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上亂成了一團。
負責聯絡的哨子不斷求報,各種可能的聯繫方法已經用盡了,始終一點回音都沒有。
俞岱宗滿頭生煙,把他所餘無幾的屬下指揮得團團亂轉。陪同的夏澤赫和太蒼門人也是臉色陰沉。都到了這個地步了,無論他們有多麼不願承認,心裡也都明白大勢不妙。
只是對方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設伏的?俞家莊養著那麼一大群的眼線,居然讓對方神不知鬼不覺地藏了大隊人馬在心臟地帶,這……這對方到底是如何辦到的?
憑銀龍幫的實力,就算是傾巢而出吧,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兩個時辰內擊潰這麼多的高手啊。何況,居然連—個人也沒逃出來?可能嗎?
正惶惑間,俞府的人全都得到消息了,傅蓉,向百合、俞玲瓏、俞尚武和俞美玉一窩蜂湧到了大廳上,七嘴八舌都在詢問情況,一時間大廳裡亂糟糟的。
「老爺,我們的人全覆滅了?怎麼可能?是哪個多嘴饒舌的在亂傳消息,看老娘不把他那一口牙全給剝下來!」是傅蓉足以媲美老母雞的尖叫聲。
「爹,怎麼可以這樣?你打輸了,那我這個俞家莊的二小姐以後還要不要出去見人啊?我不管,反正我的臉是不能丟的,還不快派援兵出去幫忙打!」是俞玲瓏撒潑的叫聲。
「老爺,妾身和女兒可……可都是不會武功的啊,萬一賊人見色起心,那妾身……妾身……老爺,你可要保護好妾身兩母女啊!」在如此驚惶失措的語聲還不忘加上幾分做作的嬌媚,正是向大花魁才有的功力。
「爹,你不是說一定行的嗎?你不是說銀龍幫就像你的囊中之物,手到擒來的嗎?那我現在怎麼辦?下任武林盟主豈不是做不成啦?」這次是急得跳腳的俞尚武。
俞岱宗氣得頭上青筋直冒,一伸手,「叭」的—聲打垮了一張八仙桌,這才讓大廳安靜了下來。
「你們是想氣死我嗎?消息還沒有證實,就在這裡自亂陣腳!我平時是怎麼教你們的?」
就在這時,一大團的東西從廳門口「飛」了進來,還打著古怪的旋兒,一直旋轉到大廳中心,才「呼嚕」一聲落了下來。霎時把全部人的眼光都吸引了過去。
夏澤驚叫—聲:「威兒!」忙搶上前抱起那團不明物體。眾人這才看清,原來那團「東西」是兩個纏成一團的人,其中—個赫然就是夏佑威!
他滿臉血跡,口鼻間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少,看來轉眼間就要嚥氣了。另一個一身白衣,情況也好不到哪去,正是隨師門去出征的褚敬良。
夏澤赫悲痛欲絕地嚎叫著。這時,一個人從門口大踏步走了進來,手中還橫抱著一個人。俞美玉驚呼了一聲「大姐」,原來被人抱在手中的正是俞府的大小姐俞水晶。
出人意料的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廳上眾人張口結舌地看著來人把水晶放在椅子上,手指輕輕在她身上一拂,解開了她的穴道。然後直起身來,一雙漠然的眸子淡淡掃視過廳內的所有人,最後停在俞岱宗的臉上。
被他那雙眸子一對,經歷過無數風浪的俞岱宗居然暗自打了個冷顫。只見此人—身俞府僕人的打扮,面容稚嫩,神態間卻有著與面容毫不相稱的沉凝與冷漠。他隨隨便便往大廳中—站,身上就三發出山停嶽峙般的氣勢。
夏澤赫眼睛血紅,低吼道:「小子,納命來!」
俞岱宗忙拉住了他。這人絕不簡單!他下意識抱了抱拳,「閣下是……」
「小叢,是你。」
無視廳中緊張得一觸即發的情勢,水晶慢慢坐起了身,剛清醒的沙啞聲音中加入了—絲苦澀。
不是問句,是肯定句。他沒有回答。這句話不需要回答。
最綺麗的感情,通常都是這個世界上破滅得最快的。她酸楚地想,只覺得滿嘴充滿了苦澀滋味,想吐,卻怎麼也吐不出。
「好一個不可貌相啊。」該早點想到的。
只是,天下間的女子,不到萬不得已,誰會去懷疑自己愛的人?何況,他有著最易掩飾的長相和最好的演技。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滿腔的不甘與刺痛壓下去。現在不是翻舊賬的時候,俞水晶。她狠狠地提醒自己。
「我該稱呼你魔手,或者,你更喜歡我稱呼你另一個身份?另一個更能解釋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身份?」
眾人一起倒吸一口涼氣。
他轉過身來,向水晶宣告:「銀龍幫幫主,叢嘯天。」
這次,大廳上的人連涼氣也抽不起來了。
從未正式露過面的銀龍幫幫主,甚至有人猜測只是個傀儡的銀龍幫幫主,居然與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魔手是同一個人,叫人如何猜想得到呢?
果然,他跟銀龍幫是有關係的。只是她也沒想到,他竟然就是此刻足以主宰一切的銀龍幫幫主。
「俞家莊內有你的人吧?你早就收到消息了。」水晶喃喃自語,「甚至算定了爹出兵的路線。銀龍幫中精英盡出,還順便奉送了不少精妙的陷阱吧?不然,要這麼乾脆利落地吃下俞家莊,只怕連銀龍幫也是做不到的。」
他沉默。
「可惜,你還是算差了一著,你想不到智潛會寫信給爹,更想不到爹沒有打消出兵的念頭,卻延後了出兵的時間。時間拖得越長,對伏擊的你們越是不利。於是,你決定要主動出擊……」於是,在那一天,世界上就有了小叢這個人。
「你很聰明,」他說,聲音仍然清朗,卻有著截然不同於小叢的冷峻,「猜得很準。可惜……」
可惜?可惜什麼?可惜她仍是中了他的計?可惜她到最後關頭才理清這一切?還是可惜,這場勝利來得太過容易?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你不能生為男人,是俞岱宗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她怔住。這句話,這句話……心中對他的恨意,突然之間減輕了很多。
絕望和悔恨在俞岱宗的臉上閃過。
「原來,隱在暗處的果然是你。我……」
他吐了口氣,慢慢站直了身軀。
「來吧,魔手。今天你來只是想要我的命而已。俞家莊已經一敗塗地,只要你能勝過我的擎天劍,俞家莊就全是你的了……包括我的命!現在,亮兵器吧。」
太蒼派的門人霍地全部站了起來。
「且慢!」
夏家榕鐵青著一張老臉,怒沖沖地走到魔手面前。
「小子,我太蒼派三位掌門大弟子,還有我的侄孫夏佑威,全部是死在你的手下?」
魔手沒有回答他,卻突然笑了笑。不再是小叢那種天真燦爛的笑顏,笑容中帶著一絲陰森,一絲輕蔑,那笑意卻一點也不曾到達眼底。
掛著這樣寒森森的笑意,他手指向夏澤赫,以及團團圍住他、手按劍柄的十二個太蒼弟子,沉著聲片喝道:「你不夠看!你,你們!全部一起上!」
夏家榕幾乎沒被氣得吐血。他橫行江湖數十年,何時被人這樣輕視過?夏澤赫和耶十二個弟子可管不了那麼多,一個漂亮的拔劍式,十三柄劍立刻往魔手身上招呼了過去。
漫漫劍影之中,魔手猱身而上,雙手一伸一擰間,十三柄劍已經全部到了他手中,再一個美妙的旋身,飄然出圈,雙手連續揚了幾揚,一片慘呼聲過後,地上躺下了一大片。魔手悠然負手而立,那絲笑意還一直掛在臉上。
大廳上眾人這才看清楚,原來魔手揚手之間,已將十三人用他們自己的佩劍釘在地下。—律是穿過咽喉,劍身釘入了地下一半有多。光憑這份駭人聽聞的手勁,就知道這十三人不可能再有生還的機會了。
夏家榕呆立在當地,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紅則紅如豬血,白則—白如死灰,手中的劍還保持著攻擊前的姿勢,只是劍尖不斷地顫抖。
廳中鴉雀無聲,眾人心中充滿兔死狐悲之感。誰能想到,不可一世的太蒼派會敗得如此迅速、如此徹底。而對方,甚至還沒亮出兵器。
俞岱宗長歎一聲,擎大劍高高挑起。魔手身形剛只一旋,漫天的劍影就重重籠罩住了他,顯然,這位俞家莊的莊主一上來就用上了他壓箱底的絕活。
兩人飛旋返復,轉眼間已斗至數十招開外。
水晶一雙眸子擔憂地緊盯拚鬥的兩人。若爹爹輸了……她不敢去猜想這個後果。
就在俞岱宗的劍法展示得差不多之際,一直只在游鬥的隨手攻勢驟然變急,—雙玉徹般的手掌穿透重重劍影,層層疊疊地按向俞岱宗的胸口。兩人身形一合即分,魔手高高掠起,輕輕巧巧地在空中打了個轉,落回原地。
眾人眼光落在蹌踉退後的俞岱宗身上,他的胸口露出了白白的掌印,定睛一看,原來是外袍被割碎而露出白色裡衣。
魔手一揚手,—塊手掌形的布片輕輕飄起。
結局很明顯了。
俞岱宗面如死灰。
「多謝閣下手下留情,俞家莊的所有產業都是閣下的了。我會帶著家人收拾細軟,兩個時辰後就搬離俞家莊。」
此言一出,廳內各人都垂下了頭。就連一向趾高氣揚的傅蓉,也像打敗了的公雞—樣,不敢再做聲了。
魔手冷冷地道:「你們不必搬走,我沒打算要俞家莊。俞家莊主管的各項產業,以後都可以繼續經營下去。」
什麼?他在說,不拿走俞家莊?
眾所周知,俞家莊不但是南方武林的第一大莊,更是南邊商圈的第一大莊,一手掌控茶、絲綢和瓷器的買賣,用富可敵國來形容也毫不為過。有人會把到口的這塊肥肉往外吐嗎?
「這是我給她的聘禮。」
嚇?剛才還喜動顏色的眾人面面相覷。
被他手指牢牢指著的某人,堅定地、一字一頓地說:「好,我嫁給你!」
一切,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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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完成—場倉促克難的婚禮後,她的新婚夫婿把她拋給了還留住附近善後的下屬,自己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偷偷地鬆了一口氣,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暫時不用面對他,的確讓她鬆了口氣。她昂起下巴,轉身迎向那一大幫彪悍漢子審視的目光。
作為戰場的林地此刻一片很藉,男人們穿梭來去,忙著救護傷者,埋葬死者,並將一大串俘虜廢去武功,一一交還俞家莊。在這其中,水晶看到了劉歡兒的身影。她委頓在地,顯然受了不輕的傷,一身白衣上又是泥水又是血跡,再也不復往日的光鮮。
成王敗寇,這個世界上的競爭通常都是殘酷的。今天,若不是……只怕俞府的人,會比她還淒慘十倍吧?
好不容易他們忙完了,將水晶「請」上了馬背,開始以跌死人不賠命的速度向北地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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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過了一個多月的馬上旅程,這天終於到了銀龍山山腳。山上正是銀龍幫的總舵所在,一萬多名銀龍男兒的家園。
一路疾馳上山,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山上的情景,水晶被客氣疏離地「請」進了一間極其男性化的寢室,同時抬進來的還有一桶熱乎乎的洗澡水。
這是一間寬闊而冰冷的寢室,以黑色為主。黑色的墨玉香爐,黑色灑銀竹的屏風,黑色的衣櫃,黑色的桌椅,黑色的茶几。十足男性化,找不到—絲柔和的氣息。
揉揉酸痛的肩膀,水晶將自己拋進柔軟的床鋪裡。冰冷的黑綢被面滑過她的肌膚,帶來—絲陌生的男人氣息。突然想起這是誰的床,她像被火燙到一樣跳了起來,臉上微微發熱。
轉向那個桶,解衣、沐浴。然後打開包裹,拿出裡衣換上。再然後……終於躺上那張黑色的大床。
好好地睡吧,明天起來,又是新的—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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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床,水晶又是那個戰鬥力十足的水晶了。無論如何,屬於她的新生活已經展開。那麼就從熟悉自己所處的地方開始吧,這座威名震懾天下武林的銀龍山。
這是座風光秀麗、險峻挺拔的大山,因為形似巨龍而得名,銀龍幫仰仗它易守難攻的優勢,建起了浩大的守禦工事,更依山建起連綿不絕的亭台樓閣。
這兒的建築,似乎暗合五行之道。水晶不精此道,只能隱約看出點端倪。但主事者手筆之大,胸懷之高,讓水晶不禁嘖嘖稱奇。這銀龍幫中,果然臥虎藏龍呀。
只逛了一小半,就花了水晶半天的時間。這裡秩序井然,清—色穿著白色錦袍的人忙碌地來來去去。水晶發現,這些幫眾是以身上銀龍的位置來區分身份的,一般的幫眾把銀龍繡在胸口上,頭領級的繡在肩上,繡在袖口上的較難發覺,而且只有少數幾個人,想來是當家級的重要人物了。
不只她打量人家,沿途遇到的人們也都用奇怪的眼光打量她,難得的是居然沒有人來查問,看來她的存在已經被知會過了。
水晶沿著一排長長的石階走上山頂。這兒是全山最高的地方,有—個用琉璃砌成的小亭子供人落腳。站在亭子裡,整個銀龍山的景色都在眼下了。
美景當前,她悠悠地歎了口氣,將自己的臉埋進臂彎中。清涼的山風輕輕地吹,吹得她昏昏欲睡。
可惜,不速之客不請自來。
是一個女人,山風吹得她衣擺飛揚,配上她走動時娉婷的姿態,令人覺得那是一個美麗的女人。走近—看才知道,美麗對她而言,是一個太過淺薄的形容詞。跟她相比,連俞玲瓏也成了庸脂俗粉。
一直走到亭子裡,那雙微微斜挑、嫵媚得快要滴出水來的眸子別有居心地看著水晶。
美麗的東西總是賞心悅目的,依然趴在桌上的水晶,模糊地想。
「俞小姐。」她開口喚道,如出谷黃鶯般的聲音又脆又甜,讓人聽著連骨頭也酥了。
俞小姐?看來這個女人是知道她的身份的。水晶懶懶散散地說:「我不認識你。」
女人笑得更甜了。
「我是高蘭幽,展其極副幫主是我乾爹。」
「那麼展副幫主是怎麼向高小姐介紹我的呢?」
她窒了窒,然後,再度展開一個甜笑。
「乾爹說,俞小姐是幫主帶回的客人,我們要好好招待。」
「那麼,他沒提到,我是你們的幫主夫人了?以展副幫主的身份,顯然不應該出這種錯漏才對。還是說是高小姐一時忘記了?」
沒讓高蘭幽有再說活的機會,水晶又道:「又或許銀龍幫的規矩,沒我想像的嚴,你們見到幫主夫人是不用行禮的?這倒跟其他的幫會不一樣。下次見到幫主,我會記得問清楚這件事的,免得錯怪了你們,我也不好受。」
同樣懶懶散散的聲音,高蘭幽卻再也笑不出了。
笑容凝結在她臉上良久,她才跺跺腳,不甘心地俯下身去。
「大禹堂屬下,玉眼鳳凰高蘭幽拜見幫主夫人。」
可惡!本來是準備紿她一個下馬威的,這下反被折辱了!
嘖嘖!水晶抿了抿嘴,瞧她那聲「幫主夫人」喊得多咬牙切齒呀,叫人想相信她們沒過節都挺難。
似乎不只是為兩派之間的爭戰。一雙眼眸有趣地瞧著她,這個絕世的美女,看上了那個冷冰冰的「幫主大人」了嗎?只是不知她看上的究竟是人還是權勢。
玉眼鳳凰暗地裡幾乎沒咬碎了一口銀牙,僵著聲音說:「展副幫主怕夫人寂寞,命蘭幽前來帶夫人熟習山上環境。」
「那麼我們還等什麼?」水晶站起。「前面帶路吧。」
被當成丫環使喚的高蘭幽眼珠子轉了兩轉,又把笑意掛在臉上了。—定要沉住氣,這個女人不會是她的對手。她對自己說。
一邊遊覽一邊指點,高蘭幽為水晶介紹著銀龍山的心臟地帶。
「這是虎議堂,凡幫中要事都在這兒商議。」
「這是西院,共有飛雁居、燕曲樓、金梟塢、銀鷲軒四座主樓,是大禹堂兄弟住的地方……」
「東院有六進,分別是鳳翔、鶯舞、鷗鳴、黑鳩,鵠王和鷂飛。住的是大風和靈蛇兩堂兄弟……」
「後山是刑堂所在,那是幫中執行幫規,處置敵人和犯了事的兄弟所在。再後滿就是水牢,共有兩座……」
水晶打斷她的活:「幫主寢室叫什麼?」這個地方的建築都以鳥類的名字命名,她想知道那個冷冰冰的屋子是不是也有什麼燕曲、鶯舞之類的名字。
「幫主寢室位於南院,名為鷹棲閣。」
鷹棲閣,倒是好名。
「為什麼除了虎議堂,全都跟鳥類有關?」
「本來虎議堂叫朝凰堂,大風堂的張堂主嫌這名字太娘娘腔,不夠氣派,就改成了虎議堂。」
水晶大笑,難道什麼鶯飛風舞的就不娘娘腔了嗎?怎麼不見這位張堂主抗議?堂堂一個江湖大幫,取的地名倒像江南那些文人雅士家的院子,看來銀龍幫中兼收並蓄,有的不淨止是粗芥武夫啊。
「建樓起名字的是幫種哪位?」
這次高蘭幽的表情有些奇異。
「總體的結構是幫主決定的,細節部分由副堂主李映負責,名字也是李副堂主起的。」
這樣的氣勢,這樣的手筆,看來她嫁的丈夫不僅只有武功高而已。
有意無意地再看水晶一眼,高蘭幽一臉的驕傲與自豪。「幫主雄才大略,不僅武功蓋世,而且文韜武略,無所不通,全幫上下沒有不佩服的!可以說,銀龍幫得有今日,完全是幫主的功勞!」
「是嗎?」水晶不經意似的說,「能嫁得這樣的夫婿,水晶也是深感榮幸的。」
可惡!接下來該說些什麼?高蘭幽恨恨地發現,這個女人看似沒有殺傷力的話,往往一句就噎得她啞口無言。不,她絕不放棄!從幫主進銀龍幫的那一天起,她就愛上他了。這十年來,他總是行蹤成謎,可以見到他的機會少得可憐。好不容易忙完俞家莊的事情,她這幾天一直倚門期盼,誰料盼來的不是他的身影,而是幾乎震垮她的晴天霹靂。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另娶他人?他合該是與她一對的!為什麼他不明白?只有她才是這世上最愛他的女人,也只有她才配做他身邊最引人注目的女人。
沒有其他人!
這個女人只是一顆微不足道的絆腳石而已,很快她就會讓她消失的。
桃花眼兒瞟著水晶,美麗的眼神中流露的卻是殺人般的惡意。
而水晶恍如不覺,臉卜掛著的還是一貫的從容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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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匆匆,轉眼又是半個月過去了。
水晶這輩子從沒這麼清閒過,除了吃就是睡,若非高蘭幽時不時找點小麻煩給她,只怕她真的成了自己口中形容過的那種幸福動物——豬了。
這天,剛起床出到偏廳,一個銀龍幫的頭領就拱手向她行禮。
「幫主請夫人到虎議堂,有事商議。」
他回來了?
怔了一會,水晶站起身來,輕輕拂下衣袖,尊貴得猶如女王般,跟著來人覲見她的新婚夫婿去了。
虎議堂在銀龍山最中心的位置,是一座雄偉壯闊的大樓,一樓挑高的大廳氣派堂皇,向來是銀龍幫首要人物議事的所在。
水晶剛一踏進門,十幾雙眼睛如利箭般「嗖嗖」地射來。她的丈夫,高高地坐在大堂重要的紅棗酸枝椅上,身上是一襲銀白色的長袍,滿頭黑髮用一塊和闐玉綰起,更顯得面如冠玉,俊美絕倫。
上天造人還真是奇妙,同樣的面孔,只消換一副表情,就完全成了另一個人。現在的他氣度雍容,俊美的面孔冷冰冰的,找不到—絲屬於小叢的痕跡。
跟在她身後進來的高蘭幽鶯聲嚦嚦:「參見幫主。」
堂上眾人,尤其是年輕一點的,大部分露出了神魂顛倒的神色。
「罷了,見過夫人沒有?」
「見過了。」
他轉向堂上形態彪悍的眾人。「都來見過夫人。」
眾人略一遲疑,都恭身下拜,齊聲吼道:「拜見大人。」
眾目睽睽下,水晶向著那獨居高位的男人盈盈一福,轉身坐在他身邊的空座上。
他說:「其極,我交代的賬本帶過來了沒有?」
展其極,銀龍幫的副幫主,是位四十歲上下的男人,身形瘦長,眼光湛然有神,一看就知道是個厲害人物。他恭謹地答應—聲,捧出一大堆賬冊。
叢嘯天示意水晶接下賬冊,「以後,幫中的賬目就由夫人負責打理。其極,夫人有什麼不明白的,由你負責解說。」
這次,好幾個人同時不不滿地叫了起來,叫得最大聲的就數高蘭幽了。
「這怎麼行!賬冊是關係銀龍幫生存的第一大事,怎麼能叫一個外人打理!何況,她還是……」
他的表情驀地沉了下來,語氣卻更輕柔了。
「我想,你們搞錯了。她是我的妻子,不是什麼外人。還有,剛才我是在吩咐,不是在問你們的意見。現在,還有什麼問題嗎?」
廳內各人齊齊打了個寒顫,個個把頭搖得波浪鼓似的。廢話,又不是活膩了,當他用那種輕柔得宛如春風拂面的語氣說話時,誰還敢有問題?
於是,管賬的事,就此底定。
水晶瞪著那一大堆的賬冊,而那個男人專注的目光一直眷戀在她身上。很好,他比她想像中還在乎她。她向那男人點點頭。
男人放心地移開眼光,「現在,祈風,給大家講一下那件事的最新進展。」
水晶收回心神,專注在目前的議題上。於是,她很快就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原來銀龍幫也與俞家莊一樣,在北方經營著各種最賺錢的營生。陝北分堂上午賤價買入的—處山脈,最近居然挖出了金子,而且儲量還非常巨大。於是賣出山脈的那個小幫派不幹了,一直纏著非要用原價買回去不可。
本來這也算不上什麼大事,這樣的小幫派,銀龍幫隨便伸伸小指頭就把它捏死了。問題是,對方也知道曲在己方,加上在中原找不到幫手,居然千方百計勾搭上了遠在藏邊的紅衣教。
紅衣教人數不多,但教小成員個個都是高手,行事邪惡凶殘,擅於使毒,委實是個令人頭痛的對手。
兩幫人索來河水不犯井水,紅衣教忌於銀龍幫的聲勢,從來也不主動招惹。但這次看在黃澄澄一座金山的分上,嗜財如命的紅衣教終於給拖下水了。
負責打聽消息的靈蛇堂收到回報,紅衣教自副教主以下的成員全部入了中原,只留下教主一人獨守老巢。
顯然他們是鐵下心腸與銀龍幫對上了。一場硬仗在所難免,怪不得銀龍幫要開會商討對策。
但是水晶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不對勁的是他們的態度。說是商議,她可見不到有人談論怎樣佈置迎敵,他們只是很平靜地在報告對方的最新動態而已。而且,所有的人提到紅衣教時,嘴邊都掛上了一抹奇怪的笑意,就像……就像一隻成竹在胸、故意放走老鼠耍著玩的大貓!
難道……
高蘭幽突然故作有禮地詢問:「夫人是名門之後,江湖上的大行家,不知夫人對這件事有何高見?我們應該怎樣佈置迎戰紅衣教?」
果然!
「我若是紅衣教,第一件事就是去查清楚,究竟什麼時候得罪了銀龍幫,讓你們這樣大沒圈套捉拿。第二件事是龜縮回藏邊老巢,終生不再踏足中原,免得何時做了那只讓人請入甕裡的鱉還不知道。」
說完,她抱起賬冊,優雅無比地起身而去,留下一大幫目瞪口呆的可憐蟲,以及眼中迅速掠過一抹笑意的新婚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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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暗黑的寢室裡,水晶睡得正濃。
漸漸地,她不舒服地顰起了眉頭。好熱啊,現在不是秋天了嗎?為什麼還會這麼熱?而且,不止熱,還有癢,一股子奇怪的癢意,癢進了心窩子裡面。
她忍不住,低低地呻吟了起來。
隨著她撩人的呻吟,那雙漫遊在她身上的大掌更加地放肆,她驀地張大了眼。
黑暗中,叢嘯天的眼睛亮得像是藏有火焰,可愛誘人的紅唇帶著燙人的溫度,狠狠地貼了上來。
水晶下意識地要掙扎,又理智地停住了。不,她不能阻上他。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是必須的。為了娘,為了俞家莊,為了她自己的將來,她都不能推拒他!
一點也享受不到唇齒相依的甜蜜,她緊緊地揪住了身下的被褥,強迫自己承受這種超乎想像的親熱。
生澀卻火熱的攻佔持續著,在她的衣裳被脫去時,水晶壓抑了好久的恐懼終於一擁而上。
「別,別……不要!」
她推拒的力量在他跟中,就像是妄圖推動大山的螞蟻般渺小。扣住她的手腕高舉過頭,他成功地褪下她的裡衣。
難以名狀的絕望攫住了她,扭頭掙扎中,兩行清淚滑下了她的臉。
月光下,她臉上的淚痕觸目驚心。他挫敗地呻吟,繃直了自己的身體,終於在千鈞一髮的時刻,終止了對她的攻擊。
預料中的劇痛沒有到來,她驚訝地張開眼,看到他緊緊皺起的兩道眉。嚴厲的眼神直直地投射到她身上。
再度低咒一聲,他挫敗地拉開被子,將她的身體包裹起來,抱在懷裡笨拙地拍撫。
他能眉頭也不皺地殺盡天下人,卻無法對抗她的一滴眼淚。
朦朧的淚眼並沒有阻擋住視線,在這個男人的臉上,她看到了在乎。那種宛如她是全天下惟一值得重視的珍寶似的在乎。望進他的眼中,她怦然心動。
水晶勇敢地扯去身上的被子,顫抖著向他伸出了手。
他驚詫莫名.看著上一刻還流著淚推拒的女人朝他露出魅惑的笑容,那雙該死的小手甚至還大膽地伸到他胸膛上輕輕撫摸。
一個男人所能忍受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低吼一聲,她再度被捲入他的懷中。那種熾熱的感覺又回來了,可是這次卻不再有恐懼。
可是,真的好熱啊!
像置身在最熾熱的火爐中,她輾轉呻吟,模糊一片的思緒裡,再也分不清他加諸身上的是愉悅還是痛苦,惟有顫抖著,跟那挑起一切的罪魁禍首一同墜入這一場感官的盛宴……
同一時間,陝北的某處山脈中。
一陣夜梟般的笑聲響起,上百個紅衣光頭的怪人正站在山腰工場外,望著一地橫七豎八、口吐白沫的死屍,得意地笑個不停。
笑得最開心的是中間的那個大胖子,他旁邊長相陰沉的瘦禿子也拚命地擠壓臉上的肌肉,難為他硬是擠出—朵扭曲的笑花。
「恭賀副教主!副教主果然神機妙算,將半日仙下在唯一的水源處,這下我教不費一兵一卒就取得這座金山,回去教主必定重重有賞!」
半日仙者,服下半日便死去成仙是也。此乃紅衣教最夕毒的毒物之一,無色無味。最是難防。
大胖子聞言,笑得更是見牙不見眼。
「本座哪敢望什麼獎賞,只要順利完成教主交代的任務,途中不出亂子已經是阿彌陀佛了。要是出了什麼事,教主責罰下來……」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說得也是!眾光頭點頭。想到教主那凶狠殘暴之處,各人只覺一股寒氣直透上來。
「可是……」旁邊那瘦子再湊上來說,「若是教主心情大好,再將大機殘掌那剩下的三掌傳授給副座,那不是更好嗎?」
那是那是!想起威力強大的天機殘掌,胖子差點連口水也流了出來。
不過現下還是先做正經事要緊,別讓煮熟的鴨子飛了,不然,別說天機殘掌了,只怕他這條小命轉眼就要成了「天機殘命」了。
他正一正色,大聲喝道:「派兩個人過去看看地上這些死絕了沒,沒斷氣地給我補上兩刀。其餘的人跟我入礦場。」
眾紅衣光頭轟應一聲,正待一擁而入,地上躺的「死屍」突然復活,一個個敏捷至極地跳起,同時手中灑出一大蓬的白霧。
猝不及防之下,紅衣人全都讓那蓬白霧灑個正著。尖銳的慘叫聲響起,隨後撲上的「死屍」們一掌—個,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就把紅衣大爺們侍候得妥妥帖帖的了。
仔細一看,這班人身子好得很呢,連隨手發出的掌風也凌厲得驚人,根本不像是應該留守在礦場外的小角色。
昏迷前,紅衣大胖子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他們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