水梨放在她嘴邊,臉上是全然的滿足。就算為了親自照顧她,必須推掉一件數億元的合作案,他也心甘情願。
他很滿意她的復原狀況,除了連醫生也找不出原因的「選擇性失憶」,還有手跟腳的骨折需要打上一個多月的石膏外,其他的傷幾乎都已經痊癒了。
她清醒後,醫生替她的腦部做了一連串的精密檢查,結果完全正常,沒有問題。也因此,對於她為什麼獨獨忘了他的情況,仍找不出任何可以解釋的原因。
最後,醫生的答案是——腦的構造太過複雜,人類目前還無法解開全部密碼,所以要他耐心等待,也許哪一天她就會「突然」想起他了……
意思就是說——無能為力。
這幾個星期,他都睡不安穩,只要一閉上眼,腦中就會自動浮上她剛開完刀、全身插滿管子的脆弱模樣。他清楚地知道她與死亡擦肩而過,能活下來,是她命大。
自從那天以後,他每天都必須親眼確定她仍安安好好地活著,他的心才能得到安撫。就算必須每天晚上回到公司加班到隔天凌晨,再到醫院繼續守著她,換來一身的疲憊和深得化不開的黑眼圈,他還是甘之如飴。
「你銷假回去上班啦,不用像牢頭一樣地看著我。」她自嘲地指著左手左腳上的厚重石膏。「看看我,『手鐐腳銬』加身,逃不了的,況且還有兩個女牢頭哩!」
牢頭?手鐐腳銬?他現在才發現妻子的幽默感和想像力充沛,跟他記憶中的她完全不通,他以前怎麼會覺得她沉悶又無趣?
總覺得她的性子在這次意外之後大大地轉變了,不再畏首畏尾,變得有話直說,且經常直接得讓他接不下話。
就好像是她的身體裡面住進了一個完全不同的靈魂,外表還是她,但行為表現卻又不是她,很怪異的感覺。
「等你出院後,我就會正常上下班。」明知她對自己的陪伴不領情,他還是想看著她,安自己的心。「來,再多吃一點。」
「不要!」她氣惱地撇過頭,不吃了。
這幾天從早被人喂到晚,臉都腫了一圈,再吃下去,就可以當神豬拜了。
「乖,多吃一點,才會好得快。」曾幾何時,向來冷漠待人的他,也開始懂得哄人了。
幾天錢丁茤萸的嘲弄,忽然在他腦裡清晰地響起——
你的報應終於到了!
沒錯,這就是他的報應。
在他發現自己的心意後,她不但忘了他,還對他不假辭色。
沒有比這更嚴重的懲罰了。
但他甘願承受,只要她還在他身邊,這就夠了。
「我說不吃就是不吃,你很煩欸!」她煩躁地一把推開他的手,結果一個不小心,害得他手上的刀子劃過手掌,當場血流如注!「啊!血……你流血了!快……快叫醫生!」
她心慌意亂地探身向前,兩名遠遠坐在一旁沒事做的專業看護被她的驚呼聲引來,立即上前查探。
「別急,我沒事。」他冷靜地抽了兩張面紙壓住傷口,忍住傷口不時傳來的抽痛,露出刻意的笑容安撫受驚嚇的妻子。
「他被刀子割傷了,麻煩你帶他去找護士處理傷口,拜託……」她心急如焚地指揮著。
「不用了——」
「我叫你去就去,囉嗦什麼?」
母老虎一發威,氣勢比人弱的男人立即乖乖跟著其中一個看護出去,留下滿臉迷惘納悶的丁煥娣,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明明不喜歡他,偏偏看到他受傷流血,她就心如刀割,彷彿受傷的人是自己。
她是怎麼啦?不是討厭他嗎?幹麼為他擔心受怕呢?
她實在搞不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