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念他、渴望見他,卻又怕挑起軒然大波,她可以任性的愛其所愛,什麼都不在乎,但,卻沒有辦法不去在乎他、顧及他,他還有大好的人生,有似錦的前程,她不能毀了他的聲譽!
他是那麼的出色、那麼的完美,他可以擁有更好的女人來匹配他,而她,已成了這世上最不配擁有他的人,她,只能是大嫂……
無聲的淚,悄悄滑落,她深深的知道,他們這輩子,是再也不可能了。
她唯一能做的,是守住一生的情,退到能看得到他的角落,以不困擾他的方式,默默愛他。
熬不住椎心的憂慮,她拋開顧忌,主動向關伯禹問了他的近況。
「你說仲宣?」關伯禹詫異地挑高眉,似乎很意外她會提起這個。
「呃……」她不大自在的別開眼。「同住一個屋簷下,多少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畢竟他目前算是我的……小叔。」她困難地擠出聲音。
聽她這麼說,關伯禹似乎頗為驚喜,連忙說:「那當然,那當然!你能有這種想法,我真的很開心。」
雖然不知是什麼原因造成她的轉變,但是她肯去關懷他的家人,也算是多少有點接納他了吧?
單就這一點,便值得他欣喜若狂了。
私心裡,他其實渴望留下她,甚至……希望她那個情人能一直無消無息下去,常言道:日久生情,只要他用真誠感動她,時日一長,也許,她對他會有些許的感情……
白若蕖避開他熱切的凝視,生硬地道:「你還沒告訴我,仲宣的情況究竟如何?」
「說到這個……」他情緒往下跌,一臉的憂心。「我已經請大夫來看過診了,大夫說,他早些時候染上風寒,因為沒好好調理,所以弄成現在這個樣子,現下在調養上就要多費一番工夫,此刻人還虛弱得很呢。」
白若蕖愈聽,眉心愈是深蹙。「怎會這樣呢?有沒有人照顧他?」
「當然有。算一算時間,下人應該也煎好藥了,我最近比較忙,但每天還是會抽空去一趟。」
「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猶豫了好久,她硬著頭皮提出要求。
關伯禹愕了下,她旋即心慌地補充道:「是你說你沒空,那我……就代你走一趟,表達關懷之意……」
關伯禹輕笑出聲。「我當然知道,你不需要解釋。我只是沒想到,你會這麼關心我的家人,謝謝你。」
「這是應該的。」她備覺羞慚,心虛地不敢迎視他。
天曉得,她為的,僅僅是一份私心罷了,想看看他,一解心頭的酸楚相思;想關懷他,釋放一腔的狂熾情愛。
「那就麻煩你了。」
「別這麼說,我走了。」
他愈是一臉的感激,她內心的羞愧就更加難以言喻。
垂下頭,不敢再面對他誠摯的面容,她低垂著頭,閃身出了房門。
???
她先繞到廚房端來熬好的藥,然後才前往關仲宣房中。
徘徊門外,始終沒有勇氣面對他,最後,怕藥涼了,她不再多想,也不讓自己有後悔的機會,毅然地抬手敲了房門。
房內一片靜默,久久沒有回應。
他睡著了嗎?
想了下,她試著推開房門,發現並沒上鎖。
見床內的關仲宣正安睡著,她將藥擱在桌面上,放輕了步伐走進床邊。
那張她所熟悉的俊逸容顏,俊美依舊,卻少了往日的神采飛揚,多了幾許蒼白、幾許憔悴,即使是在睡夢之中,眉宇仍有化不去的愁鬱。
她看了心真的好疼!
一時情難自禁,她伸手撫平他愁蹙的眉心,依戀的指尖,順著他每一道出色的痕跡柔柔刻劃,似要一輩子銘心不忘……
「仲宣……」似有若無,一聲淒柔的叫喚飄出唇畔,帶著揪腸的悲楚,一一撫過他的額、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這一切,原本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她本來可以盡情的擁抱他、碰觸他,委屈時,可以光明正大的躲到他懷中哭泣;無助時,可以向他尋求依靠。
曾幾何時,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他不再是她的,而她,也再也沒有資格擁有他,除了怨蒼天捉弄外,她什麼都不能做。
「為什麼要這麼糟蹋自己呢?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我看了心有多痛!」一顆又一顆難止的淚掉了下來,跌在他沉靜的臉龐上,她執起他微涼的手,眷戀難捨地貼上面頰。
「與其如此,我情願你恨我,只要你能好好過你的生活……你我今生無緣,我只能認命。天曉得,我有多愛你,多想和你共偕白首,你知不知道!」她哽咽失聲,閉上了眼,任淚靜靜流淌。
「既然這麼在乎我,又為什麼要如此殘忍地對我?」不知何時,關仲宣悄悄睜開了眼,幽邃的瞳眸定定望住她。
白若蕖驚愕地張大了眼,倉皇地退開數步。「你……你沒睡著?」
關仲宣坐起身,一步步逼近她。「說呀!為什麼?!既然愛我,為什麼要背棄我?給我一個理由,說服我,你何以非嫁我大哥不可!否則,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我……我……」白若蕖揪著心,凝淚相視。
「該死的!你還有臉哭,真正該欲哭無淚的人是誰,你搞清楚了沒有!」一步又一步,他不放棄的逼問,她慌亂地直往後退,直到撞著了桌緣。
「仲……仲宣……」
「我要知道!」他發狂地大吼。
「別……別問……」她顫聲道,淚眼淒迷地搖著頭。
「別問?本欲牽手今生的伴侶,莫名其妙的成了大嫂——一個我再也碰不得的女人!而你居然還要我別問?!白若蕖,你見鬼的再說一次!」他一手扣住她纖細的下顎,不顧狂怒中失控的力道是否會傷著了她。「我們兄弟是欠了你什麼?活該要任你這麼玩弄?」
白若蕖倒抽了口氣,不敢相信她聽到了什麼。
「玩……弄?你是這麼認為的?」
「難道不是?如果不是你存心玩弄,今天,是誰造成了兄弟共妻的亂倫局面?我所認定的美好鴛盟,竟成了一場錯謬而罪無可赦的逆情,請問你,我該怎麼去面對我敬之愛之的大哥?這一切的一切……我該恨誰?怨誰?你告訴我啊!」
白若蕖被逼問得啞口無言。
是啊,她對他們兄弟的負疚,是何其沉重,一切都是她的錯……
「那就恨我、怨我吧……」心已死絕,再多添幾道傷!也早麻痺。
黑眸浮起狂怒。「你這是在告訴我,你真的是存心玩弄?」
「玩……玩弄?!不……我沒有!別這麼想,仲宣……」白若蕖輕喘道,這麼重的罪名,她擔不起呀。
「不然我該怎麼想呢?一個口口聲聲說愛我的女人,為什麼會嫁給我大哥?我難道沒有權利問上一句?白若蕖,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是在將我逼到絕境!」
她……傷他有這麼深嗎?
白若蕖滿心痛憐,一手撫上他刻劃著深沉痛楚的臉龐。「我不是故意的,仲宣……」
沉浸在哀絕痛心之中的關仲宣,再也感受不到她淒楚的柔情,反手扣住她,憤恨地甩開。
「你別碰我!就當是我關仲宣瞎了眼,錯愛了你,從今而後,你我恩斷義絕!」
穩不住腳步的她,踉踉蹌蹌的跌落地面,寒了心的他,卻決絕的不去理會。
一句恩斷義絕,徹底打擊了她。
「不……我沒有……為什麼不相信我……我也不想這樣啊……全心全意的等你盼你,誰知,換來的是一場錯嫁婚姻……除了無語問蒼天,我還能怎麼辦?我真的是用著我的生命愛你……是命運的安排,讓我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幽幽切切,心如死灰,尖銳的痛楚來自何方?她不知道,也不在乎,只是恍恍惚惚的,傾出滿心的淒慟,直到眼前的視線霧茫一片……
錯嫁婚姻?
關仲宣被她細語般的呢喃吸去了注意,錯愕地望向她,這才發現,她神色不大對勁。
心下一驚,他趕忙上前詢問:「蕖,你怎麼了?」
「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愛你……」下意識裡,她只知不斷地重複這幾句話,抓牢了他,就像是握住生命中最後的春陽。
「別再說了!快告訴我,你到底怎麼回事?」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容顏,看慌了他的心,他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只有捉摸不住的惶恐。
「相信我……相……信我,我最心疼……最不捨得傷害的便是你……可是……」
聲聲呢喃,聽得他驚痛不已。
「夠了!我相信你,我不怪你了!蕖,你別嚇我……」
「我……我……」來不及多說什麼,無邊的黑暗朝她襲來,取代了一切。
看著昏厥在他懷中的白若蕖,生平頭一回,關仲宣亂了方寸!
旋即,他心亂地抱起她,有一瞬間,腦子一陣暈眩,幾乎站不穩,他咬牙撐住,不理會自身的不適,揚聲大喊:「哪個人過來幫幫忙!少夫人昏倒了,快去請大夫!」
一轉眼,數名僕人聞聲而至。
在一團亂中,關仲宣將她送回房中。
請來大夫,大致安定後,他有些體力不支地靠在房外的廊柱邊,卻仍是堅決的在房外等候大夫出來。
關老夫人見他臉色難看得緊,憂心道:「宣兒,你病體未癒,先回房歇著吧。」
關仲宣搖了搖頭。「娘,我不礙事兒。」
「什麼不礙事兒!瞧你,臉色這麼差,去去去!給我回房好好躺著。」
「娘——」
關老夫人根本不理會他說了什麼,硬是半強迫的陪著他回房去。
???
悠悠醒來,發現自己安睡在床上,白若蕖神情茫然的將視線移向床畔正在診脈的大夫。
年約五旬的大夫一臉凝肅的診過了脈息後,看向剛清醒的她。「夫人,你得留心身子,不可以太操勞,情緒不要太激動,要放寬心,多吃些有營養的食物……」
交代了一長串,聽得白若蕖不得其解。
「大夫,我是生了什麼病嗎?」
「原來你還不知道。」大夫溫和地微笑著向她解釋。「恭喜夫人,你不是生病,而是有喜了。」
有……喜?!
一句話震得她撼然失神。「我……有了身孕?!」
怎會?她居然有了仲宣的孩子……
老天爺,這是怎生地捉弄人啊!
孩子的爹,成了叔叔,她該怎麼向孩子交代?向伯禹交代?向仲宣交代?她甚至……連自己都無法交代!
大夫見她一副彷徨迷惘的模樣,似乎已見怪不怪。「初為人母都是這樣的,你也別覺得無所適從,這事兒沒什麼的,慢慢的你就會習慣腹中有個小生命存在的事實了。」
然而,白若蕖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她所有的心思,已讓這衝擊心扉的消息給震撼得無以復加——
???
該怎麼對關伯禹說?
連日來,她一直重複地自問著。
這個孩子的存在,是個錯誤,然而,她是這個「錯誤」的母親,也只有這個「錯誤」,證實她曾真真確確的擁有過關仲宣,曾如癡如狂的愛過這麼一遭。
後悔嗎?
儘管如今的局面是如此悲楚而難堪,她仍不悔。
下意識裡,她撫向仍舊平坦的小腹。她要生下他,也絕對非生下他不可,不計代價!
那天,她以尚未做好心理準備為由,要求大夫代為保密,大夫以為她是要單獨與丈夫分享這個甜蜜的喜訊,以著瞭然的目光看她,含笑允諾,只以她身體虛弱為由,打發了過去。
但是一拖再拖,她還能瞞多久?
她能等,孩子卻不能等,她的肚子會大,屆時,她更加難以交代。
曾想過要告訴關仲宣,但是說了,又能怎樣?徒添無奈,他們仍是無計可施。她對他所造成的傷害已經夠深了,她真的不忍心再讓他陪她痛苦,陪她受煎熬了,她的心會疼呀!
然而,她又該如何獨力承擔?怎麼做,才能保全所有的人?她沒有答案,也沒人能告訴她。
愈是深思,愈是心亂如麻,她苦惱地蹙著秀眉,就在這時,關伯禹正好推開房門。
「娘子,你想什麼?眉頭皺得那麼緊。」關伯禹將端來的飯菜擱在桌面,關切地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我……」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的嚥下。
關伯禹留意到她正不自覺地扭著衣擺,這麼明顯的心神不寧,他又怎會看不出來。
「娘子,你有話跟我說是不是?」他早就留意到她的心事重重,卻始終沒說破,希望等她主動開口,如果她不願讓他知曉,他也只能尊重她。
可是她近日來的欲言又止,很明顯是有什麼事困擾了她,基於關心,他不得不問。
「我……沒事。」她仍是沒勇氣說出口!
失望之色掠過關伯禹臉龐,但他很快地掩飾過去,擠出溫和的微笑說道:「看你晚上沒吃什麼,給你留了點菜,快來填填肚子,別真給餓著了。」
近來頻頻反胃,吃也吃不下,於是就推說身子不適,沒出去用餐,沒想到關伯禹會這麼掛心她,還專程給她送來吃食。
盛情難卻,她順著他的意,勉強的吞了幾口飯,盡可能不去碰油膩的菜色,然而那氣味,仍是教她不適的令胸口直翻攪起來。
捂著胸口,她再也忍不住狂嘔了起來。
這情況教關伯禹看傻了眼,手足無措的呆在原地。
「娘子,你……你怎麼了?」
吐盡了胃中所有的酸水,也逼盡臉龐最後的血色,她無力地撐著窗緣,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還好吧?我去給你請大夫!」將她扶回床上後,他接著便要起身。
「別……」白若蕖及時留住了他。「不礙事的,我想,我知道原因。」
「你知道?」關伯禹立刻坐了回去,一臉慎重地詢問。「是什麼原因?快告訴我!」
白若蕖輕咬下唇,這種事,教她如何啟齒?
「快說呀,娘子,別急死人了!」
「我……我……」天人交戰了好半晌,她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深吸了口氣,毅然道:「我有喜了。」
「什麼喜?」他傻傻地問,腦袋瓜一時轉不過來。
「就是……」她羞愧的垂下頭。「我懷孕了。」
「噢,你懷……什麼?!」關伯禹震驚地瞪大眼,像是被雷給劈到,整個人無法動彈。
「我知道,這對你而言,不啻是尖銳的羞辱,但是對我來對,他是上天賜給我最美好的瑰寶,不管他能不能見容於世人,我都要生下他。」她低聲囁嚅,沒有勇氣抬頭看他。
見她如此護衛著那個男人的孩子,關伯禹內心真是五味雜陳。
強壓下酸澀與苦楚,他強顏歡笑地道:「恭喜你。」
白若蕖一愕。
他居然恭喜她?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懷了孕,孩子卻不是他的,那是多麼難堪的一件事,他是用著什麼樣的心情在說這句話?
「可惜的是,那個男人至今仍是音訊全無,看來,事情是不能再拖了,你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我派人去查,否則光是這樣傻傻的等也不是辦法。」強忍酸楚,他硬是說出了口。
仰起水光粲然的眸子,她低低幽幽地道:「不用了……」
關伯禹又是一陣錯愣。「為什麼?」她不是很渴望見到那個與她深情相許的情人嗎?
白若蕖閉上淒傷的眼眸。「別再問了,我不想談他!」
「那……那你……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
「我不知道。」她雙臂環住自己,神情有如孩子般的迷惘無助。
「如果……你願意的話,留下來,讓我照顧你們母子好不好?」屏住氣息,他小心翼翼地探問,一顆心提到半空中。
「你……」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他竟願意受這種委屈?
關伯禹誤以為她是有所遲疑,旋即保證。「我以生命發誓,會好好善待你們母子,將他視如己出的疼愛,相信我!」
一滴,又一滴,揪腸的淚滑了下來。
她究竟是做了什麼呀!
關伯禹是這麼好的一個男人,而她卻這樣傷害他——
「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
「你怎麼這麼愛哭啊!」每次見她的淚,他總是沒轍。
手忙腳亂的將她摟進懷中,他絞盡了腦汁,拚命的安撫她,等她情緒稍稍穩定下來,他才謹慎地低問:「我剛才提的事……」
「這樣好嗎?娘那邊……」
「你放心,這事要瞞過並不難,何況娘早就在我耳邊叨念著抱孫的事,這樣也好,解了我們的難題。」
「伯禹……」不管他口氣是如何的故作輕快,她仍是聽出了其中的苦澀。
「別想太多了,只要你能陪在我身邊,其他什麼都無所謂,真的!」他這是愛屋及烏呀,她可明白?
「謝謝你,伯禹,真的謝謝你……」她動容地含淚訴說著滿腔感激。
「說什麼傻話。」關伯禹憐惜地輕拭著她頰上的淚。「餓了吧?多少吃一點,你現在的身子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了,要好好保重。」
「嗯。」眉睫的淚猶未干,她綻出淒柔的笑,依言而行。
可桌面上的食物,實在是令她難以消受,關伯禹見她顰起秀眉,連忙道:「不喜歡就別勉強,我聽說懷孕的人都比較喜歡吃清淡的食物,我現在就去弄。」
說著,他當真立刻收拾桌上的碗碟離去。
「伯禹!」
「還有什麼事嗎?」走到了門邊,他回過身,含笑溫柔地問。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心酸地問。
真的不值得呀!連她都覺得他好傻!
「我心甘情願呀,哪有為什麼。」無悔地笑了笑,他舉步離去。
留下白若蕖獨坐房內,細細低回他那句話。
心甘情願……
她當然明白這種感受,可他知道嗎?她心甘情願的對象,是他的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