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啦!老爹還等著咱們呢!」
少年索性奪來她手中的梳子,三兩下束好發巾,拔腿就往外面跑。
「小冕!」
跑到門邊的人兒足下一頓,無可奈何地回過身,「又怎麼了?」
她笑瞇瞇地上前牽住他的手,一同往外走。
他的手酥潤如玉,也像極了「他」。不可否認,他是她留在這裡的主要原因,她總能在他身上看到無心的影子,偶爾,她會傻傻地把他當作了無心,悲愴孤寂的心就會得到片刻的安慰。
走出竹舍,院落石桌旁等候已久的漁翁看到她與他手牽手地走出來,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老爹早!」
扶九天坐到漁翁身邊,也隨著小冕一同稱呼他為老爹。
漁翁指著石桌上那兩碗素菜、一碟煎魚、三碗稀飯,問:「這樣的粗茶淡飯,你吃得慣不?」
扶九天頷首答:「小冕燒的菜很好吃。」
受了稱讚的少年默默地把一尾煎魚夾到她碗裡,再夾一尾給老爹。
漁翁道:「冕兒,今日你得去一趟集市,買些做月餅的餡料來。」
「老爹想吃月餅?」扶九天問。
「明日是中秋,當然得吃月餅嘍!」
漁翁的話令二人心中一驚,異口同聲地問:「明日是中秋?」
漁翁點點頭。
扶九天臉上的神情忽轉憂傷,放下筷子幽幽歎了口氣。
小冕低著頭呆呆地看著碗裡的飯粒,不知在想些什麼。
沉默片刻,扶九天站了起來,「我也得去市集買些東西。」
漁翁欣然應允:「你與他同去吧!」
小冕一聲不吭地站起來,奔入竹舍。
漁翁看看他剩下的一大碗稀飯,一皺眉,喚住同樣想返回竹舍的扶九天:「九天哪,待會兒你陪小冕上街時,幫他抓些藥,再給他買一支笛子吧!」
她接過老爹遞來的藥方子,仔細收好。那少年身子不好,那晚在蘭舟上搖櫓時,她就看出來了。不過,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買笛子?他會吹笛子嗎?」
「當然!你買了笛子就讓他吹給你聽,他吹的笛聲要比小老兒吹的好聽多了!」漁翁有心說給她聽,「這孩子喜歡把喜怒哀樂都加到笛子裡,小老兒就是被他的笛聲吸引,見他孤單一人在湖邊吹笛,笛聲幽怨孤淒,小老兒心生憐憫,就將他收入門下,成為小老兒的第二個義子。不過,以往他都沒有待在小老兒身邊,直到那一夜,小老兒聽到一陣響遏行雲的笛聲,聲韻悲絕,心知定是小冕身犯險境,便匆匆覓著笛聲趕去,救下奄奄一息的他,打那以後,他就一直待在小老兒身邊。只是,他時常在夢裡落淚,心神受創一時難以復原,就連他最愛的笛子也不再碰觸了。」
聽這一番話,扶九天腦海裡靈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麼,卻來不及捕捉,靈光倏忽消逝,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這時,竹舍內傳出清亮悅耳的呼喚:「九天!快進屋來換一雙鞋子。」
扶九天看看自己腳上穿的一雙男式布鞋,臉微微一紅,急忙返回竹舍。
漁翁對著她的背影喃喃自語:「丫頭啊,緣分來之不易,這一回你可得抓牢嘍!」
今日,金陵城內恰逢集市,大街上人潮湧動,街旁商號林立,攤販眾多,吆喝聲、叫賣聲,構成生氣盎然的熱鬧景象。
小冕提著一隻裝滿了採購來的物品的籃子,悶不吭聲地跟在扶九天身後。
「要不要吃糖葫蘆?」扶九天指指小販手中一串串紅紅的糖葫蘆,問他。
少年淡淡地瞄一眼糖葫蘆,搖一搖頭。
笑容僵在臉上,她微歎一聲,繼續往前走。
二人一前一後悶聲不響地走了一段路,小冕突然停下腳步,定定地瞅著街角一個賣花的小姑娘。扶九天回頭一看,「噗嗤」噴了笑,「這樣盯著一個姑娘看不太禮貌哦!你要是覺得那小姑娘稱心,我就當一回紅娘,幫你們牽……」
話未說完,他已瞪了她一眼,加快腳步走到她前面去。
扶九天一頭霧水,急追幾步,拽住他的衣袖,問:「你是不是不高興與我一同上街?」不然他為何總是板著臉,悶不吭聲?
小冕低著頭,輕聲答:「不是。」
「那你為什麼不開心?」她又問。
「不為什麼。」細若蚊鳴的聲音,顯然不是真心話。
她好氣又好笑地瞅著鬧了彆扭的他,「要不,你在這兒等一會,我去買些東西。」
聞言,他猛一抬頭,見她果真撇下他頭也不回地走遠了。站在原地,他黯然神傷。
俄頃,前方傳來熟悉的聲音,他一愣,抬頭便看到扶九天高舉著一隻手匆匆跑了回來。
她大步跑到他面前,神采飛揚地晃動著手中高舉的一樣東西,那東西在明媚陽光下閃耀著點點銀芒,幾乎晃花他的眼。
「快看!我給你買了什麼?」她把那東西塞到他手裡。
「玉龍笛!」她買給他的居然是一支銀亮的玉龍笛。
「喜不喜歡?」她含笑問。
他看看手中的笛子,又瞅瞅笑容滿面的她,突兀地問:「為什麼買笛子給我?」
她想也不想地答:「老爹說你會吹笛子,讓我給你買一支。」
聽到這個答案,他的眸光一黯。
見他不吭聲,她微一皺眉,「你不喜歡嗎?」
「不是。」他勉強一笑,眼角、嘴邊擠出奇怪的褶皺,「我已忘了怎麼吹這笛子了。」
她一愣,「忘了?」
他微微點頭,目光左右飄忽,就是不敢與她對視。
看他心虛的樣兒,她心中了然:他不願吹笛子給她聽!微微一歎,她不強求,「走吧!該回去了。」
他跟在她身後,偷偷瞄一瞄她不太愉快的臉色,他翕張著嘴,似乎想說些什麼,終究還是說不出口。
二人默不作聲地走著,即將穿出市井時,走在前面的她猝然停下腳步,怔怔地盯著前方。前方那驚鴻一瞥的身影似乎是……「無心!」她大喊一聲,迅速追了上去。
他一驚,慌忙伸手想拉住她,卻遲了些,她已飛快地跑遠了。他收回手來,也不急著走,反而站在原地把玩著那支玉龍笛。
他在等!等她回來,她會回來的。
往前面追,她是追不到什麼的。
片刻,她果然回來了,搖搖晃晃、慢吞吞地走回來,神情恍惚像失了魂一樣。走到他面前,她突然把臉埋在他肩窩裡,久久不吭聲。
他一怔,感覺肩上有濕濕涼涼的液體落下,滲透衣衫,是她的淚水?
心,不由地揪緊,他拍拍她的肩,「九天?」
「無心……」
耳邊是她哽咽的聲音,他沉默了。
久久……她終於止住淚,站直身子,默默地往前走。
第9章(2)
他突然拉住她的手,問:「你忘不了他嗎?」
她回頭看他,眼角淚痕猶存,「他?你是說無心?」
「對!為什麼不忘了他?」
「忘了他……」她喃喃重複,苦澀一歎,「忘不了!」
「那麼,你的仕途呢?一生為之奮鬥的目標呢?」他認真地問。
「仕途?」她自嘲似的一笑,「名利場內勾心鬥角,累!很累人哪!」再多的金錢權勢也彌補不了她心中的空虛,人若孤獨一生,是何等淒涼悲哀的事!
「你為什麼回金陵?」這是最後一個問題,也是最重要的,他略顯緊張地等待她的回答。
她突然盯著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重複著:「仕途?一生為之奮鬥的目標?」挑一挑眉梢,她問:「你怎會知道這些?還有……為什麼回金陵?這話問得真奇怪,我為什麼不能回金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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