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墟?想到那座藏於崇山峻嶺中的孤堡,馮君石困惑地問:「你確定?」
「確定。」
「那好,我倆兵分兩路,你去找碧籮,我去找百合。」
「不行,山路多風險,我是大人的護衛,怎能離開你?」
「我帶阿宏同行沒問題,府衙已交給藍谷和孟大山照顧,你得替我去找碧籮,別人去找不放心。」馮君石堅持道:「碧籮個性倔強又莽撞,今天被大都老當眾責罵一定會很羞愧傷心,我要你去保護她,別讓她做傻事。百合對她妹妹感情篤深,我不能讓她出事,只有你能保證她的平安。」
「那個小毛丫頭會出什麼事?」董浩反駁著,口氣也不怎麼堅決。
馮君石覷了他一眼。「連她的脾氣都不知,還說瞭解她?」
「可是,我要是去照顧她,大人這裡怎麼辦?」這個難題可難住了他。
「我怎麼說也是太守,況且感謝百合,現在族人們大都認識我,阿宏又是本地人,我們不會有事,你放心啦。」馮君石安慰他。
知道他必須服從,董浩只好看看天邊的落日,堅持要他明天再走。對此,他同意了,他不笨,不會拿生命去夜晚的森林裡冒險。
當晚回到太守府,他看到爹爹和管家鄧叔等都回羅洲去了,愧疚中有絲輕鬆,他真不希望此刻面對任何安慰或同情。
翌日清晨,他們分頭上路,馮君石與阿宏沿北面大山而去。
矮小結實的阿宏自幼失去家人,由族人養大,十幾歲起就到太守府當差,因此並不清楚百合後來帶人修築的石牆和軍墟等地。而馮君石在進入青松嶺後,也迷了路,幸好他帶著自己繪製的地圖,才能在走走停停中找到了軍墟。
當高聳的石牆出現在眼前時,已過晌午。
看到他,牆頭上的守衛立刻放下梯子讓他們上去,等進了石牆,他才得知百合凌晨就離開了。他詢問她去了哪裡,可守衛並不清楚,說要等君長回來才知道。
百越族文系眾多,除聯盟大都老外,各文系有自己的酋長,每個部落有君長,村有村老,峒有峒老,單一部群還有甲長。
為了打聽百合的行蹤,他接受邀請,進石堡吃飯喝水,等待君長。此刻石堡內多是老人和孩子,他們都知道他要與酋長成親的事,因此對他十分恭敬,不過因為消息閉塞,他們並不清楚婚禮本該在今天舉行。
天漸漸黑了,外出幹活的人們絡繹返回,女人們點燃篝火,架鍋做飯,男人們整理農具,孩子們在一邊玩耍,馮君石很欣賞他們怡然自得的生活方式。
當赤著雙足,袒露的上身紋著獸頭的君長回來時,女人們已經做好了晚飯。快人快語的君長邀請馮君石和阿宏與大家一起痛飲豪吃,並在得知他打聽的事時,爽快地說:「百合酋長去了九重天,大人最好不要到那裡去。」
「為什麼?」他好奇地問,心裡回想著地圖上關於九重天的標誌。
「因為路不好走,而且百合酋長去那裡的時候,從來不希望被人打擾。」
可我不是一般人啊,我是她的夫君。他在心裡說。
當夜,他與阿宏睡在君長的石屋內,君長和他的家人則睡在屋後的樹屋梩。
第二天日出時,帶著族人為他們準備的食物,馮君石和阿宏告別離去。
雖然馮君石什麼都沒說,但君長知道他會去九重天,因此站在牆頭叮嚀道:「大人切記,前往九重天最要擔心下雨,小雨進洞,大雨上樹。」
「『小雨進洞,大雨上樹』,那是什麼意思?」告別君長後,他問阿宏。
阿宏解釋道:「九重天是峽谷,一下雨就變成海。遇到小雨可進山洞避雨,雨大時山洞裡會出現洪水激流,非常危險,所以大雨時要上樹避難。」
「照這麼說,九重天是個險地?」他若有所思地問。
「是,一般人很少到那裡去。」
「你去過嗎?」
「去過。」不善言詞的阿宏以堅定的目光告訴他,他可以帶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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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褪去,東方發自。九重天絕壁上,百合矯健的身影正合著劍光,如翻飛的靈燕般騰躍。峰巒沉浸在茫茫雲海中,從灰濛濛一片到五色盡染,再到金鱗閃耀,終於,一輪紅日出現。一時間霞光萬道,天地輝煌,其磅礡之勢與劍氣柑合,形成一道無堅不摧的光柱,劃過寂靜的長空。
當劍光斂去,她緩緩收功,歸劍入鞘。
晨風吹拂著她的衣裙,霞光照耀著她的臉龐,她凝望奪目的朝陽,一動也不動地屹立在懸崖上,直到眼睛酸澀發燙,才轉身躍下絕壁。
內心的焦慮和愧疚讓她渴望化做一塊石頭,永遠留在這裡,可她不能,她有難以推卸的責任,她不能再遲疑,她必須盡快回家,找回妹妹,找到馮君石。
四天前,她以為讓妹妹代嫁的事情已安排妥當,該是她退場的時候了。因此她離開家,對懸掛心頭多日的秘洞食物來源展開調查。
離開軍墟後,她本想直奔九重天,她有好多混亂的思緒需要整理,這裡是她靜思的地方。可在路上她發現了一艘奇怪的運糧船,於是追蹤它去了龍溪,又花了兩天時間辦完事後,才於昨晚來到九重天,卻看到已在此等候她多日的信使。
從信使口中,她得知驚人的消息:馮家花轎在迎親半途上打道回府,並未如期迎親,爹爹在碧籮準備妥當、只等上花轎前得知新娘易人的事,大發脾氣,撤了婚禮,傳令尋找她。不堪羞辱的碧籮逃離家中,至今未歸。最糟糕的是,準新郎馮大人在三天前去軍墟尋找她後,失去了蹤影。
雖然她不想為當某個男人的妻子而犧牲一切,不管那個男人有多好,那種犧牲都太大了。但她也絕不想因為自己的決定而傷害任何人。現在,所有的事情都沒按她原定的計劃進行,可她卻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錯,這讓她煩惱。
峽谷吊腳樓下,兩個男人正往外走,看到她立刻迎上來。「百合酋長,我們在石洞裡發現一個女人。」
「女人?是誰?」聽說有外人闖入,百合很驚訝。
「不知道,她只說從山賊手裡逃脫,躲進石洞。」
百合上樓,看到一個雖然衣裙破爛,但透著靈氣的女孩坐在地板上,兩個女性族人在跟她說話。一看到她,族人立刻站起,女孩則睜大雙眼看著她。
坐在她對面,百合覺得這個肌膚勝雪,黑髮如墨,美得像仙女似的女孩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就是百合酋長嗎?」她說:「難怪哥哥喜歡你,你真的很漂亮!」
你也很漂亮。百合在心裡說,困惑地問:「你哥哥是誰?」
「馮君石啊,他就是我哥哥,我叫馮媛。」女孩快樂的聲音恍若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水,百合當即大驚失色。
「你、你說馮大人是你哥哥?」
她驚訝的表情和失常的語氣讓馮媛感到好笑,卻讓她的族人震驚,從來沒有人能使酋長如此受驚。
「是啊。」馮媛解釋道:「我原本是想等嫂子進門後再去拜見你的,可後來聽說你逃婚了,我覺得好奇怪,哥哥是個很優秀的男人,居然有人不要他,所以找瞞著我爹,私自要轎夫送我來高涼看個究竟。可是——」
說到這,因回憶起可怕的遭遇,她的聲音頓住,臉色更加蒼白。
百合心一緊,擔心因自己的過失造成這個美麗女孩的不幸。「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她揪著心問。
「後來遇到一夥山賊,他們砸了轎子,打傷轎夫,把我綁上山。半路上又遇到另一夥山賊,他們打了起來,我乘機逃跑,但被後來那伙山賊的頭子抓住,我用石頭打暈他才得以逃脫,可是我迷了路,天黑前只好躲進那個山洞裡。」
「他們有沒有對你做什麼?」看了眼她破爛的衣裙,百合擔心她受到傷害。
「沒有。」見她掃視自己的衣裙,馮媛道:「被抓住後我沒有反抗,只是悄悄地等機會,所以他們沒有對我動粗。衣裙是在逃跑時被樹枝山石刮爛的。」
好個機靈的姑娘!百合暗自對她的聰慧發出讚歎。「你躲了多久?」
「兩天。如果不是果樹上的果子,我恐怕已經餓死了。」
兩天?一個像她這樣的女孩,獨自一人靠吃果子躲在山洞裡兩天!百合看著她精緻的五官和單薄的身子,欽佩之感油然而生。
她對身邊的族人說:「你去取我那套白色衣裙來。」
族人點頭,往廂房走去,她們注視著面前的女孩,難以相信竟在這裡碰見馮君石的妹妹,難怪她會覺得似曾相識,因為馮媛與她哥哥長得很像。
衣服取來,百合遞給她。「換上吧,我倆身高差不多,你應該穿得下。」
馮媛接過來展開一看,那是一套白細麻上衣及同色絲綢長裙,袖口衣襟及裙邊都用五色絲線繡了花卉圖案。這顯然是一套為重大節日準備的禮服,她急忙推還給她。「這麼漂亮的新衣服,我不能接受。」
百合沒接過衣服,看了看她身上。「我在這裡只有這套衣服,你如果不換,就沒有衣服囉,你難道想就這樣跟我走出山外去嗎?」
馮媛一怔,看看身上破得不成樣子的衣服,只好收下。
可是,當百合幫她換好衣服時,她對露出半截肚皮的短上衣很不習慣。
「老天,我這個樣子要是被哥哥看到,一定會被他罵死。」她用力提裙子拉上衣,想把露出的肚臍眼遮住。
百合笑了。「我們的服裝都是這樣的,你哥哥早就看習慣了。」
「那是對你們,對我的言行舉止他管得可嚴了。」馮媛沮喪地說。
「那麼聽他的話,你可真是個乖寶寶。」百合挑釁地說。
這話引起了馮媛的叛性,她眸子一轉,惡作劇地說:「嫂子說得沒錯,幹嘛我非得聽他的,我哥是個老古板,這次我就穿這樣給他看看。」
「這才對,不過你別那樣叫我,我不是你嫂子。」百合糾正她。
「那可難說。」她俏皮地噘嘴,兩個有緣的女孩相視而笑。
隨後,她們一起做飯聊天,互相介紹著自己,說著各自的生活經歷,雖初次見面,感覺卻很親近。百合很喜歡這個比自己小四歲的女孩,她與她哥哥一樣博學多才,但比她哥哥活潑熱情。
馮媛也很喜歡百合,覺得這個嫂子秀外慧中,與哥哥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吃過飯後,百合帶著她告別族人,離開了木樓。她計劃先把馮媛安全送回家,然後去找馮君石和碧籮,並盡快回村面對自己的責任。
馮媛仍不習慣把潔白的腰部露出來,因此一路上不時拉扯衣服,惹得百合嬌笑連連。好在百合比她略高,也更豐滿,這件衣服才讓她露得少一點。
兩個個性相投的女孩彼此為伴,走在寂靜的山澗,倒也覺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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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馮君石與阿宏離開軍墟後,就一路專著九重天而來,他們並不知道,此刻百合併不在九重天。
正午,他們在河邊歇息吃飯時,馮君石發現有幾個人在樹林裡鬼鬼祟祟地窺伺他們,心裡陡升不安,但他仍表現如常地與阿宏吃喝說話。
等他們繼續上路後,那些人仍不遠不近地跟著。幾個時辰後,就連木訥的阿宏也發現了那些時隱時現的身影。
「大人,邯些人已經跟了我們好幾里路了。」阿宏告訴他。
「我知道。」馮君石說。「你看他們是什麼人?」
阿宏回頭,往那些人看了看,憨厚地說:「我看就是山裡人。」
「山裡人跟蹤我們幹嘛?」
「或許是要搶錢財。」阿宏的臉色頓時變了,拉著他說:「大人,我忘了,這一帶有山賊,我們快走吧。」
但就在他們加快步伐時,後面的人也加速了,而且在人群閃現中,馮君石看到了有人身穿黑色緇衣,不由得疑竇。「和尚?」
和尚幹嘛跟蹤他?腦子裡隨即出現數天前去過的西佛寺和秘洞,他神情一凜。
「阿宏,往樹林裡走,我們得甩開他們。」他低聲對阿宏說。
阿宏看看前面的山谷和兩面的樹林,遲疑地說:「可是去九重天……」
「沒關係,先甩掉他們再說。」馮君石回頭看看,跟蹤他們的人已經不再藏藏掩掩。也許他們知道自己的行蹤已被發現,索性大搖大擺地跟蹤了。可這次,他沒有看到穿黑色緇衣的和尚,但他相信自己不會看錯的。
聽他這麼說,阿宏立刻走在他身後。「大人先走。」
「他們人多,快走!」見後面的人加速,馮君石拉著他跑進側面的樹林。
後面的人立刻尾隨追來,迫使他們慌不擇路地往岩石密林處狂奔。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兩人都氣喘吁吁,雙腿發軟,他們才倒在濃蔭覆蓋、茅草叢生的山崖邊往後眺望。
密林裡十分安靜,除了他們的呼吸,只有草葉樹木的沙沙聲。
「大人,他們被甩掉了。」阿宏撫著胸口跪在地上,往四處張望。
「但願如此。」馮君石覺得肺部快炸裂了,可是他不敢休息,憑他一向靈敏的直覺,他相信那些人就是西佛寺的僧人,他們跟蹤自己的用意絕對不善。他與阿宏人少力薄,不能跟他們硬碰硬,為今之計是要擺脫他們的跟蹤,密林既是最好的掩護,但也是最大的危險,他們不能在這個地方久留。
而就在他拉著阿宏繼續逃跑時,跟蹤他們的人正在樹林的另一端爭吵。
「跟蹤有個屁用!直接綁走不就得了?」
韋檠憤怒的口水噴到了悟隱的禿頭上,後者生氣地抹抹腦袋。「你說不許打傷他,活綁就得先接近他,可他耳朵比麋鹿還靈,跑得比兔子還快,怎麼綁?」
「連這點都做不到,師叔真該回山上練功去!」韋檠冷酷地嘲弄他,見老和尚憤然不語時,冷笑一聲轉向手下。「跟我走,天黑前必須抓住他!」
「韋主兒,總算找到你了。」正待起步,兩個男人喊叫著穿過樹林奔來。
一看是自己最忠實的屬下,韋檠臉色一變,問道:「什麼事如此慌張?」
「冼百合沒去九重天,她帶著寶劍去龍溪了。」其中一個門牙凸出者說。
韋檠眉毛一抖,顯然不信。「你怎能得知如此機密之事?」
「冼碧籮逃往杜陵就是去找她姊姊,屬下親耳偷聽到她跟馮大人護衛說的。」
韋檠眼神忽閃,雖然對此深感懷疑,但也不敢大意。當年先袓正是在龍溪附近竊取了寶劍,也許那裡才是真正的藏劍處。更何況,他最近一艘送往杜陵的糧船也是在龍溪被百合截走的。由此看來,她確實在那裡。
他轉向悟隱嘲弄地說:「你能對付冼百合嗎?我看算了吧,你還是去抓白臉書生吧。既然完好的抓不來,那我准你打傷他。總之,他是鉗制冼氏的王牌,也是西江府感興趣的人,一定得抓活的。以你幾十年的修為,連一個手無縳雞之力的小子都抓不住的話,那你也不用回來守袓師牌位了!」
悟隱法師強壓下怨忿之氣,悶聲道:「我知道該怎麼做。」
「那好,三天後西佛寺見!」說完,他帶著暴凸牙等兩人走了。
悟隱對他的背影狠狠一瞥,轉向眾弟子。「走吧!」
連綿不絕的密林深澗內,到處是絕壁枯籐。馮君石和阿宏在這個迷宮似的山嶺裡轉了好久,都無法判定方向,那張他精心繪製的地圖此刻根本幫不上忙。
「大人,我找不到路了。」當發現他們一直在兜圈子時,阿宏羞愧地說。
馮君石知道他已經盡了力,便安慰道:「別著急,慢慢找,總會有出路的。」
「可是天都要黑了。」阿宏擔憂地看了看愈來愈暗的樹林。
「今晚我們恐怕走不出去了,先找個地方過夜吧。」
「那我們得往山崖邊走,那裡應該有山洞。」
「有山洞就很不錯了。」馮君石看看四周的樹木,很擔心找不到過夜的山洞。
然而,當不再將注意力放在尋找出路上後,阿宏憑藉著他對山林的認識,很快就帶他找到了一個很小,但很隱密的山洞。
這一夜,他們在石洞裡安然躲過追擊。然而,次日下午,他們與追擊者在一面是陡坡,一面是絕壁的山崖上不期而遇。
那是一次危險的遭遇,當時馮君石正試圖辨認所在的位置,忽然悟隱法師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陡坡前。一看到那身緇衣,他本能地認為與其落人對方手中,不如冒死逃生。於是他拉著阿宏翷落身前長滿老籐灌木的懸崖,並幸運地被灌木接住,再反彈落到長滿茅草的地上,因此兩人只有一點輕微小傷。
那次遭遇讓他確定了想抓他的人是誰,並相信悟隱法師抓他的原因一定是發現了他和百合去過秘洞的事。但他感覺得出,悟隱只想抓他,並不想殺他,否則他不會一再試圖靠近他,而不是用暗器或者飛刀等傷害他。
這讓他很困惑。他們應該明白,就算抓住他,他也不可能解開被百合封住的山洞。那麼,他們如此費力抓他到底是為什麼?
他試著分析,但極度的疲憊和奔跑讓他力有未逮。
躲過那次危機後,他們繼續在山裡與追擊者們捉迷藏似地轉了兩天。
這天傍晚,他們終於看到河流,才沿著河水走出森林,就找到了一個部落。當晚,他們住在族人家中,不僅弄清了九重天的方向,還吃了香噴噴的米飯。幾天來吃野果、住山洞,今晚這可口的米飯和真正的床讓他們備感香甜舒適。
次日清晨,吃過早飯後他們繼續上路。
有了族人的指點,他們順利進入九重天。這裡山勢險峻,谷中古樹參天,瀑布飛懸,可以說集湖、石、林、瀑於一身,融奇、險、幽、雄為一體。
當想到很快就可以見到百合時,馮君石的心中充滿了喜悅和期侍。經過幾天的辛苦奔波,他對她設計逃婚的事已不再那麼生氣,唯一的希望是趕快見到她。
轉入峽谷,路邊的樹林裡突然跳出幾個村民打扮的光頭男子擋在前面。馮君石正要問話時,卻聽身後有人說:「馮大人難道不會累嗎?」
他轉身,見面色發紅,雙眼發亮的悟隱法師站在五步之外的樹下。若不是那身衣裳和禿頭上醒目的戒疤,他看起來真不像僧人。
看到自己和阿宏已被人圍住,他知道這次難以脫身,便冷笑道:「悟隱法師帶著這群佯裝族人的沙彌,苦苦追著在下跑了這幾日,到底是為什麼呢?」
悟隱面色不改地說:「想請大人到小寺暫住幾日。」
馮君石話裡藏針地說:「我是朝廷命官,怎能去寺廟暫住?」
「大人誤會了,貧僧是想邀請大人入寺協助本僧核實幾件小事。」他的威脅正中悟隱的心結,他並不想對朝廷命官動手,只希望將他好言騙人手中交差。
馮君石哪有那麼好騙?不冷不熱地說:「那麼請法師改日到太守府去,本府自會恭候大駕,今日本府有要事纏身,恕不能奉陪。」說完,他示意阿宏快走。
但悟隱自己不動手,並非他不會指使別人動手。只見他比了個手勢,那七、八個沙彌立刻向馮君石撲來。
「阿宏快跑!」馮君石抓起地上他早已看中的木樁,迎上第一個撲來的人。
可看到他被圍困,阿宏如何肯走?抱起一塊大石頭又叫又喊地往那些人砸去。
他平時不大開口,就連馮君石也從來不知他的嗓門如此大,再加上以那一身蠻力砸下的巨石,砰然震響,很有氣勢,小沙彌們被嚇得紛紛退後。
利用這個機會,阿宏拉起馮君石要跑,不料一道迅猛的掌風從身後襲來,他一把推開馮召石大喊:「大人小心哪!」
馮君石被他推出數步之外,眼睜睜看著悟隱雙掌猛推,將阿宏打得痛呼一聲飛了出去,倒在大樹下。
受此暴行的刺激,馮君石雙手緊握木樁,奮力衡向暗施掌力的悟隱。
剛發出掌力還未來得及調勻氣息的悟隱,被他全無章法地一頓纏身亂打弄得顧此失彼,又不敢傷了他,只能衝著弟子們喊:「過來,抓住他!」
眾沙彌醒悟,紛紛湧上前,馮君石握緊木樁準備拚死拒敵。
正在這時,紛亂的腳步聲中傳來冼崇梃遠甚阿宏的粗大嗓門。「悟隱和尚,你造反了?敢抓我的妹夫?!」
圍著馮君石的沙彌們立刻被冼崇梃的手下打敗,四處逃竄。馮君石本想感謝他的及時出現,卻見他額頭纏著繃帶,不由得好奇地問:「你怎麼來了?」
「我在追人,聽到這裡有吵鬧聲就趕來了。」冼崇梃嘴裡說著,手裡沒停,揮著拳頭撲向功夫最好的悟隱。
冼崇梃的突然出現,讓悟隱心中發怵,他並不想與大都老結仇。因此與冼崇梃敷衍幾掌後,他覷得個空檔往樹林後逃竄。
「站住!你爺爺還沒打夠,竟敢逃跑?」冼崇梃很不甘心地追了過去。
馮君石則跑到樹下,小心地扶起阿宏。「阿宏!」
阿宏張開眼睛,看到是他時,臉上露出笑容。「大人沒事就好……」
話沒說完,他又暈過去了。馮君石連聲呼喊:「阿宏!阿宏!」
阿宏沒有反應,可是陽光將一隻伸向他的手反射到了阿宏的身上。
他抱起阿宏就地一滾,再回頭時,見打傷阿宏的悟隱去而復返,就站在他剛才跪著的地方,不由怒火填膺,放下阿宏挺身站起斥責道:「你是佛門弟子,怎可如此凶殘?阿宏與你何仇?我與你何怨?為何下此重手?」
悟隱本想逃走,可又不甘因空手而回再受韋檠的奚落,便利用弟子纏住冼崇梃的機會溜回來,不料這一擊又被對方躲過,因此十分懊惱。「我沒盡全力,他死不了。就算他死了,也是你的錯,如果你老老實實跟我走,誰也不會受傷。」
說著他再次撲來,因為這次他志在必得,因此出手相當迅速果斷。
正怒氣勃發的馮君石一心只想為阿宏報仇,況且此刻既無退路,也無援兵,他當即聚集了全身力量迎敵。
面對強敵,他先避其鋒芒,再雙掌向前,以身體的力量向他撞去。
悟隱沒想到他會以這種不要命的方式反擊,因而忙不迭地揮出一拳,打在他的頭上。因怕用力太大打死他,因此這一拳的力量並不大。
挨了一拳的馮君石眼前金星四濺,除了刺目的白色閃光外什麼也看不見。
抓住這機會,悟隱又給他太陽穴一掌。雖說他自認那仍是「輕擊」,但對毫無武功的馮君石來說卻似萬鈞之力。他當即耳朵轟鳴,頭痛得彷彿要裂開來,眼前刺目的光在擴大,他踉蹌跪地,雙手抱著頭想逼走那陣劇痛。
見他倒下,悟隱得意地出手抓他。
然而一道強勁的銳氣直擊雙掌,劇痛鑽心,他猛地縮回手,驚駭地看到冼百合正從樹林裡飛撲而來,不由驚得抓起馮君石,想以他為盾牌。但他永遠不知道冼百合是如何做到的,就在他以為抓住人質時,馮君石竟到了她的手裡。
知道對方功夫遠勝於自己,他二話不說,轉身逃進了樹林裡。
見他逃逸,百合無心追趕,她轉向雙手抱頭,雙目緊閉的馮君石。
「大人?」她扶他坐下,見他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立刻盤膝坐在他的正前方,雙手搭在他的太陽穴上輕輕按摩,並逐一按壓他頭頸部的穴位。
疼痛終於開始消退,馮君石不確定已經過了多久,當他睜開眼睛時,眼前一片茫然,再過了一會兒,他看到百合坐在他的面前。
百合?!難道他是在做夢?他有片刻的恍惚,緊閉起雙眼,再睜開,她還在那裡,他不是在做夢!又花了一點兒時間,他才確信她真的在他眼前。
她開著雙眼,神情嚴肅地端坐著,她溫暖的雙手正在他的臉上、頭上、脖子上按壓,就像那次在石洞裡那樣,她手過之處疼痛頓減。
「百合!」心裡充滿了複雜的情感,他抬起手,握住她的雙手將她拉進懷裡。
她張開眼睛,輕輕將他推開,但並未離得太遠,審視著他飽含情感的眼睛,隨即輕聲問:「你好點兒了嗎?」
「是,我很好,你又救了我……」他因激動而哽咽。
她凝望著他,思緒回到他被悟隱擊中的那一幕,想到如果她沒有及時趕到,他也許已經遭遇不測,就讓她心有餘悸。可是他好像已經忘了剛才頭部受傷的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她回握他的手,再輕輕放開。「我去看看阿宏。」
馮君石仍難以相信她真的來了。看著她沐浴在陽光下,清新如晨露,挺拔似秀竹,他的心裡充滿了對她的敬重和愛。
「哥哥!」
樹林邊傳來快樂的呼喚,馮君石和冼百合都不約而同看過去。
只見馮媛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直奔馮君石,笑嘻嘻地攀上了他的肩。
「媛媛,你怎麼在這裡?」馮君石同樣驚喜地拉住她。
「我聽鄧叔說婚禮有變,就想來看看你……」馮媛坐在他身邊,將自己如何離家,半途如何被山賊抓去,又如何逃出,最後遇到百合的經過一一告訴了他。
「這樣莽撞行事可不像你。」沒等妹妹說完,馮君石就已經很生氣,強抑下怒氣聽完後,立刻對她太過大膽的行為嚴加指責,馮媛因此備感委屈。
「我還不是因為關心你嗎?」她低聲的辯解。
在他們兄妹說話時,已將阿宏喚醒的百合此刻插話為馮媛解圍。「我不是讓你在那邊等著,我會過去找你嗎?」
馮媛轉向她,委屈地說:「我等了好久都不見你來,所以過來看看。」
「好啦,別說了,跟我回去!」馮君石拉著妹妹站起來。等看清她身上穿的衣服,立刻皺起眉頭。「瞧你穿的是什麼?把肚皮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