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異地展開全新的生活是種極大的挑戰,更需要很大的勇氣。楚薔以前絕對不會想到,她會這樣甘於平凡平淡的過日子,但那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舒坦。
比起皓一在台灣的皇宮,他們住在意大利的家簡直稱的上寒酸。這兩年,楚薔也驚於他的適應力,他向來就沒有富家子弟的驕氣,且令她感動的是,他比她還能吃苦。
他卻笑著對她說:
「在這裡生活簡直像天堂一樣,哪會吃苦?」那是因為,她給他浩瀚的力量。
剛開始的前半年真的是苦的,楚薔甚至有好幾次思鄉情切的落了淚。她努力的念語言學校,之後轉往另一所學校念服裝設計,她甚至在自家陽台開始學種花,種簡單的蔬果。從他們家的陽台望去,可以看到地中海的碧海藍天,純樸而熱情的城鎮,讓她逐漸融入這個異國環境。
皓一加入一個業餘車隊,花了一年半的時間拼出了亮眼的成績;公開選角後,他被一家頗負盛名的職業車隊相中,正式展開他的賽車生涯。他在賽車場上的意氣風發,都是小薔賜予的能量。
用時間,證明他對她堅貞的愛情。
他們遊遍了歐洲各地。兩年了,台灣好像變成一塊夢想的土地了。
這兩年,只有楚薔不間斷地寫信、寄照片給堯,雖然他沒回過信,沒有任何消息,但她寧願相信,他過的很好。至少,是他真正的生活,自由的生活。
這個六月,已經是他們離開台灣兩年半的時候了。兩年半前的這個時候,記憶中他們是在台灣北海岸的沙灘上度過的,那時,他們正在慶祝相識十週年……
「你喝的醉醺醺的,遜!」楚薔還是像以前一樣損他。
「我現在連酒是什麼味道都忘了,這輩子沒這麼健康過了。」皓一笑道。
兩人坐在陽台上,有滿天星空,有咖啡迷漫的香味,還有想像遙遠之外澎湃的浪聲。
「不過香檳倒是喝了不少。」皓一得意極了。
「我得算算你進出醫院幾次了。」
「哎呀!賽車搏命,意外難免,我看我們需要換大一點的房子了,我的獎盃都沒地方擺了。」
楚薔大笑。「第一次進總決賽你就臭屁成這樣,還不知道結果咧!」
「你不相信我的實力?」他睨了她一眼。
「相信!」楚薔抱住她,印了一個響吻在他臉上。「你是台灣之光,亞洲車神不是讓人喊假的。」
皓一笑著環抱她的身子,生活在童話般的國度,過著童話般的生活,這一切,他滿足,惜福,且感激。
「小薔,我有個想法。」
「嗯?」她抬起頭看他。
「這個月比完總決賽,我們結婚吧!」
楚薔一愣。皓一的眼神中有濃情蜜意的笑意。
「我要把我第一座職業冠軍獎盃,當成求婚的信物!」這也是他這兩年來這麼努力的原因。他們之間只缺一枚婚戒而已,兩年多來他卻強忍著不開口,他要與她共享這一份榮耀。
「萬一,你沒拿冠軍呢?」
「啊!那我只好暗殺那個奪位的小人了。」
楚薔笑彎了腰。「你輸不起啊?這麼狠!」
皓一笑著擁緊了她,吻著她的髮梢,兩年來,她一直維持清麗可人的短髮造型。
「事實上,我根本沒想過我會輸,那是我這麼多年來努力要得到的東西,有它,我才能跟你求婚。」
楚薔偎在他胸前,笑的心都是暖的。
「我要證明給你看,我不是以前那個游手好閒的花花公子了。」
事實上,在異地生活就是最大的考驗,最好的證明了。楚薔仰起頭看他。
「其實,我們現在和結婚沒什麼兩樣了。」
「不一樣。」他牽起她的手親吻,攤開她的手映在星空下:「我要為你戴上鑽戒,你是史上惟一華人冠軍賽車手的第一夫人呢!」
他的話,有時聽來很天真,卻不是空口說的甜言蜜語,總能讓她開心的笑,讓她安心的與他牽手共度未來。
「結婚……也在這裡嗎!」
他知道她所想的,他的擁抱更深情。
「我們回台灣結婚,風風光光凱旋歸國,我老爸肯定跌破眼鏡。」
楚薔笑了,他們的心裡,想的也是同一個人吧!兩年半的時間……已經夠了!
***
那是一個盛夏的暑假,西門町依然充滿了年輕時髦的青少年,流行的盛地,也是伴隨許多人成長的領域。
「天長地久」似乎又換了老闆,但依然是不變的店名,不變的靠窗開放式包廂。那個熟悉的座位已被玻璃隔離起來,不管人聲鼎沸,再怎麼客滿那個位子還是空的。
那是一處塞滿年少回憶的寶座,誰也坐不去的,曾有三個兄弟在那裡掏心掏肺的揮灑青春,那是誰也替代不了的。
週末的西門町人潮洶湧,午後的「天長地久」坐滿了打發時間的年輕人。
「天長地久,真的還在。」楚薔興奮的大叫,馬上拉了皓一衝進去。
皓一笑道:「我們都還在,」天長地久」就不會倒。」
「老位子,老位子!」楚薔有點興奮過頭了,直接衝到屬於他們的包廂。有些熟客覺得奇怪,那個位子是不開放的,但店內的服務生卻沒有阻止他們。
「珍珠奶茶兩杯。」皓一對小妹說。
「珍珠奶茶,我想死了!」楚薔笑道。
「做夢都會看見我在吃台灣小吃。」皓一也笑了。
「「天長地久」裝潢又換了。」楚薔環視四周,皓一也發現了,但他不覺得奇怪。
「以前就換了三任老闆,不過生意好像更好了。」
「它的珍珠奶茶是這一帶最好喝的,希望口味沒變。」
皓一看著她,忽然笑道:
「Call堯出來吧!」
楚薔一愣,意外是他主動的提出來。他們來這裡,不就是為了尋回過往而來的嗎?楚薔突然覺得很感動,皓一,他真的突破了,改變了。所以,她忍不住又笑了。
「不知道他有沒有換電話?」皓一拿出手機,堯的電話,他沒有忘過。
「您的飲料。」這時服務生送來兩杯……不,是三杯飲料。兩杯珍珠奶茶,一杯不加糖綠茶。
「堯?」楚薔驚愕的失聲尖叫。
手機按到一半的皓一也愣住,震愕的抬起頭看見那熟悉的,久違的,神采依舊、氣質依然的……兄弟。
「本店招待。」左堯笑著放下飲料,還送上幾碟點心。
兩人震駭的說不出話來,只能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坐下來,交代小妹收走托盤。
「喝喝看口味有沒有變?」堯的笑容,是他們未曾忘懷的溫柔,似乎改變了什麼……他們發現了,是他眉宇間的憂鬱不再了。
左堯笑了,拍拍她的頭:「怎麼還像小妹妹一樣?」
「我本來就是妹妹。」
皓一開口了,還是震撼,也是感動,還有一如往常的口吻與完全釋然的態度。「大編劇家不寫劇本,改行端盤子啦?」
左堯笑道:
「還是寫啊!這裡是我一年前頂下來的,都給這些老手去處理,我對這一竅不通,就當個發薪水不管事的老闆,大家都輕鬆。」他的態度和他一樣自然,比他們還自然,他們似乎沒見過這麼輕鬆的左堯。
「你在等我們對不對?」楚薔說。
他不否認。
「這個位子沒人敢坐。」
「誰敢坐,這是我們的貴賓席!」楚薔叫道。
左堯笑了,招來小妹又交代了兩句,才故作神秘的對她說:
「有東西給你。」
「我沒有?」皓一接口。
「給小薔等於給你,」左堯對滿臉期待的楚薔說:「這是我答應過你的禮物。」
小妹拿來一個表框的方型獎牌。楚薔放大了眼。
「最佳原作劇本,我親自到德國領回來的。」
楚薔捧著獎牌顫抖,眼眶再次潮濕。左堯點了一根煙,是他們熟悉的Davidoff的味道。
「拿了獎行情就不一樣了,我寫了一些商業賣錢的東西,把」天長地久」頂下來,減少我的創作量,到處去旅行找靈感。」
「沒去意大利?」皓一問道。
「去啊!但是去工作的,去年意大利做規模影展,我跟幾個製作人一起去的。那時你剛好進入職業車隊吧,秋季的第一場比賽,你拿了亞軍,一嗚驚人!」
皓一瞪大了眼,激動的叫道:
「你有去看!為什麼不來找我們?」
左堯還是笑著。「不是時候!」
「堯……」皓一忍不住哀嚎:「你還是沒變,老愛裝神秘。」
「我是沒變。」他這麼說的時候,黑眸中的光芒似乎映亮了四周。他對他沒變,對他們沒變,對自己沒變,因為以前的他不是他,現在的才是左堯,真正的左堯!
然而皓一,不再抗拒、甚至畏懼他的眼神,就算他對自己心意如昔,但彼此明白,那已不是獨佔欲的感情了。就是因為堯對他的愛沒變,因為很愛他,所以樂於見他得到幸福。
皓一,面對他,很坦然!
「我想我們都沒變!」
左堯笑了,所以他才會堅持愛他!
「小薔,你是哭完了沒啊?」皓一心疼的看著捧著獎牌猛掉眼淚的楚薔。
楚薔仰起淚濕的小臉,淚流滿面,滿臉通紅,模樣好可愛。
「我……很感動嘛!」
皓一可不是滋味了。「我拿獎回家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感動過。」
左堯笑道:
「皓一,你拿獎回家是家常便飯,這卻是我生平頭一遭,給點面子。」
楚薔一怔,立刻要把獎牌還他。
「這麼貴重,我不能收。」
「我答應送你的就一定要送你,這是祝福的禮物。」
兩人望著一臉笑意的他,兄弟……回來了!
皓一笑開懷,堯果然沒變。
「對啊!這種東西堯只會賺它佔位子,名利如過往雲煙,堯根本不在乎。」
左堯朗聲而笑,記憶中他們沒見過他這麼大笑過。
「還是你瞭解我!」
兩人眼神的交會,是一份惺惺相惜的情義。
「到海邊去吧!」皓一提議。
左堯附和:「不醉不歸!」
楚薔一聽又叫了起來:「到時皓一又掛掉,誰扛他啊?」
「堯都說不醉不歸了,大不了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嘍!」
「你出國幾年,變得有文學氣質了。」左堯笑他。
「住在國外才知道自己國家文化的偉大。我好想吃蚵仔煎喔!」
「我想吃蚵仔麵線!」楚薔接口。
「晚上帶你們到夜市吃遍所有路邊攤!」左堯一說,兩人同時歡呼了起來。
其實,他們都不去設想再相聚時會是什麼模樣,所以特別感動,特別珍貴!兩年多的時間改變了許多事,但有些深植在彼此心中的東西,似乎每個人都相當默契地保留了下來,這樣不管沉澱了多少時光,再拿出來的時候,都是新鮮的。
***
入夜的北海岸,潮聲與微風送來熟悉的暑味,嗅進的都是過往的甜蜜。
築起熊熊營火,打開車內的音樂,踢掉鞋子,三人在火光中歡呼乾杯。
「啊!台灣啤酒,贊!」皓一想死這味道。
「好吧!今天准你醉!」楚薔下了特赦令。
皓一興奮的抱住了她親了又親。
「謝謝老婆!」
「還沒喝就發酒瘋!」楚薔推開了他。
皓一笑著對左堯說:
「我被她管的死死的。」
「那也是甘願。」
皓一望了他一眼,深深地笑著:
「是甘願。」
兩人交換會心一笑,互碰啤酒罐,仰頭灌了一大口。楚薔啜著酒,望著這熟悉的景象,內心的感觸如浪翻騰。
「我們認識十二年了耶!」
皓一也笑道:「剛好一輪。」
「我都二十八歲。」楚薔的外貌卻還是像少女一樣嬌麗。
皓一接口:「我三十了。」
「我三十二了。」左堯也說。
這樣的對話,也熟悉得令人鼻酸。三人世界的記憶,都深刻的烙印在彼此心中。皓一一如過往的大笑,撞了左堯一下:
「老哥,你還不結婚?」
左堯笑著。「我不結婚。」
一樣的答案,卻是不同的心情,他坦然的面對過去視為傷感的敏感話題,不在乎他聽了會有什麼想法了。他還是會始終如一的愛他,既然改變不了,他也不想改了,至少他要以他原來的模樣來面對他。
皓一看著楚薔:
「你呢?」他就等她的答案。
楚薔笑了,她曾盲目的追隨一個人的腳步,連思想、觀念都以他看齊;但,如今,她真真切切是成熟的個體了。她,把她堅定的眼神投向了皓一。
「你結不結?」她反問。
「結啊!」他可急的了。
「那還問我幹嘛?」她故意耍賴。
「小薔,我當然要問你了,這很重要的。」
楚薔促狹地笑了。「你要結婚了,那還需要問我結不結嗎?除非你的新娘不是我。」
「哇!小薔,如果我的新娘不是你,那我死也不結婚。」
「皓一,你好像變笨了。」左堯笑他。
「唉!意大利真是個悠閒的地方,還好我去玩賽車,否則一定會退化。」
「是嗎?我倒覺得還好。」楚薔得意的說,擺下酒罐,她起身往停車處走。「吵死了,換音樂。」
或許她是故意的吧!她走的很慢,緩緩回頭,刻意的把空間留給他們獨處。她看見左堯也起身了,往海浪來的地方走去,皓一似乎有些遲疑,他還是起身跑了過去。她淡淡一笑,皓一……面對他吧!
浪擁過他的腳踝,有一股冰涼的感覺。左堯望著海的盡頭,他仍是沒有醉意,皓一出現在他身旁,他柔聲笑了。
「恭喜你。」
「別這麼客套。」
「我是真心的。」
「我知道。」皓一飲盡了酒,一手掐扁鋁罐,遠遠地往前拋去,他笑了。「這樣會不會很缺德?」
「如果明天早上它還在,撿回去賣。」
皓一大笑。「還賣啊?這麼缺錢?」
左堯的笑伴著浪聲,像此時車內傳來的抒情樂章。
「不缺……什麼都不缺了。」
沉默了,風好像靜止了,心情也平靜了,很安詳的感覺,也是美的。
「你放下了?」皓一開口,這是他這兩年反覆思考的一句話。
「我說放下,你信嗎?」
「我不知道。」他老實說。
左堯淡淡一笑。「很好,你向來很誠實。—沒錯,我放不下,但是不一樣了,你瞭解嗎?」
不瞭解,他直接搖頭。
「我放不下你,放不下對你的感情。」
左堯說,皓一還是不瞭解,但他並沒有排斥的感覺。
「記不記得我們打了一架?」
皓一點頭,他不可能忘記。左堯仍柔聲帶笑。
「那時,我真的非常痛苦,但是覺悟,從那天起我就沒跟你見面,直到你們出國,現在回想,我還是不敢想像那時的自己有多糟。」
皓一靜靜地聽他說。
「這世界沒有無私的愛情,這居然是個毛頭小子點醒了我的話。」左堯苦笑了聲。
小傑,皓一記得這個人!
「我自以為是聖人。」
皓一心頭微緊,那是他的錯……
左堯把手上的半罐酒給他,自己點了一根煙。皓一低頭看著手上的酒,他喝過的……那又怎麼樣?他仰頭喝了一口。
「恢復了自己的真面目,我痛苦了很久,但藉著工作,很快的,我在生活中求到樂趣,以往我們都習慣了三人行,不自覺的依賴了彼此。失去了你們的生活,好像每天都是黑夜,後來才發現,是自己不願意去面對陽光……」
皓一望著他,他品嚐著他話語中的孤獨,想像那是自己的苦境,但他發現,自己真的太幸福,他體會不到他的心情。
「這兩年的忙碌,四處遊走,我發現了很多事。」他終於別過頭看著皓一,眼中是溫柔的情。他不想埋藏對他的愛,相反地,他不保留,他不迴避,卻更自然。
「任何感情,最艱難的部分就是放吧!」
皓一微怔。
「我愛你。」
他柔聲說,仍教他一震。
「所以我必須放了你。」左堯笑了。「這十年就是最好的證明,因為放不開你,所以大家都很痛苦。或許你還是覺得荒唐,甚至噁心,我現在只想和你們一樣誠實。我愛你,在我心底,因此你有幸福我才有幸福,你有完整的愛我才能滿足。」
皓一沉默了很久,但也看著他很久,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地方讓他如此執著,更不能理解同性之間可以產生這麼濃烈的感情。
愛與被愛都是幸福的,他似乎有一點可以體會堯的感受,像他愛了小薔十年,卻苦無回應時的感覺。而如今小薔接受了自己,而堯始終愛缺,但他在他此時的眼中看到滿足,像自己已有了一份完整的愛那樣的滿足。
他不知道他是怎麼走過這份痛苦的折磨,但他是這樣徹底的愛他,所以他有完整的愛情,他就能得到完整的愛情。很奇妙的感覺,他說不出那是什麼滋味,但,三個人,迂迴了這麼長久的時間,他們永遠缺一不可。或許外人眼中看來堯仍是孤獨,可皓一從他的眼神中明白,他並不遺憾。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忍不住歎道。
左堯笑了。「但是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皓一看著他呈滿柔情笑意的雙眸。
「上飛機的那一刻,我就對小薔說我後悔了。我不該跟你打架,不該用異樣眼光來看你,我甚至很希望看到你來送機。」
「我有去……」
皓一輕笑了聲:
「我想也是。」他晃著手上所剩無幾的啤酒續道:「我想我想通了一件事,你是同性戀又如何?我不能以此就抹滅了十年的友情。以前有什麼都是你罩我,我有什麼困難你總是二話不說的幫我解決,若因為你是個同性戀,我就不要你這個朋友,想想自己真的很幼稚很過分。」
他別過頭看著堯笑了。
「記不記得我說過我們三個人挺適合結婚的?」
堯笑道:
「你在這裡說的。」
「沒錯!所以我們三個會互相相愛是正常的。我後來想,如果今天我也是同性戀,而朋友因此排斥我的話,那這種朋友不要也罷了。這道理就像我以前交往的女人,因為我有錢而跟我在一起,後來發現我根本是窮光蛋就甩掉我的道理一樣,我覺得自己真笨。」
左堯只是笑,他的心是前所未有的平和寧靜。
「我覺得我應該跟你道歉。」皓一說。
他卻搖頭。「不要讓我覺得自己很可憐。」左堯笑道。
「不是。」
皓一不知道怎麼說才貼切,左堯卻笑著拍拍他的肩:
「我都明白。」
皓一深深地望著他。「我和小薔是回來結婚的。」
他點點頭,只有祝福沒有嫉妒。
「要不要當我伴郎?」
「還有別的人選嗎?」左堯笑了。
「別搶了我的鋒頭就好。」
「我真的很開心。」
「真的?」
「真的!」
皓一笑了。
「我也是!」他一口飲盡了瓶中液體,放任自己的身軀隨浪潮搖擺,他朝著浪來的地方大聲笑道:
「我是左堯的兄弟,我叫右晃。」
「要讓你晃的更利害嗎?」左堯直接把他扛起來打轉,皓一樂的歡呼。
一直坐在營火旁的楚薔笑了,火光映著她星眸璀璨地泛著盈盈淚水,他們在記憶中有太多太美的回憶,任時間再久,空間再遠,也抹滅不去的甜蜜。他們發過誓的,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的。
「我也要!」楚薔大喊,往前衝了過去,直接跳上左堯的背,三人失去平衡跌臥在海灘,摔的一身濕濘狼狽。
「小薔,你該減肥了啦!」皓一揮去一臉水珠叫道。
楚薔又潑了他一身濕。
「我就要吃成大母豬壓死你。」
「壓死我你就沒老公了。」
「怕什麼?我還有堯。」楚薔直接抱住堯。
堯竟也認真回道:
「我會照顧她的,皓一。」
「好哇!烈女不能共事二夫,虧你還是中文系畢業的,傳統道德都不懂。」
「什麼?什麼?」楚薔裝傻。「烈女?二夫?我怎麼沒看見?」
左堯笑道:
「這裡只有三個兄弟!」
「對!三兄弟!」楚薔和他擊掌。
「還有我!」
皓一舉高了雙手,和左堯、楚薔互拍手掌,緊握住彼此的手,左堯忽地一推又讓他摔到海裡。楚薔笑的腰都彎了。
「你看他,像永遠長不大的玩具。」
「大玩具,不要長大。」楚薔向前抱住了皓一,伸手把左堯拉了過來。「就算我們變老頭子老太婆了,也不要長大!」人會老,但心不要長大,他們都渴望著,伴著彼此,天長地久。
***
楚薔和皓一在八月中結婚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婚禮,卻有最甜蜜的心情與最真誠的祝福。
耗在台灣的暑假,像過去十年一樣快樂。他們玩樂,他們交心,他們依然習慣窩在「天長地久」打屁聊天。
他們共同的朋友慧美也早在一年前結婚了,皓一和楚薔在婚後幾天和左堯到醫院探視她生了的第一個寶寶。
十月秋天車季開始,他們回到意大利,生活中有苦有樂,卻是人生最大的滿足。
意大利成了左堯最常往返的國家,他仍是獨角獸;然而,是奔馳在陽光之下的美麗神獸,不孤獨,他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孤獨。
又隔兩年,皓一擁有了一個牙牙學語的漂亮小女兒,她會用甜膩膩的嗓音喊爹地、媽咪和乾爹,然後像個小天使般把她的愛表達出來。Ti-Amo……Ti-Amo……
Ti-Amo——我愛你,我愛你……
當左堯看見這幸福的一家人時,他也是幸福的。他認識了一名意大利的音樂家,在他的寶貝乾女兒一週歲那年,墜入情網。
他永遠會愛著皓一,同時也勇於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有時候,愛,只需要放在最心裡,讓它發酵,讓它昇華,就可以放下了,無私了。
Ti-Amo,三個人,不要變,不會變,愛要天長地久……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