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知道的是,隨著好幾次差點翻車的有驚無險後,萬昶鈞已經很後悔找了這種不利人、不利己的方法來整她,尤其在她的駕車下,馬車三不五時就陷進坑洞,他也跟著搖來晃去,最後連馬兒都累斃了,在他又吼又打之下,也不聽話了,好幾回,他還被迫得跟著她合作才能讓馬車順利前行。
向欣琳是累得頭昏眼花了,但還不至於看不出來這條山徑有被特別「加工」過,那些坑洞根本是被人刻意挖出的,而原因,難道是眼前這片隱藏於坡道後方,背著陽光的奇異綠草?
她不解的看著萬昶鈞下了馬車,不遠處的一個農舍立即奔出兩名藍衣男子,她看到他邊聽兩人說話邊走向那一大片沒有半朵花的坡地,但見他聚精會神的摸著土壤、撥開土壤,觀察了好一會,再向那兩人交代了些話,這才起身走回馬車,而那兩名藍衣男子恭敬的彎身目送。
「我們可以走了。」他坐上馬車。
「那是什麼花草?」她小心的調轉馬首,繞圓原路。
「你不用知道。」
「一定很特別,不然,這一路上不會這麼難行,四周還圍起柵欄,甚至有兩人看守。」她提出自己的觀點。
聞言,他倒是很訝異她的觀察入微。事實上,這條坑坑洞洞的山路的確是人為造成的,為的是這栽種在背光處的「紫鈴草」。
這種花草一般生長在寒冷的高山處,因為香味特殊,他才特別重金請當地人護送種子到京城種植,只是因為氣候、環境的關係,已經失敗多次,再加上未開花苞前,看起來與雜草無異,曾遭不小心闖入的馬車碾過,千里迢迢從東北帶過來的種子,只剩目前這一批,所以,他才會又做柵欄、又挖坑洞的,此次,京城的香粉大賽,金馥堂能不能再次奪冠,全靠它們了!
見他不語,向欣琳聳聳肩,將專注力又放同眼前坑坑洞洞的路上,但他卻在此時開口。
「當我的妻子會很辛苦,不是在家相夫教子就行,而是得內外兼顧,跟著我東奔西跑,說難聽點,就跟個奴才沒兩樣,我看你也沒有我想像中的笨,開出價碼。
「你可以去過好日子。」
說得這麼白,就是要她識相點拿錢走人,但有個不明白的原因,讓她想留在他身邊,「聽起來你也很辛苦,我想夫妻就是要共患難,我不嬌弱,不想只過好日子,而是想過有意義的日子。」
他瞠視著她,從她的回話,他相信她很清楚他要她做出什麼樣的抉擇。但她顯然不願意屈服,「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一點也不聰明。」
「在難登大雅之堂的外貌下,我自詡有顆聰慧的心,所以,我會向你證明我很適合當一名賢內助。」
他嗤之以鼻。
「不信也行。總之,想怎麼整我,統統放馬過來,我不怕,也會堅持到底。」堅定的目光與他閃動著怒火的黑眸對峙著。
她的膽識不小,竟然直接向他挑釁!
「好,你好好接招!」他毫不客氣的抓過她手上的馬韁,接手駕車,只見他從容的策動馬車行進,連個坑洞也沒落下,足見他對這段路程有多熟稔!
而這只是無言的在嘲諷她的不自量力。
凝睇著他繃緊的側臉,她不敢奢求他會愛她,但至少,能看到甚至肯定她好的一面,畢竟他們的人生將綁在一起,有種莫名的悸動在她心裡跳動著,她也想弄清楚那到底是什麼。
在夕照下,馬車穿過花田,回到了金馥堂。
既然向欣琳下了戰帖,萬昶鈞當然火力全開。
他要她天天跟在他身邊忙裡忙外,也得夜夜幫他對帳,好幾次她對到眼皮沉重,然後因為打瞌睡而將臉貼向墨汁未乾的帳簿,才又在他的吼叫聲醒來,每每一抬頭,那張臉上就是黑黑髒髒的沾了一臉墨,令他又氣又莫可奈何。
在加工坊後方有座玫瑰園,是由一口水井獨立澆水,需要在清晨時分,井水最為甘甜時打水灑水最佳,於是,每個清晨,他都可以看到她龐大的身影出現在玫瑰園,除了灑水外,她還仔細的除草施肥,甚至照顧出心得來,還想擴及他所有花田,但被他嚴詞拒絕了。
那些花田可都是金馥堂所有商品的重要原料,不比已經栽種數十年的玫瑰園,可以讓她去照料。
尤其是從背光山坡再移植到花田最後方的紫鈴草,他更是不許她去碰,除了它們太過珍貴外,兩名照顧它們半年的東北人在確認這些紫鈴草已經大到足以長出花苞,就拿了酬勞返回東北老家,還特別叮囑三日僅能澆一次水,過與不及,都可能前功盡棄,他怎麼可能讓她去碰?
只是每回她隨著他來巡視這一塊仍不見花苞的一方草地時,總是不厭其煩的問:「這日後長出來的會是什麼花?又會是什麼味道?」
向欣琳真的很好奇,她在他身邊進進出出也有一個月了,也因為萬昶鈞事必躬親,她看得多,問題自然就多,不過,他總是這樣回她,「知道又如何?你也用不上。」
挑釁味道極濃,因為,他不會讓她當上當家主母,她瞭解他家的生意,也就沒有任何意義可言。
不過,向欣琳心中另有盤算。萬家以香粉起家,她的嗅覺又極為靈敏,她相信自己在瞭解金馥堂所有商品的生產程序後,應該有可以效力的地方。
只是,有問被視為香粉調配室,並收藏不少珍貴香粉,下人們私下稱為寶藏室的「澄春軒」,她卻屢屢被萬昶鈞拒於門外,始終無緣一窺其中奧妙。
此時,看著他仍蹲在花田旁,細心查看一個月來猶不見花苞的綠草,她忍不住的再問:「告訴我它是什麼花是會怎樣?」
他半瞇著黑眸睨著她。她難道看不出來他的心情很差嗎?紫鈴草長到這個高度應該結花苞了,可是卻像胎死腹中似的,什麼也沒有,她還纏著他問東問西的!
「那你閉嘴又會怎麼樣?」
「我只是想幫忙,我知道你很在乎這堆像草的東西。」
「你可以幫忙,那就是離我遠遠的,讓我安靜!」
他沒好氣的瞪她。
離三年一次的香粉大賽只剩六個月,偏偏紫鈴草是他這次調配香味的要角,少了紫鈴草的花,這一年多來的挑燈夜戰全化為烏有。
看到他因為這花草煩躁不已,卻一次一次的將她拒於千里之外,令她胸口的悶火也不由得燃燒起來,「你是老天爺嗎?」
「什麼意思?」他不悅的站起身來,一副她一定要找他吵的不耐表情。
「天生我材必有用,日後,你一定有機會用得上我的長才。」她莫名的就是有這種自信。
「長才?我在你身上只看到往『橫』長的地方。」他嗤之以鼻。
粉臉驀地漲紅,她當然明白他在嘲諷她的身材,不過——「我是真心的想替你分憂解勞。」
「好,你讓它們馬上結起花苞。」
「這……」
「不是要為我分憂解勞嗎?」他雙手環胸,刻意為難。
她頓時有些手足無措,「總得讓我知道它們是什麼樣的花吧?也許需要什麼特殊的肥料或照顧的方式……」
「呵!真謝謝你的建議,你以為我為什麼能讓這一大片花田週期性的花開花落?」出言嘲諷,他受夠她的自以偽是,獰然轉身上了馬背。
垮著雙肩,她低頭看著那些幾乎沒什麼動靜的花草,喃喃低語,「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幫你們開花呢?」
她私下問過其他花農,甚至是三名正副總管,但他們都無法回答她的問題,只知道那是由兩名東北人花了近半年時間才栽種出來的,但兩人已經離開,再加上每年萬昶鈞都會至各地搜尋不同的花草吲來,又事關香粉材料的商業機密,他也不可能隨便對人說起,所以這麼大片花田里,有大半的花草,他們其實也不知其名。
幫不上忙,向欣琳難免沮喪。
不過,萬昶鈞整她的戰鬥力仍舊高昂,除了花更多時間在調配室外,他的書房也指派她灑掃,在明白她對香味特別有興趣後,他也好心的安排她去曬花瓣、磨花瓣,原本就不是天仙美人的她,更被太陽曬成了圓滾滾的大黑人。
但令他不解的是,她還做得樂此不疲的,有幾次,他都看到她拿著專門用來掃起乾燥花的軟掃把和畚箕跟著其他僕傭努力的工作。
而三名正副總管看在眼中,有幾回都仗義執言,畢竟她身份不同,與僕傭們同工的事情傳出去,對金馥堂的商譽多少總有影響。
不過,萬昶鈞哪聽得進去?他這麼對她,她都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了,萬一他再心軟,她更加賴著不走了!
反正,他早挑明了,她如果執意嫁他,就是跟他結下大梁子,她要咬牙撐下去也罷,要任勞任怨也可以,他就看她能堅持到什麼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