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促的門鈴聲響起,衛擎宇猛地從睡夢中驚醒。
睡眼惺忪的他拿起床頭的鬧鐘看了眼。
九點半。埋頭繼續睡。
今天下午才有課,可以睡晚一點。他準備慢慢再沉入夢鄉。
「鈴──鈴──」
可惡!
他倏地從床上坐起,不管自己半裸著上身,怒氣沖沖地去應門。
「到底是──」打開門,他頓時住了嘴。
那是衛擎宇有生以來著過最美的女人。
頭髮及肩,挑染成栗紅色,英眉挑高,一雙魅眼像座無敵發電機,身材高挑窈窕,隨意一件休閒T恤配牛仔褲依舊讓她亮眼出眾。
然而這股驚艷只在衛擎宇心中停留了五秒鐘。
「啐!動作還真慢。」女人撇撇嘴,自顧自地走進屋裡。
「請問你是……」
他正想開口,卻發現女人逕自脫掉腳上的紅色布鞋,往沙發上一扔。
「你──」心裡湧起一把無明火,這女人到底是幹嘛的?難道她要幫他洗沙發套!那可是米白色,很容易髒……
「喂,帥哥,」女人大剌剌地坐到沙發上,行李擺在腳邊,雙腳蹺到桌上。「渴死我了,你這裡有沒有喝的?」
「呃,冰箱裡有……」衛擎宇發現自己竟傻傻地指向廚房。
「喔,冰箱裡有喝的啊!」女人頗興奮地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快步邁向廚房。
等等,這女人到底是誰?一早闖進他家,那種態度好像這裡的主人是她不是他,現在得讓她搞清楚狀況。
「你到底是──」
他走進廚房,正想發問,卻見女人大口地喝著手上的檸檬汁,連甩也不甩他一眼。
「呼!」女人彷彿重新獲得生命力,滿足地吐口氣,「真是太舒服了,夏天就該這樣……」終於,她注意到呆呆站在一旁的衛擎宇。「喂,帥哥,要木要喝一口?」
「不要。」像躲開全世界最可怕的病毒,他連忙搖頭。
「喔,」女人揚揚眉,又喝了一口。「難得可以和美人間接接吻,你不要?」
夠了,這個女人太囂張了!
「你是誰?」他拉下臉。
「咦?」女人頗驚訝,「你不知道?我明明打過電話給你。」說完,一雙美目瞧了瞧四周。
客廳的色彩佈置淡雅溫馨,和廚房以一個吧檯型式的餐桌相隔。私密的臥室則有一整面的霧面玻璃拉門,旁邊又隔出一塊小小的空間,放置書桌及書架。
女人露出微笑,像是滿意了。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好吧,我租了。」她拍拍衛擎宇的肩膀,走向客廳。
「你說什麼?我不太瞭解你的意思。」
「什麼意思……就是我以後是你的室友!懂了沒?」
女人拿起行李,拉開玻璃門,裡頭擺了張有上下鋪的雙人床。
「你睡下鋪啊?」她瞥了眼床上潔白的被褥,隨手把行李往上鋪一扔,聳聳肩,「無所謂,我不介意這個。」
「等一下,」他鐵青著臉,伸出兩手擋著她,不讓她再亂跑。「你搞錯了,我要的是個男的,男的。」他指指自己的胸膛。「懂嗎?和我一樣的。」
女人盯了他一會兒,突然爆出笑聲,「哈哈!你真好玩,看你年紀輕輕,肌肉練得還滿結實的嘛,好好,我知道你是個大帥哥,行了吧?哈哈!沒想到你一副書生樣,卻那麼會開玩笑!」
天啊,牛頭不對馬嘴,難不成這女人是從火星來的!
衛擎宇一把拉住她,現在他可不管什麼男人的風度,這個女人他受夠了!
「小姐,麻煩你和你的行李還有那雙鞋一起滾出我家,感激不盡!」
女人迅速抽出手,怒瞪他。「臭小子,對女人要溫柔,你爸媽沒教過你嗎?」
你是女人嗎?衛擎宇幾乎要喊出口。
「我想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他試著再跟她溝通,「我明明是要一個男的室友──」
「誠徵一美女室友,身高至少一百七,身材不輸籐原紀香,臉蛋媲美松菜菜子……怎麼?你自己登的廣告,你都忘了?」女人一手叉腰,斜睨著他。
咚!衛擎宇覺得腦袋像被人狠狠一捶。
他明白了,這全是好友白弘智摘的鬼。原本他想自己登個廣告,白弘智硬說要幫他的忙,昨天上課時還對他露出一臉賊笑……原來是指……
好了,這下子誰出來幫他解釋?
「想起來了吧?」女人抬高下巴,像打了場勝仗般。「男子漢要駛做敢當,何況我又不是什麼女妖怪,你以為我半夜會爬起來吃你啊,哈哈!」
她大搖大擺地穿過客廳,打開浴室的門。
「哇,好乾淨。」她不禁驚歎。
約莫兩坪大的長條型浴室,配置全套白色乾淨的衛浴設備,白瓷面盆搭著銀製龍頭,銀狐白的洗手台旁邊還擺了個透明高腳杯,裡頭插了朵梔子花。
「我最喜歡愛整潔的男人了。」對尾隨其後的衛擎宇拋個媚眼,她一屁股坐上浴缸的邊,兩隻腳交叉,面對他。「說定了吧,房租我們一人一半?我記得個人分擔一萬五,沒錯吧?」
「難道你要跟我一起用這個浴室?」他蹙起眉。
「廢話!不然你要幫我生一間啊……喂,小子,你到底要不要租啊?婆婆媽媽,像個老女人。」
「不行,我不能租你,這是誤會一場,我本來就想跟男的合租,我不和女人同居。」他堅決反對,一副不妥協的模樣。
「啐,什麼年代,我都不在意了你還在窮嚷嚷什麼?」難不成你以為我會強暴你啊?哼,色鬼!」女人攢起眉撇過頭,滿臉不屑。
「你──」這下子,衛擎宇可真發火了,「男人婆,你放心,我一點都不怕被你佔便宜,你在我眼裡根本就不像個女人,你以為我會對你有意思?」
「是喔,」女人離開浴缸走近他。「那麼以後我們就是好室友羅,小鬼。」她摸摸他的臉,忽地輕輕一拍。「記住,以後不准再叫我男人婆。」
衛擎宇愣在當場,覺得自己好像被擺了一道。
怎麼回事?難道這女人從此就要住下來?那他不是每天都要生活在地獄裡?
女人才懶得管他的反應,她走進臥室,爬上床鋪。
「嗯……」她伸個懶腰。「先睡一會兒,等一下再去找工作。」
「小姐,」衛擎宇不准她就這樣睡了,事情可還沒解決,「希望你別為難我,我真的不想──」
「夠了,」女人伸手摀住他的嘴。「龜毛仙,我的耐性已經用完了,別再來煩我,OK?」說完,閉上眼,彷彿已進入夢鄉。
衛擎宇無奈地歎口氣,躺到自己床上。他睜大眼,盯著上鋪的夾板,那上頭正睡了一名絕艷的女子,卻激不起他心中任何的慾望。
好吧,他妥協了,就把她當成個男的。
衛擎宇無法想像自己會對那種女人產生男女之情;如果有,那真是太恐怖了。
「對了,」女人忽地探頭到下鋪,「忘了跟你自我介紹,我叫於俐潔。」
※※※
於俐潔?
衛擎宇邊聽台上教授口沫橫飛,腦海突然蹦出這三個字。
折騰一個早上,那女人還是住了下來。
想到這裡,他不禁白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好友白弘智。多虧了他的「好心」,幫他帶來一個大禍源,這下子看他怎麼賠他!
什麼美女,根本是個超級男人婆!
他甩甩手上的筆,用力吐口悶氣。
他甩甩手上的筆,用力吐口悶氣。
「衛擎宇,心神不寧的,是不是在做春夢啊?」
教授的指名瞬間拉回他的思緒,對於班上同學的笑聲,他只淡淡地微笑回應。
「好吧,既然會發呆,表示我講的東西你都懂了,」教授似乎不肯輕易放過他。「起來回答我幾個問題。」
衛擎宇二話不說,隨即站起身來。
「你舉幾個抗膽鹼激性藥物。」
衛擎宇連眉都不皺一下,見招拆招地回道:「Auisotropiue用於胃腸痙攣,Bella-donna手術前疹藥、或用於胃腸蠕動過度,Cy-evimine可用於帕金森氏症──」
「好了,」教授面如寒霜,他就不信整不倒這小子。「說一下什麼是腎上腺素激性的藥物。」
連沒教過的內容都上陣了,台下不禁一陣慌亂,大家紛紛祈禱衛擎宇千萬別敗下陣來,否則他們可慘了。
只見他不慌不忙,倒背如流。
教授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沒想到整人不成反被整,這下子他要怎麼下台?
「鈴──」
下課鈴像及時趕到的救火隊,教授雙眉終於舒展。
「衛擎宇,這次就先放過你,」他仍舊嘴裡不饒人,教授的尊嚴可不能丟,「下次上課發呆,問的問題可就沒這麼好應付。」
教授一離開教室,噓聲立時此起彼落。剛剛孰勝孰負,大家看得清清楚楚,只是迫於淫威,不敢表現出來。
一旁的白弘智大力往他背上一拍。「不愧是本校醫學院的才子,昨晚你又熬到多晚?」
衛擎宇瞧一眼損友,懶懶地答道:「你猜。」
「大帥哥,」白弘智兩手從後頭環住他的頸。「該不會根本沒睡吧?幸好你接得住那個白眉道人,不然全班跟著你死。」
「好啦,放開我。」他用力掙脫白弘智,整整衣領。「等會兒還有賬跟你算。」
「咦?」白弘智揚眉,「什麼賬?」
衛擎宇還來不及開口,另一個損友余茂泉用手肘頂他,努努嘴,「嘿,看看那邊,公主來了。」
隨著損友示意的方向,衛擎宇的目光不禁疑了,他怔怔盯著迎面而來的女孩──他心中的理想對象,仙子一般的於俐巧。
於俐巧嬌小的身子包裹一套細肩帶淡紫色洋裝,襯托出一身白皙的肌膚,微鬈長髮披在肩上,精緻的五官展現一股脫俗的韻味。
「於俐巧,」白弘智忍住欲流的口水,擺出最帥的姿勢。「想不想跟學長去約會?」
只見於俐巧眨了眨長睫毛,甩也不甩他,直接走向衛擎宇。
「學長,」她開口,「你剛剛真厲害,林教授的兩道白眉毛皺得像座山呢……你一定很用功。」
衛擎宇咽口口水,多希望時間就此打住,於俐巧永遠待在他身旁,永遠在他眼前。
「你不是大三,怎麼會跑來聽大四的課?」他問。
於俐巧吐吐舌頭,輕巧一笑,「聽說白眉道人很厲害,每學期必當三分之二,所以我就來聽聽……」
多甜美的女孩,連笑聲都那麼完美。
他忽然想起於俐潔。真是天壤之別,他感歎,那女人連笑聲都像男人。
「學長,我先走了,有空一起聚聚!」於俐巧轉過身翩翩離去,像一隻紫色蝴蝶。
「唉,」看著她優美的背影,自私智歎口氣,「人不僅長得美,腦袋又靈光,還是升龍集團的繼承人之一,天下有沒有男人能追得上她啊?」
「像那種女人啊,就是所謂的天鵝,」余茂泉頗贊同地點頭,「我們這群癩蝦蟆是配不上她的,她爺爺一定會幫她找個門當戶對的雄天鵝。」
「去你的癩蝦蟆!」白弘智往身高矮他一截的余茂泉頭上一敲。「那是指你,不是我和擎宇。憑我們的條件,認真起來,於俐巧還是有可能動心的,對吧,擎宇!」
衛擎宇兀自沉思著,並沒有附和他。
他突然想起自己和於俐巧的初識。那時,他為了一本評論家希希亞的自傳,在圖書館架上來回搜尋,就是找不到那本書。他正疑惑書明明就沒被人借走,為什麼不在架上時,於俐巧適時出現在他眼前,輕巧地把書放回架上。
「你想要借這本書嗎?」
他永遠忘不了她當時帶笑的眼神,聲音如天籟般。
「有空我們可以一起聊聊。」
從那時起,他跟學校裡其他無數的男孩一樣,傾慕這個高不可攀的女孩。
念醫學院的學生一向絕少涉獵學科以外的書籍,而於俐巧嬌美的外表下卻藏著他想像不到的深沉智慧,那股光芒吸引著他。
他衷心仰慕她,明白她就如天上最亮的星星,他根本不敢奢想。
「你就算了吧,」兩個損友還在彼此轟炸,「於俐巧理都不理你。不過,擎宇,她對你很特別喔,只跟你說話,還笑得那麼開心……老實招來,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余茂泉逼近他,一副警察對犯人的狠樣。
「什麼關係?」衛擎宇懶得抬貢,他肚子快餓死了。「就你看到的關係。」
「衛擎宇,好哥兒們!」白弘智興奮地攬住他。「就知道你不會偷跑。走,一起去吃飯。」
「好啊,」衛擎宇揚起右眉,「對了,你是該請我一頓,我被你害慘了。」
「咦?」白弘智唱起歌仔戲來,「公子爺,此話從何說起?」
「你放心,」衛擎宇微笑,「我一定會說得很清楚。」
「喂,等等啊!」余茂泉操著一雙短腿,緊迫其後。
看來有場好戲開演,他怎麼可以錯過呢?嘿嘿……
※※※
僅一眼,於俐潔已被眼前的咖啡店所吸引。
座落在轉角,店名叫「CoffeeCoffee」。外觀全是大片玻璃,室內是斜的,壓克力透明桌椅裡頭塞滿鮮綠草皮,巨大的弧形櫃檯,牆上有個超大鮮紅微放嘴唇,天花板都是玻璃板,顯眼又另類。
沒考慮多久,於俐潔便推門進入店裡,直接走向櫃檯。
店裡上下左右都是反射透光的玻璃材質,一轉身一眨眼都會看見無數個自己。
櫃檯只有一名三十出頭的男人,帶著笑容。
「小姐,想點什麼?」說著,遞上一塊壓克力板,上頭有各式咖啡和甜點。
於俐潔看了看男人。身上穿了件牛仔背心,留了一臉落腮鬍,有雙溫柔的眸子,長髮攏到腦後紮成馬尾。
這男人雖非俊美型,不過挺有魅力的。
於俐潔坐上椅子,與他面對面。「你是老闆還是員工?」
她突如其來的一問令男人愣了愣。
「我一定要回答你?」他依然滿臉笑容。
「別跟我哈啦。」於俐潔不耐地擺擺手。「我是正經的,回答我。」
多霸道的女人,眼裡盛滿自信。男人沉思了一會兒才開口,「店是我的。」
「店是你自己設計的?」她追問。
「嗯。」他點點頭,不明瞭對方的用意。
「這份menu也是你設計的?」她指指手上的壓克力板。
「沒錯。」他微蹙眉,「為什麼要問這些──」
「先生,」於俐潔打斷他的話,「我欣賞你,僱用我吧。」
男人頓時啞然。他怎樣也料不到眼前絕艷的女子會說出這種話,口氣是如此理所當然、理直氣壯。他搖頭苦笑,今天真是奇特的日子。
「抱歉,小姐,我不需要工讀生──」
「什麼工讀生啊?!」於俐潔大聲駁斥他,「我是你的伯樂!懂不隨?這世界多的是自許有才能的人,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千里馬,可是知音難尋,能欣賞自己的有幾個啊?我欣賞你,想跟著你學習,你應該覺得高興。」
一番話激起男人的興趣,這個女人真的不是說著玩的,她有心,而且充滿熱情。
「你會什麼?」他興致益然地問。
此時,說巧不巧,一名男客人正好來櫃檯點東西。
「麻煩一杯墨西哥落日。」
於俐潔斜睨他一眼,揚起嘴角,逕自走進櫃檯裡。
她拿了個高腳杯,盛上適量冰塊,倒入黑咖啡,加入少許楓糖,在咖啡的半邊加上發泡鮮奶油,另半邊加上一隻蛋黃,再倒入少許薄荷酒,最後放上一枝小傘做裝飾。
「先生,你的墨西哥落日。」她遞上酒杯,露出嫵媚的微笑。
男客人愣愣接過,離開櫃檯時還差點絆倒。
於俐潔的手法迅速又熟練,男人一看就知道她不是生手。
「看樣子,你懂得不少,」他開口,「做過不少家?」
於俐潔霸著櫃檯,你已不想離開。她點點頭,「沒錯,很多家,店長個個都是外表年輕、裡頭古板、無聊!」她撇撇嘴,「每間咖啡店都長同個樣,還是你這裡特別,俗又有力。」
魅惑的眼神轉為純真,男人瞭解她是真心喜歡這裡。
「怎麼樣?決定用我?」
男人微笑,「我是滿意了,不過,還要另一個人同意。」
「咦?」這倒出乎她的意料。
「崇崇!」男人突然對著角落喊。
只見一個原本坐在那兒吃東西的小男孩回過頭,向他們跑來。
「他是我的兒子。」男人露出寵溺的表情。
小男孩約莫六、七歲,穿了件和爸爸一樣的背心,嘴角還沾了些許白泡沫。
「崇祟,」他指指於俐潔,「喜不喜歡這個大姐姐?」
小男孩把眼光調到於俐潔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巫婆。」他面不改色地說。
「什麼?!」於俐潔怒火攻心,顧不得眼前的小男孩可是未來老闆的兒子,她衝出櫃檯,一把抓起他。「小鬼,有膽再說一次。」
「老巫婆。」他毫不猶豫,脫口而出。
可惡!於俐潔倏地把他抱在懷裡,一手打他屁股。「這是給壞孩子的懲罰!」
小男孩倔著一張臉,「放開我,老巫婆,放開我!」
「再喊,姐姐就一直打下去。」
她瞧了眼逐漸放棄掙扎、已經不再吵嚷的小男孩。
「小鬼,」她止住手,讓他跟自己面對面。「以後不准那麼沒禮貌,懂嗎?對女人要體貼,才是好男人。」她低頭輕吻他的嘴角,舔淨上頭的鮮奶泡沫。
突然的一吻令小男孩怔怔摸著自己的小臉。
「祟祟,你以後可以常常看到這個大姐姐,好不好?」男人疼愛地摸摸兒子的頭。
「哼!」小男孩臉微紅地跑開。
「哈哈,看來他是同意了,」看著兒子乖乖坐回原位,男人轉過頭,愉快地說,「無名氏小姐,我這家店從早上十點營業到晚上十點,往後請多照顧了。」
連薪水多少都沒問,於俐潔比個OK的手勢。「彼此、彼此。」
笑容如同一朵盛開的向日葵。
※※※
十一點。
衛擎宇沖好澡,抬眼看了看牆上的鐘。
那個於俐潔還沒回來。
他手拿著吹風機,邊吹著頭髮,邊想著如果早上的一切只是夢,該有多好?
但是,他很清楚,那個女人已經逐漸在腐蝕這個房間。
上鋪擺著凌亂的被褥、玄關處亂放的幾雙女用鞋、廚房裡幾個奇形怪狀的咖啡壺,還有好幾罐咖啡豆。
這一切在在提醒他,你認了吧,那女人已經是你的室友。
十一點半,衛擎宇坐在書桌前,戴上眼鏡,桌上攤開一本書。
不自覺地,他又看了看門口。
那個於俐潔到底會不會回來?她準備在外頭過夜?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衛擎宇無奈地歎口氣。自己為什麼得關心那個粗魯的女人?
算了,不理她。
「砰!」
「哈羅,帥哥,想不想我啊?」於俐潔關上門,一邊脫鞋,滿面春風地對他打招呼。
「鞋子記得放好。」他出口提醒。
「好好好!」她笑吟吟地點頭,把鞋子放進鞋櫃,走進廚房。「帥哥真是好孩子,不睡覺乖乖等我回來啊?好,等會兒好好獎賞你。」
懶得理她,衛擎宇又重新埋首書裡。明天一大早的課就不大好應付,他得先準備,可沒時間陪她胡鬧。
不知過了多久,空氣中飄揚著一股咖啡香味。
「來,給你的。」於俐潔把咖啡放在桌上,一屁股坐上桌,陶醉在自己的咖啡裡。「啊,全世界最美的味道。」
「你──」衛擎宇不敢相信她竟然坐在書桌上,這不是擺明干擾他讀書?
「小子,別那麼容易發火,喝咖啡吧。」
衛擎宇瞧了眼桌上自己那一杯,他倏地拿起往肚子裡灌。
趕快喝一喝,順便打發她去睡覺,他可不想有個人在旁邊盯著他讀書。
「如何?」於俐潔兩手抱在胸前,揚起雙眉。
「我從來沒喝過這麼好喝的……」雖然對眼前的女人沒啥好印象,不過他一向討厭說話。
「好乖啊,」看他一副著樣,於俐潔忍俊不住,「帥哥,我愈來愈喜歡你了……你叫什麼名字?」
「衛擎宇……擎天的擎,宇宙的宇。」
「喔喔,」於俐潔再喝口咖啡,「很偉大的名字嘛!不過,取這個名字卻被困在這個小房間裡,有點可憐啊!」
又是一副嘲弄人的口氣,衛擎宇可不認輸。
「是嗎?」他說道,「想必你一定又伶俐又愛整潔,我拭目以待。」
「喔,」她往他頭上一拍。「拐彎抹角罵我啊,還以為你是乖小孩,啐!」
衛擎宇抬了抬眼鏡,不想再搭理她。
「帥哥,幹嘛忽然戴眼鏡?你早上明明就沒戴。」說完,摘下他的眼鏡,戴到自己臉上。「咦?沒度數,你戴好玩的?」
衛擎宇無奈地伸出手。「別玩了,還我。」
此時,於俐潔第一次仔細打量自己的室友。
相較於咖啡店的老闆,衛擎宇長相斯文,是標準的俊男型。高挺的鼻樑,深邃的黑眸閃現睿智的光芒,而高挑健壯的體格讓他不至於淪為文弱的書生,甚至有了一份陽剛的豪氣。
「其實你蠻出色的,戴起眼鏡味道又完全不一樣。嘿,應該不少女人倒追你吧?哪天把女朋友帶來給我看看。」於俐潔一副老大姐的口吻。
衛擎宇一把搶過自己的眼鏡,重新戴上。「我沒有女朋友。」
「咦?」於俐潔頗驚訝,「怎麼可能?你幾歲?」
「二十一。」
「喔,」她點點頭,彷彿瞭解了。「那還早嘛,不過戀愛還是可以談談,你看起來就不像不缺女人。」
衛擎宇瞧她一眼,「你呢?」
「二十七。」
「還在找工作?」他想起早上她說的話。
「找到了。」提到這個,她興致就來了。「是一間非常酷的咖啡店,店長叫沈揚,三十出頭剛離婚,身邊還帶著他兒子,叫沈崇,還蠻可愛的,有空可以來坐坐,保證你不會失望。」
「店長很帥?」
「還不錯啦。」她挑起雙眉。
衛擎宇不說話,像早猜到似的。
「喂,小子,」她斜睨他一眼,「年紀輕輕別總是一副吊樣,念醫學院了不起啊?我妹妹也是醫學院的。」
「你怎麼知道?」他不記得曾經跟她說過自己是醫科學生。
「看你桌上的書也知道。」她指指一大排的原文醫療書籍。
「知道就好,我功課很忙,別吵我。」
「哼!」她跳下桌子,往他背上一拍。「才說完又一副吊樣。少裝了,忙個屁啊,我看你大概想趁我睡覺時偷偷畫漫畫。」
「你──」衛擎宇倏地變臉,「你怎麼知道?」
「看你那些工具也知道,一大堆筆啊、墨水啊,還寫著漫畫原稿紙……想不知道也難。」她放下杯子,很快爬上床鋪。
「別亂翻我的東西。」他沉下臉,聲音裡隱含憤怒。
「誰翻啊?就放在書架上,我不過瞥一眼就全看到了。」
「總之,我的事你別管。」
「誰想管啊?」她翻白眼,「不過,提醒你一句,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有沒有聽過啊?你是醫學院的學生,應該懂這句話吧?醫科功課那麼重,你還撥空畫漫畫……腳踏兩條船,不怕沉?」
「我說過不關你的事。」他不耐地開口。這女人真煩。
「算了,我也懶得理你。」她躺平身體,做起仰臥起坐。
遲疑一會兒,他淡淡說道:「醫科是我爸媽對我的期望……」
話才出口,衛擎宇便驚訝自己怎麼會對眼前的女人吐露私事?
「咦?」於俐潔一點也沒察覺他的反應,接口道:「沒錯啦,醫生這行業穩定又多金,天底下有人不生病的嗎?要我是你老媽,一定也叫你做醫生。喂,你家是不是很窮啊?所以你爸媽才希望你光宗耀祖。難怪你要跟別人分擔房租,唉,沒想到你身世那麼坎坷……」於俐潔逕自沉迷在自己的想像,完全忽略衛擎宇一臉猶豫的表情。
他吐口氣,冷冷問道:「光說我,你呢?」
「我?」於俐潔停下動作,怔怔地盯著天花板。「我家裡都是一群老頑固,我只想做自己喜歡的事。」
「開咖啡店?」用肚子想也知道。
「嗯,」她微笑點頭,「一家有特色、屬於自己的咖啡店。」
衛擎宇一手支頭,不以為然地看著她,「開一家店很辛苦,你做得來?」
「小子,你瞧不起我啊?」語調漸漸轉緩,一陣睡意襲上於俐潔,「我付出的努力和用心是你想像不到的……」
「是喔?」他揚起俊眉,不置可否。
突然,室內一片沉寂,於俐潔不再說話。衛擎宇拿下眼鏡,走近床鋪,只見她規律地呼吸,已沉沉睡去。
才剛喝過一杯咖啡,那麼容易睡?他心中頗不解。
盯著她緊閉的眼睫,月光不自覺地移到她微啟的雙唇,以及包裹一身休閒服飾的姣好胴體。他心中突然一動,其實她還頗有吸引力……
衛擎宇轉開臉,覺得自己需要再喝一杯咖啡醒醒腦。
他拿起自己的杯子,到廚房裡倒一杯咖啡。他從來都不覺得咖啡是美味的東西,直到現在才改觀。
「嗯,」他聞聞氣味,「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