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一,皓一……」
「唔……」他咕噥了聲,連眼皮都睜不開。
「你車鑰匙放哪?」
皓一的手隨意揮了兩下,又沉沉睡去。
「皓一。」左堯握住他的肩頭使勁一晃,終於將他沉重的眼皮給累開來;然而左堯的心臟卻在此時跟著狠狠一縮,連呼吸都在剎那缺了氧,胸口那股澎湃的激情不斷刺激著他,他面臨了一項最嚴酷的考驗。
那雙朦朧醉眼底儘是挑逗,那張微啟薄唇滿是誘惑。他口中吐露的醉人酒香是他渴慕的芬芳,他無意識的自喉中發出的呢喃更令他心神蕩漾。
如今在左堯眼中的他,是一張全然純潔,毫無防備的天真臉孔。放肆的情慾不斷抽取他腦中的非分之想,他濃眉緊蹙,雙手發顫,隨著他手心底下觸摸的身軀逐漸發燙。
在那瞬間,他竟看見了一個毫無遮蔽的軀體,麥芽色的皮膚和極富彈性的肌肉所組織成的完美曲線……
他屏住了呼吸,直到那只滾燙的手捧住了自己的臉,一聲輕柔的呼喚瞬間將他從雲端摔落於地。
「小薔……」
一陣冰涼的寒意立刻自他的背脊竄升而上,凍結他的思緒,他倒吸了一口氣,心痛的窒息感讓他緊閉上眼。同時來自後座的啜泣聲再一次狠狠的扯痛他的神經。
她沒有醒,也不願醒,也只有藉著濃濃醉意,她可以放下倔強,像個小女孩一樣哭泣。
如果清醒能夠一切如願,她願意不再買醉;如果清醒只是面對心碎,她寧願把自己灌醉……
降下車窗,左堯像是要讓自己中毒一般點了一根煙猛吸了一口,藉以冷卻自己的衝動,澆熄那不可以不允許的妄想。他們是兄弟,他怎能自私的破壞這十年來經營起的友誼。
那樣醜陋的自己,他不要讓他們看見,最好永遠不要……
他飛快的先把楚薔送回家,就載著皓一又離開了。
楚薔靠在沙發上,緩緩睜開了眼,眼眶還是熱的,心卻是冰的……剛剛在車上的一舉一動她都看見了,她的心都碎了。
捧著頭痛欲裂的腦袋倒進沙發裡,觸不及防的眼淚也順勢而落。她流淚,他始終不聞不問;她心碎,他視若無睹,她都快忘記自己原來的樣子了,他卻從來不正視她……
到底要她做到什麼程度呢?到底要她變成什麼模樣他才看得見她呢?
她終於放聲大哭起來,使勁地握拳捶打著沙發上的抱枕。難道……難道……她狠狠一震,瞪大淚眼。
難道要她變成皓一?不!不可能的,堯……對她、對皓一的態度是一樣的,他只把他們當兄弟看待而已,他不可能……
「女兒,你回來啦!」睡眼惺忪的楚大漢從房間走出來,皺緊了粗眉。「喝那麼醉?」
楚薔勉強地爬起身,瞪著一雙含淚的美眸。
「別管我,你去睡啦!」
看見她在哭,楚大漢的睡意馬上消失,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
「小薔,你哭啦?哪個臭男人欺負你,告訴老爸,我砍得他斷手斷腳!」
「沒事,你別煩我。」楚薔煩躁的拎起背包往房間走,楚大漢在後面跟著。
「你長這麼大老爸沒看見你掉過眼淚,肯定有事,我楚大漢的女兒可不能被欺負。」
「我不去欺負人就謝天謝地了,你去睡啦!」楚薔回身叫道,碰地一聲就把門甩上,留下一頭霧水的老爹在門外瞪眼。
長這麼大她從沒掉過眼淚,他說他喜歡獨立堅強的女孩子,所以她不哭。
頹坐在地上,她連燈都不想開。今晚她哭了,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卻看得出來,他似乎、打亂如麻,亂得連她的眼淚都沒察覺。
堯——你到底在想什麼……難道連兄弟都不能信任嗎?
***
他什麼也不敢想,再想下去,會讓三個人都受傷的。他們都是他最重要的人,他不要他們受傷。
他只想懺悔,為自己可憎的念頭而懺悔,他們在他身上投注的信賴與真誠,他回報過什麼?他們心中的大哥,他們眼中的聖人,其實只是個污穢墮落的男人,他,配不上他們……
把皓一送回他的豪宅,他還是開著皓一的車。無處可去,無處可躲,他此刻真的需要一個地方宣洩。
那樣的地方,是他一直不要他們知道的地方;然而那種地方,是惟一讓他可以卸下假面具的地方。因為那個地方都是和他一樣的人……
他在「神話酒坊」門口看見一輛熟悉的嬉皮車,他將皓一的白色小跑車停在機車旁邊。
「堯,你真的來找我了,我好高興!」迎面而來就是個熱情的擁抱,嬉皮車的主人,那名年輕俊秀的美少年小傑。
他並不是刻意來找他的,更不是來找任何人的,只是碰巧小傑在這裡罷了。這樣的地方,來來回回都容易碰到熟人,同一圈子的熟人。
左堯環著他的肩沒入擁擠的人群,小傑帶著他來到一處大圓桌,周圍坐滿了時髦的年輕人。即使在這裡,左堯仍像個異類,他不愛參與喧嘩,也不愛唱歌跳舞,多數的時候,他來到這種地方,仍像個孤傲的獨行俠,冷眼旁觀。
他覺得自己年紀大了,當然,在這裡出入的各式年齡層都有,他絕不是最老的,也絕不是最寂寞的。然而他只以一種釋放的心情來這裡,至於釋放的態度,這裡有太多人替他宣洩了。
當然,他也會尋找一夜情的對象,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歡愉,不需要承諾,只要對味,只要一點點火花,黎明破曉之際便瀟灑而去,誰也不欠誰。這是一種永無止盡的無聊遊戲,沒有贏家沒有輸家,純粹的生理需求。
小傑纏著他,也是因為他冷漠,他與眾不同,他氣質脫俗,他明白得很。那種感覺是用來證明自己的魅力的,非關彼此心靈的交會。看,小傑這不是急於把他帶進他的朋友圈炫耀嗎?
來自同性的愛慕眼光,他習以為常了。
左堯獨自來到後院的小空地,他點了煙,讓室外清新的空氣使自己清醒。那群年輕人太聒噪,他們都很熱情,都很漂亮,但都不可愛,一點也不可愛。
皓一也很聒噪,很熱情,很漂亮,但他比誰都可愛,他比誰都聰明,比誰都義氣,比誰都……癡情……
不,他們都癡情,很多地方,其實他們是相似的,難怪他們三個可以當兄弟……很……親密的兄弟。
他把一根煙抽完了,緩緩回身,才發現門邊有道高大的人影一直深深的注視著他,那兩道來自深不見底的黑眸,彷彿閃爍著不羈的輕佻笑意,那是個漂亮,但邪氣的男人。
「你就像是神話裡落單的獨角獸。」那是這個野性男子對他的開場白。
左堯知道他是誰,他是「神話」裡的傳奇,來過這裡的沒有人不知道他的。「神話」中的墮落天使——陸西華。
「獨角獸只存在於神話裡,而我不是,我不存在於神話,我只是個凡人。」
男人帶笑的深眸詭譎多變,他的眼神有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
「不,獨角獸和天使都存在於神話裡,神話中不容的是撒旦。」
「也不容沒有翅膀的觸角獸。」
「哈!誰說獨角獸有翅膀?」
「那誰規定撒旦不能在神話裡生存?」
左堯的回答令男人激賞。
「你是只孤獨的獨角獸。」
「你是個寂寞的露西華。」
男人的笑容狂妄得像炙熱的炎夏。他一手就搭上了左堯的肩。
「那麼今晚誰都不要孤獨了,你是露西華的獨角獸了。」他主動吻了他,男人的激情,輕易地就碰出了火花。但對左堯和陸西華而言,那道火花,是來自對彼此惺惺相惜的好感,絕非愛情,也不需要愛情。
***
「難得爸爸在家,你又要出門?」「久未重逢」的許父看見皓一一下樓看到他就要往大門走,立刻板起臉來。
皓一別過頭,面無表情,突地,一抹燦爛的笑容就綻放開來,變臉之快讓許爸爸當場傻眼。
「原來是爹地啊!剛剛沒注意到,好久不見呀!爹地!」
許父蹙著眉宇,他這是什麼態度!
「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準沒好事!他一屁股坐上沙發。
「你想不想去內地?」許父開門見山的問他。
他輕蹙眉。「去內地幹嘛?」
「當然是接我的位子啊!你在這裡成天玩樂,一事無成,簡直浪費生命。」
「呵!」他冷笑了聲。「我不覺得我在浪費生命。你也知道我對從商沒興趣,更何況內地可是男人的天堂,你讓我到內地去,我保證我會玩得更凶。」
許父一時語塞,皓一笑嘻嘻的接口:
「哎呀!什麼時候爹地你開始關心我的前途了?好,我會好好想想有什麼出路適合我這敗家子,不會讓你丟臉的啦!」語畢,他跳起身一溜煙就跑掉。
「皓一,」許父站起身叫道,他早已溜出家門了。無奈的搖了搖頭,皓一是他惟一的兒子,他真的不知該寵還是該教訓,他知道他和妻子都是失敗的父母,他只是希望,皓一不要跟他一樣。
哼!一個月見不到三次面,難得一見就要為我安排出路,這算什麼!皓一煩躁地跑進車庫。他的父母,從小就貌合神離,許父有錢,外型又瀟灑,他的年紀愈大,情婦就愈幼齒;他父母的婚姻根本是商場交易,許母的娘家也是貴族,她根本不需要靠丈夫養。
但不可否認,許父的確提醒了他,他要做什麼?他能做什麼?
他最大的願望,就是離開這個家,和小薔廝守一生而已;但是,一旦他脫離這座皇宮,他就一無所有了,他能給小薔什麼?他又有什麼能力給她安穩無慮的生活?
總之,他現在好煩……
一反身,他微怔,他的白色跑車呢?他仔細回想了一下,應該是堯開走了吧!他立刻撥了電話給他。
「我以為你不要了呢?」果然在堯那裡。
「你要?送你啊!」反正他的車不止那一輛。
「那你把證件帶來吧。」
「幹嘛?」
「過戶啊!」
「好哇!真的那麼狠?」
電話那頭傳來左堯輕柔的笑聲。
「你要真的送我,我也不敢收,我現在開去還你吧!」
「不用,我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你在哪?我自己坐車去找你。」
在哪……
他在一個連他都覺得陌生的地方,那是小傑的房間,床上沉睡的少年,裸露的背脊是年輕傲人的曲線,映在左堯眼中,卻是刺目的疼……
「堯?」他喚了聲。
「我在家。」他回道。
「OK!馬上到。」
收回電話,左堯望著小傑的裸背失神。緩緩地,他俯下頭去將唇印印在他光滑的肩頭上,很快的起身著衣,拿了鑰匙準備離去。
「堯……」小傑醒了。看見他已經穿好衣服要走了,他立刻清醒。
「你……你要走了?」
「嗯,有事。」
「堯……」小傑哭喪著臉:「你把我當什麼呢?我真的喜歡你,可是,我不知道你對我有沒有感覺……連你留在這裡過夜……你都不碰我……」
左堯深深看著他,他不是沒有那個慾望,而是……他只是個孩子,他很明白小傑對他的迷惑,只是視覺戀愛。或許陸西華說的對,他是一隻孤芳自賞的獨角獸。
他向前,捧起他的臉輕吻了一下他的額頭,像個慈父寵溺著小孩一般。
「再睡一會兒吧!我走了。」
他走了。小傑茫茫然地坐在床中央發呆,他從沒遇過像堯這樣的人,尤其在這圈子,他自信他在這環境中是人人追逐的目標。他年輕漂亮,聰明伶俐,他隨便一個眼神,撒一個嬌,就有求必應;然而,堯卻不一樣,他像哥哥甚至爸爸一樣寵他,但對他的要求他未必理會,他再怎麼努力,始終不瞭解他。
***
皓一搭計程車來到左堯家樓下,他一下車就看見自己的白色跑車停在路旁,走了過去,看見左堯坐在駕駛座裡吞雲吐霧。
「你一定要把我的車熏成煙窟嗎?我可是要靠它載我去泡妞的耶!」皓一趴在車窗上瞪眼道,打開車門直接坐上側座。「幹嘛,特地在車上等我啊?大清早不乖乖在樓上睡覺?」皓一一進車就說,忙著開冷氣清除煙味。
「都快中午了還大清早,我家像豬窩一樣,怕弄髒了少爺你的皮鞋。」左堯笑道,把煙蒂丟了出去。
皓一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是啊!我可是金枝玉葉呢!」掏出電話,他邊按邊說:「快中午了,約小薔一起吃午餐好了,要不殺到她公司去,看看平時她老闆怎麼壓搾她。」
左堯淡淡一笑。「人家現在是上班時間……」
「喂,小薔。」皓一根本沒理他。
左堯沉靜了下來,好像只要出門,就非得三人行不可。這已經變成不成文的規定,也是習慣了,缺了誰就會不自在;所以他們誰也不敢去改變,誰也不敢逾矩,誰也……不能毀了這樣表象的美好。
皓一開心的掛斷電話,別過頭對她說:
「走,到小薔公司對面那家咖啡店等她,她中午有一個小時午休。」
「現在去太早了吧?」左堯笑道,發動了車子。
「我們先去吃早餐啊!我好餓。」
「現在吃,你午餐就不用吃了。」
「我是大胃王,再多都吃得下。」他自豪的說。
「這樣還吃不胖,佩服!」
「你以為我上健身房上假的啊?我是真的去運動,不是去泡妞的。」
他的表情實在很可愛,左堯忍不住笑了。
「不過說實在的,健身房裡的妞漂亮的還真少,看了她們,才知道小薔簡直是仙女。」
他只是微笑,他喜歡這樣聽他自得其樂的說話。
「小薔本來就美。」左堯回道。
「美啊!」皓一眼睛都亮了起來。
太閃亮了,剎那間讓左堯錯覺他整張臉龐都在發光。
「小薔不但美,又有個性,真愛死她了!」
「真這麼喜歡,怎不表白?」左堯的聲音有點苦澀。
「我表白十年了,她都把我當瘋子看。」皓一忍不住一歎。
「小薔明白的……」他的聲音很輕,輕得讓皓一隻聽見一陣柔軟的呢喃。
皓一忽地整個人貼近他的臉。「你說什麼?」
那一瞬間,真的讓他的心跳暫停了兩拍。還好他的表情一向不多,還好他向來都懂得掩飾,還好……他不像前天醉得不省人事,用滿眼的朦朧與滿身的酒氣來催眠他的理性。
「沒什麼,我打嗝。」
皓一翻了個白眼,坐正了身子,他伸了個懶腰。
「說到健身房才想到,好像該去活動活動筋骨了。」
「是啊!你沒去,健身房不知道多冷清。」左堯笑道。
「去!你還真認為我靠美色吸引人啊!」他白了他一眼。「雖然我不否認我的英俊挺拔,不過我發現……」
左堯轉向另一條街,笑著看了他一眼。
「發現什麼?」
「每次去健身房,倒是一群猛男直盯著我看。」他皺著眉說,卻讓左堯一陣心臟緊縮。
「你身材好啊。」他仍極力掩飾著那來自胸口強烈的撞擊。
「喂!被男人盯著看有多噁心你知不知道?那叫作視覺強暴。」
他絕對不知道他這句無心的叫喊有多麼傷他的心。不管他有多努力的態度平常,多無所謂的不以為然,但他的心卻像爆開了的血管般,痛直徹心肺。
「我以為你夠開放,應該不排斥同性戀的。」他的眼睛幾乎要滴出血來,眼前的街景都成了海市蜃樓般晃動。
「我不排斥,別搞上我就好了。」皓一隨意地回道,指著前方:
「到了,到了,有停車位。」
左堯方向盤猛地一轉,尖銳的煞車聲刺耳的尖嘯而起,皓一整個人向前一撲又撞回原位。
千鈞一髮差點就跟他們的車對對碰的一輛計程車緊急煞車,還好雙方反應夠快,才不至於釀成慘劇。
計程車司機降下車窗丟了一句粗話,忿忿地駕車離去。
皓一撫著驚魂未定的胸膛叫道:
「老兄,你睡著啦?你開車從來不會……」他一別過頭就愣住了。
左堯雙手緊握在方向盤上,緊得讓他的手指全泛了白,他的眼神空洞,又似無底的兩潭幽井,深不及底。他彷彿深深凝視著皓一,又彷彿將視線穿透了他而落在無垠的天際,總之,他的失神令皓一不安,他的異常更令皓一感到慌張。因他總是冷靜,總是體貼,所有衝動的舉動,彷彿都不會出現在他身上似的。
皓一第一次覺得可怕……堯的眼神讓他覺得可怕!
「堯……喂?你嚇傻啦?」皓一故作鎮定,大聲地叫道。
左堯這才回神,皓一這才在他的瞳眸中看見對焦的自己,他濃眉緊鎖,覺得今天的堯誇張的反常。
「你沒事吧?」左堯開口。
「有事的是你,先去停車啦!後面的車在按喇叭了。」
他們兩個,心跳的一樣急,左堯卻是心痛,皓一隻是驚嚇。
停妥了車,左堯才深深吐出一口氣。
「你怎麼回事啊?」皓一皺著眉問。
「昨晚沒睡好。」
「少來,我們都是標準的夜貓族,我看你是不是病了?」
「我連健保卡長什麼樣都不清楚,哪會生病?」左堯淡淡一笑,逐漸恢復冷靜。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臉色難看的嚇人?」皓一還是大驚小怪。
「我嚇到你了嗎?」左堯別過臉深深看著他,那是皓一水遠看不透的柔情若水。
「我哪那麼容易被嚇到。」他看了看表,還不到十一點。「去吃一客營養早餐壓壓驚。」
左堯笑了。皓一一下車,他的笑就消失了,他自責自己的失控,皓一……實在不是他該愛上的人……
***
入座不久,皓一的手機就響了,左堯看著他。
「慧?」是他的前任女友慧美。
「我中午跟朋友吃飯啊!有事?你現在跟我說嘛……這樣啊……好吧!我知道了,拜拜!」皓一收起電話,他的表情並不開心。
「女朋友找你再續前緣啊?」左堯輕笑道。
「故作神秘,不知道她要玩什麼把戲。」
「還要赴她約?」
「喝下午茶而已。」他吃了一口簡餐,一下變得毫無胃口。突然他十分認真地看著左堯:「堯,你信不信我?」
「我找不出理由不信任你。」
他的回笑讓皓一感動,他擺下刀又正色道:
「你相不相信,我身邊好像有很多女朋友,但我從來沒有真正跟她們交往。」
「你想證明什麼?」其實皓一想說的,他都明白。
「我想證明什麼……我想證明我並不是個隨便濫情的男人,我甚至拒絕跟她們上床,我太清楚她們接近我的原因。」皓一有些激動。
「那慧美呢?」
「我不否認她是個聰明而迷人的女人。」
「然後呢?」
「你想問什麼?」皓一瞪他一眼。
左堯笑著聳聳肩,皓一歎道:
「我承認,我跟慧美很親密,她不像別的女人是喜歡我的錢,錢她自己多的是。但是,我還是無法愛她,就算和她上床,我也沒有感覺。」
「難怪她傷心。」
「她明白的……她知道……我並不愛她。」他煩惱地喝了一口冰茶。「早上我爸在家,想叫我去內地發展,我突然開始覺得茫然。的確,我用了一種很靡爛的方式來彌補我的無聊,我就算不玩女人,女人也會自動倒貼,我開始對每一天的來臨感到慌張,難道我要一直這樣下去?」
「你想要什麼?」左堯認真地正視他。
「我要小薔。」他不假思索地回道。
他早明白這個答案了,還是痛,很痛!
皓一隨即又歎道:
「但是我一無所有,我不想小薔跟我受苦,又不願靠家裡,說穿了,我根本一無是處。」
「真正的一無是處,根本不會為未來打算。」左堯淡淡回道,此刻,他覺得分外孤獨。
「你信任我也沒用,小薔根本不信我。」他顯得沮喪。
「或許……是你做的事讓她不信任吧。」
皓一皺了眉。
「也許是時候了,小薔一直覺得你永遠無法安定下來,因為你一直就像只脫韁的野馬。」他是一隻漂亮的野馬,以傲慢自信的姿態遊戲人間,而他……是一隻孤獨的獨角獸。
「小時候,我夢想當科學家。」皓一回道。
「我也想過要當醫生,結果跑去寫劇本。」左堯笑了。
「後來,我一直想當賽車手。」
「那就去試試,別浪費了你收藏的那些名貴跑車。」
「我打算賣了它們。」皓一這麼說的時候,左堯略顯驚訝地揚了揚眉。
「我有九輛車,卻只愛開現在這輛白色跑車,那八輛可以賣不少錢,用不著跟我老爸開口。」
「你是認真的?」左堯依然帶笑,笑中有鼓勵也有寵溺。
「當然,我跟我朋友玩了好幾年的業餘賽車,在台灣玩根本沒前途。」皓一回道,他的胃口又回來了。
「你的打算?」
「到日本,要不更狠一點,到意大利去拼了。」
「沒什麼難得倒你的。」
皓一笑了。
「你這番恭維,我不敢接受,我只是個游手好閒的紈褲子弟,我不像你,真正什麼事都難不倒你。」
那是因為很多事,他都不知道罷了……左堯只是淡淡地笑。
「謝了,兄弟。」
「謝什麼?」
「你幫我找到人生目標啊!」
「說的那麼偉大。」左堯一笑。
「小薔還不來?」他急急看表。「等不及要告訴她了。」
左堯深深地看著他,皓一就是這麼可愛,他絕對相信女人愛他,不單是為了他的錢而已;他真的讓每個人都不由自主想愛他,偏偏……他誰也不愛。他們三個,怎麼會這麼像呢?
楚薔來了,一落座就扯開嗓門叫道:
「我要辭職!」
「老闆又刁難你啦?」
皓一一手攬住她的肩上如往常,楚薔毫不留情的就揮開他的手,順手拿起桌上左堯的煙盒。這倒是第一次,左堯拿起打火機為她點煙,她的火氣也在瞬間降溫。
「怎麼了嘛?小薔。」皓一柔聲哄著。
「你知不知道今天幾號?」楚薔瞪著一雙美目。
皓一從不會去記今天是哪天的,他看向左堯,左堯回道:
「七號。」
「沒錯,七號,我剛剛去查了五號發的薪水,差點沒衝進老闆辦公室去翻桌子!上個月我有半個月在加班,他口頭承諾會發獎金,之前開會還說要加薪的,結果連個屁都沒有;我們另一個編輯發了一頓牢騷,馬上就被降級調部門,你們說,我受不受得了啊!」楚薔一連串的數落,噴火似的噴著白煙。
「辭職算了。」皓一讚成。
楚薔皺著眉。
其實左堯一直知道,小薔根本不喜歡這份工作,他知道,她想要他的鼓勵。
「小薔,做你真正喜歡的事吧。」左堯柔聲說。
楚薔覺得有點委屈,她做編輯是為了他,她知道自己沒有像他一樣有創作的才華,可至少這份工作多少跟他的工作有一點點關係,她甚至不時的可以提供他很多參考資料。
「是啊!小薔,我剛剛跟堯也在討論這個,你不是喜歡服裝嗎?你可以朝這方面發展的。」皓一滿心支持。
楚薔看著左堯,左堯只是微笑,點了點頭,只要他點頭,她的心就豁然開朗。
她終於笑了,大叫了聲:
「不幹了!」
她的心,始終讓堯牽引;她的心,總是讓皓一牽掛。
而那瞬間的快樂,卻使皓一領悟,他終於深深的明白,堯的一記眼神,對小薔來說,都比他重要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