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上個月生了,是男孩兒。」
「有聽說了。」不置可否地輕應一聲,等待下文。
「我是想問問你,給孩子取名一事,可有什麼想法?」
嚴知恩奇怪地瞥他一眼。「要說學問,你比我好得多,這種事你決定就好,何必問我?」
「那麼,若是你沒意見,便喚「意同」可好?」
意同嗎?
同的究竟是誰的心?誰的意?
嚴知恩低哼。「你說了算。往後這種事不必問我,孩子該怎麼教、怎麼養,是好是壞盡由你意。」
「這樣嗎……」這事,誰也沒真正當面說破,可他想,小恩心底是有數的。
他原是想,這畢竟是小恩的第一個孩子,還以為他心裡多少有些在乎這條由自己身上傳承下來的血脈……
「若沒其他的事,我先回去了。」
嚴君離沒留人,立於樓台邊,靜靜目送那道身影遠去。
話沒說上兩句、椅也沒坐、為他斟的茶也未曾沾唇,便又匆匆離去,原是這觀竹院的半個主人,這一年下來,已經愈來愈像過客……
去過觀竹院沒幾日,某天嚴知恩巡完鋪子回來,又看見壓在桌几的留柬。
這人是怎麼回事?三天兩頭地找他,要真有那麼不可或缺,又何必當初?
想歸想,還是片刻也沒多做耽擱。
來到觀竹院,才聽婢女擷香說,主子抱著孩子去了普恩寺,說是要讓住持為孩子誦經祈福,以求平平安安、無病無災長大。
所以不是嚴君離找他?
再看一眼手中的字柬,那確實不是嚴君離的字跡,以往他一眼就能認出,是自己下意識有所期盼,一見留柬要他來觀竹院,便逕自有了認定。
他澀然輕笑,笑自己妄念未斷,還以為——那人會回心轉意,捨不得他、要他回來。
揉了紙柬扔棄,一轉身離了偏廳,見著不遠處等候的袁青嵐,心下已有所悟。
「找我來的,是你?」
「先進房,我有話跟你說。」袁青嵐謹慎地觀望了下四周,迅速拉了他的手往寢房去。
這是在幹嘛?嚴知恩不感興趣地甩開手,見她又回頭,小心掩妥房門,不由得挑起眉。
這態勢——九成九不正是一枝紅杏出牆來的戲碼?
「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袁青嵐扯著手中的錦帕,侷促不安地道:「我是想告訴你,我們的孩子生了,是個男娃兒,嚴君離說,想取名「意同」。」
「我知道,他都跟我說了。」
「那、那你——」
「這事與我無關,我沒什麼想法。」這對夫妻還真心有靈犀,對他說的話全一式一樣。
「你怎麼這樣說!那是——」
「我的孩子?」他嘲弄地笑哼。「你敢不敢走出這道門,把這句話對著所有人再說一遍?你敢說,我就認。」
一語,堵得她啞口無言。
她就只會在嚴君離面前擺出柔弱憐人的姿態,怎麼就不敢告訴他,孩子的爹從頭到尾都沒說不負責任,她要真敢為他反抗家族,他即便不愛她,也會為腹中那條小生命扛起該他承擔的責任,不讓嚴君離為他賠上婚姻。
可是她沒有。她讓自己成了為愛奉獻無悔的癡情女,讓嚴君離覺得她是因他們兄弟之間的恩怨而無辜受累,自是不會讓她獨自承擔一切。
說穿了,就是既想圓自己的愛情夢,又貪圖嚴君離的庇護。
他早看透她了,多年來,在眾人面前演出溫婉柔順的大家閨秀,若是真正認命,就該收好私慾,而不是尋著機會親近他,一雙眼繞在他身上打轉,一面又貪戀安逸日子,不敢反抗自身命運。
這些年,他之所以百般阻撓婚事,就是因為她太虛假,配不上襟懷磊落、待人以真的嚴君離。
瞧,他只消勾勾手,她便整個人都送上來,這樣的女人,嚴君離到底要娶來做什麼?真以為成了親,一個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能守得住嗎?
她要真尊重嚴君離與雙方的婚約,不會毫不掙扎便投向他懷抱,婚前如此,婚後又能期待她什麼?
鬥氣歸鬥氣,有一部分也是想讓嚴君離看清事實,偏偏那顆石頭腦袋,誰都理會,偏偏就是不理他!
既然嚴君離硬是要娶,怎麼攔阻也無用,那便由他去,他也懶得再多言。
「你要說的就這些?說完我走了,往後沒事別動不動找我來,須知人言可畏,好歹顧顧你相公的顏面。」
「你對我就這麼無情,連孩子也不要?」見他毫不留戀地轉身要走,袁青嵐幽怨地望他,十足被辜負極慘的情狀。
他訝然失笑。「我當初說過,孩子你若不願生,我不強求;若要生,我也願娶,你倒是說說,我對不起你了嗎?」
那時說了,她就只會落淚裝可憐,他沒拆穿罷了,還真以為對待嚴君離那套,用在他身上他也買賬嗎?
他開的條件,她兩樣都沒選,而是選擇帶著他的孩子讓嚴君離吞下這冤屈,再拿孩子來當幌子回頭與他糾纏不清。
「我是不得已的,真說了,我們能有活路可走嗎?我以為你能諒解——」
這是個禮教吃人的時代,重重教條壓抑下,對女人從來不曾留情過,她能怎麼辦?
「所以呢?你的選擇,我不也大方尊重祝福了?你現在回頭來翻舊帳,聲聲泣訴我有多虧欠你,是要我怎麼樣?」
「我!」她懊惱地一頓,神情竟流露出些許嗔怨。
她就不信,他會不懂她的意思?
「我們、我們就不能——」柔荑試探地貼上他腰際,幽怨道:「我以為可以的,但是我做不到,我沒有辦法忘記你,整整十年,你很清楚我愛了你多久,聽見你在外頭那些風流情事,你知道我心裡有多痛、多不甘心嗎?那應該是我的——」
見他沒推拒,她柔柔偎去,主動寬衣解帶,領著他的掌移向纖軀——
嚴知恩冷眼旁觀,只覺悲哀。
哥,這就是你堅持要娶的女人嗎?為了成這個親,狠狠重傷我,換來的卻是這樣的對待。
他為嚴君離,更為自己感到不值,敗在這樣的女人手中,他如何甘心?
他一腔怨怒,探手抓住她,扯離自己身上。「走開!外頭的女人,任何一個都強過你這輕賤的女人。」
「不,我跟他、我們沒有!我還是——」她急急想解釋,他仍是她唯一的男人,她的身子並不污穢。
「你把丈夫放哪去了?「嚴夫人」!」最後三字,輕緩諷刺地吐出。背夫偷漢,要還不叫輕賤,他真不曉得如何才算是了。
一語,諷得她羞慚滿面,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只是、只是……」支吾了半天,羞憤地吐出:「我沒想傷害他的,只是……愛情有什麼錯?愛你又有什麼錯?你為什麼不能對我寬容一點——」
美人幽幽泣訴,梨花帶雨最是堪憐。
背夫偷漢,她還有理?
「你的愛情偉大,別人就活該被你的愛情犧牲?」嚴君離若是知曉,他的寬容換來的是如此對待,將會有多難受?
「那你呢?你又何嘗不是拿我來為你的愛情墊背——」她一衝動,吼了出來。
他神色僵了僵。
不意外她會察覺,他也從來不怕人察覺,只是——
輕吐了口氣,他沉沉道:「我的愛情也不偉大,但至少,我敢於承受,只要他肯允我,把命搭上我都願意。你呢?」
她說,這世道對女人不寬容,男人又何嘗自由?可是他很清楚,什麼才是他最想要的,付出一切在所不惜,不像她,什麼都要,又什麼都不肯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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