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個上午,由城門進來一個外地旅客,初初來到便耳聞岳龍客棧的大名,於是他自然地也走入岳龍客棧一窺。
岳龍客棧好的不只是風景秀麗,美食佳餚、各項酒類也是一絕,茶類、點心更是名聞整個巨鹿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旅客看了菜單,選了幾樣菜和一壺凍頂烏龍。
漢朝領土廣大,他卻偏偏來到了巨鹿,不是無心,而是刻意,且還是經過一名師父所指引的方向。
一個月前,他偶然的大發慈悲,救了一名落入盜匪手上的高僧。他永遠記得當時高僧看著他的神情很是奇怪,就好像他不該出現他面前一般的怪異。
正當他想離去時,高僧卻對他說:
"施主,你怎麼還在這裡?"
他回身瀟灑一笑。
"師父,您說我不該在此,難不成該在地獄麼?"
高僧撫鬚朗笑。
"施主,言重了,貧僧絕對毫無此意。"雖然他第一眼就看出眼前男人的雙手染滿血腥,但出家人本就該抱持一顆仁善之心,斷不能妄下評語。"貧僧上善。敢問恩人尊姓大名?"
"師父,對晚輩何必這麼客氣,在下姓南,名霽雲。"對方客氣,南霽雲也會以禮相對。"對了,您說晚輩不該在此,是何理由?"
"呵呵!貧僧的意思是施主的命運星在北方,此刻,你應該在那裡。在那裡,有人正在等你呢!"
"等我?"上善師父的話不禁令南霽雲大惑不解。孤兒出身的他,怎會有人在等他呢?"師父,您是不是有所誤會了,霽雲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不會有人在等我的。"
除非是他的仇人或許還有些許可能,若要說朋友,他也僅有一個,而那個人此刻應該在江蘇才對,不會跑去巨鹿。
上善雙手合十,直視南霽雲的雙眸。
"施主,貧僧所言皆實,你是該前往北方的,那個方位大約在……巨鹿。那人一直在等你,若你相信貧咱的話,就請你即刻動身前往巨鹿。"
"師父……"南霽雲還是覺得奇怪。
"施主,無論你有任何疑問,貧僧相信那個人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
上善慈眉善目,南霽雲相信他絕無害己之心,只是對他的話仍存疑惑。
"呵呵!施主,去吧!前世不解的緣,你該親自去解決。"
"前世……巨鹿……"
南霽雲閉上眼,細細體會師父的話。
"你的手沾滿血腥,你的心卻是清澈無比,捨棄你今世的一切,去吧……"
收回思緒,南霽雲倒了杯茶,仰頭飲盡。
對於一個月前所發生的一切,他仍是覺得莫名其妙,不過不知怎地,他本不想來的,腳步卻毫不遲疑地來到巨鹿。
難不成真應了上善高僧的話麼?
他與巨鹿真有關聯?
到底是誰在等他?
他又該怎麼找出那個人?
種種的疑問阻塞了他的思緒。
***
春天,到處是花香鳥語,讓人不禁感到心曠神怡,只可惜的是,天氣尚不穩定,不太會照顧身體的人,便會感染風寒。
常君月也是其中一人。
休息了好些天,她身體也好了大半,只是喉嚨仍無法出聲。
這天,她心情特好,以筆代口提出想與齊羽飛兩人一同上街的意見。
"不行啦!"常凝兒才曉得常君月的想法,一口就拒絕。"你剛好沒多久,萬一這趟出門病情又嚴重了怎麼辦?不行,絕對不行,一定要等你完全康復才能出去。"
常君月搖搖頭,表示自己非出去不可。
面對向來固執的姐姐,常凝兒便求救於齊羽飛。自那天她無意間發現齊總管也愛慕姐姐後,她便時常找機會撮合他們兩人。
"齊總管,我不是要你來當木頭人的,也請你開開金口好麼?你說姐姐這樣子怎能出門呢?"瞧齊羽飛好似個木頭人,她就一肚子火,她這麼費力幫他,怎知他竟無動於衷。
"既然小姐決定要出門就表示她的身體已經復元了,不會有問題。二小姐實不該這麼緊張。再說有我陪同,若真有事情發生,也不會出問題。"齊羽飛必恭必敬地回答,表情仍是冷淡。
常君月笑著點點頭,要妹妹放心。
兩人一搭一唱,默契極佳,氣得常凝兒握緊了粉拳直想抓個人來洩憤。
"咦?你們怎麼都聚在書房呢?發生什麼事了?凝兒啊,你額冒青筋、眼神兇惡,出事了麼?"常富康適巧經過書房,便走進來詢問一番。
一見到最大的救星,常凝兒趕緊把事情的原委統統告訴爹親,要他做個評斷。
"爹,你說姐姐是不是不該出門?"她得意地問,心中篤定愛女心切的爹親一定會站在她這邊。
常富康上前端詳了大女兒幾眼後,笑道:"我看君月氣色不錯,出去一會兒應該無妨的。凝兒啊,就爹來看,你實在太保護你姐姐了,這樣你姐姐會被你寵壞的。呵呵!君月,好好出去透透氣,不過記得別太晚回來。"
啥?連爹爹也被說服了,這個家難道只剩她是清醒的麼?
"爹,"常凝兒還在做垂死的掙扎。
她過度保護姐姐難道不對麼?基本上,掌管整個常府的人好像就是姐姐了,姐姐這麼照顧這個家,她為姐姐好也是應該,不是麼?
"你真那麼緊張,不如也跟去吧。"
"可是,爹……"
常富康一笑置之,邁開腳步離開書房去喝他的茶了。
真真氣死她了!
"大小姐,想出門了麼?"
常君月頷首。
"等等——我去拿姐姐的外衣。"既然無力可回天,那她也必須跟著才行。"等我一會兒。真不曉得你們都在想什麼……"
常凝兒離去前,書房內的兩人仍可聽見她的抱怨。
見妹妹離開,常君月便再提筆寫字,然後交給齊羽飛。
我昨晚夢見他回來巨鹿了。
原來常君月要出去不是真想透氣而是另有目的。
"恭喜小姐!"齊羽飛為此感到欣然。
常君月起身走出書房,她有預感,這次她必定會見到他。
***
岳龍客棧裡忽然有一陣騷動。
那樣的騷動由一樓來至頂樓,坐在欄杆前賞景的南霽雲卻是氣定神閒地繼續他的悠閒之旅。
"董爺,您來了!來,請這邊坐。"貴客上門,老闆熱情招呼著。
"老闆,別客氣了,董某也來這裡不少次了,不用那麼招呼我。"董凌人口氣極淡,沒有一絲喜悅。
客棧老闆卻是笑臉迎人地說:"是董爺太客氣!您來一次,咱們岳龍就蓬蓽生輝一次,您絕對是我這裡的貴賓。掌櫃的,快去吩咐廚房把今日最好的食材都給煮了,記得要他以董爺的口味烹調,曉得麼?"
"是!是!"掌櫃聽見老闆的吩咐,立即下樓去了。
"老闆,你太客氣了。"
"哪的話!先給董爺上好的女兒紅!"客棧老闆一說,一壺頂級女兒紅立刻端至董凌人的案上。
這樣的騷動一直持續到客棧老闆下樓後,頂樓才恢復先前的平靜。
南霽雲看也不看,目光始終定在欄杆外。
何必好奇呢?反正來人一定是巨鹿的某個大善人,人見人敬,干他何事!他連浪費時間看一眼都懶。
殊不知他沒那意思,董凌人的視線卻是落在他身上。南霽雲讓他看的久了,微微偏頭,與他對看一下,然後移開。
董凌人愣了愣,表情古怪得緊,顯然不解對方為何沒有任何反應,便起身朝他走過來。
南霽雲察覺到了,不過姿勢依然。
"這位公子,是外地來的吧?"董凌人小心翼翼地問。
南霽雲非尋常人,對於董凌人異樣的態度,在他起身的剎那就發現了。
"如何?"
"我看公子相當眼熟,就不知……公子是否也認識董某?"
同她一般,"他"也有著與前世相同的容貌,所以打第一眼起,他認出了"他",不過在發覺"他"對自己的態度很陌生之後,他才故意走上前確認。
南霽雲冷冷一笑,反問:"你倒是說說我該認識你的理由?"
這人也有趣得很,一來就問自己認不認識他。
呵!讓他南霽雲認識的人多半只有兩種下場,一是活,雇者身份;二是死,被殺者。既然眼前的人想認識他,就要看他有沒有活命的好運。
怎麼可能呢?
董凌人內心感到深深的不解,就連在外觀上有所變化的自己與伯靡都恢復記憶了,"他"的容貌一點都沒變,怎會沒恢復?
是真?是假?
還是"他"和紫玉一樣,都沒恢復記憶?
"你……當真不識我?"董凌人又試一次。
南霽雲眼神一沉,銳利的目光掃過董凌人。
"若你是來攀交情的,我勸你還是回去的好。"
董凌人由南霽雲的表情裡看出他並非說謊,便道:"我不是來攀交情的……在下董凌人,不知這位公子大名為何?"既然"他"還不認識自己,那麼就玩玩吧!
南霽雲冷冷地垂下眼簾。
"我有說的必要麼?"
他第一眼就不喜歡這個董凌人,沒有理由,就是不喜歡。
面對南霽雲的冷淡,為了完成目的,董凌人選擇忍住。
"是這樣的,我有件事情想請公子幫忙,還請放心,完事後,董某的酬金絕對會使公子滿意的。"董凌人逕自落座,壓低聲音與南霽雲交談。
南霽雲隨口一問:"出多少?"先問價碼,再決定做與不做,向來是他的習性之一。
"定金千兩黃金,事成再奉上千兩黃金。"董凌人出的是天價,他就不信有人能拒絕金錢的魔力,就連眼前的"他",他也不信。
南霽雲心不動,唇一揚。
很高的價碼,看來這事情的挑戰性頗高了。
"什麼事情?"
"若是你肯答應,董某才能告訴你。"
故意吊他胃口!南霽雲冷冷地別過頭,意思是他也沒興趣了。
董凌人暗自在心底盤算,"他"是沒恢復記憶,不過個性一樣難捉摸。
"我們董家有個傳家之寶,看似是三顆普通的藥丸,實則有養顏美容之效。當初祖先曾說,那藥有紀念價值,不是拿來食用,而是拿來當作傳家之寶,我們這些孫兒自當照辦。只是沒想到,三年前那三顆傳家之寶被偷了,經過我們明查暗訪後,終於查出是巨鹿的某戶人家偷去,不過因為已被食去兩顆,所以僅剩最後一顆。由於我們從沒有對外說過有傳家之寶的事情,所以也無法提出證明,便想請這位公子代董某尋回。假使能尋回,您的大恩大德,我們董家沒齒難忘。"
"不就是要我'偷'了?"南霽雲嘴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地。
"也不盡然,因為你的長相很像那戶人家已逝的親人,所以剛剛我乍見到你,才會誤認。"
"那就是要我'騙'嘍?"騙與偷,差之千厘。
"原本就是我們董家的東西,拿回來是天經地義,何來偷騙之說?"董凌人說的義正辭嚴。
一半真,一半假。
這是南霽雲聽完他的話之後所作的判定。
他極不欣賞董凌人的眼神,是故,他的話他半信半疑。
偷騙的工作不是他拿手的,不過倒是可以試試,這樣說不定他下半生還有改行的空間。
"哪戶人家?"
"常家。兩顆藥丸就是常家大小姐常君月食之。"
南霽雲低頭飲茶。
女子為美麗而使出手段,這樣的事情他時有耳聞。
"你說我像誰?"
"像常君月的夫婿。公子是願意幫助董某了麼?"
南霽雲抬頭。無論他怎麼看,依舊不喜歡董凌人。
"再說。你走吧,別擾了我的用膳時間。"他下了逐客令。
董凌人離去前,別有含意地多看了他一眼。反正他只是想玩玩罷了,成與不成,他不太在意。既然連他都無法確定這個男人是不是"他",那最後一顆"不死之藥"常君月是不會輕易拿出了。
董凌人離開之後,南霽雲依舊沒有卸下防備之心。
"常君月——"最後一字伴隨他的烏龍喝下。
***
三人來到熱鬧的市集,不久後,常凝兒翹得高高的唇也慢慢鬆了,原因是市集裡好玩的東西太多,一時間令她眼花撩亂。
常君月心不在此,她不停地四處張望,對每張臉孔都多看一眼,像是生怕錯過任何一人般緊張。
齊羽飛走在常君月的後方,適時給她鼓勵。
"小姐,別操心,你一定會找到的。"
就這樣,常君月懷著期待的心繼續走了半刻鐘後,突然間,她猛地停下腳步,注視著正往她走來的一名年輕男人。
他英俊挺拔、眉宇間的自信從容能讓人眼睛一亮,但吸引常君月注意的不是這些,而是那張她再熟悉不過的面容。
剎那間,兩人擦肩而過,他望著前方,似乎沒發覺到她的存在。
"姐姐,怎麼了?不舒服?"常凝兒緊張地問。
常君月回了頭,目光緊緊地定在那個高大背影上,一顆心早跟著那個男人而去了。
"姐姐?"
常君月無法言語,僅能握住齊羽飛的手來表示她的激動。
齊羽飛點點頭。
"去吧,小姐!"
得到他的允許,常君月穿越層層人群,輕巧的身影很快地消逝了。
"姐姐,你要去哪?"
常凝兒絲毫不明白姐姐的舉動,想追,卻遭齊羽飛的阻撓。
齊羽飛搖頭。
"請二小姐別追過去。"
"齊總管,你在說什麼啊?我姐姐不見了,你卻叫我別追上去,有沒有搞錯?那是我姐姐,我要去追回她!"姐姐奇怪就算了,就連齊總管也怪怪的,這讓常凝兒心生不安,有種再也見不到姐姐的感覺。
"請二小姐放心,大小姐必定會回來的,還請你隨我回去吧!"
"不……"
"二小姐!"
齊羽飛提高了聲音,聲音透著冷然,讓常凝兒無法再說不,只能任由他拖回去。"這才聽話。"
體型比不過,她的聲音也能唬人。
"要是姐姐有個萬一,我會要你賠命的!"
齊羽飛嘴角含笑。
"放心,大小姐絕對會平安歸來,請二小姐耐心候著。"
***
在他身後有個靈巧的腳步筆直地追著他。
是一個女人正在跟蹤他。
她的腳步急促,不像是有目的,反倒像臨時起意,所以技術有待磨練一番。
在巨鹿這裡他沒有仇家,第一個認識的人是董凌人,不過他也不會傻到讓他跟蹤自己,那麼,這個跟蹤他的女人是誰呢?
為了明白真相,南霽雲與身後的跟蹤者故意保持一定的距離,時而慢、時而快,就是不讓她輕易跟上。
然而,就在南霽雲玩性漸消時,倏地轉入一條死巷裡,然後,他輕輕躍上屋簷,準備請君入甕。
***
轉入巷內,沒有發現半個人影,常君月傻了。
怎麼會呢?她明明見他轉進這條死巷的,怎麼會不見蹤影?怎麼辦?她又失去他了麼?
常君月慢步走到巷子尾,一雙柔荑撫上牆壁,不停地責怪自己的腳程為何不能再快些,若是再快些,也許她就能追上他了。
后羿……后羿……你到底在哪兒啊?
她在心底無聲吶喊。
"姑娘,你在跟蹤我?"
身後傳來的低沉嗓音,那是闊別兩千年的溫柔!常君月緩緩回身,在見到他的瞬間,情不自禁淚水簌簌。
真的是他!
南霽雲也震懾住了!
眼前哭的跟個淚人兒似的女子,她的容顏竟讓他有種熟稔的感覺。
究竟是怎麼回事?
為何初初見她,他會有種似曾相識的迷惘?
他們明明不曾相識啊!
"你……哭什麼?"南霽雲心疼地以手拭去她的淚水。
常君月想也不想就撲進南霽雲的懷裡,淚水沾濕了他的上衣和胸膛,牽動了他心底深處的痛楚。
終於……終於讓她找到了!
蒼天啊,謝謝!謝謝您達成嫦娥的心願!
"你是誰?"
常君月僅是望著他,無法言語。
"你認識我?"他再問。
她拚命點頭。
他忽地笑了。
"可我不認識你呢!"
常君月蹙眉、瞠目。她簡直不敢置信上天同她開了這麼一個大玩笑,所有人都恢復記憶了,卻獨獨惟有他忘了。為什麼呢?是哪兒出了問題麼?
常君月搖頭,又擁住了他。
南霽雲就這麼讓她再度摟著自己無法動彈,突然,他想起上善高僧的話語——
在巨鹿,那人一直在等你,若你相信貧僧的話,就請你即刻動身前往巨鹿……施主,去吧!前世不解的緣,你該親自去解決。
"前世……不解的緣?"南霽雲喃喃自語。他低首望著埋在他懷裡的女子,輕輕捧高她的臉蛋,問道:"是你在等我麼?"
常君月淚眼婆娑,點了點頭。
南霽雲心弦一動,雙臂一收,緊緊抱住她嬌小的身軀。
有人在等他的感覺真好!
"要跟我走麼?"
常君月沒有點頭,只是雙手摟得更緊。
圈在他身後的小手,忽然收緊,也一塊兒收了他的心。
"那就跟我走吧……"
抱起常君月身子,南霽雲使出上好輕功跳上屋簷,離開紛擾喧囂的市集。
***
不消一刻,兩人來到一處風光明媚的池畔邊。
南霽雲為她清理一顆大石,才放她坐下。
像是怕他逃跑似的,常君月自始至終一隻小手都抓著南霽雲的衣袖不放,讓他哭笑不得。
"放了吧,我不會跑的。"
最後經過南霽雲再三保證後,常君月才緩緩收日手。
由她一身綾羅綢緞看來,就曉得她出身不凡,定是個富家小姐。然而她就這麼呆呆的跟著一個陌生男人走,不怕引起誤會?
"你不怕我?"
常君月朝他淡淡一笑。
"你不會說話?"剛剛他就發現她沒說過半個字,還以為她是過分激動所致,但現下她仍沒出聲,他這才問。
常君月指著自己的喉嚨,搖搖頭。
"是喉嚨不舒服,所以不能說?"他猜道。
常君月又笑了。
"你好像很愛對我笑,是不是?"南霽雲故意捱著她。本來他就不是君子,道德在他眼裡更不當是一回事,他永遠都是順自己的心意來行事。
南霽雲瞧她瞧得緊,使得常君月雙頰害羞地泛紅。
我愛笑,那是因為你曾說我笑起來很動人。
本來有許多事情想問她,但看在她不舒服的情況下,南霽雲全部擱在心底。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南霽雲不自覺脫口讚美。
忽然間,他有種想將她永遠帶在身邊的念頭。
她真的是在等自己麼?
"你真認識我?"
常君月仍以笑容回應。
"見過我?"
這次,她連雙眸也盈滿笑意,深深地直達他冰封已久的內心。
他為之動容,粗糙的手心慢慢撫上她水嫩的臉蛋,觸感極好,他身體緩緩移動,將她納入自己懷抱中,彷彿當她是珍寶一般的小心呵護。
"我是個孤兒,自出生後,就一直都是一個人,雖然小時候偶爾會有幾個好心人收留我,不過他們最後也離開我了。他們都說會永遠照顧我,要我把他們也當作家人,可……還不是棄我而去。其實,我不怪他們,因為環境逼迫他們不得不丟下我,所以我不氣……而我現今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掙來的,我也很滿意自己這樣的生活,但你為什麼要等我呢?"
假使今日他來了巨鹿,卻什麼也沒發現,也許就會離去了,然後從此不回頭,繼續過他閒雲野鶴的生活。
南霽雲輕輕格開兩人,四眼交投,她垂淚了。
"哭什麼呢?我弄疼了你?不是……那為什麼?是為我——"
常君月點點頭,好氣自己為何不能快一點找到他,就不會讓他寂寞這麼久了。
"傻瓜,那又不關你的事,我不許你哭的!乖,別哭了。"南霽雲又把她摟得更緊。對他來說,眼前的女子似乎是天上的女神,只要他一放手,便會永遠失去她。
"為什麼會讓我發現你呢?倘若沒有你,我就能過著更自由愜意的日子,不過……也會繼續寂寞就是了。前世……我們前世會是什麼關係呢?"他又想起了上善高僧所說的話。
是夫妻啊!后羿,你是我的夫君。
"若我開口要你跟我一起走,你會麼?"
當然了,夫君到哪兒,妾身自然會追隨。
常君月泛開一個更美的笑容,撲進他懷裡。
"那麼……我要走的時候必定會帶你走。"沒談過情愛,不知何謂愛情的他只是想要她陪在身邊便心滿意足。
老樹旁、大石前、河畔邊,兩人互許終生。
生生世世不再分離。
***
草叢裡傳來{z的聲響。
南霽雲銳眼一瞥,太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摟住常君月的纖腰,再度展現絕佳的輕功,躍上老樹,並小心叮嚀她。
"我有點事情要處理,記得別下來,好好抓穩,曉不曉得?"
為了不讓常君月也受到攻擊,南霽雲腳一落地時便迅速離開。
沒錯,巨鹿這裡他沒仇家,但也不表示仇家不會追著他,看來他想與那女子雙宿雙飛就必須退隱了。
否則只會把她帶進一個血腥的世界。
草草解決想要他命的殺手,南霽雲趕回來接她下樹。
"還好吧?有沒有哪裡受傷?"
常君月沒做任何表示,反倒不停地察看南霽雲身上是否有掛綵之處,一會兒後,她才放心地吁了口氣。
南霽雲見狀,疼惜地拍拍她的頭。
"放心,要我受傷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你自己才要小心點,省得我擔心。對了,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常君月以為他要拋下自己,刷白了臉,拚命搖頭。
南霽雲淺淺一笑。
"放心,我不是要丟下你,只是有些事情必須先去處理……"
常君月雖明白卻無法贊同。分別了將近兩千年,她實在不想再與他分離。
"我的身份和你不同,若不好好處理的話,我們以後可能會沒有寧日,你希望過這樣的生活麼?倘若你真的想要的話,那也無妨,你就跟著我吧!"南霽雲改以別種方式勸她。
聽他這麼一說,常君月明白自己若再堅持只會壞事,於是慢慢鬆了手,但指尖仍在他的衣袖邊徘徊。
"乖!讓我送你回家。放心,等事情處理完後,我會去接你。"見她仍不信,他再補道:"我發誓!"
能讓他起誓的人,這一生不會再有第二個。
常君月這才信了他,答應暫時回去等候消息。
***
送她回去後,南霽雲又回到適才的湖畔。不久,半空中忽然傳來翅膀與空氣摩擦的聲音,跟著飛來一隻龐然大物。
"夜鷲!"
聽見主人的呼喚,夜鷲準確地停在南霽雲的手臂上。
南霽雲瞧見夜鷲腳上的紙卷,順手拆下。
"辛苦了,去休息吧!"
夜鷲就像聽懂主人的話,隨即又振翅離開。
拆開字卷,映在白色紙張上的是他的下一個目標——
定金五百兩黃金,綁常府二小姐常凝兒。
董凌人
不殺人,只綁人。
嗯……這還是他首次遇上的工作,挺新鮮的。
要他殺一個人都不難了,更何況是綁一名女人。
南霽雲目光一調,看見署名。
董凌人——不就是今早出千兩黃金要他偷東西的人。
南霽雲手勁一使,碎了紙。
依照上善高僧的話,他來到巨鹿,遇到的怪事還真不少。先是同天之內找上他兩次的僱主,雖然目的不同,不過地點都是常府。
再來就是剛剛那個纏著他不放的陌生女子。
一個美麗如仙、謎樣的女子,走入常府的她,會是常凝兒還是——常君月?
這一切的謎團,他期望盡早有個結果。
因為他答應過她,絕對會帶她一起走。
無論她是誰,有無夫婿,他都要定她了,因為,誰教她不纏別人,偏偏纏上自己,又偏偏他對她也有極大的好感。
對前世今生他沒多少概念,只清楚這一世他們兩人絕對是牽連在一塊兒!