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書前編言:《太平聖惠方》,太平興國三年由宋太宗詔命翰林醫官院諸太醫各獻家傳經驗方,共得方萬餘首,加上太宗即位前親自搜集的經驗效方千餘首,經由翰林醫官使王懷隱,副使王佑、鄭奇、醫官陳昭遇等「參對編類」,對眾多醫方進行了認真細緻的整理歸類,根據疾病證候劃分為1670門,每門之前都冠以巢元方《諸病源候論》有關理論,次列方藥,以證統方,以論系證。全書之首還詳述診脈及辨陰陽虛實諸法,次列處方,用藥基本法則,理、法、方、藥俱全,全面系統地反映了北宋初期以前醫學發展的水平。各門按類分敘各科病證的病因、病理、證候以及方劑的宜忌、藥物的用量,方隨證設,藥隨方施,臨床應用頗為便利實用,全書收方16834首,內容涉及五臟病證、內、外、骨傷、金創、胎產、婦、兒、丹藥、食治、補益、針灸等。編纂經歷了十四年時間方才成書完成。
此為宋開國初年最重要的一本醫方文獻,普天同慶。天下名醫皆聚往京都,好一派大興醫道之勢,熱鬧而又沸騰,連世市井婦孺也在道說一二。不過,在小小的「廣濟堂」裡藏春依然安怡自得地做她那小小大夫。
「廣濟堂」前頗為清冷。
「爹呢?」躺在軟榻上的陳藏在輕問,自從幾天前《太平聖惠方》編校完成,父親也有空回到這個家,雖然說十幾年才見面的時候怕是沒幾天,但一家人總還是一家人,這份親情是隔不斷的。
放下筆,藏春淺淺地笑,「這個時候怕不是在哪裡與名家名醫大講醫道呢。」基本上沒什麼人知道醫官陳昭遇是他們的父親的,而父親在京都裡也沒有其他的家,他幾乎把他所有的時間與心血都用在了那本《太平聖惠方》上,也幾乎是以翰林院為家的。父親是那種只為理想而活的人,這只怕是他一生最有成就的時候,那種滿足與得意興奮時不言自明的。好幾個晚上都看到爹對著死去的娘說著終有所成之類云云。
「爹可真夠忙的。」藏在微瞇著眼,這天暖和得不可思議。
「可不是。」藏春也禁不住瞇起眼,想著她的醫術果然不怎麼樣呢,自己給哥開了十來年的藥也不見好,可是爹才從旁指點一下,明顯感到哥的臉色好多了,不單是哥,也不單是爹,似乎一下子很多事情都變好了。
就在兩兄妹閒談的時候,一個明黃少年一下闖了進來,邊走還邊埋怨地說什麼這地方怎麼這麼偏僻的話。本來風風火火的,可一看到藏春又停了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出話來。
「趙兄。」藏在淡淡地打著招呼。
「啊,陳,陳大哥。」趙決不知如何稱呼藏在,吞吐地回應著,再看看藏春若無其事地在把玩著一枚藥材,不由得肝火冒上來,怎麼,才幾日不見,就又是這副樣子了?
「怎麼有空來?這個時候你不是該和王爺一起與百官慶醫書大賀呀?」藏春說,想想又問,「你的手好了?」
「早好了。」趙決沒好氣地說,這女人幹嗎那麼冷淡呀,雖然、雖然她一向都是如此對待他的,可那是以前呀,經過落崖事件後她應該看到他就當是熱情萬分的,噓寒問曖才對。
鬱悶!
自己今天好不容易抽出了時間想著要來看她,還拿來——
「噯,這是給你的。」丟過一個盒子。
藏春好奇地一扯,盒蓋一掀,不由得呆了,盒裡靜靜地躺著一件艷紅的絲絹女裝綢衣,印著大紅牡丹,「送我的?」廢話,趙決翻白眼,不給她會拿給她呀。
「你試試好不好看,嗯,你們女子不都喜歡這種衣服嗎?」前天在金緞紡,一眼就看中了這件艷紅的衣衫,想著她穿起來的模樣,於是就買下送給她。不知道她喜不喜歡,趙決有些緊張地看著藏春手裡的動作。
藏春提起衣服,一展,舒軟的感覺,衣襟上是玫色的花邊,胸前繡有嬌艷的牡丹富貴,腰間的帶子長長的飄著,紅通通的輕薄衣料在夏天會很漂亮吧。往身上比劃一下,淺淺地笑,「好看嗎?」
「還好吧。」這樣粗粗一比哪裡會清楚,不過,單是這麼看這樣一件紅艷極了的衣衫確實挺好看的。藏春低頭看看自己,然後手輕輕地捲著把衣服重新放回盒裡,趙決一愣,不喜歡嗎?
「為什麼送衣衫給我?」藏春的指尖輕輕地劃著布料,不甚在意地問。
「我……」我什麼呢?我、喜歡……趙決的臉呈現不自然的暗紅,話在咽喉深處打著滾,眼又不自然地看向陳藏在,而後者卻一直瞇著眼,像是在享受溫暖的天氣,一點也沒為他們的對談話所影響。幹嗎問這麼敏感的話題呀,而且,按道理她應該知道他的心意才對。
「你送這個給我,是不是喜歡我?」還是那種淡淡的口吻,聽不出心緒。這一說趙決大驚,連退兩步,指著藏春,「你、你……」他都沒說出口她怎麼就這樣直直地問了,讓他如何會答嘛。
「可是……」收起劃布的手,望向趙決,平靜地說,「已經有人來向我提親了。」
什麼?!
趙決跳了起來,「有人向你你提親了?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是誰?是誰那麼大膽沒經我允許就敢來提親?我非要他命不可。」
等他問完所有問題,藏春才一一作答:「就是幾天前譽海書院的蘇硯來跟我爹提的親。」
什麼?那個蘇硯?「我早知道他看你的眼神不對,趁我不在就和你去喝茶還不算,居然還要提親。提親有什麼了不起,提親是吧?以為我不會呀?我也可以提。」
「哦?你的意思你也要來跟我提親嗎?」藏春小小地指出,眼裡閃過一抹笑意,不過趙決去沒留意,他全心全意投入到他的憤怒中去了。
「我不可以嗎?而且你親……呃不是,是我親過你我要對你負責啦。這天下只有我才有資格跟你提親好不好。我是什麼人?我可是趙決,趙決!可是堂堂成王府的世子,我……」趙決說著也感到說這樣的話挺丟臉的,再看到藏春眼裡的笑意,還有那早已禁不住溢出眼、溢出唇的笑意,本來生氣的心情竟一下消失無蹤,只不由得心跳了起來,並且越來越厲害,不由得不在乎還有沒有旁人,不由得拉過藏春抱在懷裡,小小聲地補充,「好嘛好嘛,我什麼人也不是,我只是以一個男子的身份來跟你提親,以一個男人的身份來……喜歡你。」輕輕地歎息,落時藏春的深深心裡,「是好喜歡好喜歡的那種,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藏春的。」
「嗯。」藏春心滿意足地應聲,是的,她也是呢。
「可是——」趙決想到了什麼,一下把懷裡的藏春拉開,「我要去找我爹,讓他跟你爹提親去,不然就來不及了,我才不會把你讓給別人哦,非要讓爹一定要說成功,對對,哪容得那姓蘇的,你在家裡等我哦,我先跟我爹去提親然後再來找你哦。」
「等我哦。」說著趙決又急急地跑了,差點被門坎拌倒,但他渾然不覺,踉蹌一下繼續跑了開去,只想到要趕快找到成王爺好去提親。
藏春站在門口看他,眼眉彎彎的。
「你不叫住他嗎?」藏在也如藏春一樣地笑,眼彎彎,眉彎彎。
「由他去吧。」藏春笑。蘇家來提親時她一早就回絕了。蘇硯,她沒想到他會喜歡她,一直以來都是的。看得出來爹爹是喜歡蘇硯的吧,本來也是因為爹爹的關係他們才認識的,可是,不是他不好,只是啊,她遇到了合適她的人。她記得那天爹爹問她為什麼的時候,她只是說如果說集醫之大成是爹的理想,那麼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是她的理想,爹該是明白的吧,所以答應了她的請求回絕的蘇家。
嗯,天氣真好,所有的事情也都很好呢。
「小春,你喜歡趙決吧?」
「啊,嗯,是喜歡,」藏春輕輕地說道,「很喜歡,很喜歡的,我想那就是愛吧,是的,是愛。」
「為什麼?」藏在其實是想知道,小春的個性是靜淡而溫暖的,而那個趙決……和小春似乎差異太大。
「我覺得很幸福,和他在一起。」輕若無聲地歎息,「像活著,爹是為了理想,娘是為了子女,哥是為了陽光,而我,則是為了幸福,是身為一個女子的幸福。」不是身為爹娘的女兒,也不是身為哥的妹子,更不是身為一個大夫,只是身為一個女子的渴望。
是的,和他在一起,就是為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