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同,我喜歡你。」
被雷劈了就是這麼回事吧?
我想,我懂得當年,父親一身酒意、被自己視如兄弟的人乘機一訴情衷的心情了——除了被雷劈到、腦海麻得一片空白之外,還能有什麼啊!
這些人以為別人喝了酒,就可以不負責任亂說話了嗎?他娘的!
之二、從心而欲
原本,是最能讓我放鬆心情的地方,如今是一想起就心煩意亂,倍感壓力。
我承認自己在逃避,有好一段時間沒去蕭眠那兒了。
這一日,被爹叫進書房,將蕭眠送來的賬本以及本月的進出單據明細交給我,一如以往,都整理得清清楚楚。
為什麼我會那麼喜歡他,真的不是沒有原因的。他總是貼心地替我把能做的都事先做了,整理到能讓我以最輕鬆的方式過目。
他知道我肩上扛的重擔,總是在很細微的部分,不著痕跡地關心我,即便那不是他的工作範疇。故而,在主僕身份之外,我一直是將他定義為朋友的。
下了工,有時興致一起,也會到蕭家去找他,邀他一同喝酒談心。
可是——我這笨蛋,怎會沒想到呢?他這般體貼入微,如果不是有那心思,誰有閒工夫又是喝酒又是聽人說心事、關懷備至到這般地步?
「自己的工作,自己做好,別像個孩子耍任性。」
爹嚴厲的教訓一起,我只能心虛地默默聽訓。
確實是我任性了,放著一間鋪子不管,還讓蕭眠得親自將賬本送來,失責到無話可說。
斥責了兩句,大概是看我自知反省,也就沒再說下去,改口問:「你跟蕭眠怎麼了?」
「沒、沒啊!」有這麼明顯嗎?
「蕭眠剛剛問我你近來是不是很忙,如果我沒聽錯,他似乎有在暗示我給你太大的壓力。」
「呃……」一顆冷汗暗暗滑落額際。這蕭眠想死啊!要真惹惱了爹,連我都保不了他。
「有什麼誤會,好好把話說開,這個人是可以交的朋友。」
「……沒有。」真的沒誤會,我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想想,克服心理障礙。
抱著賬本默默垂首,轉身欲走前,突然想到什麼,又繞回來。
「還有事?」
有。可是我不知道該不該問。
掙扎了好半天,才硬著頭皮問出口。「爹,你和父親——是怎麼決定壓人與被壓的問題?」
書房瞬間陷入連根針落地都聽得見的死寂。
砰!一迭賬本砸上我後腦勺。「壓力?!我看你是太閒了,再追加這幾間鋪子!」
「……」就知道這會惹毛爹。
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嘛,才會想說,求助一下過來人……
蕭眠的話,讓我困擾歸困擾,心裡倒也很清楚,這個人對我極重要,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放他走的。
我真的很想知道,當初爹義無反顧,非要父親不可,任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他們傷風敗俗也不為所動,那種非與對方相守一輩子的勇氣與決心,到底是哪來的?
我不確定自己做不做得到……
這件事,又讓我困擾了數天,但我不敢再去問爹,怕又捧數間鋪子回來,我桌上的賬本都快堆不下了……
然後就在這天,我去父親房裡請安時,應父親之邀陪他下了盤棋。
「聽你爹說,你最近心情不太好?」
「也沒有不好……」我斟酌了一下。「應該說,有點小小的困擾。」
父親挪了「車」,含笑問:「什麼困擾?要不要說來聽聽?」
「呃……」那種壓來壓去的問題,總覺得在天人一般清華高雅的父親面前提,是一種天大的褻瀆,於是我又思索了一下,用比較婉轉的方式問:「您當初——是怎麼決定,就是爹了,未來絕不會後悔?」
「果然是感情事啊……我們家意同長大了。」
早就長大了好嗎?十八歲那年,爹就把我丟進娼館,見識男女之間那回事,自己在外面喝茶看風景,你都不知道!
我本以為,身為爹的兒子,或許我也一樣是愛男人的,才會對蕭眠產生迷亂情思,可是——那回後我知道,我對女人柔軟的身子是喜愛的。
這讓我迷惘困惑極了,到底我愛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將軍。」一個不留神,輸了一局。
重新擺好棋盤,父親又道:「感情這種事,問人是不准的,你得問問自己的心。別受外在所迷惑,遇上那個人時,你是什麼樣的感受?心會為他悸動、難受、疼惜——種種對別人沒有的感情,是不是只有他能獨佔?」
「好像……有。」
「那就是了。你只要相信自己的感覺,從心而欲,就不會後悔。」
就……這麼簡單?
我們又聊了好一會兒,當然,附帶連輸三盤棋。心知自己不是父親的對手,他下起來根本一點挑戰也無,真正能讓他棋逢敵手、淋漓暢快的,就只有爹。
我識相地起身離開,將那個位置還給爹。
從心而欲嗎……
聽起來不難,我知道自己的心在說什麼——這一刻,我就有很想擁抱某人的衝動。
在這之前,我先去了一趟蕭家。
自從蕭大掌櫃去世後,蕭家就由年方十二的蕭眠一力撐起,那堅強又固執的小傢伙,想來就讓人心疼……等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蕭眠是蕭家唯一的支柱與希望,這些年都是他在照顧寡母,是眾所皆知的孝順貼心,所以我一定得先求得尊長的認同,這是身為一個男人,最基本的擔當。
當然啦,我知道這種事一時間很難讓人接受,所以也不怪蕭大娘張大嘴巴嚇傻了的反應,她沒拿掃帚轟我出來我就很感激了。
無妨,來日方長,我是很有決心的。
很慎重地鞠了個躬,向她保證我一定會善待蕭眠,永遠不會拋棄他、讓他傷心,請她安心將蕭眠交給我後,我才離開蕭家去找蕭眠。
「跟我來。」一進到鋪子裡,蕭眠正在對客人解說布疋的特色,被我沒來由地拉往內堂,急忙揚聲交代了夥計幾句。
「你搞什麼鬼?我在招呼客——」
一站定,我張手便將他牢牢抱住。「我也喜歡你。」
「……也?」
「是你先說的,別耍賴。」把我情緒搞得亂七八糟後就想不認賬嗎?沒那麼便宜的事!
「……」他突然臉紅了,結巴老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所以……你是同意了?」既然如此,先來試試手感好了。
貼在後背的掌心順勢滑至腰臀,以前看著他纖細的腰身、俏挺的臀部曲線,常常會走神,然後拚命罵自己禽獸,這下順理成章了,怎麼能不快快一圓夙願、滿足想像——
唔!好疼!蕭眠一拐子頂上來,頂得我胸口痛死了,沒防到會被暗算,整個人往後跌。
他伸手要拉我,反撞進我的臂膀間,讓我抱了個滿懷,跌成一團後,才意識到現在的姿勢——
完了,居然是我被壓。
而我竟然還覺得,被他壓好像也沒想像中那麼難接受,至少抱起來……挺舒服的。
「混賬!誰准你手腳不規矩?」他低啐。
「你都可以隨隨便便要親就親,我摸兩下就要被揍?!」不公平!這是誰訂的規矩?
我突然想到……蕭眠是自小習武的,有時店裡遇到麻煩,也得會些拳腳功夫,真要動起手來,我這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哪是他的對手。
完了,往後我大概要被壓到地老天荒,永無翻身之日了……
他無言地默默注視我半晌,忽而笑出聲來。「笨蛋少爺。」
喂喂喂,說話憑良心!我哪兒笨了?雖然玩垮過幾家店舖子,可那是我十歲以前的恥辱了,十二歲就掌理家業且有盈餘,那叫神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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