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呆呆看著那盆沁著微甜馨香的玫瑰花籃,對著籃子裡那個綁著長辮子的紫色娃娃,不斷想著早上在「舞雩花寓」經歷的每一個畫面,每一句對話……
他的眉頭緊皺,他的胃部痛苦痙攣,他的心──像是被繩子給緊緊捆綁住,又悶、又窒,又隱隱抽痛。
不解呵……
任鍾若潛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像她那樣純真善良的女孩,偏要選一個荒誕不經、流里流氣、不務正業的男人?
她差點死在那混帳的手裡啊!如果他再晚一點折回去店裡的話……
一想到那混蛋舉著水果刀威脅她的凶殘模樣,就讓鍾若潛覺得心疼不已!
畢竟,她是他少年時代最要好朋友的唯一妹妹。在鍾若潛的心中,藍皓瑜就像是自己的妹妹一樣。他找了她這麼久,好不容易讓他在一條不知名的小巷弄發現了她的店,卻是讓他見識到這令自己心痛的場面!
鍾若潛把花籃拉近,輕柔地撫摸燦爛綻放的玫瑰花瓣,彷彿是撫摸著她白嫩細緻的肌膚一般……
在她店裡,多少次他想這麼做,但是都靠強烈意志力忍了下來,直到見到那惡棍欺負她,讓他再也找不到借口理由,不去拭乾她臉上的淚痕──
觸碰她滾燙的淚滴,鍾若潛心如刀割……
如果可以,他願意為她承受這十多年來的苦痛,因為──她是藍立齊的妹妹,因為──當她還是個綁著辮子的小女孩的時候,他已經把她放進心裡……
他對藍家,對藍皓瑜有一份責無旁貸的使命,只是自藍家發生變故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一度以為他們舉家移民,鍾若潛在美國留學時,甚至透過華人黑幫去找過。
沒想到藍家並沒有離開台灣,藍皓瑜平安長大了,她長成亭亭玉立的美少女,有一份喜歡的工作維生,除去那個不長進的男朋友,她的人生堪稱美麗!
揚起頭,鍾若潛長長、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他把籃子裡的娃娃拿出來,她就如同這個娃娃一般美麗卻惹人憐愛,讓人忍不住想保護她……
閉上眼,嗅聞淡淡的熏衣草香,他在內心期盼,總有那麼一天,她可以真真實實依偎在自己羽翼裡。
叩叩叩──
門外響起三聲輕敲,徹底打斷鍾若潛的邈遠沉思,他馬上換一張律師該有的「正義」臉孔,沉著嗓音道:「請進。」
「鍾律師,您現在方便見客嗎?」他的助理,馮巧妙穿著合宜套裝進來稟報。
「見客?什麼樣的客人?」鍾若潛低著頭,手中的娃娃此時躺在他的辦公桌,混在一堆訴狀裡,乍看十分突兀。
「呃……剛剛有一位您的兄弟來電話,他說姓齊,等會兒會經過附近,想上來跟您聊一聊,不知道您有沒有空?」
「喔!是若堯──」鍾若潛拍了一下桌子,笑道:「這傢伙八成是想帶他老婆來向我炫耀了。」
「您方便的話,我馬上回他電話。」馮巧妙恭敬請示。
同時,她已經發現了辦公室裡的不同。
她畢竟是個女人,女人總是對花極為敏感──她當然看到那籃子絢燦繽紛的玫瑰花,還有他辦公桌上的那只布偶娃娃。
「好,就告訴他沒問題,我在這兒恭候他的大駕。」鍾若潛依然埋首訴狀中,沒注意馮巧妙一直在身邊逗留,沒有退下的意思。
「噫?妳還有事嗎?」終於,他發現她杵在一旁,開口問道:「今天有沒有新進案子?怎麼沒見妳送進來?」
「嗯──目前還沒有。」
馮巧妙一直注意頂頭上司的一舉一動,她瞭解他是個實事求是的法律人,生活裡一板一眼的他,通常身邊不會出現什麼鮮花布偶之類,屬於風花雪月的東西……
八成又有女人來倒追了!她在心裡暗自推斷。
「哇,這花籃好漂亮啊!嗯,好香的玫瑰花──」馮巧妙故作訝異問道:「鍾律師,好久沒見您辦公室有花籃了,是哪個客戶送來感謝您打贏官司的嗎?」
鍾若潛沉吟了幾秒,斟酌著該怎麼回答。「那花籃……不是客戶送的,是我自己買的──」
「啊?自己買的?你怎麼會……」馮巧妙一聽非同小可。他自己買花?莫非是送給心儀的女人?
天啊!難道他有意中人?怎麼可能呢?
馮巧妙腦海轉得比跑馬燈還快,急速想搜尋出在他身邊可能的「嫌疑犯」。
可是,到底是誰啊?律師事務所裡面都是男的,除了兩個女助理──也不太可能啊!哎,到底是誰嘛?
馮巧妙不敢亂問,只能把問號都裝進肚子裡去。
「對了!妳這一問恰好提醒了我──」鍾若潛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從皮夾裡掏出一張名片。「這張名片妳要收好,往後有什麼要送花、送禮物的,全交給這家店做。」
「舞雩花寓?藍皓瑜?沒聽過這家花店啊……」馮巧妙不解地盯著名片研究。
「妳別管那麼多!總之,我交代妳,妳就照做不就得了。」鍾若潛顯然失去耐心,他不喜歡底下員工對他的私事追根究底。
「喔,好──我知道了。」惹怒了老闆,馮巧妙只得很知趣地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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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兄弟,你是怎麼啦?我難得上來探望你一次,幹嘛老是哀聲歎氣的?」
齊若堯不愧是和鍾若潛一起長大的換帖兄弟,打從一坐下來,喝進第一口茶,就清楚發現一向言語犀利、辯才無礙的鍾若潛顯得心事重重……
「沒什麼,在想明天要出庭的案子。」鍾若潛不知該如何啟齒。
在他們兄弟之中,他向來很少把女人、情感放在討論的課題裡,特別是接連幾個兄弟們都成家立業了,唯一單身的他,還懷著少年時期的綺夢,說出來怕把兄弟給笑死。
「是嗎?」
齊若堯以狐疑的眼光看著鍾若潛,這個跟自己最有話講的義兄弟。「你當律師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什麼天大的陣仗沒見過?呵……我猜啊,八成跟你出庭沒關係──」
「你又知道了?」鍾若潛意會到他眼中促狹的光芒,以及挑戰的口吻。「我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變『先知』了,不如你來猜猜看?」
「太容易了!以我猜,九成九是你找到『辮子姑娘』了,對吧?」
鍾若潛掄起拳頭往他肩上一搥。「說你『先知』,你還真準得有點邪門。沒想到你結了婚之後,好像變得更有『靈性』了,什麼事都讓你抓個八九不離十。」
「哈哈,沒錯!結婚確實有這點好處──」齊若堯神秘眨眨眼道:「不然,你以為兄弟們一個個結婚全是腦子壞了嗎?當然是有好處的嘛!」
齊若堯邊說邊走到他桌邊,拿起紫色布娃娃揮舞,戲謔道:「你啊,一個大男人在辦公桌上擺娃娃?真是夠了好不好?說穿了,我也不是什麼料事如神的先知,光看你上班寫訴狀,一旁還擺個長辮子娃娃……呵,白癡也猜得到發生什麼事。」
「你這小子真夠賊的!」鍾若潛接過那只像極了她的娃娃,十分感慨道:「找了十幾年,沒想到在我平常吃早餐的隔壁巷子內發現她開的店──好像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指引著我,一步步靠近她……」
「聽……這像是個律師該講的話嗎?」齊若堯誇張地打哆嗦:「真是讓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ㄟ,大家好兄弟,別老是『吐槽』──」鍾若潛語氣轉為沉重。「唉,人是找到了,可是她仍然對我誤解很深,深到幾乎讓我害怕。」
「誤解?你是指,十多年前,她哥哥涉入一樁不良少年街頭械鬥,不幸被小流氓以扁鑽刺殺身亡的事?」齊若堯對這段過往稍有瞭解。
「嗯,她哥哥出事的時候,她根本十歲還不到,不知道大人怎麼跟她說的?」
鍾若潛只約略知道立齊的父母,一徑認為是自己的兒子交了壞朋友,而這個壞朋友,無庸置疑便是鍾若潛。
在藍皓瑜小小的腦袋裡,她根深柢固地認定:自己的哥哥就是讓「壞朋友」鍾若潛給害死的……
「別急,拿出你做律師辦案子的耐心毅力,慢慢找出有力的證據讓她相信,害死她哥哥的,其實不是你……」齊若堯拍拍他的肩,鼓勵道。
「嗯。」鍾若潛點點頭,幽然慨歎:「我也知道這事沒辦法急,總要有時間來讓她瞭解真相──但目前最讓我憂心的是,她竟然找了個混混當男朋友!哎……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麼?」
「什麼?她、她找混混談戀愛?」齊若堯不可置信睜大眼。「怎麼會這樣?她該不是把對哥哥的那份懷念,投射在男朋友身上吧?當年哥哥當小流氓,她也去找個小流氓談戀愛?這女人……」
「投射?或許是吧!」鍾若潛同意地點頭。「除了這個解釋,我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了──」
「啊!差點忘記──」齊若堯猛然敲了一下腦袋。「跟你扯了老半天,差點兒忘了正題──」
「什麼正事?」
「戎爹啊……」齊若堯正色道:「下個月是戎爹的壽誕,大家都要幫忙想一想用什麼方式慶祝,你多留點心,有好意見的話,我們兄弟隨時聯絡。」
「戎爹壽誕,這麼快啊……」鍾若潛腦中浮現幾個義兄弟每年為戎爹祝壽的熱鬧場面──
整幢屋裡到處是鮮花,還有大夥兒花盡心思準備的禮物,喧鬧喜慶的壽誕是他們最歡樂的時光。
他聯想同樣是鮮花和禮物的「舞雩花寓」,突然想到──或許,該找個機會讓藍皓瑜親眼見識一下,真正叱吒風雲的黑幫頭子應該是怎樣的氣度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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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皓瑜一向堅持她的「舞雩花寓」要與一般公司行號相同,每天早上九點鐘準時開門營業。
關於這點,她的合夥好友──楊晴始終不以為然!
「拜託妳!誰會一大早來買花、買禮物啊?就算有,也是極少數。犯不著為了一兩個少數,犧牲掉我們寶貴的睡眠時間啊?反正不管啦,我的上班時間是十一點,我這人就是這樣──覺沒睡飽啊,做什麼事都不起勁兒!」
楊晴堅持要十一點才上班,藍皓瑜委實也拿她沒辦法!
誰叫楊晴的手藝巧,店裡需要包裝、畫圖、設計的東西,全部得靠她過人的巧思與「不驚人死不休」的創意才能達成。
看在店裡大半業績都得靠她的份上,她堅持睡飽才肯工作這件事,也只得由著她了。
楊晴的隨興,總讓主導這家店的藍皓瑜必須付出更多心力。
每天九點鐘管開門的一定非藍皓瑜莫屬;而楊晴呢,完全隨她的高興,等她睡飽了打扮得花枝招展進到店裡,常常已經是十一點鐘過後了。
「嗨!皓瑜──有沒有什麼喝的啊?口好幹。」
這天,楊晴跟以往很不一樣,她沒有昔日的光鮮亮麗,有的只是一臉的茫然與疲憊。
平常很注意穿著的她,今天看起來似是隨便抓了件普通洋裝穿穿就出門了,沒有化妝的臉蛋顯得極為憔悴……
「妳怎麼啦?」藍皓瑜一眼看出好友的不尋常,關懷問道。
「呵,也沒什麼──」楊晴揉揉明顯帶紅絲的眼睛,苦苦一笑。「昨天喝太多酒,一覺醒來頭有點痛……現在口好幹。」
「等一下,我先沖壺花茶給妳解解酒──還有啊,妳得吃點東西墊墊胃。」
藍皓瑜邊說邊起身往冰箱方向移動,卻在冰箱前張望許久,狐疑道:「噫?怎麼食物都不見了?奇怪,我記得才剛去大賣場買了不少啊!」
「哎!」楊晴無奈一歎,隨手拿起她倒了一半的綠茶保特瓶先喝了起來:「想也知道,一定是被妳家俊成少爺搜括光了。哼,我就搞不懂妳,好好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大把好男人追妳都不要,偏選一個好吃懶做的?」
「別這麼說他啦。俊成現在是倒楣了點,不過等他的時運到後,馬上就會不一樣了。」
楊晴對王俊成始終沒好感,藍皓瑜也知道。但她畢竟是他的女友,忍不住便幫他說好話:「說真的,俊成開始改變了,他只是運氣差了點,一直沒找到合自己興趣的工作罷了,他其實很認真──」
「哎哎……我懶得說!喔,肚子好餓,店裡真的沒半點吃的嗎?」
楊晴轉移了話題,她知道「情人眼裡出西施」的道理,索性不再討論。眼前先填飽肚子比較重要。
「天殺的!我的胃……好痛!好像千百隻毒蟻在鑽,痛死了……」
「妳啊!哪天被酒精毒死也說不定──」藍皓瑜冰箱裡翻不出東西,最後從櫃子裡拿出早上原本要做給王俊成的三明治。「快!先拿去吃一點,不然哪,妳遲早會胃穿孔。」
「呵!我還真幸運。」楊晴接過那份冷卻的三明治,緩緩地嚼了起來。「今早他沒來,對吧?要不然,這等好康哪輪得到我?」
「他來過了。」藍皓瑜揚了揚眉梢,緩言解釋道:「匆匆忙忙地進來,旋風一樣又走了。」
自從那次拿刀子把她嚇得魂飛魄散之後,王俊成後來像是有點轉性了,當真開始去找工作,講話也變得客氣有禮。
只是,他還是開口向她「借」錢──藍皓瑜見他一副洗心革面的樣子,終究還是把錢給了他。
「噢──不會是來調錢的吧?嘿,以我超准的第六感,應該錯不了。」
楊晴一面吃著三明治,一面以疑問的眼光望向藍皓瑜。
「他……他說,要加盟一家貨運行,需要繳保證金。」藍皓瑜緩和平靜道。
「妳喔……真不知該怎麼講妳。」楊晴忿忿不平地把手中的塑膠袋扔進垃圾桶裡頭。「天底下的笨女人還不夠多嗎?還需要妳來參這一腳?」
「好啦好啦!妳別一講到我就怒氣衝天──」藍皓瑜垂下眼睫,她知道話題只要扯到王俊成,必然沒完沒了。
況且,楊晴非常明顯地情緒不對勁兒,身為她的合夥人兼好朋友,沒道理不問個清楚明白。
「別說我了,先說說妳──到底是怎麼了?沒事喝酒喝得爛醉是怎樣?」
「我──哎……」楊晴蒼白的臉色更黯,未語先歎氣。「哎……也不知道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什麼消息?」藍皓瑜追問:「說來聽聽不就知道了。」
「有人來『問候』我了。」楊晴黯啞著嗓子。
「啊?問候?」藍皓瑜不解地蹙起眉。「是你們家那個不長進的嗎?他……出現了?人呢?他現在在哪兒?」
「呵──」楊晴似笑非笑,眼角溢著淚滴。「不能再說他不長進了!人家現在可是有錢大爺呢。」
「唉呀!誰管他什麼大爺啊?」藍皓瑜忍不住火氣大了起來。「他拋下妳不聞不問都三年多了!他到底打算把妳怎麼辦?他人總該活著吧?現在在哪裡?」
「他人當然活著。」楊晴的聲音帶著隱約的淒涼。「否則,他怎麼能委託知名的大律師過來『問候』我呢?」
「啥?妳的意思是說──他已經委託律師找上門來了?」藍皓瑜不可思議的瞠大眼眸。「有沒有搞錯啊?是他錯在先耶,他憑哪一點找律師啊?」
「誰錯在先,那並不重要。」楊晴淒楚搖頭。「總之,我接到了律師函,時間就在明天──賈國瑞確確實實要來談離婚分產的事,而且,他找了台灣最出名的離婚律師來辦……看來他是下了決心,要狠狠痛宰我一頓。」
「最出名的離婚律師?」藍皓瑜心口一窒,腦海浮現一個熟悉的名字──
會是他嗎?
「妳看,這個是律師行寄來的……」楊晴從包包裡拿出一封信,將它遞給藍皓瑜。「鍾、若、潛、律、師、事、務、所。這個人,還不夠有名嗎?」
「啊──」她看著雪白信封上印刷黑色清楚的字跡,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天……真的是他?這世界會不會太小了?
「喂!妳怎麼啦?」楊晴不解她的訝異失神,輕拍她的肩膀問道:「皓瑜?妳有認識的律師嗎?」
「啥?律師?沒、沒有啊!我怎麼會認識律師呢?」藍皓瑜失常地說話結巴,搖頭不止。「我、我這種奉公守法的小市民,怎麼會跟律師有關係?」
「唉,誰要妳跟律師有什麼關係啊?」楊晴有點不耐煩地白了她一眼。「我只是想,如果妳有認識律師的話,我們可以先找他沙盤推演一下,不然,我一點兒狀況都不瞭解,明天硬著頭皮上這個律師那兒去,不就被人家欺負著好玩的嗎?」
「喔──」藍皓瑜點點頭,表示自己瞭解她的意思。「怎麼辦呢?我們都沒有法律這方面的朋友。」
「現在要找也來不及了。」楊晴很無奈,卻很坦然。「要談就來談吧!明天,妳跟我去一趟好不好?」
「我?我、我什麼都不懂,去做什麼?而且,我們的店不能唱空城計啊?」事實上,藍皓瑜潛意識裡抗拒。
因為,她一點兒也不想跟鍾若潛照面,她不想再因為見到他,又勾起過去不堪回首的記憶……
「拜託──我遇到這種事,妳還光顧念店裡的生意?藍皓瑜!妳有沒有一點人性啊?」
楊晴的眼中流露出受傷的神色,她確實需要有人陪著去度過這個難關。
「可是……」看到她眼裡的受傷,藍皓瑜實在狠不下心拒絕她。
「好吧。明天,我陪妳走一趟好了。」
「太棒了!我就知道妳不會放著我不管的!」楊晴感激地擁抱她。
然而,她的心卻已開始忐忑──不知道再見面的時候,該說些什麼才恰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