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的杏眸這次真的很危險地瞇在一起了,數年未曾爆過的脾氣,眼看便要重出江湖。
她受夠了!
好不容易盼到了成親之日,奸不容易拜罷了天地,好不容易要被牽入洞房了,幹嘛這些討厭的人又要來插一腳!?
用力吸了幾口氣,紅蓋頭下的圓臉,就要燃起熊熊大火來。一隻溫暖的大掌適時握住了緊握的小拳,阻住了她沖天的火氣。
「別怒,看看他們要做些什麼。」十年的淬煉,早已使他能坦然迎對一切。
「討厭的一群人!害我入不得洞房。」
「你急了?」這倒新奇。
「才不是呢!是這巾子太厚,罩得我不太舒服。」很悶的。
「那不簡單?揭了它不就成了?」溫溫的笑意來自於她的頭頂。
「你不介意新娘子的容貌被一大群男子瞧到?」古有訓,婦人不可於陌生男子面前拋頭露面喲!
「正好讓他們羨慕一下,滿足我一點男子的虛榮心呀!」他才不在乎什麼禮教。
他伸手拈起紅巾一角,輕輕朝上一掀,漸漸展露在他鳳眼中的,是他愛戀了十幾年的紅顏容貌。
「快看,快看!紅巾掀開了!」大廳內一陣騷動,人人踮腳伸頸,爭相一睹傳說中的棋大老闆芳容。
「哇,果然好漂亮!」
「天哪,真的很年輕耶!」
一陣陣低呼,全衝向從未見過的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棋姑娘。
「好討厭,他們幹嘛那樣看人家嘛!」紅唇微啟,一面低聲抱怨給身邊的男子聽,一面大大方方地朝四周的眾人點頭致意。
「哪一個不想見識到棋大老闆的真面目呢?」尉遲聞儒輕輕一笑,「誰叫你故意裝得那麼神秘?」
在南京城那十年,眾人皆知聞棋書坊的棋姑娘如何有才能,可真正見過她容貌的人,卻少之又少。
一來,她外出必蒙面紗;二來,等培養出自己的幫手後,更懶得親自出面了,除非是極重要的合作商討,否則鮮少露面的。
「我那是體貼你耶!」她才不信哪一個男子,肯大方地讓外人對自己的女人評頭論足。
「是,你是體貼我。」歎一口氣,不想在今日這種場合與她唇槍舌劍一番。其實呢,還不是因為這小女子的愛玩天性?
「只要你明白就好。」阿棋扯一扯他的紅袍,「到底哪些人是來鬧場的?」
她個頭嬌小,望不到重重人牆後大廳人口處的騷動人流。
「你不會想知道的。」老天真愛捉弄人,今日是他成親的良辰吉日,前來湊熱鬧的,真可謂是該來的不該來的,今日全部到齊了。唉!
「就算不想知道,也要勉強看他們一眼呀!」免得以後報仇時找錯了人。
一時,廳內靜悄悄的,眾人皆停止了交談,一起望向今日的新娘子,屏息靜候。
「不知是哪幾位朋友前來喝杯喜酒呀?奴家有失遠迎,請上前來吧。」
既然躲不開,她便見上一見好了。
尉遲聞儒微一頷首,大廳入口處攔住不善來客的眾侍從,便將通道給清了出來,不再阻止來客。
這十年,為了保護阿棋的安全,尉遲閭儒下了不少功夫,縱然他身懷武功,盡量陪在阿棋身後,但以防萬一,他還是親自訓練了十餘名侍從,暗中保護阿棋。
畢竟,身處商海之中,險灘暗礁數不勝數,他不能冒一點風險。尤其在前幾年聶老二不幸遭人暗算受傷之後,他更是增了十分的警覺。
一個、兩個、三個……八個人,有十幾歲的稚齡幼子,也有五、六十歲的白頭老兒。
這些人都是何方神聖?哪一個跟她有仇啊?恕她小女子眼拙,一個也不認識。
「這兩位老者,是我那兩位不才的兄長,身旁是他們的二兒三孫。」尉遲聞儒一歎,「至於左側那位白衣先生,是咱們十年前書坊的齊先生。」
十年前為書坊一事,他與兩位兄長便再也不曾有過任何瓜葛,兄弟情分早已斷得乾乾淨淨了。今日見面,沒有任何舊情可敘,只是心中不免還是有一些難受。
「奇了,我跟他們應沒什麼大仇大恨吧?」阿棋小聲地問,「可他們好像也不是來恭喜咱們的耶!」不會是故意來找碴的吧?
「你果然忘了。」尉遲聞儒又是一歎,「半年前,你命春喜先至京城,收購城內所有大小書坊。」只為了十年前的誓言。
「啊!好像有這麼一回事。」阿棋不好意思地討好一笑,「那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春喜共花了一萬三千兩銀子,買下了那五間尉遲書坊。」阿棋自從將生意全丟給管事們處理後,便變得有些散漫及迷糊,讓她的八大管事直呼受不了,個個耳提面命讓他得時刻提醒她書坊事務的責任,害他被迫也知曉了不少的經營之道,「卻用了三萬一千兩銀子,買下了同一條街的一小間書坊。」
價錢相差如此懸殊,人家自然不滿,不趁機來鬧場才怪!
原來那五問尉遲書坊還沒倒閉呀?她以為最遲五年前就該完蛋了。
「好了,不要再閒扯其他了。」早點了結閒事,早點入洞房多好。
「眼下,人家找上門砸場子來了,你看著辦。」他要袖手做壁上觀,免得被戰火波及。
「我現在是你妻子了耶!」阿棋嘟唇,意思意思抱怨兩聲,「竟然不替我出頭。」
「好了,姑娘,您就先別抱怨了。」一旁的慶夏白了這個不入狀況的主子一眼,「你沒瞧見那幾位都快要用眼光砍死你了?」
「死慶夏,連你也不幫我!」狠狠瞪了自己的屬下一眼,阿棋笑得甚是無害,「幾位,有什麼事儘管講,今兒當著這麼些位朋友,絕不讓您吃虧。」
「你——」
尉遲念儒恨恨咬一咬牙,肥胖的手指顫顫地點上眼前一身紅服的女子,
「我要你還我五間書坊來!」
「什麼五間書坊?」阿棋細聲細語,「我搶了你的,還是燒了你的了?」
「我要將所賣給你的五間書坊盡悉收回,銀子原數還你!」他氣抖抖地亮出一張銀票來,不屑一顧地朝笑咪咪的新娘子,用力一砸。
「喲,今日奴家大喜之日,多謝您的大禮了。」
她伸指輕輕一拈,夾住眼前的薄薄一張紙,隨意瞥了一眼,便兩手一合一張,將紙一下撕成了兩片,再隨意地一扔,依然笑咪咪的,絲毫不在意廳內眾人的驚訝低呼。
「你、你膽敢撕了我的銀票!」心也差一點隨那張可憐的銀票一起被撕裂。
「春喜,將那五間書坊還他。」大不了她再將它們擊垮。
「姑娘,怕是不行耶!」一旁的春喜笑盈盈地從袖中掏出精緻的小銀算盤來,手指撥得飛快。
「我買這五間書坊,共花銀一萬三干兩,重新裝修花銀七千兩,添置新器具耗銀九干兩,再加上聘請人工費、利息損失,共合計現銀四萬五千銀。
這五間書坊現在身價為白銀四萬五千銀,一萬三千銀怕是贖不回去了。
「吶,這位老先生,您聽到了吧?五間書坊現值四萬五千兩,算了,我少收一點,您給一個整數便可以了。剛才是一萬三干兩,你再拿二萬七千兩來,五間書坊您儘管拿走。」阿棋也笑盈盈的,挑眉細細欣賞那張由爆紅到青白交錯的胖臉。
一旁的尉遲聞儒並不出言阻止,只笑睨了她一眼,要她不可玩得太過。
「一萬七千兩銀?」打死他也拿不出那麼一大筆銀子來呀!
咽嚥口水,看了一眼同他一樣目瞪口呆的兄長及子侄,決定退而求其次。
「不然、不然你們要加錢給咱們。」
「哦?為何呀?」站得有些累了,她索性靠進身邊男子的懷中,回頭朝他討好地一笑,要他鄉包涵一下。
尉遲聞儒搖搖頭,大掌纏上懷中人的蠻腰,不在意地朝廳內驚呆的眾人歉意地一笑。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賤女子果真是賤女子,大庭廣眾之下也膽敢與男人親密如斯!
「奴家哪敢不聽呀?」不就是要與那一間三萬一買下的書坊,一較高下嗎?「春喜,那問馮氏書坊為何用了三萬一千兩呀?」
「回姑娘,馮氏書坊內有珍本六十七套,印刷鉛版十四套,更有幹了幾十年的老師傅數人,加之馮氏書坊在書市中信譽極好,奴婢本開價六萬兩千兩銀子,是馮老闆主動降價一半的。
他說他極佩服棋姑娘的才幹與為人,這書坊本就是閒來打發時間的,棋姑娘若喜歡,盡可拿去。因此馮老闆只收了書坊的成本而已,不肯收另外一半。
春喜有意無意地瞥聽呆了的尉遲老少們一眼,嘲弄之色不言自露。
「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阿棋點頭一笑,「改日我定當前去拜訪這位馮老闆。」話鋒一轉,「那尉遲書坊為何才給人家一萬三干兩呢?」
「回姑娘。」春喜歎一口氣,「這一問書坊奴婢原本不想收的。書坊雖有五間,但五間書坊所有的待售書籍,也值不上五百兩銀子,加之書坊年久失修,坊內工又少……」
跟隨姑娘闖天下的屬下,許多便是從那五間書坊中出來的,例如張先生、王先生……
「奴婢算了一番,這五間書坊也就值三千餘兩銀子。」笑盈盈地再瞥聽呆了的尉遲一家老少,春喜講得憐憫十足,「不過呢,這書坊畢竟姓尉遲,與咱們公子爺,說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呢!於是奴婢看在公子爺的面子上,斗膽多給了一些。是他們自己非要賣的耶!」
聽明白了哦!若不是看在她家姑爺的金面上,她才沒那個好心,肯做賠本買賣呢!
「吶,這位老爺子,您聽明白了吧?」一旁聽得快睡著的新娘子,勉強提起精神,「春喜,回頭自己扣自個兒一萬兩的花紅。」當她的錢是天上掉下來的呀?
「喂,姑娘,奴婢是看在公子爺的面子上耶!」春喜立刻吸吸鼻子,講得十分可憐。嘻嘻,沒道理她和主子演得如此賣力,她家公子爺卻閒閒置身一旁看戲。
「公子爺?」尉遲念儒呆呆重複一句,在目光觸到某人後,一下子靈光大開,「三弟!三弟,你忍心看這兩個女子,如此羞辱咱們兄弟嗎?這五間書坊本是三弟你的呀!今日你要為你的親兄長們討個公道!」
此言一出,廳內又是一片喧嘩。
一下子,眾人的焦點全聚在了那位「三弟」兼今日的新郎倌身上,看他如何動作。
「兩位兄長,十年未曾見了。」尉遲聞儒歎息地狠睨懷中偷笑的小女人一眼,將她摟得死緊,算是給她一點懲罰。
「三弟,你要為咱們作主啊!你如今不是這賤女子的相公嗎?你要好好管上一管,免得讓她丟盡了咱們尉遲一家的臉面!」話不思索,他衝口而出。
「請你講話禮貌一點。」淡淡地一笑,但俊臉卻一下陰沉了許多,「阿棋是我妻子,可不是我的奴僕,更不是什麼『賤女子』。我能娶到她,是我三生的福氣,怎會是丟臉?」
「可、可她畢竟是咱們尉遲家的賣身奴婢啊!」他眼前這個威儀十足的男子,可真是十年前那個棋癡三弟?
「早已不是了。」沉穩的男子中音響徹廳內每一個角落,男子眷戀地凝視懷中的心愛之人,「十年前,我已用五間書坊,外加兩萬兩白銀,從你們手中換出了那一張賣身契,你們該記得的。」
「可、可咱們終究是一母同胞啊!」
「也早已不是了。」尉遲聞儒輕輕一歎。
「若你們曾顧念兄弟情分,便不會不顧我死活地強行要回那五間書坊,更不會順便掠走那借來的兩萬兩銀子。我一無萬頃良田,二無七間綢緞鋪子,只有幾間小小的磚房,我用什麼來生活?我拿什麼來償債?你們從不曾為你們的三弟設想過吧?」
既然他們從不曾顧念過他,他又何必一次又一次地容忍他們呢?只是,心中的苦澀,仍是未曾消失過。
一雙溫暖的素手悄悄覆上他的。
他垂眸,迎上懷中人兒的深情,笑了。
「你、你——」尉遲念儒再也啞口無言,卻又不甘心如此敗陣,便轉向阿棋大罵:「小賤婢!你有什麼資格嫁人我們尉遲一門?別人稱你如何有才識,我卻知你是什麼樣的賤女子!這聞棋書坊這般威名赫赫,但你要陪多少男人睡過,才能有如此規模呀?」
望一望廳內眾人驚愕的表情,尉遲念儒猙獰一笑。
「你不守婦德,在外拋頭露面,同那麼多的男人你來我往、勾三搭四!
你一雙玉臂被多少——「
啪!輕輕的脆響從他臉上響起,他一怔,「你……你竟敢打我?」
笑咪咪地接過慶夏遞過的手帕,輕輕擦一擦素手,阿棋聳一聳肩,「我也不想打呀!」可惜了這麼一方上好的絲帕。
「你、你——」
「我什麼呀?」阿棋天真地一笑,「我不守婦德?我勾三搭四?你有什麼證據呀?」
「我、我就是知道!」尉遲念儒不敢上前一步,「你敢說你沒同男人上過床?你敢說你至今仍是完璧之身?」打死他也不信!
「哦?若我是呢?」
「那、那我就從此再不出現在你們面前!」
「唉,看來我若是真拿不出一點證據來,今日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嘍!」撇一撇紅唇,阿棋慢慢又踱回尉遲聞儒身前,「可以嗎?」
「這些年你不就在等這一天?」微微一笑,尉遲聞儒拉起她的左手,將寬大的紅袖微微向上一掀,露出一顆鮮紅的印記來。
「守宮砂!」
廳內,眾人的目光全聚在阿棋手臂上。
「人家棋姑娘果真是貞潔女子啊!」
「是啊,以一未婚女子身份行於商場之中,可敬可佩!」
「偏有那些宵小鼠輩在背後造謠生事!」
「卑鄙無恥至極呀!」
嗤聲不絕於耳,眾人目光均瞥向廳中那一撮無事生非的卑劣小人。
「你、你明明和他,你們不是——」
「我愛她,可我也尊重她。」尉遲聞儒將心愛的女子緊緊擁在懷間,十餘年的激情盡悉不再壓抑。
「你、你們——」不正常!
「我什麼?」靜靜轉身,平靜地望向那幾人,阿棋歎息一聲,「我是賣身為奴的卑賤女子?我是不該拋頭露臉的懦弱女子?我是不該撐起書坊經營的女流之輩?我是丟盡祖宗臉面的無德奴婢?還是——這位尉遲念儒老爺想納卻納不成的小妾呢?」
大廳內無人出聲,只靜靜聽她輕輕自語。
「就算我是賣身為奴的低賤女子那又怎樣?我哪一樣比你們這些自謝為孔孟之徒的男人差?女子無才便是德嗎?
哼!我偏不服氣!我偏要做一番事業給你們看一看!我偏要你們這些瞧不起女人的自大狂看仔細了,不管走到哪裡,我阿棋便是阿棋,我一樣能同你們一般,昂首挺胸地活在這個世界之中!」
圓圓的杏眸不由得泛紅。這些年,她走得好辛苦。
「尉遲,你後悔娶我嗎?」她是一隻不肯向男權低首的驕傲蒼鷹啊!
回答她的,是纏上她身軀的一雙暖暖手臂,以及——「我愛的,便是飛翔於天際的美麗蒼鷹。」
一切,都值得了!
她咬緊唇,轉身,將所有感激與委屈,全埋進這個令她眷戀不已的溫暖懷中。
靜默許久,然後,掌聲四起。
「我不服——」
驚愕使眾人停息了掌聲,眾人又都望向新的焦點。
尉遲一家已悄悄溜走了,同他們一起來的那位白衣中年男子卻沒走,陰悚的目光直直瞪向今日的新娘子。
「我不服!我的才能哪一點不如你?我的經營之道又哪裡比你不上?可為什麼短短十年間,你從一無所有到擁有聞名天下的聞棋書坊,而我卻連區區五間小小的書坊都經營不下去!我不服!」
他不服啊!他堂堂的男兒為什麼比不過一名小小的女子!
「齊先生。」阿棋平靜地回視他,「記得那年書坊要刻印『昌黎先生集』,你讓書坊收益多少?」
「七千兩。」他仰頭回答。
「咱們原先計畫收益又是多少?」
「兩千五百兩。」齊先生一哼,「我將珍藏本加印了一倍,普通版本以每本五百兩價錢賣出,我辛辛苦苦刻的書,為什麼要白送與人?曾有一名舉子為求一書而當了石硯呢!」商人,自當重利。
「你只想著營利,從不為他人著想,久而久之,還會有多少人肯送錢給你?」
阿棋搖一搖頭,隨手一指廳內各處懸掛得滿滿的賀幛賀聯。
「你知這些喜禮是誰送的嗎?」
齊先生搖了搖頭。
「都是聞棋書坊的老主顧們,千里迢迢托人送來的,而我根本不認識其中的幾位。你知他們為何送我這些?」
她自負一笑。
「因為聞棋書坊以『誠信義禮』為銘,我是商賈,我自然要營利:可我更是人,要講誠信、講義禮!哪一個人會沒有困難的時候?我幫他一把,即使不求回報,也可以成為朋友。若你只顧賺錢,看不到別人的難處,一心只往錢看——試問,久而久之,還有誰願買你這刻薄小人的帳呢?」
聞棋書坊如今能穩坐大明書市頭把交椅,不是那麼容易的。
「我言盡於此,齊先生,恕我不送了。」呵,好困!
廳內眾人連連點頭,深為這位棋姑娘而折服。
「二哥曾想收你為妾?」她竟敢瞞他!
「五間書坊外加兩萬兩白銀換一張破紙?」他也沒告訴她呀!
「互相抵消?」他提議。
「一言為定。」她點頭。
呵呵,今日是他們的大喜之日耶!何必再去翻十多年前的爛帳呢?
有志一同地,他和她漾起開心喜悅的笑,迎上湧過來的大把賓客。
呵,好困喲!
唉,她的洞房花燭夜,還要等多久?
咕嚕,咕嚕。
忍不住呻吟一聲,阿棋勉強著睜開眼,一片漆黑告訴她,此時仍是深夜。
可她好餓!只得掙扎著採出一隻手來,胡亂摸索點燈的火石。
「於什麼?你不是累壞了?」溫溫的笑意發自她的頭頂,連帶她身下的胸膛也在微微振動。
「我餓啦!要吃棋子糕嘛!」她咕噥一句,繼續摸索。
「奸了,我拿給你吃。手放回去,乖乖的不要再亂動了。」他又不是聖人,可以放任佳人亂摸。
「尉遲?你怎會在這裡?」
她張口吞下香甜的棋子糕,話語含糊不清,神志依然陷在睡夢之中。
「不喜歡我摟著你?」這倒奇了,這小女子明明黏他黏得緊。
「喜歡呀!可我怕你又要我背棋譜嘛!」
「說到這,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麼那麼聰明的阿棋,卻總也學不會圍棋呢?」
「我故意的嘛!因為尉遲老爺說了,如果阿棋也癡於棋術的話,就沒有人可以幫他養他兒子一輩子了,還說阿棋便再也吃不到棋子糕了。可阿棋就是要吃棋子糕嘛!這是秘密哦!我誰也沒告訴過喲!」
「原來如此啊!」原來爹爹早已為他盤算了一輩子的生活。想來,問他要不要換棋童,是故意探他心意的。
「阿棋就那麼乖乖聽話?」
「阿棋本來就很乖呀!是尉遲老惹我生氣的。」
「我?我惹你生氣?」冤枉啊!大人。明明是她總在惹他啊!
「尉、尉遲?」她伸手,觸摸到暖暖的臉龐。
「怎麼?還餓不餓?」依然是溫溫的笑意。
「不餓了。」她悄悄移動一下身子,卻聽到一聲微微的喘息。
她好奇,又動一下,喘息聲更大。
「你……還累不累?」尉遲聞儒咬牙抱緊懷中的小女人。
「累?」她微怔了一下,爾後全身的酸痛無力盡悉出現,「好累哦!」
「那就乖乖給我睡覺,不要再動來動去!」。
心愛的女子正寸隙不留地貼在他的身上,這種誘惑實在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為什麼?」她慢一拍地問,依然動來動去。
「難道你要我再吃你一回?」他咬牙呻吟,「除非你想更累!」
老天,肖想了十幾年的圓潤身子,此時正被他摟在懷,要他忍,實在是——可惡!
圓臉一下子燃了起來,她趕緊躺回原位,偷偷吐吐粉舌。嘻,幸好是黑夜,看不見她的紅臉。
「尉遲——」她睡不著,怎麼辦?
「如何?」不要再用這種懶懶的語調勾引他了行不行?
「咱們成親了嗎?」幸福太過宛如夢中。
「現在正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他柔聲說道,明白她的心情,他也是一樣宛如置身夢中啊!
「尉遲——」
「又怎麼了?」拜託,不要再理他了!他會忍不住的。
「我有沒有講過我喜歡你?」她賊賊地笑,貼上了他顫抖的胸膛。
「你——講過。」他體貼她,可她為什麼不體貼一下他呢?幹嘛非要引得他把持不住?
「那我問你話,你會不會說謊?」
「當然不會。你想問什麼?」尉遲聞儒大掌用力將懷中的嬌軀緊緊攬住,努力壓抑渴望的靈魂。「那天,在紅袖樓——」
「老天!」他粗喘著一笑,「不是告訴你了,沒有事發生的。」
「可那裡真有許多美人耶!」她偷偷去了一回,「你難道一點也不喜歡?」手指,劃來劃去,在某人胸前。
「我只喜歡一個名叫阿棋的笨棋癡!」
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甜蜜的痛苦,狠狠吻向懷中人兒的紅唇,將所有的情意一鼓作氣地吻過去。
「她長得不漂亮,她很任性,她只會給我找麻煩,她只會惹我生氣,她只會——讓我意亂情迷。」
深深的吮吻,熱切而大膽的動作,只因為懷中的人兒。
「尉、尉遲——」
「你又想怎樣?」天哪!他快死了。
「你、你真的也是頭一回?」她快陷人夢中了。
靜默,再靜默。
「呵呵,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她立刻纏上他僵硬的頸子,主動獻上熱吻,妄圖混過去。
「阿棋。」他一字一字努力說出來,而不是亂吼出來,事關男人的尊嚴,開不得玩笑。
言罷,他重回豐潤的嬌軀,繼續他的探索。
喘息聲再起。
「尉、尉遲——」
「你到底要說什麼?」為什麼洞房花燭之夜會這般坎坷?
她怯怯地笑,「我只是好奇喔,真的是好奇!」
「好奇什麼?」他索性停下未完的探索,靜候她再吐驚人之語。
「為什麼你的第一次,卻像已做了干百回那般熟練?」她一口氣講完。
我的老天爺!
「如果你愛一個人長達十幾年,也肖想吃他肖想了十幾年,你會怎樣?
「傻瓜,難道你不知道有書可讀、有夢可做,你可以在心裡千遍萬遍地狠狠吃他嗎?」他也一口氣吼完,然後拒絕再答覆任何問題,用力地吻住她的紅唇,將她牽往愛的夢境裡。
一室,再也無語。
曾經有人問他:「你貴為棋中聖手,卻娶了一位絲毫不懂棋藝的棋中白癡為妻,你不後悔嗎?」
他笑了,笑得淡然、笑得幸福,更笑得自負,「可我偏愛這個棋中白癡呀!那又怎樣呢?」
是啊!那又怎樣呢?他今生、後世也不悔。
因為,他愛棋,早巳成癡呀!
早已,愛棋成癡。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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