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水。」他的臉色仍舊不太好看。
「謝謝。」秦言兒有些錯愕的接了過來,隨後輕啜了幾口。
正當她想要放下杯子時,他嚴厲的聲音再度在她耳邊響起,「喝完。」
「可是……」
「喝完!」這兩個字齊馭天說得很重,代表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秦言兒看了他一眼,只得乖乖將杯子舉到嘴邊,努力的將本喝完。
終於,齊馭天見杯子已見底,於是一把拿過它,隨意的往旁邊一擺,接著他輕輕的將她按回床上。
「躺好。」他的聲音平和,情緒似乎已經稍稍和緩。
秦言兒躺在床上,動也不敢動,雙眼緊盯著他,不知道他打算做什麼。
「有請御醫來看過了嗎?」他按捺著性子問。
這件事若發生在其他人身上,齊馭天知道自己不可能就這麼算了,但是……他就是不忍凶她,即使她做了讓他十分憤怒的決定,他就是捨不得對她大聲說話。
秦言兒點了點頭,等著他的反應。
「李荊去請的?」那傢伙竟然和這丫頭沆瀣一氣的欺瞞他?
秦言兒猶豫了一下,隨後才緩緩的點了點頭,有些緊張的開口,「大王,不關李大人的事……是言兒……」
「你每次都不關別人的事!」齊馭天打斷了她的話。
想到這,齊馭天就覺得一股怒火再度衝上來,他發現她已經不是第一次想夥同其他人來蒙騙他了!
不久前,她才因為不想喝藥而聯合伺候她的宮女想要偷偷把藥倒掉,是因為他沒對她發怒,所以才讓她敢再造次?還連李荊也一起牽扯進來?
齊馭天深吸了幾口氣,緩和著自己的情緒。
「現在,你給本王解釋清楚,你到底是何時生的病、生的是什麼病、還有為什麼要蒙騙本王,所有的來龍去脈都要一字不漏的交代清楚,否則本王保證這次絕對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
發覺他似乎又開始生氣了,秦言兒身子輕顫了一下。「言兒是在預言龍鷹鎮戰事的隔日生病的。」
預言的隔日?一定是那天她淋雨來找他害的!
「是言兒沒有讓大王知道,是不想讓大王擔心,尤其大王正為龍鷹鎮的戰事忙著,所以言兒擅自作主,讓週遭的人一同替言兒隱瞞病情……」
齊馭天沒有說話,雙眼緊鎖著她,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只是言兒沒有想到這次會病得那麼重,以往都只是輕微的風寒……」
「以往?」齊馭天不是很瞭解她的意思。
秦言兒抿了抿乾澀的唇。「過去言兒只要說出預言就會身體不適,但以往多半是輕微的風寒,稍微休息幾日就能康復。沒想到這次會病得那麼重……」
齊馭天皺著眉,想著秦言兒說的話。預言與生病,這其中似乎有著什麼關聯。
「那些宮女,還有李大人都是受言兒所托,才會同意替言兒瞞著大王的,請大王不要怪罪他們,是言兒--」
「你是怎麼說服李荊的?」提到李荊,齊馭天便感到不解,一向聰明過人的他怎麼會幫著秦言兒一同欺瞞自己?
「其實……應該說是言兒要挾李大人的……」秦言兒的話越說越小聲。
「要挾?」齊馭天對於這個答案感到錯愕,眼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竟然能要挾他疆鐸王朝的第一要臣?「你怎麼要挾他的?」
「言兒告訴李大人,若他不肯幫言兒這個忙,言兒便……不服藥。」
齊馭天聽到這個答案,詫異的看著她,他沒有想到她竟然會用這種手段威脅李荊,但他更訝異的是,李荊竟然屈服了?
「你冒著生命危險蒙騙本王,還要挾我疆鐸的第一要臣,為的就是要隱瞞你的病情,不讓本王擔心?」齊馭天的心中閃過難以解釋的情緒。
秦言兒點了點頭,等著齊馭天接下來的懲罰。
看著她,齊馭天內心湧上複雜的感受。
一開始知道她蒙騙了他,他是盛怒的,身為一國之君,照理說不可能接受這樣的羞辱,因為他像個傻子般的被秦言兒和李荊蒙在鼓裡。
可是當他知道真相、知道她是不希望他擔心,知道她想偷偷將病養好再若無其事的出現,知道她因為怕他憂心於國事而不願受到打擾……
在瞭解她的動機之後,他心中的怒火倏地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受控制的陌生情潮。
「大王,言兒知道錯了,請大王不要怪罪他人,言兒願意承擔所有的責任。」
見她流露出擔心的神情,齊馭天覺得於心不忍。
「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先把你的病養好,這筆帳,等你康復了本王再和你算。」
齊馭天伸手替她將被子掖好,隨後將手掌輕輕的放在她額頭上。
「你還在發燒,待會再讓御醫過來看看。」他的臉上雖然仍是表情嚴肅,但話語卻充滿關心。
秦言兒看著他的臉,想著他剛剛那些關切她的舉動,為什麼她會覺得像是有股暖流注入她的心房一般,溫暖了她全身……這種感覺是自從爹爹過世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了。
那是因為齊馭天的關心讓她感動,還是她的心中已開始對他產生不該有的情感了?
齊馭天看著秦言兒注視著自己的眼神,一股炙熱的情感在他胸口燃燒。
「你休息吧!」那越來越火熱的感覺讓他皺眉,他起身打算離去。
「大王……」秦言兒忽然喚住了他。
「還有事?」他回過頭,看著那個虛弱的女子。
「謝謝你。」秦言兒低聲的說道,臉上的紅潮不知道是因為發燒還是因為感到害臊。
齊馭天愣了一下,目光一暖,對她點點頭後離去。
秦言兒緩緩的閉上眼,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的頭昏是因為生病引起,還是齊馭天出人意表的關心。
離開秦言兒的寢房,齊馭天在小院之中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李荊?」
「大王。」李荊向他行禮。
「你為什麼會在這?」對於李荊的出現,齊馭天感到不解。
「微臣得知大王來探望言兒姑娘,所以特來這裡等候。」他話說得委婉,但齊馭天隨後便瞭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有人去通知你,是嗎?」
「微臣聽說大王似乎十分憤怒,所以特地過來請罪。」李荊依舊沒有直接回答問題。
「哼,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呀!」齊馭天冷哼著,雙手背在背後,一步步的走近李荊。「你何罪之有?」
「大王,穩瞞言兒姑娘的病情一事,微臣願負全部的責任,若不是微臣順了言兒姑娘的意思,也不會讓大王發這麼大的脾氣。」李荊打算將責任一肩扛下。
這幾天因為要商討戰事,他都住在宮裡,方才伺候秦言兒的宮女匆匆忙忙的衝來找他,告訴他齊馭天發現了他們的謊言,正去興師問罪,李荊的心頭一驚,就怕齊馭天盛怒之下傷害了秦言兒。
於是他立刻趕來,但他知道若這樣貿然的衝入秦言兒的房內,可能會引起齊馭天更大的怒氣,因此他只待在小院裡等候。
這段期間他一顆心懸在那兒,據他對齊馭天的瞭解,他不容許任何人挑戰他的權威,尤其欺君這麼嚴重的事,就連李荊自己都沒有把握是否能夠平安脫身。
「李荊,你明知道本王若知道真相定會大發雷霆,為什麼還要同意她做那樣的事?因為她威脅你,是嗎?」
李荊淡淡的笑了一下,「言兒姑娘全都告訴大王了嗎?」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聯合秦言兒欺騙本王。」齊馭天知道李荊會這麼做,定有他的原因,不過只要想起自己被他們給耍了,他就一肚子火。
「大王,言兒姑娘只是很單純的不想讓您擔心,微臣衡量當時的情勢,大王正忙著北方的戰事,所以微臣才會同意言兒姑娘那麼做,只是沒有料到言兒姑娘的病會如此嚴重,這是微臣的誤判,還請大王賜罪。」
「哼,你是料定本王不會治你的罪,所以才敢這麼做嗎?」齊馭天斜睨著李荊。
「微臣不敢。」李荊再度彎身告罪。「請大王賜罪。」
齊馭天看著必恭必敬的李荊,雖然對他的行為有些不悅,但也不是真的非要治他罪不可,見他誠心認錯道歉,氣也漸漸消了。
「算了,下不為例!」
「謝大王。」李荊終於鬆了一口氣,他賭的就是齊馭天對他的信任。
齊馭天若有所思的問:「李荊,你似乎……很關心秦言兒?」
「言兒姑娘是微臣接進宮的,微臣自然關心她。」對李荊而言,他有照顧她的義務。
「她為何會生病一事,你應該知曉吧?」
「微臣略知一二。」
「雖然看起來是無稽之談,但本王要你去找出原因,總不能她每預言一次就病一次,這樣她那瘦弱的身子早晚會撐不住的。」想起了方才在房內看到秦言兒那虛弱的模樣,齊馭天不禁有些心疼。
他想要的預言,都會這樣折磨她嗎?
「臣遵旨。」
知道齊馭天不再追究秦言兒騙他一事,李荊終於放下心中的大石,只是他內心同時也揚起一些疑惑。
眼前的人,真的是他所認識的齊馭天嗎?
他對秦言兒的好已遠超出他的想像,甚至可以說是縱容,這是李荊認識他二十多年來從未看過的。
也許……秦言兒這個特別的女子,已在不知不覺中融化了齊馭天那顆冰冷的心吧……
李荊的眼中閃過了一抹複雜的情緒。
北疆的戰事接二連三的發生。
幾場重大戰事都被秦言兒神准的預料中了,因此得以讓戰爭發生之地附近的居民能夠事先撤離,也使得齊馭天的軍隊能夠搶得先機的埋伏出擊,成功抵禦外侮,甚至乘勝追擊,將敵軍打得落花流水,歸順於疆鐸王朝。
齊馭天的軍隊終於一掃陰霾,重振雄風,勢如破竹的拿下北疆諸國,剩下的反抗者已寥寥無幾。
至於秦言兒那無法解釋的病症—一每次預言後身體總會不適,則在齊馭天派人特別照護、準備上等藥材熬煮替她調理身子後亦逐漸有了好轉。
儘管替齊馭天預言戰事讓秦言兒吃足了苦頭,但她知道,這是她唯一能夠報答他幫自己離開秦府的方法。
但是令她感到心煩的,並非身體上的不適,而是那難以下嚥的湯藥,雖然入宮後她便開始吃這些補藥,但就算日子再久她還是不能習慣那令她作嘔的味道。
目前戰局是屢戰屢勝,齊馭天為了延續這股氣勢,十多日前便特地前往戰線,與這些曾經和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們共享榮耀。
得知齊馭天離宮北上,秦言兒覺得鬆了一口氣,能夠暫時脫離齊馭天的視線範圍,她終於感到自在一些,尤其齊馭天對她的那些舉動與關心,造成了她內心的不安與紊亂,也許暫時離他遠一些,會對彼此都好。
然而這些日子,她內心充滿了矛盾,只要想起齊馭天這一陣子對她的好,她內心便無法克制的湧上一股溫暖,那究竟是什麼感覺?
究竟是對齊馭天真的有特別的感覺,還是因為從未感受過別人關心的自己,第一次感受到被人開心的溫暖,所以誤會了齊馭天對她的好呢?
但是,李荊也對她很好,她怎麼對李荊就沒有這樣的感受呢?
她真的能喜歡齊馭天嗎?喜歡這個萬人之上的君王嗎?
這些問題一直盤旋在秦言兒的心中,只是她的自問,卻始終沒有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