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予潔姊姊成為大哥的女朋友,讓小泱小小地難過了一下下,但也因此多了一個人照顧他。
對小泱而言,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簡牧頤來才藝班接他下課,他們一起到附近的書店、冰淇淋店閒晃,等予潔姊姊下班。
她跟簡牧頤過去交往的女明友完全不同,不僅沒有嫌他煩,也不覺得他是電燈泡,反而常常帶他出門。
她會陪他們一起去運動場踢足球、去逛他最喜歡的超級市場,甚至煮飯給他們吃。很多時候,小泱覺得擁有哥哥和予潔姊姊的陪伴,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看完電影,予潔和小泱站在騎樓下等簡牧頤去開車過來接他們。
回家後,簡牧頤帶小泱去洗澡,哄他睡覺,而予潔則坐在他的書房裡,看著書架前一排排的書。
她隨手抽一本辛波絲卡的詩集翻閱著,看得入迷,沒發覺簡牧頤來到她的身後,親暱地圈住她纖細的腰,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低沈的嗓音背誦出書內的詩句——
「他們兩人都相信,是一股突發的熱情讓他倆交會。這樣的篤定是美麗的,但變化無常更是美麗……」
他低沈富有磁性的嗓音輕輕擦過她的耳畔,襯著甜膩的詩句,字字句句敲叩在她的心版上,彷彿是一股摻了蜜的暖流,漫流過她的心間,讓她忍不住感到甜蜜蜜。
她偏過頭瞅著他問道:「你也喜歡辛波絲卡的詩?」
簡牧頤將頭倚向她的肩,兩人更加靠近。「我特別喜歡這首,字裡行間的描寫像不像我們戀愛的過程,是一股突發的熱情讓我遇上你,瘋狂地愛上你,熱烈地追求你……」
她掩上詩集,為兩人契合的默契而興奮著。
隨著相處的時間愈久,她發現兩人有著愈來愈多的默契,比如:都喜歡馬奎斯的小說、喜歡在閱讀波特萊爾的詩集時襯著德布西的音樂、同樣欣賞王家衛的電影、都愛喝街角的拿鐵咖啡……
生活上契合的點點滴滴,令她感動不已,彷彿過去無止盡的等待,在人群裡尋尋覓覓,就是為了遇見他。
「小泱睡了嗎?」她將那本湛藍封皮的詩集放回書架上,旋過身問道。
「那小子累壞了,洗完澡後,就直接躺平了。」簡牧頤朗笑道。
「看不出來你對小孩子還挺有耐心的,而且很有一套。」她玩著他襯衫上的鈕扣。
「我這個『兄代父職」的新時代好男人,是不是讓你很感動,有馬上想嫁給我的衝動了?」他帶著一絲期待地問著。
她嬌睨了他一眼,輕搥他的胸膛以示抗議,「少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了。」
「這陣子我可是很安分守己,乖到不行,連走在路上眼睛都不敢隨便亂瞟。」他放軟口吻地討好道。
遇上歐予潔之後,他終於體會到丁冠翼所說的用「上半身談戀愛」的感覺。以往他追求女人總講究新鮮、刺激,純粹是感官上的滿足,可是當喧嘩與歡樂褪去後,卻產生更強烈的失落感與寂寞。
但是在她的身上,他找尋到一種溫柔安定的氣質,漂泊不羈的心終於有了歸屬感,有了想停棲的渴望,甚至興起想牽著她的手一生一世的想望。
「專一、負責任、不亂把妹,不是一個男朋友應該遵守的規則嗎?」她軟軟地數落道,纖細的食指輕戳他的額頭。
他乘機握住她的長指,俯首親吻著她柔嫩的手,討好地說道:「你不要對我這麼嚴格,我已經很努力改過了……」
「沒辦法,誰教你有遺傳性的花心基因,不嚴加管教不行。」
他垮著俊臉,一臉無奈。「冤枉!那都是我那個風流老爸惹的禍,其實我也是他豐富情史下的受害者。」
「少來!」她瞠了他一眼,嬌訓道:「你老爸的結婚次數是登記有案,而你的把妹記錄是自由心證,只差罪證不足,無法起訴而已。」
他圈住她纖細的腰間,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別有深意地暗示道:「要不然我給你一個名正言順可以管束我的機會?」
她閃躲著他炯亮熾熱的眸光。「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來當小泱的大嫂怎麼樣?幫我一起管教小泱怎麼樣?」
她俏皮地回嘴。「小泱很乖,才不需要多一個大嫂來管教。」
「好吧!」他舉起雙手投降。「是我覺得跟你在一起的感覺很好,才想跟你求婚的。」
「你以前那麼荒唐,要是嫁給你,誰知道會不會突然衝出一個小孩喊你爸爸。」她哼了一聲,想到他花名在外,忍不住吃起飛醋。
「不可能有小孩衝出來喊我爸爸,因為我都有做好安全措施——」他察覺她的臉色愈來愈難看,連忙改口求饒,討好地說道:「親愛的,自從遇見你之後,我不是徹底改過自新了?」
「誰知道你是一時收斂,還是永久的安分?」她沒好氣地說道。
「給你一個管束我的機會,你又不要。」他無奈地攤攤手。
「哼!我才不要整天提心吊膽,天天請徵信社跟監、捉姦。」
「你對自己的美麗有點信心好不好?」
「我對自己很有信心,只是對你不放心。」予潔對於自己愛上一個花名遠播的男人也很無奈,再多的討好和承諾,仍舊無法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跟花心的男人談感情本來就不容易,尤其像簡牧頤這般耀眼、風趣、有品味的男人更是危險,就像在走高空鋼索,刺激卻也孤危,再多一往情深的承諾,也安撫不了她焦慮的心。
簡牧頤凝視著她澄亮的眼睛,彷彿懂得她的心事,牽起她的手,貼放在他的胸膛上。
「遇上你之後,我整顆心全都繫在你的身上。」他指著胸口說道:「這裡已經太擁擠,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她頭低低的,沒有搭腔。
也許花心多情並不是他的本性,而是童年不愉快的記憶和傷痕令他沒有安全感,害怕穩定的戀愛關係,更怕洩漏自己不安脆弱的心緒。
「你喜歡玉飾嗎?」簡牧頤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牽著她的手,走到書房的另一端。
紫檀木骨董櫃上擺放了各式各樣的玉雕,有造型別緻的麒麟紙鎮、青白玉離觀音像、還有一些雕工繁複的玉如意。
他拉開抽屜,裡頭鋪設一層厚厚的絨布毯,上面還放了幾個黃玉扳指、刻著詩文花卉的玉珮和一隻白玉手環。
他執起她的手,在腕間比了一下尺寸後,將白玉手環霸道地套進她的手裡。
溫潤的白玉泛著一抹淡淡的青色,色澤晶瑩,牢牢地圈住她的皓腕,彷彿他堅定的情緊緊纏扣住她的心,教她無從逃脫。
「高星粲金粟,落月沈玉環。」簡牧頤低首吟道。
「你懂得還真多,連一隻玉環都能吟出詩。」她輕笑道,卻不得不佩服他豐富的文學底蘊。
「這隻玉環就是我對你的感情,絕對的真誠與忠心。」他牽起她的手,將吻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在那雙邃亮墨黑的眼睛裡,彷彿看見了一種恆久真摯的誓言,鎮定了她惶惑不安的心。
「你還真會哄女生……」她伸手在他胸膛前畫著圈圈,口氣微酸地調侃道。
「以前我把妹都不用花心思……」他驚覺失言,立即糾正錯誤的發言。「我的意思是,這輩子我只哄過你一個人,也只有你才值得我花心思。」
「那不是讓我們的大情聖很受委屈?」她嬌睨了他一眼。
「補償我一下就可以了。」
予潔還來不及反應,一個甜柔到了極點的吻已覆上她的唇,他淡而好聞的氣息充斥在她的嘴巴和鼻腔,熾熱又溫暖,令她暈眩又興奮,陷溺在他曖昧又熱情的擁吻裡。
面對他強悍又熱情的逼近,再多的防衛與矜持都顯得多餘,就算她嘴上倔強地不肯承認,但是她的心已經徹底地臣服在他的溫柔裡了。
入秋的晚風吹拂過霓虹喧囂的城市,闐黑的天幕上綴著幾顆星墾,隨著時針跨向八點,辦公大樓內的人潮逐漸散去,空蕩蕩的辦公室顯得格外的安靜。
歐予潔坐在螢幕前,長指落在鍵盤上,敲出一串串清脆的聲響,擬著企劃案。
「還沒走?」周佳蒂看見她座位上的燈還亮著,沖了兩杯咖啡走進來,將其中一杯遞給她。
「謝謝。」予潔接過咖啡,微笑地道謝。
「在忙什麼?」周佳蒂倚在她的椅子旁,湊近看了電腦螢幕一眼。
「我在幫『雲樵藝術拍賣』做一個慈善義賣的募款酒會活動,正在擬提案。」她大略地說著。
當初簡牧頤想追求她時,送了一份慈善義賣的案子過來,交往後,她發覺他是真心想幫助貧困兒童,不只是為了討好她而做做樣子,於是她擔任起統籌企劃,想將這個慈善義賣辦得有聲有色,募得更多資金,讓更多貧困兒童受惠,
「你最近好像接了很多大案子,預算都挺高的。」周佳蒂有點不是滋味。
她輕啜了一口咖啡,嗅出火藥味,連忙轉移話題。「你呢?怎麼這麼晚還沒有走?」
「忙著幫一家彩妝公司設計聖誕派對,擬了幾個方案對方都不滿意,一會兒嫌活動成本超出預算,一會兒嫌沒新意,真是難搞。」周佳蒂忍不住抱怨道。
「你可以跟他們活動的企宣組多溝通,看對方的需求是在派對內容還是只想在媒體上曝光。如果是後者,你多在媒體宣傳上下功夫就可以了。」予潔大方地給予建議。
「你真是厲害,一下子就點出問題的癥結點。」周佳蒂嘴上讚美她,心裡卻存著一股妒意。「怪不得經理一直誇你,還說要升你當企劃部組長。」
「升組長的事又還沒定案,搞不好只是經理的場面話。」
「對了。」周佳蒂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你是怎麼找到方蓮女士想要的那幅『奔馬圖』?」
對於失去葉董這個案子,周佳蒂一直耿耿於懷,尤其在案子要轉交給歐予潔時,經理還劈頭訓了她一頓,重挫她的自尊,令她更是忿忿不平。
「我是透過一個朋友取得畫作的,有問題嗎?」
「我聽葉董他說,你是用低於市價的七成價格取得畫作,我想那個賣你畫的人應該跟你私交很好,才會出這麼優惠的價錢。」
予潔淡笑不語,她豈會不知道周佳蒂一直不能釋懷葉董的案子改由她企劃,如果她承認與簡牧頤的戀愛關係,而他又是「雲樵藝術拍賣」的執行總監,種種複雜糾葛的關係,會不會讓周佳蒂說她是利用美色取得企劃案和畫作,而不是靠實力呢?
「剛好有個在藝術界工作的朋友認識雲濤先生,所以可以取得比較優惠的價格。」予潔決定一語帶過,不想公開她和簡牧頤是男女朋友的關係,免得產生不必要的流言。
「你那位在藝術界工作的朋友可以介紹給我認識嗎?我有個客戶也很鍾意雲濤先生的作品。」
予潔正為難得不知該加何開口拒絕之際,桌上的手機恰好響起,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抱歉,我接一下手機。」予潔歉然道。
周佳蒂別過臉,幸幸然地步出她的辦公室。
予潔見她走後,立即接起手機。
『工作狂,你的男朋友病了,你還有心情加班?』簡牧頤在電話那端甜蜜地抱怨著。
「我加班還不是為了幫你的公司企劃募款酒會。」予潔好笑地解釋,像是在安撫一個討糖吃的小孩子。
『我把那個案子派給你們公司執行,不是為了讓你冷落男朋友的。』
「好啦,我在收拾東西,準備要回家了。」她移動滑鼠,將電腦關機,收拾桌上的文件。
『要不要來我家?』
「不要,我上了一天班好累,只想回家趕快睡覺。」她揉揉酸痛的脖子。
『我生病了……身體有點熱……頭也有點痛……』簡牧頤賣起可憐。
「現在才八點多而已,你下樓去藥局買藥吃啦!」
「除非你來餵我吃藥,否則我絕對不吃。』他耍起無賴。
「那你就繼續生病好了,反正受苦的是你,又不是我。」這麼大一個人了,都能把小泱照顧好,才不相信他會被感冒打敗。
『你怎麼這麼沒愛心,我是你的男朋友耶!』他不甘被冷落地大聲疾呼。
「對,我是你的女朋友,不是餵你吃藥的南丁格爾,更不是供你使喚的瑪麗亞。我現在要去搭捷運回家了,bye!」她毫不妥協地收了線。
這男人真是寵不得,一寵就變得任性。
她俐落地收拾好東西後,提著公事包,關掉電燈,闔上辦公室的門,匆匆步出靜謐的大樓。
歐予潔回到家,梳洗完畢之後,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上按著遙控器,對於螢幕上喜劇演員搞笑的對白完全沒興趣,整副心思全都纏繞在簡牧頤身上。
以往他總是會在入睡前打電話向她說晚安,分享彼此的工作心得或生活上偶發的趣事,為什麼今晚卻沒打電話來呢?
她的目光瞟向茶几上遲遲沒響起的電話,忍不住拿起話筒試了一下通訊,臉頰碰觸到腕問溫潤的玉環時,腦海中浮現了他的臉龐。
剛才他在電話裡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沒精神,是不是真的病得很嚴重、很不舒服呢?
他一個大男人既要管理一家公司,應付繁忙的業務,又要照顧小泱,也許真的累到病倒了……
人在生病時總是特別脆弱,需要安慰,渴望溫暖,她為什麼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計較他是不是在耍任性呢?
予潔放下電話,站起身,走進房裡換下睡衣,套上牛仔褲和連帽外套,匆匆地鎖上門,走到巷口的連鎖藥局買了幾盒感冒藥、維他命錠和退燒貼片。
她拎著提袋坐上計程車,來到簡牧頤的寓所,搭著電梯上樓,按下電鈴。
半晌,簡牧頤披著一件藍色的睡袍起身開門,瞧見歐予潔佇立在門外時,眼底躍上了一抹欣喜之色。
「拿去。」她將手裡的提袋遞給他。
簡牧頤側身,想讓她進屋。「你不進來陪我嗎?」他聲音低低的,佯裝痛苦地咳了幾聲。
予潔拗不過他,只好脫下休閒鞋,走進屋內。
他鎖上門後,從身後抱住她,將臉貼近她的耳畔,親暱地說道:「親愛的,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最關心我了。」
她嬌睨了一眼,說道:「我是怕你感冒不去看醫生,傳染給小泱了。小泱人呢?睡了嗎?」
「你是我的女朋友,又不是小泱的保母,幹麼開口閉口都是那小子!」他不滿地抗議。
她用手肘輕頂他的胸瞠,取笑他。「你在吃小泱的醋啊?他是你弟弟耶!」
「搶我女人者,視投名狀,必殺之。」
「你很無聊耶,幹麼學電影對白。」她被他逗笑。「小泱人呢?是不是在房間裡睡覺?」
「他去參加兒童足球練習營,要到星期日下午才會同來。」
聞言,予潔忽然意識到一種危險的親密感,這是兩個人第一次單獨相處;
雖然她進出這個家很多次,可是以往都有小泱陪伴,所以不會覺得特別尷尬,現在只剩下兩個人,氣氛顯得格外的瞹昧。
尤其此時他的胸膛熨貼住她的背脊,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體息包圍著她,熾熱得彷彿要將她燒融,令她的心發燙地怦跳著。
她掙開他的環抱,試圖拉開一段距離,將手裡的提袋遞給他。「我幫你買藥來了,你哪裡不舒服?」
他耍賴地往沙發上—坐,哀怨地說:「全身都不舒服。」
她坐在他的身邊,拿他沒辦法,甜甜地抱怨道:「你真愛給我找麻煩!」
「我覺得身體熱熱的,好像有點發燒,不信你量—下我的體溫。」他將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兩人的鼻尖輕觸,彼此的呼息曖昧地交纏著。
他黝黑的眼眸變深,性感的薄唇摩擦過她紅潤的嘴,低喃著誘惑她。「怎麼樣?我是不是生病了?」
予潔推開他,手心探向他的額頭,摸了一下他的體溫。「根本沒有發燒的異狀,你是不是故意在耍我?」
「我真的覺得頭痛痛的。」他揉著太陽穴,裝可憐。
「頭痛吃顆止痛藥就行了。」她從藥袋裡掏出一包止痛劑,擲向他的胸膛,輕斥他的無賴行徑。「根本沒有感冒,還裝病來誆我,你真的很可惡耶!」
她嬌睨了他一眼,無奈地歎息。她怎麼會愛上這麼無賴的男人?
「誰說我沒有生病?我明明頭痛得快要爆炸了,理性和獸性一直在我腦子裡打架,吵得我頭痛得要命。」
「這個笑話很無聊。」她佯裝聽不懂他的暗示,彎下身拾起手提袋。「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我保證不再鬧你。」他乘機握住她的手,柔聲地哄勸道:「留下來陪我嘛!反正你回家也是一個人,不如留在這裡,我們一起作伴。」
「留下來就中了大野狼的圈套。」她才沒那麼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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