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浪蕩遊玩了大半年,若非無意中聽見別人說起,再過幾日便是江凌山莊何太君的六十大壽,何如倩也不會良心發現想回家,這半年裡,她就似鳥兒飛出了樊籠,逍遙自在得樂不思蜀。
唉!一想到要回江凌山莊,何如倩的眉頭鼻子全皺在一起,過了半年沒人在耳旁叨念不休的日子,她實在很難想像又要回到以前那種天天被人耳提面命、叨絮不休的生活。
若不是為了最疼她的太君,她說什麼也不會這麼快便回去的,外面的世界如此寬廣多姿,她還沒有玩得盡興,也還沒見識更多的事情,這麼快便回去,實在有些不甘心,況且此次一回江凌山莊,若想再出來,只怕不易了!
也許是因不甘心吧!原本只要五日的路程,她竟走了十二日,她在何太君大壽前一天晌午,到達江凌山莊附近,心想還有半日,待晚上再回山莊也不遲,因此便跑到附近的一條檀溪戲水。
她脫去了鞋襪,露出了一雙雪白的蓮足,泡在清冷的溪水中,調皮的踩出幾朵水花,嚇得溪中魚兒四處游竄,望著溪中魚兒四處逃逸,她開心得咯咯而笑,如此玩了一會兒,瞧瞧天色,還早得很,她赤著足,一骨碌俐落的爬上溪畔一棵大樹,找了個舒適的姿勢,閉上眼很快的夢周公去了!
項晨遠遠的就聽到了水聲,他縱馬馳來,果真看到一條清澈的溪水,他躍下馬背,見樹下已拴住了一匹馬,心知此地另有他人,而且他立即發現此人正在樹上,心想他喝個水,很快就走,不會打擾到樹上的人,彎身欲將馬匹拴在樹旁時,詎料,樹上竟掉下來一樣東西「騎」在他背上,這個東西的一雙腳丫,交錯的夾住他的頸項,而「它」的手緊緊的揪住他的頭髮,這也就算了!這個東西光著的腳丫,竟然還摀住他的嘴,直湊至他的鼻間,讓他聞盡了「它」的腳丫味。
天哪!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霍地雙臂猛然一張,將騎在他背上的「東西」甩至一尺開外的地方。
他旋即轉身,這才瞧清了這個「東西」居然是個女人!
「天哪!」他不由得驚呼一聲,瞪視那個跌坐地上,仍不知發生何事的女人。
他項晨,乃一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方才竟然讓一個女人騎在背上,實在是莫大的侮辱,要是傳將出去,他的顏面何存?
何如倩揉著發疼的屁股,一臉的睡眼惺忪。
奇怪,方纔她分明是在睡覺,為何會跌下來呢?
這一跌還真是非同小可,她可以想像她可愛的小屁股,此刻必是又紅又腫。她揉著她可愛的屁股半晌,終於也注意到有人正用憤怒的眼神射向她。
她抬眼望向前方,咦!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個英姿颯爽、俊逸挺拔的男人,若非他此刻正在盛怒下,想必他該會更好看吧!
咦!他為何如此氣憤?而且還對她怒目相視?
她注意到他站的地方,也注意到屁股吻到地面的地方。
不可能,她方才分明是在樹上睡覺,再怎麼樣也不會跌至此處,除非……是有人將她丟至此處。
若真是如此,那麼眼前這個男人,必然就是那個將她丟至此處的人。
可惡!太過分了!她好好的在樹上睡覺,他竟然不由分說將她丟至此處,簡直是不可饒恕!
她驀地從地上站起身來,忘了屁股的疼痛,怒氣沖沖奔至他面前,用食指指著他的鼻子罵道:
「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竟然下這種毒手,你還是不是人呀!」
項晨被她突如其來指著鼻子罵,火氣更大。
「你這個野丫頭,自己的行為不檢點,還有臉指責別人,瞧瞧你現在的模樣,簡直就像個沒人教養的丫頭。」
說她沒教養?哼!在她的地頭上居然膽敢如此辱罵她。
「你這個蠻子,你說我沒有教養,我是哪一點沒有教養?你倒是給我說清楚。」
項晨冷哼。
「有教養的姑娘豈會赤著足爬到樹上睡覺?可會似你這般沒氣質的大聲叫罵?可會不知羞恥的爬到男人身上?我勸你還是找面銅鏡,自個兒照照自個兒的模樣,簡直就與潑婦無異。」
「喂!臭蠻子,我幾時爬到男人身上,你說話可要有真憑實據,我的清白可容不得別人來糟蹋。」其他的她倒沒多大意見,唯此關乎她的名節清白,怎麼樣也不能任人瞎說,況且,她自幼及長,除了幾位兄長外,根本甚少有機會與其他男子接觸。
「哼!你的記性還真好,方才發生之事你轉眼即忘,還裝出一副清純聖女般的模樣。你看錯人啦!你想勾引男人,招子也得放亮點,我豈是那種隨便放蕩之人。」項晨很不屑的睨她一眼。
何如倩氣得直咬牙。
「你說什麼?我勾引你?你給我把話說清楚,我如何勾引你?哼!方才分明就是我在樹上睡覺,說不定是你起了色心,想非禮我,所以把我拉下樹來,結果我突然醒來,你見詭計未能得逞,便反咬我一口,哼!似你這般不要臉的人,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她撇撇嘴。心中挺佩服自己,居然能立刻洞悉他的陰謀,看來這半年的江湖歷練顯然是沒有白費,她是越來越精明了!
項晨怒極反笑。
「想不到原來你竟是顛倒是非黑白,硬是指鹿為馬的能手,哼!方才分明就是你從樹上跳到我背上,無恥的牢牢糾纏住我,是我不齒你的行徑,將你從我身上甩出去的,否則你為何會跌坐至大樹一尺外的地方?」
何如倩聽得有些迷糊,她跳到他背上?這不可能吧!方纔她分明是睡在樹上,之後,她似乎隱約記得翻了個身,抱住了樹幹繼續睡,而且她好似還抓住了樹葉。
似想證明什麼,她將手掌攤開瞧了瞧,咦!怎麼會有幾根頭髮夾在指縫中,再抬眼瞧瞧他有些凌亂的頭髮,似是被人揪過似的。
莫非……是她方才翻了個身,跌了下來,竟將他當是樹……,好吧!就算真是這樣好了!他也不能如此沒有君子風度,竟然將她甩至一尺外的地上,害她可愛的小屁股到現在還很疼呢!
他應當彬彬有禮的將她自他背上請下來才是,怎能如此粗魯呢?
「我沒見過男人似你這般無禮粗鄙,外兼小氣刻薄,方纔,我不過是在樹上睡著了,不小心跌至你身上,你不溫柔有禮的將我請下來也就罷了!居然如此粗暴的將我拋至遠處,我沒找你理論,你竟先惡話相向,你簡直就是惡人先告狀。」她嫌惡的瞄他一眼。
項晨自出道以來,也接觸過不少的女子,但那些泰半是溫文有澧的大家閨秀,或溫柔妖嬈的青樓女子,唯有這次,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不可理喻。
他幾乎可以感覺得到,他的話是自牙際迸出的。
「若非見你穿得人模人樣,否則我還真懷疑你是哪個深山荒野蹦出來的番人,說的儘是無可理喻的番話。」
此番前來江凌山莊,他已是極心不甘、情不願的,若非太君及爹費盡唇舌,最後太君還以死要脅,否則他是極不願來此的。
將至江凌山莊時,又讓他遇見了這個小番女,使他原已低落至谷底的心情,更為惡劣。
他不由得暗罵太君及爹爹,沒事找事做,沒徵得他同意,便兀自替他訂下了一門親事,還讓他非得來給何太君拜壽,並順道帶他的「未婚妻」,於二個月後,太君大壽時,讓太君瞧瞧這未來的孫媳婦是何模樣。
未婚妻?他連面都不曾見過,也不知是圓是扁,爹與太君便擅作主張,替他訂下了這門親事,這萬一他那素未謀面的未婚妻與這小番女是一個德行,那非但是家門不幸,他大好的將來也全毀了!
何如倩向來自詡為行俠仗義的俠女,此刻竟被人罵為番女,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的俏臉溢滿了怒容,眼中更是噴出了兩道火炬。
「我可以原諒你粗暴無禮的行為,但是我不能原諒你說出如此侮辱人的話,你不止心腸歹毒,連口都毒,今天我要為民除害,將你這個全身都毒的人,打下十八層地獄。」她走至馬鞍,抽出她的佩劍,指著他,大義凜然、義正嚴辭的道:「你可以挑選一樣兵器,別說我仗劍欺你。」
瞧她一副為民除害、大義凜然的神情,項晨不禁對天翻了翻白眼,這什麼跟什麼嘛!她簡直就是搞不清楚狀況,居然敢向他挑戰,瞧她擺出來的架式,他就已經知道她有多少斤兩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咦!她的起手式似乎是江凌山莊何家劍的劍法,莫非她是江凌山莊的人?!
「你與江凌山莊是何關係?為何會使何家劍法?」他的腦中突然竄出一個念頭,不可能,他猛然搖頭,在心中迅速予以否決這個可怕的念頭,他絕不會這麼不幸的。
「哼!怎麼?敢情你怕了!不過,只要你肯道歉認錯,姑娘我可以大人大量不與你計較。」見他神色閃過一絲驚恐,她以為人家是怕了她的武功,全然不知對方乃是思及一恐怖之事,故而面露驚恐。
他倒抽一口涼氣,不斷的安慰自己,不可能如此巧合,她不可能會是何家小姐,想那江凌山莊何家小姐乃是名門閨秀,絕不會似她這般沒教養的番丫頭。
她或許只是江凌山莊的婢女,或是無意間學到何家劍法的一招半式,如此想,項晨駭然的心情才稍得平復,不過他已沒情緒同她爭吵下去,連水也不喝,牽著馬,立即躍上馬背,不再理會她,逕自奔馳而去。
何如倩呆望他離去的背影,甚感不解,尋思片刻,她旋即漾起得意的笑容,原來他是怕了她!所以才落荒而逃,不禁自鳴得意,看來她果真是人人敬畏的女俠了!
鬆開拴在樹下的小黑馬,她輕盈的翻身上了馬背,一路哼著輕快的曲兒,悠戰悠哉緩緩策著馬。
鼻間聞著春日的青草及百花香,耳聽眾鳥吱吱喳喳婉囀互鳴,此刻她的心情可真是快樂得不得了!
當她接近江凌山莊大門時,門房眼尖的瞧見了她,興奮得朝山莊內忙碌的眾人,嚷嚷道:「小姐回來了!」一干家丁及守衛,聽聞此事立即放下手頭工作,齊奔至前院相迎,她熱熱鬧鬧被眾人前呼後擁迎了進去,大伙吱吱喳喳、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言,爭相發言,問她這半年裡去了何處?可有遇到什麼好玩的事等等。
「瞧你們這麼多問題,我一時也回答不完,這樣吧!趕明兒個等太君大壽過後,我再一一說與你們聽,可好?」她對下人向來親切和藹,從無尊卑貴賤之分,加上她生性好打抱不平,見有不合理之事,便要插手一管,因此下人們若遇到委屈不平之事,便會來向她投訴,她也極盡所能替他們解決,因此成為山莊內人緣最好之人,但也因此,她所惹出的麻煩也最多,最常被爹娘數落叨念,動不動便被捉去訓誨開示半天。
何太君大壽,是江凌山莊的大事,下人們俱十分忙碌,很快的大伙便各自散去,做自個兒的工作。
何如倩原想先溜回自己房中,待晚一些再去向爹娘及太君請安,誰知,早已有人去通報,在她正想走回房中之際,被一儒雅俊秀的男子喚住了腳步。
「如倩,怎麼?回來不用先向太君及爹娘請安,就想溜回房中啦!」
一聽這低沉的男音,她就知道是誰啦!她轉身,露出一副諂媚的笑容。
「三哥,半年不見,你還是俊朗如昔,風采依舊,小妹我真是為你感到高興,這樣吧!我先回房梳洗後,立刻就去向太君及爹娘請安。」
「多謝你的誇捧之詞,不過太君及爹娘現在就要見你,已在壽堂候著了!你還是立刻去見他們吧!」何孟生知她素來就怕見爹娘,因為爹娘自幼管她管最嚴,不過那也是她自找的,誰讓她自幼便最會惹是生非,又愛強為人出頭,也難怪爹娘三不五時逮著機會便為她說教,期盼有朝一日能令她搖身一變為窈窕淑女,不過,顯然爹娘的苦心是白費了!她至今仍是這個德行,絲毫不見有改正的跡象。
何如倩嘟著嘴,十分不情願的移動她的腳步,她以近乎龜步的方式,緩慢的朝中堂大廳而行。
何孟生無奈的笑著她比烏龜還緩慢的步伐。
「如倩,你再不走快點,太君及爹娘等久了,可又免不了要說教一番囉!」
她翻眼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應了聲:
「知道了啦!」速度才略微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