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雪妍很想打掉他唇邊那抹正在跟她炫耀的笑容。
「耿姐姐,你們認識?」趙月霓一頭霧水。
「耿姐姐?」耿毅桓挑眉。她何時改姓了?
「我們是兄妹。」齊雪妍正經八百地說,暗暗使了個「你若敢拆穿我,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的眼神給耿毅桓。
「兄妹?」趙月霓眼珠子在他們兩人之間溜來溜去,「耿妍、耿毅桓,對哦!你們都姓耿,我怎麼沒想到!」她拍頭大喊。「那你們怎麼會不約而同進齊府呢?」
耿毅桓飽含興味地微笑看著她們,將問題丟給齊雪妍去回答。
「我們兄妹倆本來要去京城,但走散了,我身無分文,剛好看到齊府要徵聘女師傅,於是就來這裡教書賺點盤纏,順便打聽大哥的下落。」齊雪妍煞有其事地說。
「那,耿大哥,你怎會也來到齊府?」
「我同我『妹子』一樣的想法,想一邊賺點盤纏一邊找尋她,所幸皇天不負苦心人。」他刻意在「妹子」這兩字上加重語氣,眼神問著若有似無的揶揄,不過這些異狀只有當事人心知肚明。
「你們真是心靈相通!」趙月霓替他們高興。
「是啊,誰叫我們是『兄妹』呢!」耿毅桓不打算這麼輕易地放過齊雪妍。
「你們既然都找著了對方,是否要離開了?」趙月霓心底被一抹愁緒佔據。
耿姐姐剛才說他們本來是要去京城,因為兩人走散才暫時留在露江縣,現在他們團圓了,是否馬上就要離開呢?她好不容易才盼到有個好姐姐可以陪她談心,現在美夢又要破滅,這不是老天存心捉弄她嗎?
「我們沒那麼快走,別擔心。」齊雪妍安慰道。
「真的?」她滿懷希望地抬頭。
「你忘了,我們還要掙點旅費呢!」
況且,好戲才正要開始。
一陣風吹開了紗簾,拂動的空隙中隱隱約約可以瞧見內室的床上那交纏的兩條身影,女人嬌媚的呻吟聲夾雜著男人的喘息緩緩宣洩而出。
半晌,聲音漸歇,直至靜默。
「老頭的藥快沒了。」齊夫人滿足地靠在表哥齊延年的懷中,纖指不安份地在他身上滑動。
齊延年坐起身,絲被滑落至他的腰側,露出赤裸健壯的胸膛。他自枕旁的木盒中取出一小罐綠色瓶身的藥粉遞給她。
她不耐的問:「老頭到底還要多久才會升天?」
「管他升不升天,反正他現在如同廢人。」
「哼!待在那老頭身邊的人不是你,你當然這麼說,我伺候那老頭可煩死了!況且,我們還得這般偷偷摸摸……」齊夫人抱怨著。
「表妹,委屈你了。」他捏了把她的小臉。
「明白就好。」
「可是為了顧全大局,你就再忍耐些,」齊延年一把摟過她,哄著,「如果事成,這裡的一切就名正言順的屬於我們倆,到時候你愛怎樣都隨你的意。」話畢,他的手腳又開始不規矩。
「別這樣,」齊夫人不依地拍開他的手,「大白天的,咱們待在房內已經夠久了,怕會惹來閒話。」
「誰敢說?」他冷哼了聲,「現在這裡可是我當家哩!」他順勢吻上她的頸子。
「嗯哼,死相……」她在他的挑逗下全身酥軟無力,僅能攀住他的肩。
他輕佻地大笑,「我這個死相還不是讓你快活極了!」旋即,他再度壓上她的身子。
淫穢浪蕩的呻吟盈滿一室……
暗夜,齊雪妍悄悄地行至主院外,趁四下無人輕巧的躍上外牆,無聲無息地落入院內,接著再度施展靈巧的輕功飛奔至屋外。
這個時刻眾人皆已入睡,除了蟲鳴聲之外一片寂靜。
她躡手躡腳地來到窗旁,將耳朵貼近,屏氣凝神的聆聽。
房內的呼吸聲微弱得幾近不可聞,但僅有一人。
怪了!這間不是她父母的睡房嗎?
她蛾眉微蹙,眼中閃著不解,決定一探究竟,於是輕輕地推開窗,一躍進入屋內。
佈置樸雅的外廳擺了一扇屏風,上頭是一幅出自名家之手的山水畫。
齊雪妍訝異地走近,纖細的手指撫上眼熟的畫作,憑著依稀的記憶,在左下角找到一個歪歪斜斜的字跡,寫著「雪妍」兩字。
一陣酸意湧上她的心頭。
五歲那年,爹爹請夫子教她習字,她初識自己的名字如何書寫,就興匆匆拿著筆墨,到處找地方習字,舉凡牆壁、桌椅、家中擺設幾乎無一倖免。那時的她相當淘氣任性,爹爹依舊縱容她胡來。之後,她玩心一退,那些傢俱均被丟棄,接著她離開齊家,經過這麼多年,沒想到這屏風居然被留了下來,想必是因為沒人發現上頭的字。
收回紊亂的心,她繞過屏風,朝內室走去,停在床旁。
床榻上躺了一個年過半百的老翁,鬢已斑白,皮膚泛著不健康的臘黃,面容十分瘦削,兩頰深陷。他並沒有察覺到床邊站了個人,逕自睡著,但看得出來睡得並不安穩。
排山倒海的激動情緒洶湧而來,她壓抑著顫動,心中難以平靜。
爹……
齊雪妍在心中低喊了聲。
即使相隔十年,但年幼的她早將爹爹的面容深刻於心,雖然床榻上的人略顯憔悴衰老,兩鬢已白,仍與她的印象十分吻合。
驀然,床上的人翻了下身子,呼吸變得有些急促,稍後咳了起來,愈咳愈劇烈,最後成了挖心掏肺的乾咳,咳嗽聲在寧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她不忍心地伸出手,忽地想起目前的情況,一隻手遲疑地停在半空中。
突然,床上的人睜開眼,咳聲未停,身子隨著咳嗽而震顫。
她飛快地閃到羅帳後,靜觀其變。
齊大坤沒有發現她,只是一直咳著,許久之後咳嗽才止住。他費力地坐起身,氣喘吁吁地喚著,「春娘?」
沒人回應,他再次喚道:「春娘,可是你嗎?」
依舊沒有回聲,他又說:「是誰……在那?」
齊雪妍一驚,被發現了?
她從羅帳後走出,立於他身前直視著他。
「有人吧?」無視於她的存在,齊大坤再問。
聽到此言,她略覺疑惑,對上他的眼,才發現他雙眼無神,沒有焦距……他看不見她?!
「可否幫我倒杯茶?」他逕自請求,又輕咳起來。
齊雪妍按捺住訝異又哀痛的心情,走到桌旁為他倒了杯茶。
她扶他靠坐在枕頭上,並將杯子放入他手中。
「謝謝你,小姑娘。」齊大坤唇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喝了口熱茶後,他喉嚨霎時舒服許多,才又開口,「你一定很疑惑,為何我知道房內有人?」
她沒有回應。是父女連心,連她心中所想都能猜個正著。
「瞎子的感覺一向靈敏,只要空氣稍有不尋常,大多能察覺。」
她點點頭,原本還以為是因為太久沒當殺手,功夫退步了。
「我叫耿妍,您不問我為何會在這?」她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合著苦澀。
爹對陌生人一向這般沒有戒心嗎?如果今天站在這兒的人不是她,而是想對他不利的人或盜賊官小,那他老人家的安危豈不堪慮!
「你想說,自然會說。」齊大坤試著微笑,但又是一陣劇咳阻撓了他。
齊雪妍走到他的身旁,一手扶住他,另一隻手輕拍他的背,助他順氣。
在她的協助下,他感覺到胸口的確舒暢了些,不再悶塞。
「你真是好心腸啊,小姑娘。」
「並非所有人都有副好心腸。」齊雪妍的話語中帶著輕責。
爹還是老樣子,老是認為人性本善。
聞言,齊大坤笑了,但眼中的孤寂和臉上的笑容著實不相稱,並且若有所思的蹙著眉。
她也不再說話,陷入沉思中,房中的兩人就這麼靜默不語。
片刻後,他突然問道:「入夜了嗎?」
「是。」
「今晚月色可好?」
「圓月高掛,繁星萬點。」
「我似乎聞到花香和青草味。」
「是啊,外頭的花開得很美。」
「那麼,陪我這個老頭到中庭賞月可好?」
「好?」齊雪妍攙扶他起身,為他披上外衣。
下了榻,他在她的扶持下蹣跚的走著,因為太久沒活動,走得十分吃力,但面容上始終有著掩抑不住的興奮。出了屋子,她領著他朝涼亭走去。
「前頭有階梯,小心點。」她出聲叮嚀。
他點頭,小心翼翼地走進涼亭。
「老夫已經許久不曾到過屋外,花香蟲嗚真像是奢求。」齊大坤仰起臉,享受著晚風拂面的觸感。
她面色凝重的看著他。
今日的齊府家財萬貫,奴僕千百,就算調十幾二十個人來照顧她爹也是應該的,為何沒有一個奴僕伺候?而且就算爹體弱不管事,仍是一家之主,眾人怎會當他不存在似的?她娘呢?為何也坐視不管?
「唉,這把病骨頭已經拖了四、五年,治不好的,再這樣下去也是拖累大伙,任誰都會覺得照顧我太累了吧!」像是回應她的心思,他說得輕鬆。
「別這麼說,您一定能長命百歲。」與其說是安慰他,不如說她想說服自己。
她一向孤單,除了舞兒姐姐她們之外,爹算是她最親的親人,就算十年沒見,也無法割斷他們血脈相連的事實。即使明白人終究逃不開死亡,但總會期盼那天不要來,她無法想像,當爹真的離開人世,她會如何?
「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有生必有死,活到這個歲數,我早就看開了。」
「別盡說這些了。」她不愛聽。
齊大坤笑了笑,「我可曾對你說過,你說話的口氣真像老夫的女兒?」
「那您女兒呢?她怎麼沒待在您身旁照顧您?」她明知故問,口氣中透著嚴厲的指責。
他的眼神變得飄忽。「是老夫太懦弱,沒能力保住她,讓她被趕出家門。」他幽幽地道:「別怪她,她身不由己。」
聞言,齊雪妍哽咽不語。
「算一算,也十年光景了,時間過得真快……不知道她人在哪裡?是否安然無恙?」他的眼角閃著淚光,神情邑郁不樂,「老夫一直有個心願,希望能夠找到這個失散多年的女兒,可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恐怕……這希望要變成遺憾了。」
「我替您去探聽吧,」齊雪妍不想看到他這般不開心。
「小姑娘,你說的可是真的?」他面容一亮。
「是。她喚何名?」
「她叫齊雪妍,現在約莫十七、八歲了……」
「我替您去探聽,一有消息馬上通知您。」
「謝謝你啊,小姑娘,你真是太好心了。」齊大坤又咳了起來,瘦削的臉上帶著疲倦。
「您別這麼說。」
她趕忙扶他進屋躺下。
第一聲雞啼響起,驚斷了他們的對話。
「我得走了。」齊雪妍站在床沿,有些不捨的說。
齊大坤點頭,閉上了眼,臉上浮現久未出現的安詳。
她轉身離去的一剎那,他忽然又開口,「有空再來陪陪我這個老頭子聊聊吧!」
潛回所居的客院,齊雪妍仍處於與父親相逢的複雜情緒中。
她輕輕吁口氣,進入屋裡。
黑暗中,她準備脫下夜行衣,突然覺得身後有一股不尋常的波動,正想警戒,不料一隻手早一步摀住她的嘴,她一掌欲劈向來人,但那人反應更快,反扣住她的手,熟悉的男性氣息傳入她的鼻中,驚訝和憤怒讓她忘了掙扎。
在她停下所有動作之後,她的嘴得到了自由,但手則被來人反制在身後,兩人身軀相貼,沒有空隙。
「你瘋了啊!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差點殺了你?」齊雪妍的聲音從齒縫中迸出。可惡!她居然沒察覺到房內有人。
耿毅桓仰頭朗笑。「你是第一個對我這麼說的人。」一彈指,室內大放光明。
他知道殺手閻王武功高強,不容小覷,但他不是因為對手是女人就心生輕視,同樣身為習武者,他只是對自己的武功更有信心。
「你是在嘲諷我?」她不悅的問。
她討厭人們總認尢女人手無縛雞之力,需要人保護,天生矮男人一截,難道他也是這種死板的男人?
「不,只不過我對自己的武功更有信心。」看她眼神一變,他就知道她誤解了他的意思。
「哼!自大。」就是有人這麼厚臉皮。
「不,是自信。」耿毅桓又糾正她。
「放開我!」不理會他的自吹自擂,齊雪妍開始掙扎。
她的掙扎增加兩人肢體碰觸的機會,而她身上特有的香味也正侵襲著他的感官。
他總可以在她身上聞到一股淡雅的清香,舒服且能鎮定人的心緒。她入羅剎盟,卻沒染上殺手的血腥味,這是可喜之處。她是個好女孩,值得讓人好好珍惜。
「不放,除非你先回答我的問題。」緊身的夜行衣下包著凹凸有致的好身材,令他憶起那夜為她運功療傷時所見的凝脂玉肌,加上陣陣處女幽香襲來,撩起了他的情慾。
「什麼問題?」
「為何又不告而別?」耿毅桓強迫自己忽略腦中的遐想。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我的行蹤。」她驕傲的抬起下巴。
「原來我仍是『任何人』!」話中無力感十足。
「我……」怎麼了?她不是一向以冷血自傲,怎麼這會兒居然心生內疚?是因為他失望的表情令她不忍嗎?
「第二個問題,你為什麼偷用我的姓?」口氣一轉,他又露出賊笑。
她神色一凝,真是死性不改,下次她再也不相信他!
「怎麼,這麼想快點冠上『耿』這個姓嗎?」
「笑話,全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人姓耿!」
他一手勾起她的下顎,深情款款的注視著她,令她頭皮發麻,心中警鈴大作。
「可是,姓耿的就只有我一人對你如此死心塌地。」
話畢,他如鷹緊盯住獵物一般,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掠奪她的唇。
齊雪妍的腦袋在他溫熱的唇貼上的那一刻炸得一片空白,心跳幾乎停擺,忘了掙扎也亂了方寸。
四唇相貼讓兩人的身軀更加貼緊,他光明正大地扶住她纖細的腰,趁她還未回過神,舌頭滑入她的口中,品嚐誘人甜美的蜜汁。
突然間,齊雪妍在他仍沉浸在激情的漩渦裡毫無防備時,一掌直劈他的胸口,拉開兩人的距離。
耿毅桓不敢實信地望著她,一手摀住胸口,忍住疼痛。
他忘了她非一般女子,出手絕不留情。
「你……你竟敢……竟敢……」她羞怒交加,在他的盯視之下,一張臉愈來愈紅。
他竟敢吻她!
一隻信鴿停在窗前,祈冷光取下信鴿腳上的紙條,看完內容之後唇畔揚起了睽違多時的笑。
露江縣,終於讓他找到了。
房門在此時被推開,一個紅色身影端著飯菜笑嘻嘻地走進來。
「阿哥,用飯了。」蛇艷邀功似地說:「我特地向店小二借廚房,為你炒了幾樣你最愛吃的小菜呢!」
「蛇艷,」祈冷光斂起面容,將手中的紙條握緊,不耐煩地問:「你到底想怎麼樣?」
「阿哥,什麼怎麼樣?」她佯裝不解,一邊放下手中的飯菜。
「你為何要一直跟著我?」
「我只要你跟我回克札。」她直視他的眼。他難道看不出她有多麼愛他嗎?
「別老像個孩子似的這麼任性!」
「我不是孩子了!」她不平地叫屈,「在克札有那麼多人上門跟阿爹提親,他們才不把我當孩子看呢!只有你,老覺得我還小。你看看,我已經是女人了,名副其實的女人……」她的手指摸上腰間的繫帶,毫不猶豫地解開,接著褪下外衣,到最後僅剩一件肚兜,玲瓏有致的胴體霎時呈現在他眼前。
「蛇艷,你這是在幹麼?」他怫然變色。
「阿哥,蛇艷是你的,一直都是。」她走近他,素手貼上他的胸膛,一臉崇拜地獻上她的紅唇。
「別這樣!」祈冷光嫌惡地推開她。
「你……」她跌落於地,一臉不敢置信。「一定是那個叫閻王的妖女迷惑了你,你以前不會這樣對我的。」蛇艷指控著。
「不許你污辱她!」他大發雷霆的怒吼,「把衣服穿上,馬上回克札,我不想再見到你!」說完,他拂袖而去。
望著氣沖沖離去的背影,蛇艷湧起滿腔怒火,燒紅了她的眼,她瘋狂地把桌上的飯菜掃落地面,不停咒罵,「閻王,我與你誓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